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白哥!”在他走到?樓梯時,陶竹焦急地叫住他。


    這次是歪打正?著,跟他碰到?了?,而且因為醉了?,他們才能不尷尬的有話說,可陶竹不敢確定,今天晚上,或者明天,他會不會因為想起曾經陳明給他的情?書,而再?次疏遠她?。


    蔣俞白背影稍頓,回眸問:“還有什麽事?”


    “其實,其實那個……”陶竹咬住下唇,“那個不是情?書。”


    第32章 名正言順


    蔣俞白眉心微蹙:“什麽?”


    他忘了嗎?


    陶竹眨了眨眼, 不確定他的想法,可話已經說出去了又不能咽回?來,隻能硬著?頭皮說:“就是我高中班主任給你的那個。”


    話說的太急了, 一點準備都沒有。


    原以為是個破冰的解釋,但沒想到說出來了,顯得過於欲蓋彌彰。


    陶竹不敢跟他對視, 生怕被?看穿欺瞞,她的眼神遊離落在樓梯的扶手上?, 忽然有點?想一頭撞上?去,不過,也就是,想一想。


    那她現在應該做出什麽反應呢?


    雲淡風輕地嘲笑一下,你居然誤會?我喜歡你?


    還是應該很認真?的,解釋一下為什麽那封信上?會?有他的名字。


    腦袋混亂之際, 陶竹難受地打了個嗝, 胃裏反了些酒味上?來。


    真?要說多難受倒也還好?, 但她故意誇張了些,就著?酒嗝幹嘔了一聲,拔腿往樓下衛生間跑,逃離那個讓她窒息的環境。


    她不敢出聲,怕嘔吐聲蔣俞白沒聽見,反而被?王雪平聽見。


    在衛生間裏磨蹭了一會?兒, 洗了把臉又出來。


    她站在洗手間門口, 小心翼翼地等?著?蔣俞白的回?應。


    不安的情緒像一陣狂風暴雨,兜頭澆在身上?, 讓人手腳冰涼。


    蔣俞白在玄關換好?了鞋,身子鬆鬆地倚在古董台麵上?, 胳膊懶懶地撐著?,等?聽見洗手間的聲音,漫不經心地掀了下眼皮,說了聲:“知道了。”


    滿不在乎的語氣,不知道是信了沒有。


    陶竹把自己剛在衛生間裏現想的說辭搬出來:“當時快高考了,本來想給你寫?封信表達你當時接送我放學,還教我學英語提升了成績的感謝,但沒想到被?老?師看到了,高三學習太忙了,一直都?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跟你解釋。”


    雖然說辭是現想的,但是整段話的邏輯陶竹已經在心裏整理過無數次。


    在高考之後,陶竹把那些信拿回?家,反複看過信裏的內容,確定除了最後被?紙浸濕的那個最終版之外,其他的所有草稿,都?沒有明確地表達過自己的心意。


    所以她可以撒謊。


    摻雜了實話的謊言,顯得比謊言本身可信得多。


    蔣俞白沒什麽情緒地收回?視線,像是從鼻腔裏擠出了一聲嗯,陶竹聽得不真?切,隻看到他轉身出了門。


    緊張到麻木的陶竹目送他走到門口,踉蹌了幾步,險些跌坐在地上?。


    曾經想方設法想要說出去的話,在說出去之後,卻要絞盡腦汁收回?來,暗戀這塊沉甸甸的大石頭,隔著?階層的巨山,把人壓得喘不上?氣。


    -


    離開學報道沒幾天?了,陶竹沒再?找暑假工,除了偶爾會?出去逛一下過去兩?年沒逛過的景點?,其餘時間就在家裏歇一歇,幫王雪平做些力所能及的家務。


    他們兩?個的關係又變得和之前一樣,他有事沒事拿她尋開心,而她嘴笨,說不過就變身小貓人齜牙咧嘴。


    和之前完全沒區別,他像是徹底忘了那封尷尬的情書,又或者是他真?的信了她的說辭,沒有把她當成一個可以喜歡他的人看待。


    從最一開始的驚慌失措,到最後的言十妄九,每一次胸腔裏的雀躍和酸楚,都?成了她一個人的獨角戲。


    想通這一點?的時候,陶竹不知道自己是清醒多,還是難過多。


    她分明是希望他把這件事忘掉,可當他真?正?表現出遺忘,陶竹又覺得他完全沒把這份感情當真?過。


    又或者是,完全不在乎。


    他用他的方式,忽視了她輾轉反側,夜不能寐的所有情緒。


    陶竹能做的,也不過是,晚上?望著?天?花板,無力歎氣。


    日子就這樣在表麵平淡中過渡到了返校報道,陶竹沒讓王雪平請假陪她,反正?燕大和清大挨著?,程果?實習結束了,就讓程果?陪她一起。


    兩?人從小就是朋友,程果?現如今長大了更?有姐姐模樣了,輕車熟路地走完注冊流程鋪好?住宿的床,還順便幫了她的舍友們。


    陶竹的舍友們來自天?南地北,程果?逢人就說,我是陶竹的姐姐,以後你們要互相幫助呀,給陶竹拉了不少好?感。


    陶竹拍了張寢室的照片,發給陶九,說:爸爸,我來大學報道了,今年過年你要來看看我嗎?


    暑假在繁春查完成績,王雪平在電話裏說她會?把這個好?消息告訴陶九,但陶竹當時就沒信,眼下陶九沒有回?複,等?到一切都?忙完,陶竹跟程果?去吃午飯的路上?,陶竹深吸了一口氣,又發了一條消息:爸爸,你跟我媽媽還好?嗎?


    自從來北京之後,陶九回?複消息最快也要隔天?,陶竹沒再?等?,放下手機,因為大概已經猜到了父母間發生的事情,所以陶竹心情並?沒有太大的起伏,挽著?程果?,兩?個人邊走邊聊,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那樣。


    程果?帶著?陶竹到學校後街,遮天?蔽日的樹蔭下,藏著?一家家牌匾精致的小店,空調還沒風扇涼快的小店裏坐著?的除了學生,還有住在附近的當地居民,他們聊時政,聊就業,聊升學,喧鬧的小巷裏飄著?輕輕的人間煙火氣。


    好?像這才是陶竹該過的生活,沒有價值連城的古董,沒有名家真?跡,也沒有高高在上?的蔣俞白。


    陶竹和程果?進了一家川味小吃店,陶竹坐在椅子上?掃碼點?單,邊看邊說:“真?沒想到還有這種好?地方,我還以為你要帶我吃食堂呢。”


    “食堂有什麽好?吃的。”程果?常來這家店,熟門熟路地點?了冰粉糍粑和酸辣粉,然後就等?著?陶竹,“我這不是打了一假期的工,賺了生活費,就為了請你吃點?好?的嘛。”


    陶竹嫌棄地“咦”了聲:“好?油膩啊你。”


    “再?油膩也沒你們清大的油膩。”兩?所top院校的學生最愛互相調侃,連她倆也不例外,“不然幹嘛要‘清’啊?”


    陶竹白了她一眼,不理她,繼續點?菜。


    不多時,提前做好?的晶瑩剔透的冰粉端上?來。


    她倆從小就是一起吃冰粉長大的,程果?對山楂過敏,如果?冰粉裏有山楂,她一定會?把山楂挖給陶竹,這麽多年了,她倆的習慣也還是沒變,陶竹默契地把碗遞過去,順便分給程果?一點?葡萄幹。


    程果?挖完山楂,略帶八卦意味地說:“上?次去機場接你的那個男生,跟你是什麽關係呀?”


    小餐館為了攬客,門是開著?的,盛夏夾雜著?蟬鳴的熱風呼呼往裏灌,熱的陶竹一心猛吃冰粉,懶得細說:“沒關係,就一個哥哥。”


    “哦。”程果?意味深長,“哥哥啊。”


    她這表情意味太明顯了,陶竹想看不懂都?不行,自嘲地一笑:“你知道他是誰嘛?”


    程果?看她這模樣一愣:“誰啊?”


    為了解除程果?的誤會?,陶竹覺得自己有必要把他的身份說清楚:“你知道吧,我媽在北京是給別人當住家保姆的。”


    程果?點?頭:“嗯。”


    陶竹:“那天?接我的哥哥,就是雇主家的二兒子。”


    程果?回?想起那天?他開的車,雖然不了解牌子,但是光從坐上?去的減震以及座椅舒適程度就能知道價格不菲,原來是這樣的身份,她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聲。


    看她這個反應,陶竹就知道程果?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她拿出手機,在瀏覽器裏輸入了三個字的,指著?搜索出來的結果?說:“這個人,就是他的外公。”


    程果?看到人名旁邊的介紹,震驚到把薄薄的塑料勺咬平了:“天?呐……”


    她從沒想過,原來隻能在電視或者網絡上?看到的人,竟然有一天?會?離她們這麽近。


    “可惜了。”程果?歎了聲氣,“本來還覺得挺帥的。”


    空氣像是凝固了一瞬,陶竹的手停下來,語氣裏帶了點?警告的意味:“你可千萬別對他有其他想法啊。”


    “我能有什麽想法?”程果?覺得好?笑,“我就是關心下你身邊人而已。”


    陶竹仍不放心:“真?的?”


    “真?的真?的。”程果?重複了兩?遍,語氣裏有點?無奈,“小桃兒你變了啊。”


    “嗯?”陶竹的思想還停留在剛才的對話,沒反應過來,“哪兒變了?”


    “你好?像變得現實了很多。”程果?說,“而且想的事情變多了,我隻是覺得他帥,覺得你倆挺配的而已,你怎麽會?一下子發散這麽多思維?”


    看程果?這樣,陶竹才放心下來。


    蔣禾長得好?看,看到他對他有一些其他的想法很正?常,如果?他隻是長得好?看的普通人,那陶竹沒什麽好?攔著?的。


    可他偏偏是蔣禾,是蔣家可望不可即的二兒子。


    她敏感,是因為她太害怕了,已經經曆過那樣無力卑微的感覺,她擔心程果?走她走過的路。趁現在還來得及,她必須點?醒程果?,不要妄想那種人,不要和她一樣,深陷在密不透光的暗戀關係裏,走不出來。


    她們不是象牙塔裏的孩子,必須要懂階層意味著?什麽。


    話題被?陶竹聊的有些沉重,她還不知道該怎麽說點?,程果?已經把話題引到別處:“對啦小桃兒,你為什麽會?學新聞專業?我原來還以為這是藝術專業呢。”


    說到這個,剛還在勸程果?離蔣家人遠點?的陶竹,又不由自主地想起蔣俞白。


    這裏麵有一個長長的,久遠的,她沒有和任何人提起來的故事。


    那是很多年以前,在家鄉的果?園被?蔣中朝包下來之前,那時候整個村子的果?園是分給不同的小公司的。


    每家小公司出的價格都?不一樣,家裏的老?人們私下會?溝通價格,都?想把自家的水果?出給收購價最高的廠子,但越是價高的廠子要的果?子越好?,符合他們質量的果?子越少,與之相對的,是出價低的廠子收的多。


    在小的時候,陶竹常常看見爺爺奶奶在果?園裏拿著?小本算賬,算完之後愁眉苦臉地表示,按照這個價格賣出去,不賺錢,甚至還要虧一些。


    可他們是果?農,沒有其他謀生的出路,為了來年的生活和生產成本,就算是虧點?錢,也必須得把水果?出出去,幾十年如一日。


    這樣的情況,一直到陶竹小學四年級,得到了改善。


    後來陶竹才知道,那是因為蔣中朝以高出原本收購價最高的廠子的價格,把全村的水果?都?收走了,而且除非真?的是果?子質量有問題,否則他的廠子從來不挑。


    自那年之後,每次水果?運輸車過來,全村人都?喜洋洋的,大家不再?用皺著?眉頭討價還價,而是悶頭數錢,陶竹家裏的生活也因此好?了不少。


    也因為這樣,一部分在其他縣城打零工的人也回?來了,他們的小縣城可以說是因為蔣中朝的緣故而再?度回?歸了最初的熱鬧。


    這是初二那年暑假,陶竹和蔣俞白鬧的最不愉快的時候,奶奶告訴她的事情。


    奶奶讓她要感謝蔣俞白,得把他當成財神爺似的供著?,後來陶竹也確實這樣做了。


    她把蔣俞白當成大善人,能忍則忍,兩?人關係緩和後,蔣俞白得知陶竹對他好?是因為這個,哭笑不得地給陶竹算了一筆賬。


    有關於農業成本,勞動力成本,運輸成本以及分銷的關係。


    她不知道作為資本家的蔣俞白為什麽要告訴她這些,但這筆賬,是陶竹在那個隻有學習和追跑打鬧的年紀裏,實實在在受到的最大震撼。


    她開始懂得,在整條產業鏈裏,最賺錢的是分銷。


    就算全村爺爺奶奶們不吃不喝地種水果?,也都?沒有掌管接水果?車的人賺得多,哪怕他整天?吹在空調房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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