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他並不能感受到這句話給?陶竹帶來的惡意,隻覺得是一個很合襯的形容,他笑?了?下,撥弄了?下陶竹的頭發:“還?真是。”


    陶竹沒躲避他的動作,由蔣俞白的大手在她頭頂輕蹭。


    黃雋洲看著他們也笑?了?下,按說他們這樣?身份的人對她笑?,出於禮貌陶竹也應該有所?回?應,但她笑?不出來。


    或許並不是每個女生談戀愛都希望被帶回?家,但至少沒人希望自己是“不能被帶回?家”的那個人。


    她和別人不一樣?,是因為她的身份更低微,是個寄宿在他們家,可以一起回?家的保姆女兒。


    針終於紮到了?她身上,對於蔣俞白昨天跟她講的那些話,陶竹開始疼了?。


    她以為她付出了?“愛”,就可以待在蔣俞白身邊,但事實上,命運和她要?的不是這個價格,她被命運不講情麵地拿走了?“自尊”,毫無還?手能力。


    而她尷尬不堪的處境,被當做笑?話一樣?講出來,還?要?她承受所?有的傷害,隻因為他們雲泥之別的身份。


    海風帶著潮濕的氣息一浪又一浪地湧進身體,將她的頭發吹得淩亂。


    陶竹低頭看著被海風吹起的浪花,忽然有點羨慕它們,一瞬間被卷成千層泡沫,又可以迅速散去?。不像她,已經難堪的要?命,卻還?要?硬著頭皮待在這裏。


    遊艇在海上停了?一會兒,小楊出來問他們的意見是回?去?還?是繼續往裏開,得到回?去?的答案後?沒過一分?鍾,遊艇再次啟動。


    黃雋洲手裏拿了?兩杯香檳,一杯他喝過的,一杯應該是他拿出來給?蔣俞白的,還?是滿的,隨著船身晃動的幅度,滿的那杯傾瀉出來,他沒來得及收回?去?,香檳已經悉數灑在蔣俞白的褲子上。


    蔣俞白整個就是一個大無語的狀態,背倚在欄杆上:“你特麽?,有手癌能不能治好了?再出門啊。”


    黃雋洲低頭看著他的腿,想了?下說:“裏麵應該有衝澡間和新褲子,去?換一下吧?”


    蔣俞白翻了?個白眼?,沒說話,進了?船艙。


    甲板上忽然就隻剩下陶竹和黃雋洲兩個人,連海風都夾雜了?一絲尷尬,迎麵撲倒陶竹臉上。


    陶竹低眉:“我去?看下俞白哥。”


    黃雋洲看著她的頭頂:“小桃兒。”


    他們兩個同時開口。


    這是這個人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陶竹不明所?以地抬頭看著這個早知道她名字的陌生人,眼?裏露出疑惑的神情。


    黃雋洲搖晃著手裏的酒杯,很輕地笑?了?下:“我跟俞白認識有六年了?,從沒見他對哪個女人這樣?上心過,能為了?你決定他的行程。”


    他口中的行程,應該指的是晚上是否要?坐遊艇的事。


    雖然不是一件大事,但似乎確實是因為她才做的決定,陶竹心裏瞬間輕盈了?許多?,她抿著唇,對黃雋洲點了?點頭,沒有多?言。


    “我的身份或許你有所?了?解,不是一個方便做生意的身份,俞白掌管著我大部分?的命脈。”黃雋洲話鋒一轉,低的像是從海底傳出來的聲?音,“我不希望我的命脈有弱點,這太危險,但如果太在意一個人,似乎注定會成為他的弱點。”


    陶竹皺了?皺眉,思考他話裏的含義。


    這句話表層的意思,是希望她能離蔣俞白遠一點,但從他這樣?的人嘴裏說出來,好像是在試探她的身份會不會對他產生威脅。


    陶竹順著自己的思考回?答,聽上去?就像在說一些完全無關的話:“我爸爸在蔣家當司機,現在外派到新疆了?,我媽媽在蔣家當住家保姆,應該有將近十?年的時間,在這之前,他們是繁春那邊山上的果農,靠賣水果為生。”


    麵對黃雋洲這樣?身份的人,陶竹不能說自己不緊張,但她強迫自己放鬆下來,甚至還?能對著他微笑?,問道:“你有喜歡的人嗎?”


    黃雋洲:“如果我說有呢?”


    陶竹:“那就更簡單了?,你們這樣?身份的人,就算真心喜歡上我這樣?的人,再喜歡,不也就那樣?嗎?”大不了?再換一個,能成為什麽?樣?的弱點呢?


    一個“就算真心”,一個“我這樣?的人”,陶竹把自己的身份擺到低賤到了?泥土裏,卻說到了?黃雋洲的心坎上。


    他把那杯灑在蔣俞白腿上但還?剩了?小半杯的酒舉到陶竹麵前,用自己的酒杯碰了?下,笑?意極深:“刮目相看。”


    陶竹忍著心酸,用力吸了?一口氣,挺著她驕傲的脖頸,半分?也不肯向黃雋洲彎,也沒接他敬過來的酒。


    “不好意思,我酒精過敏,隻能喝家裏酒莊的幹紅。”


    蔣俞白換好新褲子出來,正好聽見陶竹這句話,他走到兩人中間,吊兒郎當拿過黃雋洲敬過來的那杯酒,護短似的往後?一倒,潑進海裏,隻還?給?他一個空杯子:“我們小姑娘嬌貴,喝不得這東西。”他轉過身看陶竹,問她,“你倆說什麽?了?,他忽然要?敬你?”


    黃雋洲往後?站了?一下,“你想告訴他,你自然可以說,但後?果自負”的威脅目光從蔣俞白身後?遞過來。


    陶竹看了?一下,低下頭,忍著委屈:“他說酒不喝就浪費了?才給?我喝的。”


    蔣俞白回?頭看向黃雋洲,笑?罵道:“咱這忒摳了?點吧?你怎麽?不從針尖上削點鐵賣錢呢?”


    黃雋洲聳了?聳肩:“沒辦法,家窮咯。”


    本以為這個話題就這麽?過去?了?,沒想到回?了?酒店之後?,蔣俞白又把這事重新提起來了?。


    他高大的身子站在貴妃椅旁,兩手撐在陽台上,背朝著她,又問了?一次:“剛在甲板上,那老壁燈跟你說什麽?了??”


    陶竹愣了?下才反應過來“老壁燈”的指代,走到他身邊,一起看向三亞的夜景,回?答說:“他說不想浪費酒。”


    “正經問你呢,就咱倆。”蔣俞白牽著她的手腕,把她小小的身子拉進懷裏,她太瘦了?,他的胸膛貼著她的後?背都能感受到她緊加速的心跳,他的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像是低哄,“他故意把我支走,肯定是想跟你說點什麽?,別怕,告訴我。”


    原來他早就知道。


    受了?委屈可以有傾訴的地方,陶竹鼻子一酸,把兩人在甲板上的對話複述了?一遍。


    陶竹的理解沒錯,黃雋洲就是在試探她,隻不過他更多?試探的是她的心態,會不會是個蠢腦子,往外說出去?什麽?不該說的,影響到他們的生意,造成不必要?的溝通麻煩。


    “不用搭理那老壁燈。”蔣俞白的下巴輕輕在她頭頂摩挲,聲?音很低,“一點好心眼?都沒有。”


    陶竹心情放鬆下來,注意力集中到他說這個名字上,不由得好奇:“他多?大啦?”


    蔣俞白:“二十?九?三十??差不多?吧。”


    嗯?那好像他們倆之間,差的也不是特別多?啊……陶竹以為自己記錯了?,追問了?下:“你多?大了??”


    蔣俞白:“二十?六。”


    陶竹:“……”


    蔣俞白:“……”


    氣氛一下子變得有些尷尬。


    她的後?腦勺猝不及防被彈了?一下,蔣俞白怒了?:“你胳膊肘往拐他姥姥家去?了?!”


    -


    或許是吃了?暈船藥的緣故,晚上洗完澡陶竹就困了?,腦海裏隱約感覺像是有什麽?事情沒做都來不及仔細思考,頭一歪就睡著了?。


    第二天早上起床,陶竹想起來她忘了?什麽?。


    她翻身往床邊蹭了?蹭,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打開自己的短視頻賬號。


    她的賬號屬於長期維護的狀態,考試,實習都沒耽誤她正常發作品,因此目前這個號被她練的基本上每條播放量都能有5萬播放左右。


    而她昨天發出去?的那條視頻,播放量破了?百萬,點讚數3.4萬。


    這是繼王蒙真跡之後?的又一次爆的視頻,雖然和上次相比差得遠,但是和陶竹自己比已經是非常不錯的水平,而她的心態也比上次毫無征兆的爆視頻好了?很多?。


    通過自己努力換來的成果,比莫名其妙天上掉餡餅砸嘴裏來的踏實。


    她翻了?翻評論區,發現這一次的視頻仿佛讓之前好奇她身份的那群人,集體血脈覺醒了?。


    他們從鏡麵反射上看出來了?她都沒看出來的裙子款式,從品牌官網找到圖片和價格放在評論區。


    又從各種?照片露出來的蛛絲馬跡裏拚湊,找出了?陶竹入住的酒店,並且貼上了?酒店的門市價,一晚上七千到八萬不等。


    陶竹刻意緘口不言的京圈公主的身份,就這麽?稀裏糊塗地就被坐實了?。


    她的勤奮成了?“家境比你優渥的人比你還?努力”,她的審美成了?“真不愧是有錢人養出來的女兒,欣賞角度都很絕”,她的一次出遊成了?“我一輩子能不能住進這樣?的酒店裏一天啊”。


    網絡上的評價讓陶竹陷入了?困惑。


    一方麵,她有種?她的一切努力都是白搭,流量不如炫富來得快的感覺,但另一方麵,她又覺得,這些都是實打實的流量,在這個流量為王的年代裏,用戶每在你身上多?停留一秒鍾,你都能把他換成真金白銀。


    不過又往下翻了?翻評論,陶竹又被鼓勵到了?。


    不管身份如何?,至少還?是很多?人注意到了?她的剪輯,會艾特朋友來看水果,會想要?吃水果,會想要?拍同款。


    看著不斷增長的評論,陶竹忽然就想通了?,畫是真的,衣服和酒店是真的,她的剪輯能力是真的,她的努力也是真的,不管借了?什麽?樣?的光,評論和流量都是她自己評自己的本事換來的。


    她不再理會這些評論的出發點是善還?是惡,她隻知道既然想吃這碗飯,那就算被人朝你扔磚頭,你也得當成墊腳石。


    她隻需要?踩著這些墊腳石不斷往上爬,就可以證明自己。


    陶竹關了?軟件,房間裏靜悄悄的,她在叫醒蔣俞白和自己下樓吃飯之間猶豫了?一會兒,怕吵到蔣俞白睡覺,所?以選擇了?後?者。


    她拿起房卡,手機裏蹦出了?一條蔣俞白發來的消息。


    他問:醒了?嗎?


    陶竹沒回?,衝著他房間的方向喊:“醒啦!你要?吃飯嗎?”


    房間裏沒人回?應,但手機裏又發來了?一條消息:“想不想嚐下椰子雞?”


    陶竹以為是他聽到了?,衝著房間回?了?聲?“好啊”,但手機和房間裏都沒人回?應。


    陶竹覺得奇怪,發了?條消息問他在哪,沒想到蔣俞白回?複在樓下。


    原來他早出門了?,一想到自己一覺睡到中午,想到自己剛才還?怕吵醒他的想法,陶竹難免有點不好意思,匆匆換上衣服跑下樓。


    到這邊兩天了?,陶竹身上隻有一套衣服,就是小楊給?她買的那件名片連衣裙,但到車上,陶竹發現蔣俞白又換了?一套休閑裝,上白下黑,而且這裏紫外線太重,他還?戴了?一副墨鏡,看上去?清爽自在,就像是來旅遊的一樣?。


    就是不太清楚這些行頭都是哪來的。


    不得不說他真的很神奇,好像這個世界都是他的家一樣?,所?有的商場都能是他的衣櫃。


    蔣俞白帶著陶竹到了?三亞灣一家專門吃椰子雞的店,陶竹一坐下就問:“俞白哥你的衣服哪來的?”


    蔣俞白拿了?ipad點菜,瞥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平淡回?應:“他們買的。”


    又買新的啊,陶竹問:“那你之前的衣服呢?”


    蔣俞白點著菜,想也沒想隨口回?答:“不知道。”


    “也太奢侈了?吧。”陶竹由衷評價,“一套衣服才穿一天就不管了?。”而且那些衣服很貴啊。


    後?麵這句陶竹沒說,因為在她說起前麵那句話的時候,蔣俞白已經放下了?ipad,看著她,挑眉重複:“奢侈?”


    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就算打死她,那麽?貴的衣服穿一次就不要?也是奢侈,陶竹點頭。


    “那你有沒有想過。”蔣俞白對外界的評價向來不多?在意,但今天他卻想和陶竹說個清楚,他姿勢慵懶地靠在沙發上,睨著她,“正是因為有我這樣?奢侈的人,社會才會進步呢?”


    反正隻有他倆,陶竹不用給?蔣俞白麵子,就差把不信兩個字寫在臉上,敷衍道:“啊對對對。”


    椰子雞火鍋上菜很快,他們說話的工夫,兩三個服務員已經端著精致托盤和火鍋給?他們擺盤了?。


    蔣俞白就在他們上菜的過程中,用白話給?她講了?個很簡單的貨幣流通金融知識:“我多?花個幾千塊錢沒關係,但如果這幾千塊錢如果被別人賺到,他們就能過更好的生活,他們的小孩可能會因為這幾千塊錢得到更好的教育,然而最終,這筆錢還?是會回?到我手裏。”


    前麵陶竹本來還?聽得挺認真的,直到聽到最後?這句話,她脫口而出:“好家夥。”


    她心說我要?是這上菜的服務員,聽到你這種?無恥的資本家發言,我就把這盆椰子雞潑你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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