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再生


    葉離知道,她是看不懂劉天青的,在任何的時候。


    那天,再說完那些話後,劉天青就不再出聲,隻是盯著電腦,因為劉天青沒有再說別的,也沒告訴她該出去還是繼續站在這裏,葉離就隻能傻傻的站在一旁,直到午夜,劉天青終於關了電腦,抬頭看她。


    “你是準備睡在這裏?”把電腦放在床頭櫃上,劉天青微微一挑眉,手掌撐在床上,目光一點一點的從葉離身上掃過,然後才說,“做我的女人的話,你還是瘦了一點,抱著恐怕手感不會太好,這還真是個問題。”


    葉離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同時心裏也隱隱的鬆了口氣,趕緊幾步退出劉天青的臥室,再小心的把臥室的門關得牢牢的,如果外麵有鎖,她想,她會很樂意把門鎖死。


    此時除了這間屋子外,其他的地方都沒有了燈光,葉離不知道她該住在什麽地方,想想還是回到方才的浴室,換回自己的衣服,然後到了客廳。那裏有一張看起來就很舒服的沙發,雖然不柔軟,但勝在寬大,葉離緊張了一會,沒有聽到任何動靜,終於忍不住被周公叫去下棋了。


    第二天,她是被那個年輕女孩叫醒的,女孩還是冷冷的,看她的時候眼神中也是難掩冷淡,看她坐起後就說,“客廳不是你睡覺的地方,晚上去客房,還有,讓你來這裏也不是白吃飯睡覺的,從今天開始你得跟著我做家務。”


    “我知道了,”葉離本來想下意識的問,她難道不是應該回謝家嗎?但是想想自己也覺得多餘,她是謝家一樣可有可無的東西罷了,如今被賣給了別人,還提什麽回家,何況謝家本來也不是她的家。


    而劉天青還允許她繼續讀書,這是讓葉離覺得萬分幸運的事情。


    她不知道劉天青留下她,要付給謝家多少錢,也不知道劉天青為什麽會留下她,更不知道將來,劉天青會在她這裏索取什麽……每次這樣想的時候,她總是惶惑和不安,甚至夜不能寐。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充滿不安的日子,她過得也很多了,很短的一段時間裏,她居然就適應了。偶爾她會在日記裏自嘲,她這樣的人大概生來命就比別人賤,所以有狗一樣的適應能力,人為刀俎我為魚肉,居然該吃飯吃飯,該睡覺睡覺。


    劉天青的工作是很忙碌的,葉離很快就知道了,他的生活忙碌而規律,每天早晨六點鍾準時起床健身,晚上下班不定時,但是到了二十四時他肯定會在家裏準時入睡。劉天青有一條腿有問題,具體什麽問題她無人可問,但是應該是不能吃力行走的那種了。不過在家劉天青不喜歡使用輪椅,他要麽用根拐杖,要麽單腿跳來跳去。當然,葉離私下裏竊想,可能是因為經常單腿跳,所以劉天青在家的時候,不喜歡她和那個年輕女孩出現在任何一個他可能會出現的地方,這點那個年輕女孩沒有告訴她,她是幾次撞見劉天青單腿跳,然後被嚴厲的警告後,才知道了劉天青在家的時候,她最安全的活動範圍就是自己的屋子,屋子裏有電話,如果他需要她做事情,會打給她。


    當然,劉天青幾乎沒有需要她做的事情,所以她房間裏的電話永遠是個擺設。


    年輕女孩是繼續給她白眼,葉離不知道她在這個家裏究竟是什麽樣的存在,也不知道她為什麽這麽討厭自己,可是既然每天低頭不見抬頭見,葉離還是希望能改善和她的關係,所以每天早晨都起得很早,整理了客廳後,就把牛奶煮好,雞蛋煎好,麵包烤好。


    嗯,對了,劉天青的飲食也很有規律,早晨就是牛奶、雞蛋、麵包,但是葉離很快也發現,她做的這些,還是不能讓年輕女孩給她稍稍一點好臉色,對方依舊厭惡她,不知道原因的。


    這個認知讓她很是沮喪了一陣子,但是也無能為力,隻能盡量減少和年輕女孩碰麵的次數,盡量不麻煩到對方。


    高考很快就到了,考試的三天都是烈日高懸,高溫似火,考場外麵,黑壓壓的站滿了家長,每個人都是一臉的焦急和期待,卻又偏偏安慰自己的孩子不要著急,要輕鬆些發揮平常的水平就好。葉離遠遠的站在一旁,大考的時候她總是這樣,安靜的看著別的同學在父母身邊撒嬌,漸漸的就覺得自己的心不那麽難受了。


    試卷並不簡單,葉離也不是全會,不過盡力而已,出了考場,才想到,大學的學費,假使她能夠考取,誰會來出這筆費用呢?


    想到學費之後,葉離幾乎立刻就想,可以趁著暑假到外麵打工。這年頭工作並不容易找,特別是對於一個目前隻有高中文憑的女生來說。在沮喪的走了不少地方,看了不少廣告後,葉離找到一個在洋快餐裏打工的工作。工作以小時計費,一小時工資有幾元錢,葉離粗略的算了下,放暑假,她會多做一些清潔、打掃、煮飯的工作,那麽能用來打工的時間一天大概不會超過五個鍾頭,每天刨除往返的車費,一天下來能賺20元左右,雖然距離學費的數目相差得極其多,但無論如何,自己總是盡力了,這樣,將來大概也就不會有遺憾了。


    結果興衝衝的回到劉天青的家,劉天青卻出乎意料的回來得極早,這會正坐在客廳裏,悠閑的翻著一本不知道是什麽的雜誌。


    “高考結束了?”劉天青的清涼無汗,對比葉離自己的滿頭大汗,讓她有些汗顏,屋子裏空調溫度開得很低,汗落得也快,隻是葉離還是覺得自己身上有股汗的味道,不等劉天青皺眉,就自己趕緊往一邊退了兩步。


    “嗯。”劉天青的話題讓葉離有些迷惑,對於高考,劉天青是從來沒有問過一個字的,怎麽今天會忽然提起。


    “說說看,考得如何?”劉天青盯著雜誌,慢慢的翻頁,一邊問,“你報了什麽學校,怎麽打算的?”


    “考得一般吧,報的就是市裏幾所一般的大學。”葉離回答,她的成績在班級裏不算最好,但也不錯,本來考大學部也是沒有問題的,但是她不大想再看到謝依菡,也不願意承擔高昂的學費,所以誌願裏填的全部是普通大學。


    “既然考完了,明天跟我去公司吧。”劉天青卻又拋出一句讓葉離下頜幾乎脫落的消息。


    “我……我……”她呐呐了半天,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卡在哪裏。


    “不想去?”劉天青啪的一聲合上了手裏的雜誌,“你是想表達這個意思嗎?那就遺憾了,你沒有什麽說不的權利,我給了謝家很大一筆錢,你不會天真的以為,這對你而言,隻是換個吃飯睡覺的地方吧?”


    “那,我還需要做什麽?”葉離微微的合了下眼,壓下心中忽然翻湧而出的痛楚,安穩的生活容易讓人忘記自己的處境,她不過是個花錢買到的物品,物品就隻能無條件的服從主人。


    “你要做的事情還真是不少。”劉天青心情似乎非常愉悅,拄著拐杖回了臥房,“今天開始,你來準備晚飯吧,材料冰箱裏應該都有,這一周的食譜已經貼在廚房了,你照做就可以。”


    葉離開始變得特別的忙碌,比上學的時候有過之而無不及,每天早晨起床做早飯,清潔屋子,然後緊趕慢趕的跟著劉天青去公司。公司裏自然沒有她的職位,她的工作就是跟在劉天青身邊繼續幹一切的雜活。


    活計從清早打開辦公室大門開始,屋子裏的地麵有專人擦洗,但是桌子要她來擦,劉天青對生活的環境衛生要求得極高,桌子得擦得纖塵不染。然後是煮咖啡,劉天青有很多昂貴的咖啡豆,像是牙買加老客棧頂級藍山咖啡豆,摩卡依詩瑪莉等等的,每次都是喝的時候要她從研磨開始做起。而劉天青的工作非常忙碌,一波一波的各部門主管早晨要來開會,要匯報,如果劉天青讓他們坐下細說,她就得負責倒茶倒咖啡、複印文件,然後打劉天青隨時丟給她的各種文字材料。


    那是她第一次接觸計算機,打字什麽的全都不會,劉天青找了個人教她一些最基本的知識,剩下的就全靠她自己摸索,一連半個多月,她總是打不完那厚厚的資料,不得不犧牲午飯時間,埋頭一字一句的打。


    好在這個熟練的過程沒有花去再多的時間,於是半個月後,她下午的時間就能夠空出來了,劉天青又支使她幫著秘書做些粉碎資料,樓上樓下跑腿,給很多陳年文件建檔,然後還要充當他的人體鬧鍾。


    劉天青的身體不是很好,每天中午要午睡一個半鍾頭,一分鍾不能多,一分鍾也不能少,於是劉天青要求她,每天按時叫醒他,理由是鬧鍾的聲音太嚇人。


    葉離很快就發現,她特別喜歡劉天青午睡的那一段時光,其實公司裏除了他之外,並沒有人會主動支使她幹活,所以隻要上午的時候把工作做得快些,那麽午後劉天青睡覺的時候,她就可以鬆一口氣了,看看報紙,瀏覽一下網頁。劉天青給了她一台半新的電腦,沒有連接公司的局域網,所以可以隨便上其他的網站。其實剛接觸電腦,葉離也不知道網絡上可以找到什麽,就隨手胡亂的點,結果偶然就發現了校友錄,她所在的學校有些同學已經在校友錄上注冊了,會彼此聊些畢業後的瑣事。她一個班級一個班級的看那些留言,結果居然意外的看到了秦朗的消息。有個女生說,最近在一次商業舞會上看到了秦朗師兄,他已經進入秦氏工作,女生還描述說,舞會上,當他和女伴一出現的時候,好像他頭頂的水晶吊燈都格外的明亮。後麵有別的同學留言笑這個女生花癡,也有人羨慕她,離開了學校,還能看到當年的白馬王子。


    葉離忍不住會想,正月裏酒店門口遇到秦朗的情形,他說的一字一句,他的每個動作,


    葉離忍不住會想,正月裏酒店門口遇到秦朗的情形,他說的一字一句,他的每個動作,好像都用刀刻在了腦海當中似的,隻是……隻是不知道,她還有沒有機會見到秦朗,其實,即便見到了又能如何呢?他是那樣一樣的高高在上,身份、地位、金錢、權勢,他什麽都擁有,即便是謝依菡可能都不夠資格站在他的身邊,何況於她呢?


    這樣想的時候,她忍不住長長的歎了口氣,結果偏偏就聽到了每天都等她叫才會醒的劉天青說,“上個網,也能讓你愁成這樣?”


    手忙腳亂的關了網頁,有點像考試時被老師抓到作弊一樣的緊張和不知所措,葉離趕緊站起身,想想還是問,“劉先生,今天怎麽醒得這麽早?”


    “早嗎?”劉天青嘴角浮出意味不明的笑,不像開心,倒有些嘲諷的意味,他往窗外看了看,含混的說了句,“要變天了。”


    要變天了是什麽意思?葉離也朝窗外張望了一下,大廈的玻璃都是特製的,對陽光的隔絕很強勁,什麽時候看外麵,天空總是灰土一樣的顏色,可是早晨出門的時候,明明豔陽高照,為什麽他要說要變天了呢?


    不過這個下午,劉天青的脾氣卻是前所未有的暴躁,一連否了幾個策劃案,後來一個報表裏打錯了一組其實無關緊要的數據,結果,這份報表葉離和送報表來的秘書amy一起蹲在地上撿了半天。


    看到葉離一臉惶惑不安的樣子,amy倒有些不忍心了。這些日子,自從劉天青帶葉離到公司之後,公司上下謠言四起,都說葉離是劉天青的新寵。劉天青人生得俊俏,家世顯赫,雖然身體不是很好,但還是公司上下未婚女性一致的夢想對象,所以這些天裏,葉離一直是被孤立的,沒有人會和她說一句話,背地裏,更把她說得十分不堪。不過amy冷眼看著,倒覺得這小姑娘年紀雖然小,骨子裏卻有一種含而不露的傲然,並不想會為了錢出賣自己的,隻是不明白劉天青為什麽要把這樣一個小姑娘帶在身邊,毫不防備的公司的商業秘密外泄,甚至連睡午覺的時候,也留她在身邊,也許,她對他而言,真的是不一樣吧。這樣想了想,衡量了輕重,amy趁著葉離出來粉碎一疊作廢文件的時候過來,悄悄對她說,“晚上可能會下雨。”


    “哦?”葉離是真有些不明白了,怎麽劉天青說要變天,他的親信秘書就告訴她晚上要下雨呢?這個疑惑一直持續到晚上回家。


    這一天劉天青本來有一場應酬,但是被臨時推掉了,回到家後,他也沒有在客廳停留,看剛剛他們從樓下的書報箱裏取回的厚厚一本產經類雜誌,而是直接回了房間,砰的一聲大力的摔上了房門。


    晚飯葉離原本是準備做點清淡的,但是看到劉天青火氣這樣大,她臨時決定做他喜歡的川菜,她會煮川菜還得感謝原來謝家有個很好的川菜廚子,這樣想著,她手腳利落的把菜弄好了。


    結果劉天青的房門她敲了半天,隻等來冷冰冰的一句,“別打擾我,不想吃。”


    她於是灰溜溜的自己吃了一口,就躲回房間,到了夜裏,卻聽到劉天青的房間裏瓷器被大力摔在地上的聲音。自從她高考結束,那個原本住在這裏的年輕女孩已經不知所蹤,也沒有人可以告訴她,主人發脾氣了,她該怎麽辦,這樣猶豫的時候,又有接二連三的東西落地摔碎的脆響,葉離想自己裝聾好像也不是特別好,隻得躡手躡腳的來到了劉天青的房門外。


    這回是個重物砸到門上的聲音,砰的一響,驚得葉離幾乎跳起來,她到底忍不住找了鑰匙打開了劉天青的房門,此時他的房間就好像被人洗劫過一樣,地上到處是琉璃、瓷器什麽的碎片,門邊是他經常把玩的一件青銅酒樽,正在地上滾來滾去。


    “誰讓你進來的,給我滾出去。”劉天青站在床邊,看見葉離進來的時候,有片刻的迷茫,然後是暴怒,聲音比平時高很多倍。


    葉離又被他嚇了一跳,這樣一遲疑,劉天青的火氣似乎更旺了,居然單腿跳了過來。


    地上都是碎片,葉離甚至來不及提醒他一聲,劉天青整個人就滑倒了,血,很多血瞬間的湧了出來。


    也是在那天,葉離知道了一點點關於劉天青的秘密。


    看到劉天青摔倒,因為一條腿用不上力掙紮了幾次都沒有起來,她來不及多想就衝過去扶他。結果劉天青根本不領情的樣子,很輕易的就把她推到一邊,堪堪跌倒的時候,她慌亂的用手一撐,結果正好按在一塊碎琉璃上,也是很多血飛快的就湧了出來。


    那天晚上確實是變天了,他們在屋裏折騰的時候,一道驟然而起瞬間撕裂長空的閃電在窗口唰的劃過,隨之而來的,是盛夏裏並不少見的滾滾驚雷。


    葉離很害怕打雷,說不清是為了什麽,她隻是下意識的舉起手捂在耳上,很多血就蹭到臉上,黑暗中看起來也足夠觸目驚心。


    劉天青忽然就平靜了,在驟雨急落之後,他艱難的撐著身子站起來,然後按亮了屋子中的燈。忽然的明亮,讓葉離有些不適的微微眯了眯眼,耳聽著劉天青打了個電話,很快的,外麵有人按響了門鈴。


    “你要是沒傷到腳,最好去開門。”劉天青彼時已經坐回到床上,葉離也用沒受傷的手把身邊的碎片胡亂撥到一旁,靠牆坐下了。


    門外來的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長得很和善,但是沒什麽特點,開過門之後,葉離幾乎立即就忘了他的長相。他是個醫生,帶著急救箱,檢查了兩個人的傷口後,敷藥、包紮,幾十分鍾完成了工作,然後對劉天青說,“下次要是這麽嚴重,你可以吃點我開給你的藥,雖然你都是皮外傷,但是這個小姑娘可差點傷到手筋,如果傷口再深點,不僅手筋,動脈也傷到了,那時我來得再快也晚了。”


    “你從來沒今晚多話。”劉天青微微閉起眼,不願多說的樣子。


    “因為你第一次誤傷到別人。”醫生歎可口氣,轉頭對葉離說,“你的手這幾天不要沾水,傷口挺深的,穩妥點的話,還是明天去醫院拍張片子,看看是不是確實沒有傷到筋。”


    這樣和藹的口氣,這樣關切的話語,讓葉離有些感動,她連忙點頭,醫生也沒有再說別的,轉身出了大門。


    “你明天呆在家裏吧,”空氣中的靜默沒有維持更久,劉天青說,“你傷了手,活也幹不了,在家裏呆著吧,省得我看見你礙眼。”


    “哦,”葉離點點頭。


    “你明天在家戴著沒事,就去醫院吧,看看傷口用不用縫針,縫上是不是能好得快點,天熱,要洗的衣服多著呢。”劉天青又說,“我可不能白養活你,該幹的活傷好了一件也不能少。”


    “哦,”葉離還是點頭。


    “哦什麽哦,”結果劉天青又挑剔道,“回答得這麽敷衍,不然你還是去公司吧,該幹的事情一件也別落下。”


    “你不要休息一天嗎?”葉離忽然問,“你流了不少血,不休息行嗎?”


    “誰說我流血了。”結果劉天青卻把臉一板,對葉離說,“去把我的臥室收拾好,不然我怎麽睡覺。”


    清掃碎片不難,葉離又開了吸塵器,細細的把地麵可能殘留的細微的碎片吸走,隻是處理血漬困難點,戴了手套,受傷的手還是吃不上力去洗抹布,最後劉天青丟了包濕巾給她,才算把地上弄幹淨了些。


    “下次遇上我砸東西,別亂闖進來。”折騰好一切已經是淩晨了,劉天青拄著拐杖回到房間,在門口對葉離說,“這算是我給你上的第二課,一個女人有好奇心或是同情心都不算什麽大毛病,但是要掌握一個度,別輕易對一個男人覺得好奇或是同情,不然就會被一些假象欺騙,手傷到是輕的了。”


    對於劉天青所說的東西,葉離並不十分明白,她隻是覺得劉天青也有些可憐,在這樣的雨夜忽然的鬧一場,總是有什麽理由吧,不能說,也沒有訴說的對象,所以隻能傷害自己,看來身份、地位、金錢、權勢,也不是一個人能真正快樂的理由。


    第二天劉天青果然單獨上班去了,雖然早起時他的麵色有些蒼白,但是這不能阻擋一個工作狂上班的腳步,臨走的時候他留下了一些錢和一張銀行卡,叫葉離自己找家醫院看看傷。


    手上的傷口痛了一夜,不是多麽嚴重,但絲絲縷縷的,無時無刻不提醒著人,它的存在,葉離想了想還是決定去醫院看看,她擁有的不多,經不起再失去什麽。


    在劉天青家的小區外,很意外的,一個一身西裝的年輕男子等在哪裏,看見葉離出來,就過去攔住她。“劉夫人想和您談談。”沒有稱呼,沒有詢問,幾步之外,一台黑色的轎車車窗搖開,劉夫人朝她微笑。


    “您找我有什麽事?”坐在車上,看著車輛朝著她不甚熟悉的路上駛去,葉離有些不安。


    “你的手傷到了,沒事吧,我們去醫院好了。”劉夫人親熱的拉住葉離沒傷到的手,以一種熟稔的語氣說,“昨天晚上,天青砸東西了?”


    “你怎麽……”葉離一驚,但是還是迅速的吞掉了後半截話,這事有些奇怪,劉夫人怎麽會知道?難道劉天青經常這樣?


    “我怎麽知道?是嗎?”劉夫人歎了口氣,停了會,等葉離不甘不願的點過頭才說,“我嫁進劉家的時候,天青還是個正常的孩子,嗯,他的籃球和羽毛球打得都特別好,人也不是現在這樣冷漠,那時候他愛說愛笑的。”


    “是嗎?”葉離配合的點點頭,這些豪門隱秘,她不想知道,但是看劉夫人今天的架勢,似乎是不聽也不行的。


    “他十六歲那年,高中畢業去了美國讀書,結果十八歲那年,一個打雷下暴雨的晚上,他遇上了一場車禍,雖然命保住了,但是失去了一條腿。”劉夫人說,“從那之後,不知道為什麽,每次打雷下雨之前的夜晚,他的情緒就特別不穩定,砸東西,傷害自己的事情經常出現,醫生說他那是傷口在變天之前疼痛,但是,他不了解天青,天青意誌力很堅強,怎麽會因為疼痛就控製不住情緒?”


    “是嗎?”葉離機械的點著頭。


    “我谘詢過心理醫生,那是創傷後留下的心理隱疾,”劉夫人說,“我和你說這些,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不明白。”葉離搖搖頭,她不想明白任何事,她已經是禮物了,如果再成為棋子,那真是……不用活了。


    “這有什麽難明白的,”劉夫人笑了,“天青一直很謹慎,他這個隱疾,除了從小認識的家庭醫生和幾個家人知道外,即便是每天跟在他身邊的秘書和保姆,最多也不過覺得雷雨之前,他脾氣焦躁些,而天氣變化,很多人都會焦躁,他們不會知道更多,但是現在你也知道了,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我不知道,真的,”葉離搖搖頭,然後說,“如果是電視劇的情節,那麽我大概該被滅口。”


    “到底是小孩子。”結果劉夫人笑得更厲害了,好半天才勉強止住,頗為得意的說,“傻孩子,這說明天青對你很不同,我並沒有看錯人。”


    很……不同嗎?葉離想,大概是不同,那些不知道秘密的人沒有受傷,而她受傷了,一隻手還差點廢掉,這麽看來,確實是不同,怎麽看,她都比別人悲慘很多。


    劉夫人的車一直把她送到一家很大的醫院,臨放她下車的時候,劉夫人對她說,“看你說起天青的樣子,並不像喜歡他,也對,他再好,也終究不如正常人,你年紀還小,可選擇的空間大著呢,如果您想離開他,不妨給我打個電話,上次沒說完的話題,我們隨時可以繼續。”


    檢查手傷,比葉離想想中的麻煩,掛號,排隊等到醫生,結果醫生就問了幾句她是怎麽傷的,連傷口都沒看,就大筆一揮,開了單子讓她再去交錢,然後照x光,接著是等片子,片子出來,醫生看過,說沒傷到筋骨和血管,然後又開藥,讓她去買回來,找護士重新包紮,又開了破傷風的針,讓她去打一針做預防。這樣來來回回的在醫院裏走來走去,到了中午才完成了整個看病的過程。


    受傷,晚上沒睡好,遇上劉夫人也很傷神,換好紗布後,葉離就覺得特別的累,一步也不想再走。這所醫院裏有一個很大很漂亮的花園,這會到處是翠綠欲滴的青草和濃密的樹蔭,樹蔭下有一排一排的椅子,正午了,坐在那裏的人不是很多,葉離就找了處沒人的椅子,坐下來休息。


    前麵的草地上,有來看病的孩子蹲在哪裏不知道玩著什麽,身旁孩子的媽媽一直陪伴在身邊,手裏撐著一把陽傘,盡力的把照在孩子身上的陽光都擋住,葉離噙著微笑看過去,但是看了一會,眼睛就很酸澀,她不想自己這樣隨時隨地的對周遭充滿嫉妒,但……真的是,嫉妒呀。


    小孩玩了會,就站起來一步一步的向另一邊走開,葉離的目光也一路追了過去,另一片樹蔭下,一個纖細的少女正垂頭坐著,目光定在鞋尖上,不知道想些什麽。葉離一愣,再怎麽也沒想到,她和謝家的人居然有緣到這個地步,隨便找一家醫院看病,都能這麽偶然的遇到。


    那個纖細的少女正式謝依菡,幾個月不見,確實有幾個月了,雖然高中他們讀一所學校,但畢竟在不同年級,若要躲避,方法太多了。


    幾個月不見,謝依菡居然比過去更加的單薄,長發柔順的垂在肩後,有種風大都能吹走她的感覺。


    她一個人怎麽會跑到醫院來?葉離頗為不解,忍不住又四下看了看,沒有謝夫人或是謝家的任何一個人在,奇怪了。


    那個小孩子搖搖晃晃的,走到了謝依菡麵前,歪著頭去看她,神態特別的可愛,謝依菡好像也被逗樂了,伸手去要抱抱小孩子,然後一大一小笑得特別開心。


    葉離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明明那麽不願意看到謝依菡,這會卻沒有一點想起身就走的念頭,反而是不可自控的盯著看他們,看他們幾乎相同的純真笑容。


    笑聲中,一個高大的年輕男子翩然而來,謝依菡笑得更甜,葉離來不及移開目光,秦朗已經感受到她的注視一般,移動著視線,準確的對上了她的。


    他們之間的距離不算遠,但也足以阻擋聲音,葉離不知道秦朗低頭對著謝依菡說了什麽,總之謝依菡放下懷裏的小朋友,飛快的轉身,然後一臉驚喜的撲了過來。


    “當心跌倒!”這是葉離被謝依菡撞得後退兩步才穩住後,聽到秦朗說的話,他的聲音還一如記憶中的溫柔,就像他看謝依菡的眼神一樣,很容易讓人忽略歲月的穿梭,以為他上次這樣站在他們身邊,也不過就是發生在昨天的事情一般。


    “我沒事的。”謝依菡轉頭,笑得很開心,“我又不是小孩子,何況葉離姐姐會扶住我,是吧,姐姐。”


    話題忽然落在葉離身上,葉離隻能點點頭,她永遠笑不了那麽開心,隻能淡淡的揚起唇角,然後飛快的抬眼看了下秦朗。


    “是,”秦朗點頭,語氣寵溺到極點,“你不是小孩子,現在和你的葉離姐姐聊幾句吧,我去把車開過來些。”


    “這麽早就回去?”謝依菡很驚訝,又有些期盼,“我好久沒見到葉離姐姐了,你也難得陪我一次。”


    “中午了,總得吃飯,我們一起去吃飯。”秦朗摸摸謝依菡的頭發,叮囑道,“就在這裏等著,哪裏也不許去。”


    “哦!”謝依菡吐吐舌頭,嗬嗬一笑,有些依依不舍的目送著秦朗走開,才拉住葉離的手,剛想說話,卻忽然驚呼了一聲,捧起葉離受傷的手,“這是怎麽傷到的?”


    “不小心劃了一下,沒事。”葉離心頭酸甜苦辣鹹幾乎匯聚到了一處,酸澀到極點,“你呢,怎麽秦朗會在這裏?”


    “秦朗哥哥從美國回來了,今天他正好有空,就說陪我來例行體檢,”謝依菡說得很輕鬆,輕鬆到對秦朗曾經的消失毫無芥蒂,“葉離姐姐,這幾個月總看不見你,我去你們班級找過你好幾次,你都不在,你……還好嗎?”


    “挺好的。”葉離語氣很淡,她當然是知道謝依菡去找過她,但是真的,如果有可能,她很願意有生之年,都再不見她一次。


    “那你的手是怎麽傷的?”結果,謝依菡不知道怎麽了,居然咬住她的傷不放,“他……那個劉少爺,打你了?”


    “沒有的事,別亂想。”不遠處,一輛黑色的邁巴赫已經朝著她們的方向駛過來了,葉離不想讓秦朗聽到任何同劉天青有關的話語,有些急於想擺脫謝依菡,“秦朗來接你了,你們回去吧。”


    “你呢?”謝依菡明顯愣了下,更快的雙手捉住葉離的手臂,“不會是你出去吃頓飯他也不允許吧,葉離姐姐,你不用怕他的,秦朗哥哥回來了,他會幫我們,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家的。”


    結果秦朗下車的時候,聽到的就是一起回家這幾個字,他含笑拉開車門,對謝依菡說,“怎麽,菡菡想回家吃飯嗎?”


    “不是,”謝依菡搖頭,依舊不放開葉離的手,對秦朗說,“葉離姐姐不要和我們一起吃飯,你快說說她。”


    “怎麽會,”秦朗做了個請的姿勢,“外麵那麽熱,進車裏吧,你乖乖的先上車,我保證你的葉離姐姐不會走開。”


    “哦,”謝依菡點點頭,乖乖的上車,秦朗則對葉離比了個請的姿勢,走前一步,等著她跟上,然後一起繞到另一側的車門。


    這是她不多的,和秦朗如此靠近的時刻,鼻端隱隱的能聞到秦朗身上極淡的古龍水和煙草的味道,這一認知讓她的心跳突然的加速,整個人緊張到不知該如何呼吸。“doris的事情,不要對菡菡提。”結果,在繞到車門前的一瞬,秦朗忽然在她耳邊說了這樣一句。


    並沒有等她回答,似乎是無比篤定,秦朗帶著她們去了一家意大利風味的西餐廳,那裏有菡菡一貫愛吃的披薩、牛排和甜品,還有很悠揚的音樂。


    葉離不愛吃意大利菜,似乎沒有什麽人知道,她受不了那種非煎即炸的油膩,整頓飯也不過略略的動了幾下。


    第十八章劫


    午飯過後,謝依菡明顯露出了倦怠的神色,有些怏怏的,葉離一直都覺得,其實謝依菡更像林黛玉,雖然不是常年生病吃藥,但也總是如琉璃美人一樣,美好而易碎,需要人時時的嗬護。


    “葉離姐姐,我最近變得可懶了,正午一過就困得不得了,嘻嘻,夏天的天氣真是熱,你也這麽困嗎?”坐上秦朗的車,謝依菡將頭靠在葉離肩上,小小的打了個哈氣。


    “夏天人總是犯困的。”葉離想想,自己可沒有這麽好命,能夠每天午睡,每天這個時候,她都是老實的守在劉天青的辦公室裏,給他當鬧鍾,哪敢自己睡著。


    “哦,那就好。”謝依菡點點頭,對葉離這個答案非常滿意,然後就不再出聲了,等到秦朗的車子緩慢的停在謝家大宅門口,她已經靠在葉離懷中睡得很熟了,嘴角上揚,猶掛著微笑。


    “我送她進去,你……進去嗎?”秦朗到了後座,小心的將謝依菡抱出,略有遲疑的問葉離。


    “不了,”葉離搖頭,當她被當成物品送人的時候,這裏就和她沒有任何關係了,她想不出,進去可以看什麽。


    “那也好,你等等我,我馬上出來,然後送你回去。”秦朗點頭,不容葉離說出其實她自己回去也好的話,關上車門,就進了謝家的大宅,幾分鍾後,又很快的出來。


    報上現在的地址,秦朗調轉車頭,一路上兩個人都沉默著,直到一個路口,秦朗停車等燈,才忽然轉頭問她,“你高考的成績怎麽樣?”


    “一般,”葉離想想前幾天公布的分數線,她在班級裏中等偏上,考一流大學是不可能了,但是普通大學還不成問題。


    “那你有什麽打算呢?”秦朗似乎知道她的處境,又問她。


    “不知道,怎麽樣都好。”葉離垂下頭,她的處境尷尬,但是她真的很怕別人用同情的眼光看她,特別是秦朗,她不要他的同情。


    “劉天青是個很有天分的商人。”秦朗的話題扭轉得極快,快到葉離微微愣了一下,不知道他為什麽會提起劉天青。


    “商人總是知道什麽是對自己最有好處的,你若是想擺脫現在的情況,我應該可以幫到你。”秦朗接著說,“謝家這次的危機已經算是過去了,欠劉家的錢確實沒有那麽快能還上,但也不是不可能,你怎麽想呢?”


    “不用了,”葉離搖搖頭,心很痛,是那種卑微的覺得恨不能化為塵土瞬間消失的感覺,指甲幾乎戳到肉裏去,“我不知道您為什麽要幫忙,您也是商人不是嗎?我看不出自己有這個價值。”


    “你怎麽會這麽想?”秦朗似乎也愣了下,忽然伸手在葉離的頭上拍了拍,然後笑了,“你還這麽年輕,怎麽這麽悲觀呢?我也是商人不假,但是菡菡和你,也算是我看著長大的了,你和我妹妹也沒有分別。謝家這次的事情,本來我就該幫忙,不過當時,說了你大概也能明白,秦氏是家族企業,我們雖然是正統的繼承人,但是旁支裏股權也不少,那陣子家裏鬧得烏煙瘴氣,我在美國每天忙到吃飯睡覺的時間都恨不能省去,等到能脫身的時候,謝家已經接受了劉家的錢。”秦朗說,“劉天青是個人物,但是他性子有點古怪,菡菡總是擔心你擔心得吃不下睡不著,這次又在醫院遇到你,”說到這些的時候,他飛快的看了眼葉離的手,“你也不快樂,今天從菡菡遇到你到現在,你都沒有真正開心的笑過,以前你也安靜,但不會像現在這樣,所以算我冒昧吧,我真的覺得,如果錢可以解決這些問題,讓你們都快樂起來,這也是值得的。”


    在以後的許許多多日子裏,每每靜夜難眠,葉離常常會想起那天和秦朗的對話,那是之前若幹年中,他對她說過最多話的一天,雖然那些對話讓她尷尬、自鄙甚至想大哭一場,但是無可否認,她記住了他說過的全部的話,一字一句,也包括她的回答。


    當時她是怎麽回答的?葉離總是要把頭深深的埋在被中,才能止住回憶帶來的身體上的顫抖,她說,不必了,她不是貨物,可以買來賣去。


    秦朗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那樣幾個字,那麽簡單的幾個字,對她來說,曾經是如何的痛斷肝腸。


    後來的暑假,她常常走神,隻要手裏的工作停下,她就忍不住走神,具體想了些什麽,時間久了漸漸忘了,她唯一記得的就是,她時常會在心裏念的兩句唐詩,侯門一入深似海,從此蕭郎是路人。秦朗雖然從不曾真正是過她的蕭郎,但是這並不影響她的愛和悲傷如死水一樣絕望。


    葉離自己也沒有想到,不可名狀的命運,在不遠的前方已經全速轉動,拖著她,無可避免的深陷其中。


    高考的錄取通知書很快被快遞來了,她考上了第一誌願的大學,大學在本市,專業是熱門但是工作已經很難找的會計學。她小心翼翼的把通知書放在了屋子裏顯眼的位置,但是劉天青來回走過幾次,卻好像根本沒有留意過,這種情況一直持續了幾天,葉離從惴惴不安到心慌意亂最後到怒火中生,晚飯的時候狠狠的在每個菜裏都多加了兩勺鹹鹽。


    結果吃飯的時候,劉天青的臉苦到極點,眉頭皺得緊緊的問葉離,“晚上讓你去買菜,難道你還順路打死了幾個賣鹽的?”


    “天熱,出汗,多吃點鹽也不壞,何況,很鹹嗎?”葉離吃了大大一口米飯,少少的嚐了一口菜,然後也忍不住苦了臉,真是鹹呀,鹹到發苦。


    “你……”劉天青看著她的臉蛋抽成一團,終究沒有繃住,笑了一下,才無奈的扶了拐杖站起來,單手過來拖著她,走向門口。


    “你要幹什麽?”葉離一臉戒備。


    “今天的菜不能吃了,當然是出去吃。”劉天青好笑的側頭看她,“怎麽,心虛了,怕我把你丟出去?”


    “誰心虛,就是不小心嘛。”葉離嘴硬到底,劉天青今天心情似乎特別好,沒什麽和她計較的意思,隻是拖著她的手,出了門,上電梯,下樓,然後出去。


    這一天有很美的夕陽,小區裏的花草樹木都好像被鍍了層金邊一樣,看著格外的精神討喜,他們手拉著手一點一點向小區門口走,劉天青的腿上安有義肢,平時除了在公司,他很少使用輪椅,這天出了門就放棄了手杖,走得有些慢,但還算平穩。


    這個時候正是小區裏最熱鬧的時候,好多孩子跑來跑去,就有一個小皮球被一個搖搖晃晃跑動的小男孩踢到了劉天青腳下。


    “小弟弟,你的小皮球很可愛,”出乎葉離意料的,劉天青彎下腰,撿起皮球,又保持著這樣的姿勢將球放到小男孩懷中,他很用力的拉著葉離,不知道是習慣還是想在她手上找個支撐,太用力了,拉得葉離也彎下了腰來。


    “謝謝叔叔,”小男孩歪頭看了看劉天青又看了看葉離,似乎很苦惱要說句什麽話才能和劉天青對他的誇獎分量相同,半天,終於說,“叔叔的阿姨也很漂亮,”然後就不好意思的嘻嘻笑了笑,跑開了,走了幾步,還回頭看愣在路上的兩個大人。


    “叔叔的阿姨?”劉天青回味了會,哈哈笑了起來,他平時在葉離麵前總是板著臉,這樣的笑很少見,“葉離小皮球,我們走吧。”


    “我才不是小皮球,”葉離臉有些紅了,不知道是天熱還是怎的。


    “怎麽不是小皮球,我說他的小皮球可愛,他說叔叔的阿姨漂亮,對仗多工整。”劉天青說著,也不管葉離怎樣,隻是拖著她走。


    不知道為什麽,葉離在再次回頭看小男孩的時候,覺得有什麽熟悉又一時想不起的聲音,似乎在身邊的某處哢嚓了一聲。


    那之後,葉離覺得,至少是當時覺得,她度過了一生之中,最平靜甚至是快樂的一段日子,劉天青板著臉的時候越來越來少,很多時候,在家裏,隻有兩個人的時候,他會很輕鬆的和她說一些公司的運營,遇到的趣事,或是指點她該讀一些什麽書。


    劉天青的藏書很多,幾乎是五花八門的,天文地理、曆史哲學、經濟法律,甚至還有一些旅遊的圖冊和言情小說,葉離覺得,他的書房就很像一間書店,還是沒什麽客人的那種。於是,每天吃過晚飯,她喜歡在書架下一點點的走過,去看每一本書的書脊,那些書都是嶄新的,似乎從來沒有人翻動過,她心裏暗自想,劉天青買了這麽多書回來,卻從不去讀,簡直就是赤裸裸的浪費。後來,劉天青的溫和態度讓她放鬆了警惕,再於是她就不小心的把自己的這個觀點透露了出來。


    “你為什麽就不想,讀書的人都會愛惜書,被愛惜的書,會永遠如新呢?”劉天青看著窗外,許久才說了這樣一句,算是回答。


    當然,後來的事實也證明,劉天青確實讀過那些書,他的博聞強記超出葉離的想象,像是葉離喜歡看那些以案說法的節目,他總是能在案件介紹完之後,準確的說出案中人觸犯了哪一條法律,甚至這條法律在書架上第幾排第幾本書的什麽位置。更有甚者,那天葉離在家看電影《青蛇》,被裏麵的那曲流光飛舞感動得一塌糊塗,結果劉天青卻告訴她,那句她最愛的歌詞,“留人間多少愛,迎浮世千重變,和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並不出自詞作者之手,而是幾百年前,一個叫倉央嘉錯的人寫下的,還順手給她找了倉央嘉錯的文集。


    葉離很為那些充滿情感的文字而著迷,她還是個剛剛成年的大孩子,有著對愛情最美的憧憬,她常常忍不住在心底念誦,“那一世,轉山轉水轉佛塔,不為修來生,隻為途中與你相見。”她不知道誰是等在途中注定要與她相見的人,但是念這句詩的時候,她常常會想起那個陽光明媚的早晨,秦朗的笑容,像是三月裏最美的太陽,光芒流轉間,冰雪消融,萬物複蘇,也像是四月裏最溫柔的太陽,光芒撫照大地,讓綠葉伸展,桃花盛開


    劉天青並不想知道那些女孩子心裏隱秘的情感,他隻偶爾會從公事中抽離,然後發現葉離坐在不遠處,手捧著書發呆,眼睛不知道在看什麽,明明沒有焦距,卻偏偏流動著醉人的光華。每每此時,他總是立刻移開目光,好像慢了一點就再也難以抽身退步一般的狼狽,他有些慶幸,葉離從來沒有發現過他的異樣,他也不知道,到了後來,再讀這詩的時候,間或的,葉離腦海中也會浮現出他的模樣,夕陽下,拉著她的手,叫她小皮球,那是她此生從來不曾得到過的,一個人那樣親密的,給她取一個綽號。


    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葉離想,大概從她的手受傷之後吧,劉天青還是每天帶著她去公司,但已經不會像使喚小妹一樣,丟給她打量打雜的工作,倒是稍稍閑暇的時候,會把手邊最新的一些策劃案給她,讓她品評。


    “我根本看不懂,”第一次的時候,葉離就被那厚厚的一疊紙嚇住了,不用說品評,她根本就不懂得,看著都覺得頭痛。


    “看看不就懂了,誰是天生會做這個。”劉天青在埋頭翻手裏更厚的一疊文件,好一會沒等到葉離出聲,才抬頭看過去,瞧著葉離皺著眉,一隻手按著太陽穴的樣子有些好笑,“還沒讓你照樣做一個呢,至於這麽苦惱嗎?你把自己想成一個想買東西的人,看看這樣的推銷方式你是不是喜歡就好。”


    “我買不起這個。”葉離撅嘴,小聲說,她沒想過這輩子她能買得起這個。劉天青丟給她的是一個別墅區的推廣計劃書,附有很多準備製作廣告的別墅內外的彩色圖片,應該是一天中陽光最美的時候拍攝的,到處洋溢著溫暖甜蜜的感覺。別墅的小花園裏種了大片的玫瑰,從照片的角度看,整個人好像正置身在花海之上,一陣風吹過來,都能聞到玫瑰清甜的香味一般。


    “什麽是你買不起的?”劉天青似乎忘記了他給葉離看的是什麽文案,丟開手邊的工作走到葉離坐的小沙發前,他一般不坐這隻矮矮的沙發,葉離覺得是他的腿不能彎曲成適合的角度,總之,他徑直走到沙發後,和這些天指點她看文案的時候一樣,一隻手扶著她的肩,然後彎腰下來,下頜輕輕壓在她的頭頂,另一隻手伸過來翻頁。


    他們的距離有些太近了,近到葉離能清楚的感覺到他的呼吸暖暖的在頭頂,一下一下,帶來一種讓人不知所措的羞澀,以及麵紅心跳。


    劉夫人忽然推門闖入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副這樣的畫麵,劉天青眼尾唇角仍掛著柔和的笑意,葉離臉有些發紅,從她的角度看,劉天青幾乎算是抱著葉離了,在瞥見她進來之後,他笑意一收,冷冷的直起身子,站在原地沒有動。


    葉離被這種詭異的氣氛嚇了一跳,和劉夫人見過幾次麵,她本能的知道這位繼母對於繼子並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那樣和善,但是她驟然這樣闖進來,也很讓人驚訝。


    “劉先生,”緊跟著劉夫人,劉天青的秘書也追了進來,滿臉為難的說,“對不起,劉先生,我們攔不住劉夫人。”


    “知道,你先出去吧,”劉天青嗯了一聲,一點一點挪回座位,在葉離看來,這動作比方才他走過來,居然艱難了很多。很緩慢的坐好,劉天青才對扔喘著粗氣的劉夫人說,“什麽時候您這麽不顧忌身份地位了,辦公室不是大宅,您這麽闖進來,最好有合適的理由。”


    “天青,”劉夫人開口說了兩個字,又瞥向葉離,停住了。


    “有什麽事就說吧,”劉天青翻開眼前的文件,葉離本來已經站起來了,但是被他隨後的一句,“坐下繼續看,一會告訴我你的感覺,”給重新壓回沙發上。


    “你讓我說,那我就說了,”劉夫人的目光在屋裏另外兩個人身上轉了一圈,徑自拉開椅子坐到了劉天青麵前,“你舅舅為了東區那塊地,前期做了多少事情,你是知道的,那塊地拆遷是老大難問題,不然也不會一直那麽擱置著,現在好了,他花了多少錢多少心思,拆遷完成了,你怎麽反而把工程給了別人?今天你舅舅來家裏,你父親和我都覺得很不過意,你父親的意思是,雖然大家是親戚,但是也不能讓他白為咱們忙活一場,你的意思呢?”


    “我的意思?”劉天青冷笑一聲,“我以為劉夫人今天來,門也不敲就闖進來,不是來問我的意思的,而是來興師問罪的呢。”


    “這個……你的秘書太囉嗦,咱們畢竟是一家人,我進你父親的辦公室,也從來就是直接進的。”劉夫人略有些尷尬,呐呐了兩句才又說,“我把你父親的話帶到了,你怎麽打算?”


    “打算?”劉天青一挑眉,“我沒什麽打算,工程已經有人去做了,這事在我這裏基本就算告一段落了,現在項目進行一段時間,然後做推廣,驗收房子了。”


    “那你舅舅就白忙一場了?”劉夫人聲音微微一揚,“拆遷他請人花了不少錢,上麵疏通關係,下麵讓那些漫天要價的老百姓點頭,那麽多活都白幹了?”


    “他拿劉氏的工資,給公司做事,什麽是白幹,劉夫人,我真沒弄懂你的意思。”劉天青把手裏的文件一放,說,“我一會還要開會,您沒事的話,還是先回家去吧,公司的事情,我來處理就好了。”


    “你……”劉夫人氣結,但是她的情緒變化似乎也非常之快,到了下一秒,站起來的時候,臉上的憤怒之色就全然不見了,“今天我不該來,天青,我也是被我那個不成才的哥哥給鬧糊塗了,你也別往心裏去,我先回去了,大概還趕得及陪你父親吃午飯。”


    “我的腿不方便,就不送您了,”劉天青微微欠身,看著劉夫人施施然的走了出去,許久沒有出聲。


    葉離以為這件事已經告一段落,沒想到幾天後,又是一個雷雨前的下午,從會議室回來的時候麵沉似水,破天荒的提前回了家,那個晚上,她才知道,原來劉天青全力支持的一個投資案被董事會駁回,而據說董事會之前,劉夫人和她的幾個兄弟曾經分別找過那些劉氏的大股東。


    “你有夢想嗎?”入夜後,屋子裏很安靜,除了彼此的呼吸聲,葉離惟一能聽到的,就是窗外隱隱的風聲,間或還有閃電劃破長空,雨雲該還在很遠的地方,雷聲聽得並不分明。她還記得上一個如此這樣的晚上,劉天青失控的砸碎了他臥室裏所有能砸碎的東西,所以在他徒然開口時,身子忍不住一顫,然後又聽他用一種有些飄渺的聲音說,“就是那種一定要實現的夢想,你有嗎?”


    “有過的,”葉離想了一會,她的夢想,她的夢想那麽簡單又那麽不可實現,她現在已經很少會去想了,人總會屈從於現實,她沒有親人,沒有愛人,一無所有,甚至連自己的命運,也難以選擇,夢想對她來說,是太奢侈的東西。這樣想著,她忍不住就說了出來,“可是夢想總是太奢侈,很難實現的。”


    “我也有夢想,”劉天青看了眼葉離,又將視線落在玻璃窗上,“我不覺得夢想奢侈,從小我就對自己說,我想要的,就一定要得到。”


    “你都得到了?”葉離想,她問得其實該是很多餘,劉天青是那種銜著金湯匙出生的孩子,不論他本人的優秀,隻單說家庭,已經足以幫他實現所有的夢想了吧。


    “沒有,”出乎意料的,劉天青搖了搖頭,苦笑了一下,幾步來到葉離身邊坐下,輕輕將手搭在葉離靠著的沙發靠背上,“奇怪吧,你一定想,像我這樣的人,還說什麽夢想沒有實現,是件矯情的事吧。”


    “也不會呀……”葉離對於他的忽然靠近有點不適應,最近劉天青似乎經常會這樣忽然的,有意無意的靠近她,那樣肢體透露出的親昵,讓她無所適從。


    “傻孩子,”劉天青輕輕的歎了一聲,將葉離拉近些,攏在了懷中,幾乎與此同時,雨雲到了城市的上空,電閃過後,雷聲滾滾,葉離下意識的掙紮,“別動,讓我抱一會,我討厭這樣的天氣。”


    葉離的身子於是僵住了,說不好那一刻的感覺,劉天青在她眼裏強勢慣了,但是這一會,他給她的感覺卻很脆弱,好像一碰就會碎了一樣,有些無助。


    雷聲一直不斷,劉天青漸漸的將頭抵在了葉離的肩上,人在她的背後輕聲說,“從小,我就希望自己可以掌握自己的命運,不做父親要求我成為的劉天青,也不做家族希望我成為的劉天青,隻做我自己,然後有足夠的力量,可以保護我身邊的人。”


    “從小我就很努力,我總以為,隻要我足夠強,就可以保護我的媽媽,但是,她沒有等到我有足夠的力量,”劉天青停了一會,用更加緩慢的語氣說,“現在的劉夫人,是我父親的一個秘書,很老套的情節是不是?年華漸漸老去的妻子,和風華正茂的女秘書,我的媽媽是那樣溫和的人,她沒有想過會這樣遭遇曾經深愛的丈夫的背叛,一病就再沒有好轉,然後那個女人就順理成章的登堂入室了。你知道那年我有幾歲?我十歲,你知道我有多恨?”


    “我知道,”葉離感覺到劉天青的手臂收緊,緊到讓人有種窒息的感覺,她說,“我可以想象。”


    “傻孩子,”劉天青鬆了鬆手,卻說,“你沒辦法想象,你的世界太幹淨了,你沒辦法想象,那個女人有過一個孩子,在她懷孕的時候,她的幾個兄弟開始仗著她的關係進入劉氏,然後漸漸位居高職,而我成了他們所有人的眼中釘,劉氏的財產數目在哪裏,我活著一天,那個女人的孩子就會少分一半的錢,那不是幾千萬,甚至不是幾億,你能想象,我當時的處境嗎?”


    葉離激靈靈的打了個寒戰,隻覺得汗毛好像都豎起來了,手指忍不住抓住環在身前的劉天青的,很用力。


    “別擔心,我沒事的,”劉天青反而笑了,葉離抓他抓得很緊,他想明天手腕上大概會多幾個指甲的痕跡,“那場殺人見血的紛爭,我並沒有輸,但是也沒有贏,不過好歹,我活下來了,不然,今天我們也遇不到了,這算是冥冥中的定數吧。”


    “你相信命運嗎?”那天,葉離記得自己曾經問過劉天青。他是怎麽回答的呢?葉離總是忘不了他那一刻的神情,他曾經那麽傲然的說,“我信我能夠主宰的命運。”


    人真的能主宰命運嗎,不止是自己的,還有其他人的,當時葉離是迷茫的,在許多年後的當她真的掌握了自己的命運也改變了別人的命運時,她才能夠體會,當時劉天青的心,奇qisuu書他的心裏大概不止有傲然,更多的還是苦澀。


    當然,當時她還不能體會那其中的千回百轉,隻是覺得劉天青似乎無所不能。


    那一晚他說了很多話,他在美國讀書時的步步殺機,他的車禍,而她到後來竟也說了很多,從童年時偷聽到家人說話知道自己的身份,到後來在謝家的寄人籬下,說得太多了,好像恨不能把這些年不知道該對誰說的痛苦一股腦傾倒出來。


    “沒有人有權利這樣傷害別人,”臨睡前,葉離聽著劉天青用一種平靜似湖水的聲音說,“你願意和我一起嗎,把這些別人欠我們的東西討回來。”


    討得回來嗎?葉離不知道,但是,她卻知道,她動心了。


    ……


    大學報道的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臨近了,劉天青始終不提讓葉離去上學的事情,白天照舊帶著葉離去公司,晚上又相攜離去。公司裏自然還是流言四起,到後來也不知道是從誰嘴裏傳出了,葉離是劉天青花錢買來的玩物這樣的消息,於是隻要葉離離開劉天青的辦公室,就無論走到哪裏,都脫不開那種無處不在的鄙夷目光。


    這期間,在公司裏,葉離曾經又遇到過幾次劉夫人,她總是行色匆匆,不是來找劉天青的,葉離自然也不知道她來事做什麽事的。倒是劉夫人有一次叫住了她,左右看看無人後將她拉到了頂樓的天台,竟十分心痛似的摸摸她的臉說,“這孩子,最近我就總想問你,是不是天青欺負你了,怎麽一次見你比一次更瘦?”


    “沒有,”葉離搖頭,眼中隱隱有些晶瑩的東西,她連忙用力眨了眨眼,頭也垂得更低了。


    “哎!”劉夫人歎了口氣,“前幾天我看天青待你還好,最近這是怎麽了,和我說說吧,雖然天青不大聽我的,但有什麽事我還可以和老爺子說,總不能看著你這樣自己憔悴下去,讓外人看了,還以為我們劉家就是仗勢欺人呢。”


    “夫人,”葉離似乎想了很久,才小聲說,“夫人,當時你答應過我的,到了天青身邊,我還可以繼續讀書。”


    “是呀,”劉夫人頭點得很幹脆,“你高考成績不是不錯嗎,我聽說錄取通知書也寄過來了,誰也沒說你不可以繼續念書呀。”


    “可是……”葉離欲言又止。


    “天青不願意你去?”劉夫人似乎很驚訝,“不會吧,真的嗎?”


    “嗯……”葉離微微的點了點頭,眼淚終於啪的一聲,落在了衣襟上。


    “天青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怎麽會忽然說不讓你繼續念書呢?”劉夫人眼珠微微一轉,拉著葉離的手說,“你這孩子也真是的,多大點事情,把自己弄得可憐兮兮的,將來要站在天青身邊,陪他伴他,什麽世麵不得見,總這麽哭哭啼啼的,天青可不會高興了。”一行說著,一行拉著葉離下天台,“我帶你去找他,問問他這又是唱哪一出。”


    “我……我不去……”葉離趕緊用力掙紮,呐呐的說,“他發起火來很嚇人的,我不要去。”


    “怕什麽,”劉夫人笑了,“小夫妻都是床頭打架床尾和,還怕他不成,何況還有我呢,再怎麽說,我也是他繼母,走,去找他。”


    就這樣,劉夫人拖著葉離走兩步,葉離就要退一步,好半天,兩個人才進了劉天青的辦公室。


    “有事?”劉天青埋頭看文件,好一會才抬頭瞥了眼麵前一站一坐的兩個人,然後目光落在劉夫人拉著葉離的手上,“我倒不知道,你們什麽時候感情這麽好了?”


    “不是……”葉離眼中有些驚恐,趕緊用力縮手,劉夫人隻覺得自己的指甲一痛,擔心再用力會折斷,才鬆開了手,然後視線在劉天青和葉離身上輕輕一轉,劉天青還是一副冰冷麵孔,眼中透出不耐煩,而葉離卻連頭也不肯抬了。


    “是有點事,”收回視線,劉夫人說,“我剛剛在外麵遇上葉離,當初送到你身邊可是好好的女孩子,圓潤著呢,我這一瞧,怎麽幾天不見,她就瘦成一張相片的樣子了,人家謝家把孩子送來,咱們也不能不把她當人看,今天幸好是我看到了,明天別人看到,還指不定怎麽編排我們劉家呢。”


    “我很忙,沒事您就請便吧。”劉夫人一口氣說完之後,劉天青麵色更沉,重新有翻開一本文件,不願多談的樣子。


    “我知道你日理萬機,也不差這幾分鍾吧,”劉夫人有些掛不住,聲音微微一提,“我來事聽葉離說,你不準備讓她讀大學了,這是為什麽?”


    “我不是和你解釋過?”結果劉天青犀利的目光立刻盯住葉離,“怎麽,找到靠山了,以為我拿你沒辦法了?”


    “他和你說了,和你說什麽了?”劉夫人一愣,也轉頭去問葉離。


    “我……”葉離呐呐的,半天沒有說出來。


    “我和她說,女人讀大學無外乎是為兩種目的,一種是想在事業上大展宏圖,一種是想給自己增加身價嫁戶好人家。”劉天青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桌麵,“我對於我的女人要求不高,但是絕對不是一個事業上有野心的女人,既然這樣看來,那她讀大學就隻能是為了增加嫁人時的身價,那我想她完全沒必要浪費四年的時間呆在大學裏,跟著我,難道還能少了她什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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