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也是又小?又軟,不能完全握住他的手掌,隻?能堪堪牽著他幾根手指,靳川言稍頓,很快反客為主,將她的手掌包裹在?自己的掌心裏?。


    他仍舊不能分辨自己對?時塵安,愛與欲間究竟誰占了上風,他隻?知道在?逼自己冷靜的這幾日,他克製著不要去觸碰她,原本以?為是相安無事,但當時塵安的肌膚觸碰他時,指尖滑嫩的觸覺瞬間就撩起了他內心的饑渴。


    他的手先他的意識行動,而?他在?短暫的腦子空白?後,並未阻止手指的恣意妄為。


    畢竟你不能阻止一個幹渴的人用最後的一點力氣衝向山泉,那未免太過殘忍了。


    於是靳川言壓製住心間翻滾的欲念,仍舊擺出兄長的樣子,道貌岸然的,關切地道:“給你買個螃蟹燈好不好?”


    他取下一盞青蟹燈,提到時塵安麵前。


    那燈比普通的花燈多了個把手,隻?要握住兩個把手,用手腕提拉一翻,青蟹的兩個鉗子就會上下擺動,好像螃蟹走路,也因為此,青蟹燈要比尋常花燈貴了三倍,許多父母舍不得給孩子買,孩子又不舍得走,隻?能眼巴巴地圍過來,看著靳川言擺弄青蟹燈。


    時塵安也喜歡,她不知道價格,隻?點了頭,靳川言便把青蟹燈給了她,轉頭利索地付了銀子,時塵安沒?有看到,她被周圍小?朋友的一聲?聲?羨慕的哇哇亂叫吸引了注意力。


    等靳川言付完了銀子回身,時塵安的臉都在?小?朋友們直白?坦率的注視下紅了,她悄悄地和靳川言咬耳朵:“怎麽回事,你給我買了青蟹燈,我卻好像一下子獲得了這條街上所有的孩子的尊敬。”


    靳川言笑:“那麽接下來,還請孩子王告訴哥哥,孩子王接下來想吃點什麽?”


    第39章


    時塵安想吃炸湯圓。


    攤主笑眯眯地問她要什麽餡, 時塵安沒吃過炸湯圓,猶猶豫豫,下不了決定, 下意識看向靳川言, 希望能得?他推薦。


    靳川言道:“地瓜餡。”


    攤主‘好嘞’一聲,將早早團好的湯圓下到油鍋裏,油鍋翻出金花, 原本白胖的湯圓逐漸金黃,攤主用漏勺撈出, 盛進荷葉包裏, 再往上插了兩根簽子。


    靳川言替時塵安捧著荷葉包, 她湊在他的胸膛前, 低頭用簽子?小心插進團圓裏, 白糯的外皮內陷, 金黃的地瓜溢了出來,她用手虛托著,將頭一個插起的炸湯圓遞到了靳川言的唇邊。


    靳川言有些?意外, 時塵安彎著眼笑?:“快吃,它?聞起來好香。”


    靳川言其實不大喜歡吃這些?甜甜膩膩的小食,但周圍那?些?牽著自家?娘子?看花燈的男人,似乎都?在很自然地吃娘子?吃不下的小食, 他便也張嘴咬住了。


    時塵安還怕燙著他, 囑咐他慢點吃, 靳川言卻連炸湯圓是什麽?味道都?沒嚐出來, 就吞了下去。


    時塵安問他:“好吃嗎?”


    靳川言點頭。


    時塵安又笑?起來, 她滿懷期待地給自己也插了一顆炸湯圓,秀氣地放進嘴裏, 外焦裏嫩,香甜可口?,確實好吃極了。


    一路跟著看她青蟹燈的小朋友嘴巴也饞,拽拽時塵安的袖子?,仰頭脆生生的問她:“姐姐,能不能也給我吃一個呀?”


    時塵安大方地分了一個給他,小朋友珍惜地吃完,迎頭看到靳川言略帶不善的目光,嚇得?差點打出驚嗝來。


    但到底吃人嘴短,此事也是他過於逾矩了,小朋友眼珠子?滴溜一轉,想著該如何補救,他瞬時想到了一個頂好的法子?,於是大聲道:“謝謝姐姐給我吃炸湯圓,阿娘說小孩子?說得?話?最靈了,所以姐姐今年一定能和?哥哥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小湯圓!”


    時塵安一愣,等她反應過來,小孩子?早就旋風一樣在人群中消失不見了,她連反駁都?沒處去,她轉頭看向靳川言,靳川言單手虛握著放在唇上,早是笑?得?直不起腰了,更是讓時塵安鬱悶萬分。


    “你也不解釋一下!”


    靳川言笑?眯眯的:“童言無忌,你多大人了,還跟個小孩子?一般見識?”


    時塵安白眼都?快翻上天:“左右不是你生湯圓,你當然無所謂。”她一頓,又覺著話?沒抓著重點,於是又補了一句,“當然,我們之間也不可能有孩子?。”


    靳川言的笑?意就淡了。


    他們又走了會兒,時塵安忽然看到人群中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她的眼睛驟然一亮,振臂高呼:“柳菁!”


    柳菁正和?兄長柳榮在挑麵具,聞聲望來,見到時塵安當真是意外之喜,也興高采烈地與她打招呼,兩人之間隔著條行道,時塵安要去尋她,才行了一步就被靳川言扯著領子?拎了回去。


    時塵安道:“你幹什麽?!”


    靳川言拎著她,不肯鬆手:“說好了今日陪我看燈,你尋她去了,誰來陪我?”


    說話?間,柳家?兄妹已經穿過人流,來到了他們麵前,靳川言用眼神製止了他們行禮,雖他是微服私訪,不設架子?,但看得?出來,兄妹倆還是很緊張。


    時塵安能理解這種緊張,因此她拉著柳菁給她看青蟹燈,小小的青蟹燈在她手裏變成了憨態可掬的蟹大將,不一會兒就把柳菁逗笑?了。


    不僅如此,靳川言還注意到,柳榮看時塵安的眼神有些?發直。


    靳川言有些?不快,他正要將時塵安拎走,時塵安卻攏起青蟹燈,轉頭對靳川言道:“柳菁說萬花樓有表演,邀我們一起去。”


    靳川言不是很想去:“我們還沒有猜燈謎。”


    柳菁溫柔地說道:“靳公子?,今日宴會,由鶯鶯小姐舒展歌喉,惜惜小姐款彈琵琶,珍珍小姐拋袖曼舞,是難得?一遇的佳宴,坐席於一月前就被預訂一空,家?兄也是費了好些?功夫才求來一桌。”


    靳川言不往煙花柳巷走動?,自然不知?什麽?鶯鶯小姐,對於這樣的宴席未有半分的興趣,可無奈時塵安被‘難得?一遇’四個字勾了魂,非要去開開眼界,靳川言拿她沒有辦法,隻?能看她親親熱熱挽著柳菁走在前頭,而他,如此良辰美景,隻?能和?一個見著就晦氣的男人並排走著。


    柳菁側臉,就能看到時塵安小巧的耳垂上夾著銀累絲耳墜,那?與尋常耳環全?然不同的銀夾子?太過惹眼,柳菁就算不想注意也沒有辦法,她在喧鬧的人聲中開口?,道:“陛下待你真好,能成為陛下的嬪妾當真是件極幸福的事。”


    柳菁與靳川言的照麵寥寥可數,大多數時候他都?矜貴自傲,是決計不會踏足凡塵的謫仙,讓她覺得?高不可攀。


    她與他最近的一次,是他從?靳川赫的刀下將她救下,那?一次,她獲得?了比過往的每一次還有多的他的注視,她那?時被靳川赫的尖刀抵著喉嚨,命懸一刻的,卻由衷覺得?自己可以死而無憾。


    她當然沒有死。


    馬上的靳川言如今日般,一身明紫長袍,束著軟甲,腕間一套皮革的護腕,他拉滿弓弦,蓄力,上臂肌肉飽滿的隆起,羽箭尖嘯而來,鮮血從?身後?的靳川赫胸口?噴向了她,她失去了挾製,從?高台上摔落。


    但她沒有死,她如願地落到了靳川言的懷裏。


    那?個時候,柳菁覺得?靳川言就是她心目中的戰神,比往日還要凜然不可侵。


    可是,當看到時塵安耳垂下這枚小小的耳墜後?,她才知?道原來她心目中冷硬的戰神,百官眼裏鐵石心腸的暴君,也有這不為人知?的溫柔一麵。


    她沒有辦法想象可以獨占靳川言這不為人知?一麵的時塵安,究竟有多少幸福。


    時塵安沒有注意到她渴望又羨慕的眼神,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糾正柳菁錯誤的認知?上:“我不是靳川言的嬪妾,而且他也不會讓我進後?宮。”


    柳菁一怔:“可是他們都?說陛下遲早要納了你。”


    “謠言罷了。”時塵安輕快地說,她的笑?容明亮,有柳菁不明白的輕鬆,“他就算要冊,也是冊我做公主。”


    “我現在可以拍著胸脯同你保證啦。”她搖頭晃腦笑?著說,耳墜在滿街的遊燈照下,流淌著細碎的跳躍的光。


    她好像很高興。


    柳菁沉默了會兒,道:“挺好。”


    她看不懂時塵安的高興。


    就像她不知?道時塵安終於可以獨自睡進碧紗櫥時的如釋重負,時塵安不知?道靳川言究竟又在發什麽?瘋,他不像在為她的冒犯生氣,可確實也在躲她,時塵安琢磨了兩日,終於決定把靳川言的‘躲’理解為他終於意識到了男女有別,這著實讓時塵安舒了一口?氣。


    那?個時候的時塵安還沒有意識到一件事,對於從?小在宮裏長大,被太監宮女伺候的靳川言來說,性別意識其實比尋常人要寡薄,而當他開始有意識要與時塵安拉開距離,卻是說明在他眼裏,時塵安已被劃入可求偶範圍之內。


    但無論如何,上元節的時塵安仍舊是沒心沒肺,開心無比的。


    柳榮訂到的是大堂的桌子?,臨著舞台,視野極好。他殷勤地替靳川言移凳倒茶,輪到時塵安時,靳川言卻先他一步代勞了。


    柳榮自知?身份之差,懂事地退下,隻?是心底難免有些?悵然若失。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可世事難料,誰知?又是羅敷有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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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塵安有些?渴,要吃茶,才要提茶壺,就被靳川言壓住了手,時塵安不解地看向他,靳川言湊到她耳邊,小聲問她:“你可知?這萬花樓是何處?”


    時塵安自然不知?。


    靳川言道:“就是傳說中的妓樓。”


    時塵安眼睛瞪圓,靳川言道:“妓樓那?麽?髒,你還敢喝這裏的茶水?”


    時塵安猛然搖頭,她結結巴巴道:“你方才為何不提醒我?”


    “我要怎麽?提醒你?”靳川言慢悠悠道,“柳家?兄妹如此期待,我若直言拆穿,不是在譏諷他們家?風不正嗎?”


    這話?卻有道理,時塵安無法反駁靳川言。


    靳川言道:“況且我對你是極放心的,你這樣幹淨的女孩子?,又怎麽?會看得?上這種出入煙花柳巷,對萬花樓名妓如數家?珍的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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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榮這一路,眼神其實特別小心謹慎,沒有太逾矩的地方,無奈靳川言雖對男女之事遲鈍得?像根木頭樁子?,但對有關時塵安的事卻極為敏銳,他幾乎立刻察覺到了柳榮的小心思,頓時心生不快。


    但是,靳川言拿柳榮沒有辦法。


    若他當真是時塵安的哥哥,他當然可以立刻拉下臉來,把柳榮扯進小巷子?裏,警告他不要再?覬覦自己的妹妹。若他是時塵安的夫君,他會毫不猶豫當街踹他命根子?,叫他從?思想到身體一廢到底。


    可惜,他哪個都?不是,他做不了時塵安的夫君,也不情願隻?做她的兄長,於是他隻?能是她世界裏的過客,最沒有資格管教她的事。


    不過幸好,他可是蔫壞的靳川言。


    時塵安為了不叫柳榮發覺,隻?急匆匆地掃他一眼,柳榮麵相生得?斯文,仿佛一個飽讀聖賢書的翩翩君子?,單是看麵相確實瞧不出是個逛慣花樓的。


    果然,這就是傳說中的人不可貌相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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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塵安有些?失落,為這濁世少了個佳公子?。


    靳川言溫和?道:“是不是渴了?我叫人買份石榴汁給你。”他叫堂小二,取出買果飲的銀子?,又另外給了跑腿的銀子?。


    柳榮道:“時姑娘可是渴了?萬花樓有上等的花茶,我已點了,大約今日人多,店家?上茶不及時,我催催。”


    靳川言微笑?道:“柳公子?當真是花樓常客,對花樓的花茶也如數家?珍。”


    柳榮心思單純,沒有多想,道:“我素日會與詩社社友聚在萬花樓談詩論詞。”


    靳川言道:“panpan想來還會點一兩個樂妓相伴附庸風雅。”


    萬花樓的樂妓和?舞女都?是出了名的清倌人,遇到琵琶名手惜惜小姐坐堂,他還會帶自小學琵琶的柳菁來聽曲,於是根本料不到他的名聲已被皇帝抹黑的柳榮也不曾多想,笑?嗬嗬道:“對啊。”


    他還不知?道在時塵安眼裏,他早成了放蕩形骸,離成為精氣盡散的骷髏人隻?差一個風月寶鑒了。


    第40章


    惜惜小姐緩撥琵琶, 珍珍小姐踩著鼙鼓聲旋舞入場,她?露著一截纖細的蠻腰,掛落的流蘇隨著她腰肢的擺動溢彩流光。


    時塵安看得目不轉睛。


    此時她?早忘卻了珍珍小姐的身份, 隻沉浸在這曼妙的舞姿之中, 一舞畢,她?意猶未盡,腳尖隨著鼙鼓的節拍晃著, 轉頭卻?見靳川言無聊地快睡著了。


    時塵安拍拍他:“不好看嗎?”


    靳川言反問:“好看嗎?就是扭幾下腰而已,大街上隨便尋個人都扭得比她?好看。”


    他這話?引得珍珍小姐的擁躉十分不滿, 那壯漢拉開椅子, 擺著壯碩的肌肉, 將?靳川言圍攏起來:“你小子再說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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