太陽西沉的時候。


    林弦在西泉殯儀館的,業務區大樓前的院子裏,伸了一個懶腰。


    他今天,一共處理了八具屍體——沒有缺胳膊少腿;或者因為跳樓,車禍,燃氣爆炸等原因,支離破碎的屍體——都是老人或者從寧江區醫院送來的病患的屍骸。


    西泉殯儀館的領導。


    對林弦還不錯。


    至少在林弦,學習交流的第一天。


    給林弦安排的屍體,都算正常。


    給這些老人和病患,“入殮”,林弦隻需要,充盈他們的麵龐,把他們“畫”出類似活人一般的氣血就夠了。


    今天的八具屍體裏,唯一一具,處理起來,有些麻煩的屍體,是一具,十三歲女孩的屍體。


    那女孩兒本來是個粉雕玉琢的姑娘,可惜得了癌症,一頭秀發全都掉光,林弦為了給她找尋合適的,自然的假發,花費了些時間。


    但總體來說,今天的工作,林弦完成得相當漂亮。


    沒有給同州殯儀館丟臉。


    林弦在殯儀館內,看著西方,夕陽最後的餘火。


    他的身邊,還有人員不斷經過。那些人的臉上都帶著難以描述清楚的悲傷。


    火化區的矮樓,則能聽到,從那棟漆黑的建築裏,傳出來的撕心裂肺的哭泣聲……


    而就在這時。


    一瓶冰紅茶,忽然遞到了林弦的麵前。


    林弦轉過頭,看見一個模樣清秀,梳著齊耳短發,穿著黑色長褲,白色短袖,身上背著一個斜挎包的年輕女子,笑意盈盈的看著自己!


    “林老師,給你水。”


    “在西泉殯儀館,還習慣嗎?”


    林弦微笑著接過。


    這年輕女子,是林弦在西泉殯儀館,結交到的新同事。


    林弦記得,她叫,趙也珊!


    “挺習慣的。”


    “都是和屍體打交道,能有什麽差別。”


    “屍體又沒有地域性格,也不會忽然坐起來和我,談論風花雪月,國家大事……”


    “屍體就是屍體……”


    “不過要說不同的話,也是有的!”


    “我們同州殯儀館,因為和警方有合作,所以除了壽終正寢的老人,接收最多的,是各種死於意外的“客戶”,“客戶”送來的時候,缺胳膊少腿是常有的事情,有的“客戶”血肉模糊,是一塊一塊的碎肉!把碎肉重新拚湊縫合起來,那可是一個體力活兒!”


    “至於,西泉殯儀館,距離醫院近,送來的,除了老人,大多數是病患,“客戶”的身軀,被病症折磨的一個比一個消瘦,“客戶”的親屬,也大多是白發人送黑發人……”


    “火化區那邊的哭聲,幾乎就沒停過!”


    趙也珊,似有所感的點了點頭。


    “林老師的見解很深刻,你真實的樣子網絡上一點也不一樣。怪不得,白喬楠和陶星璨,都對你有意思,原來你私下,是有反差的啊?”


    林弦的表情猛地一僵。


    他錯愕的回頭,看著眼前的這名年輕女子。


    “你……”


    趙也刪,則仍舊笑眯眯的。


    “林老師,不必意外。”


    ““怦然心動”這個節目,挺火的,您現在,大小也算是個網紅。”


    “而我,除了上班以外,最大的樂趣,就是追“戀綜”;“怦然心動”是我目前,最喜歡的一檔戀愛綜藝。”


    “實不相瞞,在今天之前,我一直是您的黑粉。”


    “某論壇網站上,罵你的帖子,我寫了十條……”


    林弦的眉頭緊皺,表情更加詭異的看著眼前的女子。


    可就在這時。


    那女子抬起小手。拍了拍林弦的肩膀。


    “不過您放心,今天之後。”


    “我對您,暫時性的黑轉路,不管你在節目上的表現如何,您的工作態度,和工作能力,我都是認可的!”


    “一個對屍體尊重,對生命有所敬畏的人,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


    “這就是我的善惡觀——“屍門”!”


    “期待和您明天再見。”


    “我的這雙眼睛,會繼續觀察您的。”


    林弦的眼角抽搐。


    可那名女子,趙也珊,根本不管林弦錯愕的表情,已經蹦蹦跳跳的,往殯儀館大門走去。


    但她剛走出去沒幾步,又猛地回頭,望著林弦。


    “對了,陳芷蕊,什麽時候來找你!”


    “我想和她合照。”


    “她長得完全在我的審美點上。”


    “但我覺得,你最好,不要對“蕊蕊”下手。”


    “你倆沒有cp感!”


    “你還是和白喬楠或者陶星璨,更合適。”


    趙也刪說罷,便再次轉頭,邁出了殯儀館的大門。


    林弦站在原地。


    有些無語。


    他沒想到,在這裏,竟然還能碰到自己的“黑粉”!


    “怦然心動”這個戀綜,對陰陽兩界的影響,比自己想得還要大。


    而就在這時。


    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忽然從林弦的身後傳來。


    “林大人……”


    “太陽落山了。”


    林弦抬頭望著遠端的天空,太陽已經完全下落。


    天空晦暗下來。


    玄青色的夜幕,取代了白晝時的穹頂。


    林弦往自己的身後瞥了一眼。


    看見張雲匪,正恭順的站在自己身後,他的眼中閃爍幽芒。


    任虎站在張雲匪的一步之後。


    他臉上的皮肉長回來了一部分,以鼻根為分界點……上半張臉,從眼睛到額頭,都已經長出了皮肉,而下半張臉,還是血漬呼啦的模樣,臉頰的皮肉全無,牙齒直接裸露在外。


    任虎嘶啞的聲音,也幽幽傳來。


    “今晚,不出意外,那群鬼子,就會動手!”


    林弦的呼吸發沉。


    張雲匪的眉頭微皺。


    “確定嗎?”


    “高紹蘭,隻是一個普通人!”


    “對高紹蘭下手,他們反倒會有暴露的風險……”


    “現在,正是這群鬼子,晉升甲等厲鬼的關鍵時期!他們真的會以身犯險?”


    任虎眼神陰翳的搖了搖頭。


    “你還是不了解這幫鬼子。”


    “這群鬼子,窮凶極惡,固執且殘忍。”


    “和他們打過仗就知道了……他們的戰術,其實並不精妙……千年王八的萬年鬼,一萬年不變的小鬼子,就知道步兵衝,炮兵轟,步兵衝完炮兵轟,炮兵轟完步兵衝!我們竄上來打吧,步兵撤,炮兵轟,我們不理他吧,炮兵轟完步兵衝……”


    “但就靠著這萬年不變的打法,也把我們打得潰不成軍,抱頭鼠竄!”


    “除了裝備差距,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他們複仇心理極重,且殘忍……他們根本不治理自己占領的地區。我老家“明山縣”,一個山區小縣,鬼子來之前,二十多萬戶人口,還有大量從其他地區,逃難來的難民。”


    “鬼子打進來後,在占領後幾年裏,這我老家的這個縣,製造了一百多起慘案,其中殺了五百人以上的慘案,就十幾起,全縣被殺了快兩萬人,因鬼子燒房子,搶糧食導致凍死,餓死,病死的差不多得有四萬人左右吧,殘疾的,失蹤的,這些亂七八糟的沒有個具體的統計,就不提了……”


    “被侮辱婦女和打傷者不計其數。幾年的時間,全縣四分之一的人口死亡傷殘……最慘烈的一個月,辛家莊死了一百零八人,黃巾寨,北碉山,鬼子殺了一千八百人,焦家莊,他們殺了七百人,在驢山,鬼子又殺八百人。”


    “你猜鬼子,為啥要殺那麽多人,當地的百姓,又為啥要反抗?”


    “我老家“明山縣”當時住的,也都是普通老百姓,都想過平靜日子,誰來了安心納糧交稅!求個活口……可是鬼子來了,活命都變成了奢望!為啥?因為鬼子當時除了征收大量糧食和稅收,甚至超出百姓地裏產量外,每到一個村子駐紮,還臨時征用婦女……沒錯,就是征用!”


    “一般都是村裏維持會帶著鬼子,挨家挨戶抓,維持會是本地人,知道哪家有閨女,哪家有年輕媳婦。一般本地地主家是不動的,當然需要交一大筆錢,但是真不夠用,地主家女人都免不了的。”


    “這種事情很普遍,被鬼子占領的地區,甭管是平原,還是山區,這種事都經常發生,尤其是在山區和平原交界的遊擊區。你自己說,你作為家裏的男性,你女兒,媳婦,母親被鬼子征用,你能忍麽?”


    “忍不了你就隻能反抗,反抗結果是什麽?就是剛剛我說的“屠殺”,不光殺你全家,你家附近幾家鄰居也會一起連坐滅門,甚至全村年輕人都會被殺掉!那群鬼子,不是活人,是披著人皮的畜生。”


    “那些狗漢奸也可恨,他們會跟你說——不就是女人嗎?“用完後”也還是會放回來的,少部分可能就回不來了。女人被用就用了,反正以後還能還回來自己繼續用!”


    “也有人聽信了那些狗漢奸的鬼話,忍辱負重,用自己的女人,姊妹,甚至親娘,來換一個平安……可他們還是天真了,有時候,鬼子想殺你,就衝進你家裏殺你,也許是想吃你家的牛羊,也許,是單純的想要聯係“刺殺”,也有的,隻是在前線,被遊擊隊打傷,受了窩囊氣……”


    “他們想殺你,就殺你,因為你活在鬼子的占領區內,你們是……亡國奴。”


    任虎的聲音,此時猛地一頓,他呼出一口濁氣。盯著林弦。


    “所以,別以常人的思維,來揣測那些鬼子。”


    “他們的報複心和殘忍,遠超你們的想象。”


    “你說過的,那名老嫗的親哥哥,是金陵當地的城隍神……他無論是生前,還是死後,都殺過不少鬼子。”


    “鬼子對待這樣的戰士……我們的戰士,會是什麽態度!”


    “我比你們都清楚。”


    “他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當著他的麵,把他的親屬,全部殺光,無論是婦孺,老人,還是孩童……隻要是他的家眷,他們都會毫不猶豫的,砍下他們的頭顱。”


    “這就是那群畜生的本色。”


    “麵對這群鬼子,隻有一句話……拋棄所有幻想,隨時準備戰鬥!”


    “白天暫時安全……但隻要入夜,那群已經變成了厲鬼的鬼子,隨時都有可能動手。”


    林弦和張雲匪,同時咽了一口唾沫。


    林弦不敢再猶豫。


    他扭頭,直奔殯儀館的大門。


    跨過殯儀館大門後,林弦又直奔寧江醫院而去。


    他一路飛馳……火急火燎。


    任虎,張雲匪,還有陳剛,都跟在他的身後。


    隻是當林弦,氣喘籲籲的,衝到高紹蘭的病房前時。


    一個穿著一身墨綠色長裙的女子,此時正好從病房裏走出來,和衝到病房門口的林弦,撞了個滿懷。


    林弦的身體一僵。


    撞到自己懷裏的身軀,軟軟的,香香的……飛起的發絲,帶著一股玫瑰花香。


    林弦錯愕的低下頭。


    發現,陳芷蕊,正一臉幽怨的,摸著自己的腦門。


    “你這麽毛躁做什麽?”


    “我不是給你發過信息,高婆婆,還要在醫院住幾天。”


    林弦抬起頭,目光掠過陳芷蕊。


    看見病床上的老嫗,此刻左手端著一碗白米飯,右手拿著一個勺子,她用勺子舀一勺白米飯,送進嘴裏,咀嚼白米飯時,臉上就會露出微笑,身體就微微搖晃。


    王誌恒,在高紹蘭的病床前,小心的伺候著。


    他時不時,就把一盒青菜或是一盒炒菜,端到老嫗的麵前。


    讓老嫗搭配著白米飯吃。


    “這飯是東北大米,確實香。”


    “但您也別光吃白米飯啊!”


    “菜也吃兩口。”


    “這都是我飯店的大廚做的,特意囑咐過,少油少鹽,清淡一些。”


    陳芷蕊抱著膀子,和林弦一起往病房內眺望。


    “我來的時候,王誌恒,也在這裏。”


    “他一直就沒走。”


    “就算是演戲,演到這份上,也不容易了……我覺得他對婆婆,還是有幾分真心的。”


    林弦點了點頭。


    “你什麽時候來的?醫院裏有什麽異樣嗎?李虎他們呢?他們不是跟拍攝像組嗎?”


    陳芷蕊,看了一眼自己佩戴的手表。


    “比你早半個小時吧。”


    “工廠那邊的工作,剛處理完,工廠已經在破產清算了,但是工廠裏發生的命案,還是沒有線索……”


    “至於異樣……能有什麽異樣?”


    “這家醫院的醫護人員,都覺得都挺好的。”


    “李虎他們今天沒來,跟他們商量過了,高婆婆不是很想曝光在鏡頭前……所以今天就來了我一個。不過既然你出現了,李虎他們估計一會兒會過來。咱畢竟是戀綜節目,他們同意不拍攝高婆婆,但咱們倆,男女嘉賓,聚在一起,他們還是要趕過來拍攝的。”


    林弦長舒一口氣。


    他轉頭,看向病房的一角。


    在病房的角落裏。


    魏若來的鬼魂,正靠著牆壁站著。


    他此時也衝林弦搖了搖頭。


    “沒有異樣……”


    “至少我沒發現厲鬼出沒。”


    林弦此時,終於點了點頭。


    他鬆開了,手裏掐著的一枚“手雷”——沒錯,就是“手雷”——這是林弦,在晉升為七品鬼差後,花費了四萬點陰德,在《鬼吏書》裏,兌換的“寶器”——破魂破片手雷!這份寶器,也有一個通俗的名字——炸鬼手雷……


    一次性大型殺傷性寶器——可以對乙等中位,及以下厲鬼,造成範圍線殺傷。


    這樣的手雷,林弦一口氣兌換了六個!


    六頭鬼子,一個鬼子一個!!!


    雖然這玩意昂貴,且每一顆手雷,隻能兌換一次,但如果是用來殺鬼子,林弦覺得這玩意還是值得的。


    他雖然背後,有任虎這個幫手。


    但他不能把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任虎身上。


    他也想打鬼子……


    而就在這時。


    任虎低啞的聲音,再次幽幽傳來。


    “別大意!”


    “鬼子現在沒出現,不代表今晚,都不會出現。”


    “這老妹妹,昨天上了“直播”,那群鬼子,絕對已經知曉他的身份,鬼子不會放過她的,相信我……”


    林弦點了點頭。


    而與此同時。


    寧江區中心醫院的大門口。


    一個文質彬彬,西裝革履,帶著漁夫帽的中年男子,正抬頭,仰望眼前的醫院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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