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川言在旁嗤笑了聲:“還沒嫁呢,腦子就進了水, 就這般想去?糠咽菜, 養你那個五十歲才能中進士的沒出?息夫郎?”


    時塵安聽了很不快, 她的夫君根本還沒有影呢, 靳川言今天是吃錯藥了, 這樣虛空索敵,靠幻想陰陽怪氣。


    她偏過頭, 不理會靳川言。


    靳川言平白一頓陰陽,卻沒得到時塵安任何的回應,悶悶不快地?在旁暗自磨牙。


    他們行到水榭處,三五成群的郎君忙圍攏過來?,給皇帝請安,其中有一個不知是害怕了還是怎麽,人夾在最後頭,根本瞧不見影子,身影卻抖得格外突出?,連靳川言不得已都提了點精神去?注意他。


    那著一身錦袍的年輕公子卻更是惶恐,額頭貼著手背跪在地?上時,身子幾乎抖成了篩子。


    靳川言左腿搭著右膝,坐得囂張且舒心,他瞥了眼時塵安,遞過去?的意思極為分明:“就這,也配稱作才俊?”


    時塵安得了他的眼神,知道他此刻肯定在心底笑話那個年輕公子,她不由得對那位公子生了些許同情心。


    想當初,她見靳川言也是這樣怕的。


    時塵安便出?聲好?意遞了個台階:“今日風大,可是冷了?”


    她聲音本就柔甜,像是甜津津的糖水,這是她的特性,改不掉,也不特別?針對誰,靳川言都知道,可是今日聽了覺得特別?煩躁,時塵安就說了那麽八個字,他就覺得她小嘴叭叭的,話實在太多。


    靳川言冷笑:“風?來?柳枝都是靜的?哪來?的風?”


    這是直接把時塵安遞好?的台階給拆了。


    但若僅是如此,靳川言就不是那個靳川言了,他微抬起下?巴:“你是誰家的?”


    那年輕公子在外頭聽多了靳川言的傳言,更曾在打馬回長安的時候,被懸在城牆上的人皮稻草嚇得跌落高頭大馬,連發半個月高燒,因此是切切實實地?打心眼裏懼怕靳川言。


    現在殿前失儀便罷了,那不知哪兒跳出?來?的年輕姑娘還因為他跟靳川言吵上了,公子簡直兩眼發黑,真怕自己被拿了筏子做了。


    那頭靳川言還什麽話都沒說,他卻已經自個兒嚇著,嚇得袍子下?,黃湯直流。


    靳川言臉徹底黑了。


    他道:“什麽人都配往朕麵前帶?”


    他倏地?起身,他隻?恨平素沒有佩香的習慣,如今連顆香丸都摸不出?來?,隻?得單手把時塵安夾抱起來?,一手按著她的後腦勺,將她按在胸前,意圖用自個兒身上的香氣衝散那穢味。


    靳川言厭煩到了極點,按著時塵安的手背青筋都快綻破皮膚。


    “拖出?去?,哪來?的丟到哪家府門前去?,叫滿大街的人看看,一家子都是屬老鼠的不成,怎麽教出?這樣不成器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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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公子臉色煞白,若當真如此了,不僅是他,整個侯府的臉麵都要丟幹淨了,往後阿爹阿娘都要因他沒臉出?門了。


    時塵安拽著靳川言的衣襟,圓滾滾的腦袋一拱拱的,想從他懷裏鑽出?來?,靳川言捺著唇,匆匆帶她離開。


    遠離了水榭,靳川言也怕把時塵安悶死,手上的勁也卸了,時塵安忙大聲叫他:“靳川言!你回去?,你別?讓宮人這樣將他托出?去?,他下?半生都不要做人了。”


    靳川言捏著時塵安的臉頰:“怎麽,你還給他說話呢?”


    他的眼眸銳利,像是薄刃壓在了時塵安的麵前,鋒利無比,好?像她點了頭,就能給她一刀封喉。


    時塵安艱難地?道:“我隻?是想我們要得饒人處且饒人。”


    靳川言的煩躁因為這聲‘我們’被少許熨平,他輕哼了聲。@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誰料,時塵安揪著他的衣襟細聲細語道:“我能理解他的害怕。”


    於?是那薄刃般的目光便又掃了回來?,直勾勾地?鎖住時塵安,靳川言牽唇:“時塵安,你幾個意思?合著你覺得你們都是受我迫害的小可憐,因此哪怕連他叫什麽,長什麽樣都還不知曉,便對他心生憐愛,那我呢?我在你心裏就是大魔頭嗎?”


    時塵安困惑不已,不明白為何自己就一句簡簡單單的話卻引出?了靳川言的這番長篇大論?。


    她無辜極了:“我沒有那樣想……”


    “你沒有想,那你理解他什麽勁?總不能是記著我的好?吧?不會吧不會吧,我什麽話都沒說,那個慫貨可是直接嚇成了那樣。”


    靳川言掐著時塵安的手越來?越用力,好?似要將她的骨血都與自己的融在一起,偏巧他還沒有發現這點,一雙寒星般的眼眸死死盯著時塵安。


    那好?似孤狼狩獵的眼神,好?似隻?要時塵安應了個是,他就會撲上去?咬斷她的咽喉。


    當發現時塵安對春日宴這般上心時,靳川言是真的快要瘋了,他不敢在時塵安麵前表露一絲一毫,事實上,那些煩躁,鬱悶,怒火,患得患失沒日沒夜都在撕扯著他的理智,讓他頭疼不已。


    可是他不敢說出?來?,更不敢展露一分,路是他選的,話是他放的,他咬碎了牙齒都得認下?來?。


    靳川言原本覺得沒什麽問題,哪怕時塵安期待又如何,隻?是讓她去?見見人而已,他巴不得時塵安能多幾個好?夥伴,難道還怕時塵安認識幾個人嗎?


    何況,長安那些高門子弟個頂個的紈絝,也就個柳榮還有幾分才氣,也早就被他害得丟了名聲,他難道還要擔心時塵安會看上他們?


    靳川言相信,時塵安的眼光不會這樣差。


    可是相信歸相信,等?真到了禦花園坐著的時候,靳川言才對自個兒的小心眼有了個全新的認識。


    ——他的心當真比針眼還要小,哪怕時塵安隻?是輕輕地?把目光落到某個公子身上,一瞬之後還沒有移開,他心底就有個聲音不停地?在叫囂殺了他,殺了他,然後把時塵安帶走?,帶回未央宮,囚起來?。


    那刻,他的患得患失當真到了頂。


    他害怕時塵安當真會覺得他沒有那麽好?,害怕時塵安當真會喜歡上其他的男子,更害怕時塵安會不要他,把他一個人丟在冷冰冰的皇宮裏。@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尤其是當時塵安脫口而出?一句‘我能理解他的害怕’時,簡直把靳川言所有的僥幸擊碎在了原地?。


    便是他費盡心機,耗費心血在時塵安麵前做盡偽裝又如何,他的本性早在還沒有愛上她之前暴露個徹底,她如此地?清楚他是個什麽德性,是個多麽壞的人。


    時塵安是聰明的孩子,她哪裏會輕易地?被他蒙騙,忘記過去?。


    靳川言認清了這個現實,他簡直快要瘋了。


    一隻?素白的手抬了起來?,放在了靳川言冷硬的麵頰上,他的眼睛睜得那麽大,目呲欲裂的,烏黑的眼球裏溢上了紅色的血絲。


    這是張很可怕的臉。


    但時塵安已經不怕他了。


    她伸手掐住了靳川言的臉,雖然她的力氣小,掐不起什麽臉肉,但也足以讓靳川言臉露錯愕,那股遊走?在失控邊緣的瘋勁就這麽散了些。


    時塵安掐著他的臉,把他的耳朵扯了過來?,不滿地?對著他的耳窩吼道:“靳川言,你個王八蛋,你在說什麽?”


    靳川言臉上的瘋勁徹底沒了,他怔怔地?看著時塵安,臉上遲疑地?露出?了不解的神色。


    時塵安還在罵他:“在你眼裏,我就是這般無情無義的人,能做出?忘恩負義之事?你當我是白眼狼?你,你竟然懷疑我的品行!”


    靳川言的眼珠子遲緩地?動了動。


    莫說他現在是九五至尊,便是做太子的那幾年,也沒有人敢這樣沒大沒小,毫無規矩地?斥責他。可盡管如此,靳川言卻仍舊毫無怒氣,反而還跟變態似的,挨了罵,心裏頭卻舒坦了很多。


    他慢吞吞地?道:“哦,你不是。”


    “我當然不是。”時塵安用她的小手指戳靳川言的額頭,感謝靳川言今日犯懵,直到現在都忘了把她放下?來?,否則,就兩人的身高差距,她甭想這樣輕易地?點到靳川言的額頭。


    ——早在靳川言戳她額頭教她識字時,她便想著有朝一日也要戳回來?。


    時塵安氣鼓鼓的:“靳川言,你一天到晚,究竟在想什麽。”


    靳川言眼尾耷拉了下?來?,連著眼睫也被壓進弧度流暢的眼皮裏,此時他不像是狩獵的孤狼了,反而是條搖尾乞憐的狗。


    靳川言控訴道:“方?才你因為我可憐那個慫……公子卻也是鐵打的事實,不僅如此,你還說你能理解他,你這樣說,分明還覺得我是個壞蛋。”


    他快速地?告完時塵安的狀,便將唇緊緊地?抿了起來?,隻?有眼尾還可憐巴巴地?垂著,那副樣子仿佛在說‘我真的受委屈了,你快來?哄我啊,快來?啊快來?啊快來?啊’。


    時塵安簡直要歎息,她無意識地?學著靳川言的樣子,捧起了他的臉——隻?捧起來?一點,她便很快反應過來?靳川言為何總愛這樣與她說話,因為她太矮了,捧著她的臉,兩人還勉強能平視,如今他這般捧著靳川言,反而是在自揭其短。


    時塵安心裏小小尷尬了下?,很快又若無其事地?放下?了手,道:“靳川言,你成日在瞎想什麽?你老是凶巴巴的,別?人當然會害怕,可別?人不是我,沒有機會發現你凶歸凶,其實是個極好?極溫柔的人,我不想別?人一直誤會你,將你視作避之不及的凶神惡煞。”


    “靳川言,你理應受人敬愛。”


    第46章


    靳川言一直都是最頂尖的狩獵者。


    他出身尊貴, 一向要得到的也是這個世界最尊貴的東西,因此從小到大?,他都極賦耐心地磨練狩獵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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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待時塵安也是如此。


    靳川言一向了解他的小姑娘, 外?表柔柔弱弱, 天真又無?害,卻偏偏生得?一身倔筋強骨,是最吃軟不吃硬的, 因此那些強硬的手段不僅對?她?沒有用?,反而很可能落得?玉


    石俱焚的下?場。


    那愚蠢的小要便是最好的例子。


    因此靳川言斂起脾氣?, 耐著性子與時塵安周旋, 過程自然是極為磨人的, 好幾次靳川言都差點前?功盡棄, 想要直接鎖了時塵安去, 但好在?, 每一次他都及時克製住了。


    倘若沒有及時的克製,他又要從何?處去聽到如此動人的話?


    靳川言原本抿緊的唇線鬆了,那唇角克製著, 要翹不翹的,笑意才?溜出個縫來,又被他用?力地收了回去,他盡力地板著臉:“你當真是這樣想的?”


    那下?垂的眼尾卻背叛了他的意誌, 高昂地挑了起來。


    時塵安小聲嘟囔:“你不信就算了, 好心當驢肝肺。”


    靳川言揚長了聲調:“信, 我哪裏不信了?”他用?手?帶著時塵安去摸自己的心, 心自然是摸不到的, 隻能隔著胸意思番,感受個跳動, 偏那夜裏發生的事對?時塵安來說太過驚懼,她?的手?方?才?觸碰到他的意料,便立刻反應過來這是什麽,她?迅速抽手?,轉身。


    倒留著靳川言空手?抬在?空中,不上不下?的,那受冷落後的委屈滋味就又蹭蹭地往外?咕嚕咕嚕冒了。


    “時塵安,你連我的心都不信了。”


    他熟稔地控訴,一頂高帽又扣得?時塵安眼冒金星,她?簡直有口難辨:“我何?嚐又是那個意思,不過是顧及著男女授受不親罷了。”


    簡直是羞什麽,就想什麽,時塵安的目光止不住往靳川言胸前?亂瞟,他今日穿得?極為隨意,仿佛為了合襯她?,穿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紅箭袖,衣襟扣得?嚴嚴實實,任誰都想不到嚴絲合縫的衣料下?,他有著肌理細膩,弧度飽滿的胸肌。


    靳川言卻似好像才?想起‘男女授受不親’幾個字,他麵色一變,道了一句‘糟了’,引得?時塵安困惑地看向他,那心裏的不安也?大?了幾分:“怎麽了?”


    靳川言慢吞吞道:“我忽得?想起方?才?我那樣帶走你,那些?公子莫不是要誤會了我與你之間?的關係?”


    靳川言是如何?帶走她?的?


    時塵安方?遲鈍地憶起,當時靳川言極為熟練,沒有絲毫猶豫地便將她?抱起來,並把她?的臉摁進了自己的懷裏,那模樣叫外?人瞧著,便是再正經的心思都得?歪三分。


    時塵安臉色也?變了。


    靳川言極其自責,道:“都怪我,那穢味一起,我便隻顧著不想叫你聞到,卻沒有考慮過外?人的想法,現在?他們必然都已經誤會了。”


    他這樣說了,時塵安哪能當真去怪他,畢竟靳川言到底是為她?著想,畢竟那公子當眾溺尿,實在?不雅觀。


    因此時塵安隻能悶悶地道:“左右外?頭傳言風風雨雨,也?不是一兩日了,隨它吧。”


    她?卻知傳言隻是傳言,比不上今日二十人的親眼見證,在?他們心裏,恐怕是已經把傳言坐實了,如此一來,長安城裏門?風清正的人家怎肯要她?做兒媳?不止今日的春日宴白辦,往後這些?宴席也?是不必再辦了。


    靳川言愧疚地用?手?背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時塵安:“時塵安,別難過了,你不如直接來罵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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