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誰都有過去


    這個吻持續了很久,究竟是怎麽結束的,連樂樂自己也記不清楚,她隻知道自己哭了,很委屈,當眼淚從眼角滾落的時候,韓濤忽然放開了她,滾熱的手掌在她臉頰上輕輕擦過,抿去淚痕的同時,也抿去了她唇上的一抹鮮紅。


    “你這樣就是解決問題的態度嗎?”許久,連樂樂哽咽了一下,睜開眼睛,韓濤就坐在她身邊,看著她,目光炯炯。


    “不是,”韓濤苦笑,良久才說,“我不想和你分開,為了這麽一個人,一件事,樂樂,其實我也是普通人,我也有不知道該怎麽做的時候,不哭了,我們談一談。”


    “談什麽?”連樂樂自己也抹了一把眼淚,覺得有點微微發窘,她居然在他麵前哭了,而且哭得很傷心很委屈,這樣不好。


    “說你想知道的,徐辰欣。”韓濤忍不住抬手摸了摸連樂樂的腦袋,他總覺得連樂樂的心理年齡和她的生理年齡不在一個階段裏,還像小孩子。


    “誰想說她了,”連樂樂果然馬上反駁,然後又忍不住說,“其實是你想說她的。”


    “徐辰欣確實也是我的同學,不過不是同班同學,我們同屆,但不同係更不同班。”韓濤幹脆不理連樂樂的口是心非,自顧自的說,“我爸媽都是我們就讀的醫學院的教授,當時他們還沒退休,在發揮餘熱。”說到這裏,韓濤頓了頓,又看了看連樂樂才說,“他們都是學醫的,從小耳濡目染,我們兄弟三個對醫學也都很有興趣,當時我大哥已經在學校的研究生部了,嗯,他一直就知道學習,要不就是在醫院實習,處了幾個女朋友,都是很短的時間就分手了,我爸媽就有點著急了。”


    “他們著急,就把你大嫂介紹給你大哥了?”連樂樂抽了一下鼻子,也忘了她剛剛說過對韓濤說的事情不敢興趣了,直接說,“你是怎麽認識徐辰欣的,你大嫂介紹的,還是原本就認識?你們都挺出色的,我看同在一個學校,醫學院本來也不想綜合院校那麽大,一定是原本就認識。”


    “我原本確實是不認識徐辰欣,”韓濤聽見連樂樂的語速加快,這一般是她高興或是不高興的前兆,這個時候,不是成功采訪了一條新聞,明顯她不會高興,所以他馬上打斷她的話,“我說了,事情不是你想象的樣子。”


    “那你說吧,是什麽樣子。”連樂樂哼了一聲,不置可否。


    “我大嫂她們,都上過我爸媽的課,當時,我媽相中的是徐辰欣,”韓濤說完,看見連樂樂微微愣一下的表情,繼續苦笑,“我爸當時卻覺得我大嫂為人單純一點,雖然成績沒有徐辰欣出類拔萃,長相也不如她好,但是覺得更適合我大哥,他們兩位的意見不統一,最後妥協的結果就是,讓我大哥自己見見,看看誰更合心意。”


    “你爸媽也挺會想的,你大嫂和徐辰欣就樂意了,讓人挑來選去的?”連樂樂又哼了一聲,覺得這事匪夷所思,簡直罔顧女孩子的尊嚴。


    “樂樂,你別這樣夾槍帶棒的,我爸媽怎麽能這麽做。”韓濤製止連樂樂,然後說,“當時他們確實想讓我大哥挑一個他自己喜歡的姑娘,但是邀請兩個女學生來家裏吃飯,家裏隻留下我大哥不好,就讓我也從學校回來,湊個數。”


    這回連樂樂沒有說什麽,隻是瞪大眼睛等韓濤的後文,“我大哥和我大嫂算是一見鍾情吧,我大哥的話不多,但是我大嫂,嗯,你也看見了,很喜歡說話,原本我和我媽都覺得他們不太合適,但是我大哥卻很喜歡。認識了我大嫂之後,他整個人都活躍了,再也不像小老頭一樣,整天不是鑽解剖室就是鑽圖書室了,也開始和別人一樣,牽著女朋友的手出去散步,花前月下了,我爸媽都鬆了一口氣。”


    “那徐辰欣呢?她看起來就很聰明,不會白當了一場陪襯吧?”連樂樂職業病發作,忍不住又插了一句。


    “徐辰欣長得很漂亮,”結果,韓濤卻說了句連樂樂很不樂意聽的話,徐辰欣確實是漂亮,即便同是女人的她,也不能否認這種美麗,但是韓濤也沒誇過她漂亮,所以她很不樂意聽這話,隻是沒什麽立場打斷,隻能聽韓濤說,“後來有段時間,我們經常在校園裏偶遇,有時候是圖書館,有時候是實驗室,有時候是食堂,有時候是教學樓的走廊,反正我發現,我們總能遇上,因為認識了,就打個招呼,後來也多聊幾句,有時候一起在食堂排隊打飯什麽的。”韓濤倒沒有再遮遮掩掩,隻是用很平直的語氣說,“學校裏就那樣,男生和女生走得近了,流言就開始風傳,很快,我爸媽也都知道了,他們不反對我們兄弟幾個在大學談戀愛,隻是說不耽誤學習就不幹涉。其實現在回想起來,那個時候,我並不知道愛情是什麽,好像一切都是很順理成章的,別人都在議論我和徐辰欣,我也不反感她,所以就總在一起去圖書館、吃飯什麽的。”


    連樂樂忍不住稍稍往韓濤的相反方向挪了挪身子,她猜想歸猜想,韓濤坦白承認,還是讓人心裏很難受,那是種說不出的滋味,隻是,她忽然覺得,她和韓濤坐得太近了,隻想挪開一些。


    “不用急著和我劃清界限吧,”果然,她一動,韓濤的臉色就沉了下來,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我不說,你一定要我說,我說了,你又嫌棄我了是不是?連樂樂,你這樣有意思嗎?人難道不能有過去嗎?你難道連聽完這個過去再做決定也不肯嗎?”


    “我說什麽了,我就是有點熱,”連樂樂隻能挪回原處坐好,“你凶什麽凶,你還有道理了?”


    “你這樣,是預備咱們吵一架嗎?”韓濤被氣樂了,隔了會才說,“我們就這麽相處了一年多,大四了,我被保研,徐辰欣成績也很好,但是她卻沒有被保研,據說是原本該給她的名額被同係的另一個學生給頂了,因為那個學生家裏有人。”


    “哦,那她挺可憐的。”連樂樂不鹹不淡的點頭應了一聲,這些年,社會上不公平的事情她見得多了,現在大學都有人敢幹脆冒名頂替去讀,別說隻是占一個什麽研究生的指標了,“她成績好,自己考唄。”


    “那隻是……嗯,很單純的想法。”韓濤一直看著連樂樂,聽了她的話,眼神越發柔和,停頓了一下才說,“但是後來我才知道,徐辰欣並不是這麽想,那段時間她變得……很不可捉摸,”說到這裏的時候,韓濤露出了點不知如何繼續的表情,但是很快還是繼續說,“那個時候我們都在醫院實習,帶我的醫生很嚴厲,嗯,就是我們現在的主任,我每天都很忙,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事情,反正是畢業交論文的時候,徐辰欣和我說,院裏公派了她出國留學,手續都辦得差不多了,馬上要去美國了。”


    “你們就分手了?”連樂樂詫異的眨眨眼,就這麽普通的,大學裏每年都會發生的勞燕分飛的故事?簡單得有點離譜,“她那個時候去留學,怎麽現在還在深造?”


    “哦,她研究生畢業,回國呆過兩年,然後又去美國讀博士了,這個我也是聽說的。”韓濤輕描淡寫的說到這裏,又停了停,才說,“樂樂,就是這樣了,我不知道五一的時候,韓浩是怎麽遇上她的,又怎麽會把她帶到了我家,我也不想知道。這個人,其實想想,我從來就不了解她,現在也沒有興趣了解更多,她對我來說,就隻是個以前認識的人了。”


    “真是絕情,”連樂樂其實不是不明白,韓濤最後幾句話的意思,隻是,她心裏希望韓濤對徐辰欣再沒有任何感覺了,可是聽他親口說了,她又覺得他薄情,很矛盾,可是又不好沉默以對。


    “我隻能說,古人的話很有道理,”韓濤哭笑不得,連樂樂平時大大咧咧的,對什麽事都不是很在意的樣子,但是要是真鑽起牛角尖來,也讓他不知道該怎麽才好。


    “古人說的什麽話,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連樂樂反問韓濤。


    “又是我錯了,我忘了你是文科生,”韓濤說,“我們還冷戰嗎?”


    “你還沒交代完問題,別忙著問結果,”連樂樂搖頭,“你還沒說,五一那天,你看見她怎麽那麽失態,聽她說話怎麽那麽專注?”


    “我有失態嗎?”韓濤不承認,“我隻是很驚訝,韓浩怎麽會遇上她,後來聽她說話,是因為她說了幾個國內沒有成功實施過的手術的成功經驗,她當時說的,對任何一個醫生來說,都很難不注意聽,當時我爸媽、我哥他們,不都聽得很認真。”


    “是呀,你們家人都聽得很認真,估計你爸媽會很遺憾,你沒和她在一起。”連樂樂冷笑,那天的情形她怎麽也忘不掉,她當時有多尷尬,多不知所措,“你要說的都說完了吧,我回家了。”想到這裏,連樂樂就覺得很難受,起身就往外走。


    “連樂樂!”韓濤搶步過來擋在門口,語氣急促的說,“我道歉,我之前沒有和你說過徐辰欣,因為我從來不認為,她會成為我們之間的障礙;那天在我家,我沒照顧好你,無論是什麽原因,都是我不對。但是你能不能相信我,我想和你在一起,我們在一起,就我們兩個人,不分開,這一輩子都不分開,你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不要這樣,馬上就判我死刑?”


    這是連樂樂第一次看到韓濤這麽激動,雖然她也很激動,眼淚幾乎就在眼眶打轉,但她還是知道,現在的韓濤和他之前給她的那種凡事都在掌握中的神氣感覺全然不同。他說,在一起。連樂樂記得,她曾經在一篇文裏看過,在一起,遠比我愛你更有誠意,相愛的人就要在一起,沒有什麽比在一起更重要,就像她從來不知道,這麽簡單的三個字,可以讓她熱淚盈眶一樣。現在韓濤說了,他已經說了,在一起,她如果再推開他,是不是他們就真的不能在一起了?她要推開他嗎?連樂樂不知道,她隻知道,她吸了吸鼻子,然後神差鬼使的說,“那你做飯吧,我餓了。”


    一瞬間,韓濤緊繃的神經鬆弛了下來,他大力把連樂樂摟在懷裏,很用力,好像怕她跑掉,好一會,才在連樂樂被摟得幾乎透不過氣來,不斷的抗議中稍稍放開懷抱,又有些不舍的親了親她的額頭說,“先回房睡一會吧,馬上就有的吃。”


    “你還沒問我要吃什麽?”連樂樂微微仰起頭,韓濤的下頜冒出了不少青色的胡茬,眼睛裏也有很多血絲,但是他的懷抱讓她覺得很踏實,很暖和,這幾天的浮躁和不安,好像在一瞬間都消失不見了。原來,她比自己可以想象的,更愛他嗎?連樂樂想,所以會傷心難過,會食不知味,會心痛欲絕,所以在得到承諾後,會又想哭又想笑,最想的是抱住韓濤,再也不放開?


    “好,你要吃什麽?”韓濤笑笑,忍不住又親了親她的額頭,其實他最想親的,還是她的嘴唇,可是這幾天他找不到她,著急上火的抽了不少煙,連樂樂最討厭煙味,他得等一等。


    “麻辣鱈魚吧,我想吃這個,”連樂樂想了想,這幾天她也沒認真的吃過飯,現在心神歸位了,也覺得餓了,居然就想吃這個。


    “我馬上去買,你去睡會,眼圈都是黑的,去吧。”他們家裏很少提前預備魚,韓濤總說放在冰箱裏不新鮮,這會隻能馬上去超市買了。


    “我跟你一起去。”連樂樂拉住韓濤的手,“你也別開車了,眼睛紅紅的,我們打車去吧。”


    “好,”韓濤幾乎立刻的反握住連樂樂的手,他也不想和她分開,哪怕就是一會。這幾天,他每天心裏都很慌,那種感覺,他不想再體驗了,太難捱了。


    第二天去上班,連樂樂已經恢複了神清氣爽,一大早晨到了單位,辦公室的電話就響個不停,是一位老大爺,堅決要求找總編,說他們報社今天的報紙錯了好幾個字,記者、編輯和校對都太不負責任了,簡直豈有此理。嗯,和很多七十歲上下,有些文化好較真的老人一樣,這位大爺中氣十足,吼聲震天,連樂樂一直微笑著,認真承認錯誤,誇獎老人見多識廣,知識淵博,如此一番對話之後,老大爺氣消了,被連樂樂忽悠得把原本打電話來的目的忘得一幹二淨,還說過幾天要把自己出版的一本書簽了名字,送給連樂樂。


    “雨過天晴了?”鬆鬆一直在旁邊的桌子上支著胳膊看連樂樂,好容易等她放下電話,才笑嘻嘻的說,“昨天我都沒敢說你,你的臉色和用了二十年的鐵鍋底絕對有一拚,那叫一個黑呀,逗你也不說笑了,飯也不吃了,可嚇死我了,咋的,我采訪回來聽同事說,你被一極帥的帥哥拉走了,是你家韓醫生吧,哈哈。”


    “當時屋裏就主任在,他說的?”連樂樂有點不好意思,韓濤她還沒有領到單位過,一直隻有鬆鬆知道韓濤的長相,沒想到,主任也這麽八卦。


    “哈哈,這是秘密,秘密。”鬆鬆笑笑,然後正色說,“樂樂,不是我說你,其實和男人相處是門挺學問的事情,這種別扭到他得到單位來找你的情況,以後別再有了,傷感情的。”


    “哦,我也不想,我就是沒忍住嗎。”連樂樂點頭,這會她也想知道,自己到底錯沒錯,就簡單的把徐辰欣的事情說了幾句。


    “感情的事,如人飲水,你別問我,你就說自己覺得呢?”鬆鬆反問她。


    “這麽好的男人,打著燈籠也不好找,不管他之前和誰在一起過,以後他都是我的,連樂樂私人所有,敢窺伺者殺無赦。”連樂樂說了自己夜裏想清楚的結論,又說,“醫學博士怎麽了,地球還圍著她轉了,她想怎麽樣就怎麽樣?我還就不信了,反正,韓濤是我的,就是我的。”


    五一過後,醫院裏得了各種疾病的患者驟然增加,這大約是每年的慣例了,長假容易讓人精神鬆懈,生活規律紊亂,得個感冒、腸胃炎的算是小事,不少人高血壓、腦出血,都不得不住院治療,而今年的五一過後,也不知道怎麽了,打架被打成腦外傷的患者也特別多。幸好,韓濤也無所謂適應或是不適應眼前這種頻繁進手術室的工作狀態了,他忙碌慣了,所以即便閑下來,白天上班的時間也被他安排得滿滿的,去查房,看患者術後的情況,寫病曆,解答患者和家屬的疑問,或者看書。


    徐子這幾天也顯得格外安靜,即便辦公室裏隻剩下幾個人的時候,韓濤也很少聽到他的聲音。出於對曾經多年上下鋪睡著的兄弟的關心,韓濤抽空也瞥了幾眼過去,然後發現徐子果然不對勁。這家夥座位離他很近,這會居然一眼一眼的偷瞄他,被發現後,還馬上轉開視線,裝得一本正經的樣子。多年相處下來,徐子這個表現意味著什麽,韓濤自然知道,這家夥有些話想對他說,但是不知如何開口,不說又憋著難受,所以等著他發現之後先開口。而且經驗告訴他,這些話通常不是什麽好話,所以韓濤想,徐子話多,難得耳根子這幾天能清淨清淨,就讓此人繼續憋著吧,反正也沒聽說這世上誰是被話憋死的。


    徐子當然不會被話憋死,在多次試圖引起韓濤注意,反而被加倍忽視之後,他隻能選擇主動出擊,看準屋子裏隻剩他們兩個人之後,湊過去敲敲韓濤的桌子,然後一屁股坐了上去,居高臨下。


    韓濤不過抬眼看了下他,就低頭繼續看手裏的ct片子。


    “你故意的吧?”徐子哀歎,“你明知道我有話想說,還故意不理我。”


    “那你不還是來說了嗎?”韓濤嘴角微微露出一點笑意,放下手裏的ct片子說,“我馬上要去吃午飯了,你還有幾分鍾時間,說吧。”


    “你讓我說的,那我說了,”徐子看了看韓濤,臉上倒是少有的凝重,“四號上班那天,我在院長辦公室的走廊裏,遇上了一個人,你猜,我遇上誰了?”


    “神神秘秘的,你還能遇上誰?”韓濤笑笑,他今天的事情少,上午連樂樂給他打電話,據說也是無所事事的閑著,於是兩個人閑人決定一起出去吃午飯。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他想稍稍早走一會,省得連樂樂等他,可是徐子的表情真是挺……怎麽說呢,挺奇怪的,他平時不是這樣的,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你遇上徐辰欣了?”不知道怎麽的,韓濤就想到了這個可能。


    徐子的眼中有一瞬間閃過詫異、了然和擔憂,素來伶牙俐齒的人,這會頓了下才說,“這也能讓你猜到,我服了,”然後想想又說,“她要到咱們醫院工作了,我聽她是這麽說的。”


    “所以呢?”韓濤微微蹙了下眉毛,“這幾天你神神秘秘的,就想和我說這個?”


    “你怎麽一點也不驚訝呢?”徐子苦笑,也很奇怪,想了想說,“看來我是白擔心了,她一回國,是不是就已經找過你了?你怎麽想的,那個……哦,連樂樂吧,你打算怎麽處理?”


    “什麽叫怎麽處理?”韓濤說,“徐子,你的修辭真是很有問題。”


    “別岔開話題,回答我,你今後有什麽打算。”徐子說,“認識這麽多年了,兄弟一場,不說太不夠意思了吧。”


    “我是見過她一次,”說起這個,韓濤習慣性的蹙眉,心說,不僅見過,而且鬧得後院差點失火,“不過她不是來找我,”看見徐子瞬間放亮的眼睛,韓濤說,“她在機場遇上我弟了,然後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就和我弟一起去了我家,不過當時我可沒聽說她是回國找工作來了。”


    “那連樂樂呢?你們分手嗎?”徐子眨眨眼睛,說,“那天徐辰欣還讓我問候你,奇怪,她怎麽也沒說見過你的事情。”


    “為什麽要分手?”韓濤有些心不在焉了,這兩天他和連樂樂剛剛和好,恨不能有時間就呆在一塊,哪怕一句話不說,就各自做各自手頭的事情,也覺得很安穩。說來也奇怪,連樂樂是個對工作挺自信的人,常說幹記者的年頭多了,隻有她采訪膩味的事情,沒有她寫不出的稿子。但是對上他,她好像就沒有這麽足的底氣,他們昨天晚上睡不著覺也交流過。當然,韓濤覺得他問得是很含蓄的,主要是想聽聽連樂樂的想法,看看自己的問題究竟出在什麽地方。結果連樂樂翻過身打量了他之後,細數道,長得夠高,皮相夠美,工作很好,賺錢不少,有房有車,出得廳堂入得廚房,最後結論就是,他最大的缺點就是條件太好,是女人都喜歡,可以預見,在未來的若幹年裏,桃花不斷。韓濤當時還開玩笑說,既然如此,不如去整容,弄得醜點,然後兩個人笑成一團。一想到這些,韓濤忍不住就揚起嘴角,當時連樂樂怎麽說的來著,她說,“這世上不如意的事情十之八九,十全九美也不錯。你就不用整容了,留著這點缺點吧,你看,我對生活的要求是不高的。”


    “笑得真……”徐子也看見了韓濤忽然揚起的淡淡的笑容,那完全是不自覺的,但是發自內心的微笑。他不覺得他剛才說的話,能讓韓濤露出這樣的笑容,那唯一的可能就是,韓濤走神了,他想到了什麽呢?徐子想,似乎怎麽也不可能是徐辰欣,那個姑娘,讓韓濤很是沉寂了一陣子,所以要說當年,徐辰欣那樣一走,對他全無影響,徐子是不相信的,如果沒有影響,韓濤也不會一直不結婚,連個正經的女朋友也沒有。隻是這個家夥看著外向,其實很多事情都放在心裏不說出來,讓人也不知道該不該勸解,隻能在他麵前絕口不提起這個名字。現在,韓濤可以這樣平靜的說起這個人,還會走神去想別的事,徐子鬆了口氣,歎道,“回神吧,笑得真傻,你剛才不是說要出去吃飯,時間又不趕了?”


    “不早說,”果然,韓濤迅速收斂笑容,把白大褂順手脫下往架子上一搭,匆匆拿了車鑰匙就走了,臨走之前想到什麽一樣,退了幾步回來,正色的對徐子說,“我不會和連樂樂分手,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今年可以和她結婚。至於徐辰欣,我想,她在什麽地方工作都和我沒什麽關係,下次你就不用這麽苦惱,有話不說,憋著受了內傷就不好了。”


    吃午飯的時候,連樂樂就發現韓濤心情很好,忍不住問他怎麽了,一開口就覺得喉嚨被被蝦殼劃得又癢又難受,咳了好幾聲,喝了一大口水才舒服點。


    “嗯,看一個對生活要求不高的人帶皮吞大蝦,是很喜感的畫麵。”韓濤的手指很靈活,可以飛快的把一隻大蝦的皮脫下來,相反的,連樂樂愛吃大蝦,但是性子太急懶得剝皮,總是胡亂嚼了,常被蝦殼卡得咳嗽。所以韓濤說完,連樂樂就哼了一聲,把筷子長長的伸到韓濤的碗裏,夾走了他剛剛剝好的蝦肉,然後丟到自己的嘴裏。


    “怎麽樣,看到自己的勞動成果被侵占,是不是更有喜感?”她問韓濤。


    “嗯,”韓濤居然點點頭,自動自覺的把手裏剛剝好的另一條蝦肉放在連樂樂碗裏。


    其實連樂樂有預感,她很快還會再遇到徐辰欣,為什麽會這樣想呢,她自己也說不明白,隻能歸為她的第六感功能強勁。


    其實短促的五一假期歸來,連樂樂也很忙,她所在的報社就要過二十周歲的生日了,為了出社慶特刊,報社上下的所有人都一麵兼顧正常工作,一麵為社慶忙碌。連樂樂負責的那一塊內容需要鑽故紙堆,就是翻舊報紙,把當年報紙曾經對什麽事情的第一次報道都找出來,然後按照報紙記載的內容,重新寫一下本報報道下的娛樂發展史。


    翻舊報紙的工作很有趣,采訪之餘,在報社的閱覽室唰唰的翻舊報紙,然後時時都有很有趣的發現。二十年前和現在不大一樣,很多年輕人的時尚,並且被報紙大篇幅報道的,居然是冬天穿著棉衣在雪地上起早貪黑的跳集體舞,報紙上還刊登歌詞,甚至有電影畫麵製作的連環畫,連樂樂總是看得津津有味。然而兩三天之後,後遺症就出來了,由於她每天隻用一隻手翻報紙,又坐在風口上,居然在這天清早起來的時候,忽然發現右側的肩頭疼得好像針紮一樣,手臂根本不敢動。


    因為有手術,韓濤這幾天都起得早,給連樂樂做的五豆豆漿熱在豆漿機裏,油條用煎餅卷好放在桌上,桌子旁邊還有留給她的紙條,讓她好好吃飯。


    這樣應該是很幸福了,可是用左手艱難吃飯的時候,連樂樂還是不可不免的想起了老媽。如果還是在家裏,這會可以讓老媽給她揉揉肩膀,最不濟,也能幫她想想辦法,怎麽才能讓胳膊抬起來。但是現在,韓濤也不在家,隻剩下她自己的時候,她隻能先忍著去上班。


    幾天清閑之後,偏偏這一天線索大爆發,連樂樂幾次想請假去醫院,還沒開口,就被領導搶先了,上午安排她去采訪了一起火災,下午安排她去韓濤的醫院,說是醫院裏今天成功做了一例心髒手術,下午兩點,醫院邀請媒體,做新聞發布。


    其實原本這種新聞不是社會新聞對口的采訪內容,但是今天時政新聞的記者一樣忙碌,“隻能你帶個攝影去了。”主任這麽說。


    連樂樂這次倒是去得心甘情願,盤算著可以順道去讓醫生看看,自己的胳膊怎麽了。


    不過她再怎麽也沒想到,大會議室主座旁,坐在院長身邊,侃侃而談這次手術如何如何的人,居然是徐辰欣。


    不過幾天的時間,徐辰欣比她在韓濤家初見時,更加光彩照人,眉眼間飛揚的神采和自信,讓她整個人看起來都是炫麗奪目的,白大褂也不能遮擋她一絲一毫的魅力。連樂樂聽見很多攝影記者一邊猛按快門,一邊讚歎,完全忘記了,其實他們隻需要從醫院提供的錄像中截取幾張圖片就可以了,根本不用不停拍照的事實。


    幸好這樣的采訪,耗時往往是很短的,聽主刀的醫生介紹了情況後,采訪就差不多結束了。因為一條胳膊不能動,連樂樂用了錄音筆,結束的時候一隻手收拾得就稍稍慢了點,然後徐辰欣就微笑著站到了她的麵前。


    “連樂樂,真沒想到在這裏遇上你,咱們還真挺有緣分的。”徐辰欣的聲音很動人,笑容也很誠懇,讓人沒法拒絕。


    “哦,你好,恭喜你完成了這麽高難度的手術,”連樂樂想,如果這也叫緣分的話,那也絕對是孽緣,她對徐辰欣沒什麽好感,就算她從前和韓濤沒有過往,就算她現在對韓濤沒有企圖,她也不喜歡這個女人,而對於她不喜歡的人,連樂樂的性格就是,連應酬兩句也不樂意。所以她吃力但迅速的單手拉好包口的拉鏈,站起來,“我得回去寫稿了,先告辭了。”


    “你的胳膊怎麽了?”結果徐辰欣卻說,“剛才我就發現了,你都不用右手,采訪時一個字也沒寫,韓濤今天挺忙的,不如我陪你去找醫生檢查一下吧。”


    “沒事,好得很,我就是懶得寫字,錄音也一樣,而且環保。”連樂樂繞開徐辰欣,快步出門,看醫生的想法早就被她拋到腦後,心裏隻覺得有點堵。開始的時候想,徐辰欣到了這家醫院工作,韓濤怎麽一點也沒提?後來又想,如果韓濤之前提起,大約她也會覺得不舒服,會覺得徐辰欣到什麽地方工作,關韓濤什麽事?這樣反複的想想,自己也樂了,心裏有點同情韓濤,有些事情,是越描越黑型。其實她是相信韓濤的,如果他現在還和徐辰欣有點什麽,徐辰欣就不用這麽刻意的來和她說什麽了,他現在每天上班也夠忙了,沒必要再為了這樣的事情分他的神,這樣想著,腳下一轉,也就直接回了單位。


    一隻手不好用,打字的速度就比平時慢了好多,回單位的時候,連樂樂試著活動了一下右肩,還是痛得厲害,鑽心一樣的,眼淚幾乎掉出來,所以隻能放棄,盤算著晚上下班到藥房買點膏藥,也許有用。


    韓濤跑到連樂樂辦公室的時候,就看到連樂樂一隻手打字,另一隻手溜號的情形,腦海裏反複想的,就是下班之前,他在走廊遇上徐辰欣的情形。


    “剛才我看見連樂樂了。”他懶得和徐辰欣打招呼,隻是點點頭就準備過去,偏偏徐辰欣攔住了他,而且開口就提到了連樂樂。


    “她什麽時候來的?”韓濤隻能問,心裏也有點擔心,不知道自己沒提徐辰欣來醫院工作的事情,連樂樂會不會想歪。


    “下午,我們開新聞發布會,”徐辰欣解釋說,“我看她對我有點誤會,本來想解釋兩句,可是她匆匆忙忙就走了……”


    她還沒有提到連樂樂的胳膊,韓濤已經一陣風一樣從她眼前消失了,徐辰欣怔了片刻,對著韓濤走開的方向,神色複雜。


    當然,這些韓濤是沒看見,他提前下了會班,買了菜回家,但是左等右等,這幾天連樂樂下班都早,這個時間早該回家,但是現在人影不見,韓濤就有點急了,到底沒忍住,又跑到了連樂樂的報社。


    “你的胳膊怎麽了?”瞧見她打字的別扭樣,韓濤拖了椅子坐過去,嚇了連樂樂一跳。


    “不知道,忽然抬不起來,你怎麽來了?”連樂樂問,韓濤這幾天都很忙,下班都很晚,本來她覺得自己晚點無所謂,但看韓濤額頭都冒汗了,看樣子有點著急了,心裏不免有點愧疚。


    “那你說,我替你打字,寫完稿去醫院。”韓濤說完,就讓連樂樂坐開一點,這會平台上人已經少了,連樂樂趕緊讓開,口述稿件,兩個人合作,居然幾分鍾就把稿子弄完了。


    不過連樂樂後來卻堅決不肯去醫院了,“回家揉揉,不行貼點膏藥,我覺得這會好多了,就是累的。”連樂樂說。


    “你太缺乏運動,一個不正確的姿勢保持久了,別說肩膀受不了,對頸椎也不好。”在停車場的時候,韓濤簡單的檢查了一下連樂樂的胳膊,覺得應該是肩周炎,不算嚴重,去醫院也就是按摩,這個……他也可以,也就不堅持了。


    不過後來韓濤很後悔他沒有堅持,晚飯過後,他替連樂樂按摩的時候,後者叫的聲音明明極其淒慘,偏偏又軟綿綿的,弄得他總得停下來,最後,不得不出絕招,讓連樂樂暫時閉嘴。


    第三十四章我沒想到


    韓濤的吻溫柔而纏綿,連樂樂自己也不知道,她怎麽就那麽沒出息的身子一軟,輕易的被他壓製到了床上,連肩膀的酸痛也忘記了。她隻知道,唇齒的糾纏甜蜜得讓人心跳加速,還有就是不知道該怎麽呼吸,而那種窒息的感覺,也帶來一種新奇的戰栗感覺,讓人越發的軟綿無力。


    後來,那種火熱戰栗的感覺逐漸下移,連樂樂才勉強睜開眼睛,雪白的天棚在頭頂,她終於可以好好的喘上幾口氣了,可是身體卻越發酸軟,明明好好躺在床上,卻隻想扭動,韓濤的唇一直輕輕在她的鎖骨上來回移動,眼神時時的看著他,迷離而纏眷,他明明離她那麽近,她卻還是想抱緊他,這個念頭讓連樂樂殘存的意識變得非常囧了,原來,食色男女,誰都一樣呀。


    “行嗎?”又過了似乎漫長的一個世紀,韓濤的手輕柔的包住了連樂樂的柔軟,兩個人睡在一張床上也有一陣子了,但是韓濤從來沒有這麽突破尺度過,他們在床上最親近的時候,也不過是彼此依靠,最多短暫相互擁抱一下。


    其實對於男女之事,連樂樂雖然沒有經曆過,但是香港的*****也偷偷看過兩個,這會自然有醍醐灌頂的感覺,韓濤問她行嗎?她猶豫了,她一直覺得,第一次應該留到新婚之夜,可是,韓濤不就是她一直在等的人嗎?那,是不是就是可以呢?


    韓濤沒有等到連樂樂的答案,事實上,他覺得現在他是很失控的,手掌到底忍不住輕輕的揉動,然後聽到連樂樂驟然加重的呼吸聲,後麵的一切,就全隻是本能了。


    他的吻一點點順著連樂樂的扣子向下,一隻手則揭起她的衣襟,沿著她光裸的腰身曲線來回輕巧的移動,連樂樂似乎掙紮了一下,不過她的力氣一貫是小的,何況在這樣的時候,簡直微不足道到可以全然忽略不計,何況,她的手臂很快就環在他的脖子上,韓濤想,這大約可以看成是一個信號,連樂樂沒有拒絕他。


    手機鈴聲突兀的響起時,韓濤剛剛奮力解開連樂樂襯衫上那一排扣眼小而密的扣子,然後支起身子,解開了幾粒自己襯衫的扣子。


    “手機!”連樂樂是瞬間被鈴聲嚇得清醒了,第一時間合攏衣襟,臉紅得幾乎能燙熟雞蛋,去推韓濤。


    “讓它響去。”韓濤有些鬱悶,心裏的火焰燒到最炙熱的時候,一盆冷水澆上來,任誰也不會高興到哪裏去。


    “醫院找你怎麽辦?”鈴聲繼續不斷的響,連樂樂也坐起來,和韓濤麵對麵,兩個人都很狼狽,衣衫不整不說,而且都揉得很皺,連頭發都不知道怎麽了,亂糟糟的,嘴唇也微微的紅腫,整體感覺就好像打了一仗似的。


    連樂樂一直以為,這種事該和電影裏拍得一樣,非常唯美,但是這會,彼此在對方眼中看到自己的時候,卻都撐不住都樂了出來,最後,在手機短暫沉寂後,第二次唱起歌的時候,韓濤到底下地,把手機從外套裏掏出來,看了上來來電顯示的名字,愣了一下,飛快的接起來,“韓浩,你怎麽了?”


    電話那邊說了什麽,連樂樂不知道,從韓濤叫出韓浩的名字後,連樂樂就覺得不太好,他弟弟這麽晚找他,總不是為了閑聊吧,所以她趕緊找到拖鞋,然後到櫃子裏另拿了一件長袖的t恤,到衛生間裏換好,出來的時候,韓濤的眉頭鎖得很緊,也正在櫃子裏找衣服。


    “出了什麽事嗎?”連樂樂一麵問,一麵推開韓濤,替他找了件襯衫出來。“要出去?”


    “嗯,得回一趟醫院。”韓濤想了想,歎了口氣說,“不知道得幾點回來,你先睡還是跟我一起去?”


    “跟你一起吧,”連樂樂沒問是什麽事,反正她換好衣服了,抓了抓頭發,提著包就跟著韓濤出了門。


    “韓浩出了點事,”路上,韓濤說,“他酒後駕駛,出了事故。”


    “他把人家撞了,還是被撞了,傷得嚴重嗎?”連樂樂一驚,酒後駕駛,出了事故司機是全責,可不是鬧著玩的。


    “他受了點輕傷,沒撞到別的人或是車,自己撞到大樹上了。”韓濤說著,連樂樂正想鬆一口氣,不想韓濤繼續說,“徐辰欣在他車上,副駕駛的位置,傷得好像不輕,已經進手術室了。”


    連樂樂許久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她有很多疑問,當然首先是,這麽晚了,徐辰欣怎麽會和韓浩在一起,還讓他酒後駕駛,不過現在也不是追究這個時候,她隻能安慰韓濤說,“沒事的,肯定沒什麽事,你別太擔心。”


    “我沒事,”韓濤歎了口氣,趁著等紅燈的時候,輕輕握了下連樂樂的手,“就是今天晚上,你可能沒什麽覺可睡了,一會去看看情況,然後你到我的辦公室去睡會。”


    “得了,我沒那麽嬌貴,少睡會也不行,你就不用操心我了。一會去看看情況,安慰一下韓浩,然後看看交警那邊對事故怎麽處理,我認識幾個交警,有需要的話,我就找人看看能不能幫上忙。”連樂樂用另一隻手安撫的拍了拍韓濤的,兩個人的目光短暫的相觸,連樂樂覺得韓濤似乎還要吻她,趕緊移開目光,然後提醒他,“變燈了。”


    夜間的醫院,少了白天的人流湧動,很多樓層都是熄著燈的,隻有急診這裏,燈火通明,幾個護士來回奔走,看到韓濤後,還抽空點個頭。


    “徐醫生的情況怎麽樣?”韓濤沒有馬上找到韓浩,正好一個護士經過,他趕緊問。


    “還在手術呢。”護士沒想到韓濤會問起徐辰欣,再看看跟在韓濤身後的連樂樂,有些奇怪,但還是說,“徐醫生剛來咱們醫院吧,我們都不認識呢,就是送來的時候看著挺嚇人的,頭上、臉上都是血,衣服上也是血,和她一起來的人說,她是咱們醫院的醫生,哦,腦外的值班醫生剛才也進手術室了。”


    “謝謝,”韓濤點頭,打斷了護士可能繼續的話題,拖著連樂樂的手,快步往手術室的方向走,手術室在一樓的電梯口對麵轉過彎就是,然後連樂樂就看到,韓浩頹然的抱頭坐在椅子上,頭上,手臂上也有傷口,一個交警似乎正在問筆錄,但是韓浩是不大合作的樣子。


    “韓浩,你怎麽樣?”韓濤皺著眉頭,幾步走過去,對交警說,“同誌,我是他哥哥,他的傷口還沒有處理,能麻煩您稍等一會嗎?”


    “你是他哥哥,正好,讓他醒醒酒,處理一下傷口,一晚上我們也有不少事故等著處理呢。他酒後駕駛,傷勢不重的話,就跟我們回交通隊,出事之前想什麽了,出事之後要死要活的,有用嗎?”交警半夜還得在外麵跑,語氣裏已經有些不耐了。


    “哥,我沒事,我也是醫生,自己的事自己有數,我要在這裏等她出來。”韓浩側頭,避開韓濤伸向他的手,反應靈敏,倒不像喝了很多酒的樣子。


    “你……”韓濤聲音稍稍上揚,但到底忍住了,沒說什麽,兄弟倆彼此看著對方,連帶著,周圍的空氣都好像凝重了許多。


    後來連樂樂想,他們報社今晚值班的同事一定很興奮,因為突發事件不斷,這邊韓濤的神情越發凝重,韓浩眼睛瞪得越發大,一旁的交警都瞧出不對勁,連樂樂也正發愁不知如何阻斷這兄弟倆眼神較勁的時候,急診的大門就呼的一下被推得打開,然後120的急救人員又呼的衝進來,幾個頭臉上都是血的傷者被送了進來,然後急診忙成一團,再然後值班的主任來叫韓濤,“小韓呀,你看,你反正也來了,今天好幾個腦外傷的患者,你們科值班的醫生還在手術室呢,你看……”


    韓濤收回目光,轉頭看連樂樂,眼神裏有詢問的意思。


    “我在這裏,你放心吧,”連樂樂點頭,眼角掃了一旁的交警,“去吧。”


    韓濤也點點頭,手輕輕拍了拍連樂樂的肩膀,湊近她說,“韓浩喝多了,他要發瘋就不用理他,累了你就去我的值班室睡會,等會這邊完事,咱們回家。”


    “知道了,真囉嗦。”連樂樂隻覺得韓濤的聲音直衝進耳朵裏,弄得耳朵裏麵癢癢的,幾乎笑出來,不過總算忍住了,目送韓濤去換衣服,準備進手術室。


    “誒,你不是**報社的記者嗎?”一直在一邊的交警這會倒過來了,他剛才就覺得連樂樂眼熟,這會仔細看看,還真是以前見過的。


    “哦,是您呀,”連樂樂其實沒想起來這位交警貴姓,但是想起來以前打過交道,“前兩年有一次跟你們區交警大隊夜查,我坐過您的車呢。”


    “可不是,這幾年你可不到我們大隊來了,哈哈,”交警笑笑,指了指韓浩說,“這是你家裏人?”


    “哦,”連樂樂點頭,韓濤的家裏人,就算是她的家裏人吧,“怎麽樣,事情很嚴重嗎?”


    “沒撞到別人,傷者是他車上的乘客,咋說呢,不算太嚴重,但是他是酒後駕駛,讓他測試他又不幹,不配合我們工作呀。”交警說,“你看,你以前也跑過挺長時間交警戰線,我們也為難,這樣的情況,就得先帶他回大隊,治安拘留唄。”


    “誰是你家裏人?”韓浩卻忽然說,“別和我套近乎。”


    連樂樂趕緊對交警笑笑,說,“哈,小孩子,遇到事都懵了,您先坐著,我勸勸他,合作點,”然後轉過頭,眼尾餘光掃到交警到走廊另一邊坐下了,才湊近韓浩,壓低聲音冷道,“你個死小孩,你喝酒喝傻了吧?剛才我就想說,你還有臉說自己做什麽自己心裏有數,你有什麽數呀,你要有數就不能喝酒還開車,你要是有數就給我安全開回家,你撞什麽大樹呀?弄得別人半夜不得安生,你還有理了是不是?我告訴你,醉酒駕車這事可大可小,你要就樂意進看守所拘留十五天,那你就繼續裝下去,裝大瓣蒜誰不會呀,大不了十五天以後,我讓韓濤開車去拘留所接你回來。不過到時候,你的公職怎麽樣,你還能不能當醫生,你的檔案裏怎麽寫,都是你自己的事,和我們也沒有關係。還有,你不是挺想知道徐辰欣怎麽樣嗎?估計十五天以後,她要是沒死沒失憶,八成能跟著車一起去接你。”


    “你這是威脅我了,你憑什麽威脅我,你是什麽人呀?”韓浩白了連樂樂一眼,“你說拘留我就拘留我,法律你家定的?”


    “法律不是我家定的,但是飲酒後駕駛機動車的,處暫扣一個月以上三個月以下機動車駕駛證,並處二百元以上五百元以下罰款;醉酒後駕駛機動車的,由公安機關交通管理部門約束至酒醒,處十五日以下拘留和暫扣三個月以上六個月以下機動車駕駛證,並處五百元以上二千元以下罰款。這是中華人民共和國道路交通安全法規定的。”連樂樂笑笑,“你不服氣,那你就自己試試。”


    “誰說我醉酒了,我就少喝了一點。”韓浩說,“就你懂法律?”


    “哦,原來大醫生也懂法律,那誰證明你喝了一點,你做測試了,還是驗血了?”連樂樂說,“對,你是醫生,你自己心裏有數,不過不知道交警心裏有沒有數。”


    “你不就是想讓我做測試,不用激我,我就是沒喝多少,想拘留我,沒那麽容易。”韓浩哼了一聲,站起來,主動走到交警身邊,說了什麽,連樂樂也沒認真聽,因為韓浩走開時故意撞了她一下,還很小聲,卻很惡意的冷笑著說,“別那麽得意,我二哥愛的根本就不是你。”


    徐辰欣的手術在半個多鍾頭後終於結束了,人被推出來的時候,韓浩正好被交警帶去抽血了,手術室外等候的就隻有連樂樂一個人。幸好徐辰欣是本院的醫生,很多入院手續都從簡了,也不用馬上交什麽錢,護士隻是讓連樂樂幫忙,推著徐辰欣了一件icu病房。


    “她傷得怎麽樣?”不能進門,隻能隔著玻璃看著過床之後,連樂樂趕緊問安頓好一切走出來護士,進了icu病房,莫非真的傷得很重?


    “怎麽說呢,也挺重的,”護士說,“我聽說是腦部震蕩,有淤血,有沒有壓迫神經還不知道,手臂骨折了,術後在icu病房呆一晚,明天要是情況穩定就去普通病房了,說起來這個徐醫生也挺倒黴的,聽說開車的是韓醫生的弟弟,哎!”


    連樂樂也跟著歎了口氣,護士走了,icu病房裏就隻剩下還昏昏沉沉睡著的徐辰欣和裏麵值班的護士,整個走廊都是靜悄悄的,她不知道是繼續等在這裏,還是去什麽地方,猶豫間,腳步聲傳來,很急切,連樂樂回頭,就看見韓浩幾步跑到了眼前。


    “她情況怎麽樣?”和連樂樂並肩站在玻璃窗外,韓浩問。


    “腦部震蕩,有淤血,有沒有壓迫神經還不知道,手臂骨折了,”連樂樂重複護士剛剛說過的話。


    “手臂骨折,那隻胳膊?”韓浩的臉色卻瞬間蒼白了,瞪著連樂樂,好像是她把徐辰欣弄傷的。


    “右臂吧,沒注意。”連樂樂想了想,她是真沒注意這個


    “怎麽會這樣!怎麽能這樣?”韓浩的臉色卻難看到極點,一拳砸到玻璃窗旁,醫院白白的牆壁上,一張和韓濤很像的臉,已經有些扭曲了。


    “手臂骨折也不是致命傷……”連樂樂想說,至於這麽表現得一副痛不欲生的樣子嗎?結果她的手機在包裏一個勁的震動,她趕緊走開幾步接了電話,是剛剛那個處理事故的交警,連樂樂倒沒想到,他居然還有她的電話,雖然她的號碼,好多年都沒有換過。


    “連記者呀,我可是給你麵子,看你家那個親屬酒喝得也不是很多,還有傷,今天就不帶他回大隊了,等驗血報告吧,不過駕駛證還是得暫扣,這是規矩,你看,我也不好……”交警說。


    “明白明白,今天實在是太謝謝您了,改天請您吃飯吧。”連樂樂趕緊說,其實她覺得韓浩喝得其實真不多,不然不會醒得這麽快,估計驗血也不會有太大問題,不過駕駛證是鐵定得暫扣了,對他,她懶得去使勁。


    “哈哈,這個,以後有的是機會,等下次來我們大隊采訪,我們請你吃飯,哈哈,開車不多說了,再見。”交警一笑,掛斷了電話。


    “怪不得社會上對你們這些女記者的風評那麽爛,你是不是經常動不動就請些亂七八糟的人吃飯?”韓浩不知道什麽時候湊了過來,微微眯著眼盯著連樂樂,“我可警告你,你要和我哥在一起,就別隨便和人勾三搭四的,不然我可不放過你?”


    連樂樂被氣得反而樂了出來,她在消防樓梯口,反正左右無人,也沒有必要再忍,“知道的說你是醫生,不知道還以為你是黑社會呢?你是什麽人呀,憑什麽指責我?我和誰勾三搭四了,我看倒是你,徐辰欣喜歡誰,傻子都能看出來,你深更半夜開車拉著人家亂跑幹什麽?說別人的時候,麻煩你先拿鏡子照照自己,閃開!”


    “你胡說什麽呢?”韓浩的臉色卻瞬間變了又變,連樂樂怕他忽然發瘋,把她從樓梯上推下去,趕緊慢慢移到上樓梯的方位,然後眼看著韓浩又逼了過來,麵色沉沉用手指著她的說,“你怎麽樣,我懶得理你,但是不許你這麽說她,我和她什麽都沒有,她隻愛我二哥,就像……”說到這裏,韓浩的神色平靜了些,嘴角居然還扯出了一點僵硬的笑意,“就像,我二哥,也隻愛過她一樣。”


    “說完了?”連樂樂心情有些糟了,她很困,整晚上沒睡覺,現在還要應付一個正在發瘋的小孩,有點吃不消了,她趁著韓浩神色緩和,迅速推開他進了走廊,鞋跟在地上踩出哢噠哢噠的聲音,“我建議你要麽就守在icu門口,要不回家,我懶得理你,要不你就自己在那裏繼續發瘋吧。”


    “我沒有發瘋。”她隻走了兩步,手就被韓浩拖著,“我哥和你說過徐辰欣嗎?他說了,我猜他是說了,不過他肯定不會全說,還是讓我告訴你全部的吧。”拖著連樂樂下樓,又一口氣走到醫院外麵空蕩蕩的一塊小花園,韓浩才把不斷掙紮的連樂樂放開。


    “你精神有病吧?”連樂樂覺得她要氣哭了,怎麽有這樣的人,居然還這麽強迫著把她拖出來,說他哥的事情?“你哥的事情,他會自己和我說,用不著你這外人來說什麽,我也不想知道什麽。”


    “你必須得知道,然後離開我哥,他心太軟,你纏著他,他不知道怎麽拒絕你。”韓浩攔在連樂樂麵前,“還是你害怕了,你害怕知道真相?”


    “是,我是害怕了,”連樂樂點頭,猛然抄起手包兜頭砸向韓浩,一二三四五,打完深吸了兩口氣才說,“我就怕我像現在這樣,忍不住揍你!”


    “瘋婆子!”韓浩被打得措手不及,不知道是頭上的傷口裂開了,還是被連樂樂的包劃破了皮,總之臉上又流下兩條血痕。連樂樂看得分明,也有點後悔,韓浩怎麽也是韓濤的弟弟,雖然他說的話很欠扁,但他還受了傷,實在不該打他,但是連樂樂最討厭別人強迫她做什麽,可這廝居然仗著人高馬大,把她從醫院裏拖出來,實在太過分了。


    “你還好吧?”連樂樂雖然覺得自己的行為可以成為正當防衛,但是,還是問了一句。


    “怕了?”韓浩覺得臉上又痛又癢癢的,用手一摸,黏黏還有些溫熱的液體蹭了一手,他是真覺得,不知道該怎麽辦了?他沒想到,連樂樂居然這麽凶悍,還真敢和他動手,而且還把他打了,要是她是個男人,他就馬上打回去了,可是她是個女人,目前還是他二哥的女朋友,打是打不回去了,可是這事憋屈。“你這個女人有沒有腦子,剛才還滿口法律如何如何,這會你打我,不怕我告你傷人了?”


    “我充其量是正當防衛,傷什麽人?”連樂樂冷哼,覺得狗就改不了吃屎,小屁孩,嗯,她記得韓濤說,韓浩……不對,貌似韓浩和她同歲,不能算是小屁孩了。


    “不用解釋,我知道,你就是怕了,怕我說出來的真相太打擊你,想讓我不說出來,不過偏不讓你如願,我就要說,我哥和辰欣姐在一起好幾年,他非常愛她,當年,他甚至把公派留學的名額讓出來,給了辰欣姐,這些,我哥沒和你說過吧?”韓浩一口氣說完,看著連樂樂,眼中的神色意味不明,他見連樂樂並沒有走開,就接著說,“我哥這些年還是單身,就是等辰欣姐呢,你不知道走了什麽運,不過我哥不會愛你的,估計,他就是覺得你可憐,但是可憐不是愛情,勸你一句,自己走,比我哥不要你,可能要好受點。”


    “你喜歡徐辰欣是吧?”連樂樂聽韓浩說完才說,“韓浩,雖然你是韓濤的弟弟,但我也得說,我瞧不起你。喜歡一個人,你連說都不敢說,甚至連承認都不敢,你也算一個男人?我知道你為什麽和我說這些,無外乎是你想讓你喜歡的人得到所謂的幸福,千萬別覺得你做的事情很偉大,我告訴你,幸福這東西,不是別人給與的,而是自己創造的,你現在做的事情,不會讓徐辰欣得到幸福,也隻會讓你自己更不幸。”


    “哈……”韓浩笑了,半天才說,“你也知道什麽是幸福?什麽是愛?你要是知道,你就不該這麽說,更不該霸著我哥不撒手。愛不是占有,是成全。我知道,今天我表現得很衝動,所以你覺得我像個瘋子,但是我告訴你,我再清醒不過,你能這麽說,是因為你不知道他們的過去,你沒見過我哥對辰欣姐的好,你不知道他們曾經多相愛。而且你也不了解我們這個家,我家世代都是醫生,我爸,我爺爺,我太爺爺,向上說,能說到清朝,我家的祖先曾經幾代在宮裏當禦醫,我家娶進來的媳婦,也都是出自醫藥世家,都是幫助丈夫懸壺濟世的女醫師。現在的你也看到了,我媽,我大嫂,都是醫生。我爸媽希望二哥和我也娶個醫生,這也不是難事,但是辰欣姐走了之後,我二哥卻一直沒有談過戀愛,好容易,我媽聽說他有了個女朋友,結果卻是你,你知道他們多失望?你知道,你的存在,不離開,讓我二哥多為難,他現在和我爸媽都鬧僵了,這些你都知道嗎?”


    “他很為難嗎?”連樂樂知道,韓浩後麵的話,她是聽進了,韓濤很為難嗎?他爸媽希望他娶個女醫生,為了她,韓濤還和父母鬧僵了,是這樣嗎?怎麽可能,她強忍住不讓自己發抖,或是露出怯弱的神情,“這是什麽時代了,你不覺得,這種給婚姻愛情強加上的條件很離譜嗎?”


    “離譜嗎?還是你太天真?”韓浩仰頭看了看天,城市的大氣層被汙染得太嚴重,除了月亮,再看不到一顆星星,他說,“竹門對竹門,木門對木門,男女婚姻再怎麽自由了,也逃不開門當戶對這四個字,也不是隻有我們家對兒媳婦有要求,就像你要找一個農民,嫁給他然後跟著他去種地,你父母能同意嗎?”


    “真是個不恰當的比喻,”連樂樂覺得腳下有點虛浮,她知道韓濤的父母不是很喜歡她,但是她沒想過他們這麽不滿意,也沒想過,他們的期望,是韓濤找個學醫的妻子。可如果真是這樣,那她該怎麽辦呢?如果父母強烈的反對,韓濤會怎麽選擇呢?他是很孝順的人,可以一直和父母擰著勁來嗎?就算他還和她在一起,那將來的有一天,他會不會後悔呢?這些,她發現,她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是的,她沒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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