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快點回來吧,我餓了."秦朗於是說,"我要司機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回去."葉離趕緊說,她和秦朗的家裏沒有司機,秦朗所說的司機,不是他公司的,就是主宅那邊的.公司的司機這個時候早下班回家了,折騰人家不好,主宅那邊倒是全天候的,可是讓他的媽媽知道.沒的又嫌她輕狂.


    "嗯,那也好."秦朗沒有反對,掛斷了電話.


    "老公找你了?"一邊,李莉不知道什麽時候又試了件衣服,走出試衣間就嬉笑著看葉離,"等我試完這件衣服,你趕緊回家吧,我可不承擔破壞人家夫妻團聚的重大責任,"


    葉離笑笑,也不搭茬,等李莉換過衣服,兩個人一起下樓,這個時間出租車到處是,葉離攔下一台,很快的回到了小區門口.


    他們住的小區是禁止出租車入內的,門口的保安倒是認得葉離,對於這個,葉離的私下揣測是,整個小區像她一樣,幾乎天天步行出入的業主屈指可數.反正保安看見她走過來就提前打開了大門,總是省了她翻找門禁卡的時間,隻是今天保安顯得格外殷勤,開門之後還特意的對她說,"秦太太您回來了,秦先生出來接您了,在那邊."


    順著保安的手指,葉離看到了停在門內燈影下的邁巴赫,不由得愣了一下,結果秦朗已經下了車,幾步之外站定遙遙的看著她,那一眼,時光倒流.人的一生中,總有一段時間是永遠也不願意被再提起的,於葉離來說,大一下學期的那一年,無疑就是這樣一段不願意再提起的時光.


    正月裏進了兩次醫院,出院的時候距離開學還有一段日子,寢室裏還是隻有葉離自己,謝依菡勸了她好多次,要她一起回去謝家住,葉離想也不想的拒絕了,後來僵持的結果就是某一天謝依菡提著洗漱用品,身後跟著謝家的傭人,帶著行李,搬進了葉離的寢室,這間寢室別的沒有,就是空床多,管理員也沒說什麽.大概是已經打點妥當了.


    寒假裏學校隻有兩頓飯,基本都是燉得看不出材料的白菜、豆腐、土豆之類的,謝依菡自然是實難下咽,於是,她的一日三餐都是家裏專人送來,秦朗不忙的時候,也常常來看她,每每這個時候,就是寢室裏最熱鬧的時候,因為過完年,小何也回來了,初見秦朗的時候,簡直驚為天人。


    “葉離,你是怎麽認識這個大帥哥的?”某一天,趁著謝依菡拉著秦朗出去買什麽限量版的維尼熊玩具,小何躺在床上感慨萬千,“劍眉星目,玉樹臨風,這人物,活脫脫是書上走下來的,再看他身上穿的衣服,說話的氣度,富家子弟呀,我聽說,三代才能培養出一個貴族,他家世特別好是不是?”


    “話都讓你說了,我還能說什麽。”葉離躺在床上,看她的專業書,也隻有學習,能讓她得到一點平靜。


    “你怎麽這樣,”小何哀怨的歎了口氣,“這樣的人,要是我也早點認識就好了。”


    “早認識能怎麽樣?”葉離翻書的手微微一頓,有點好奇。


    “早認識,就搶來當我的男朋友。”小何說,“這樣的男人,錯過了後悔呀。”


    “那現在也不晚,”葉離很想笑,但是笑不出來,又一個灰姑娘,做著遇上白馬王子的美夢,卻不知道,白馬王子最後要娶的,也是公主而不是灰姑娘。


    “晚了,”小何搖搖頭,歎息道,“我心已許,我非我男朋友不嫁了,若水千瓢,隻能取一瓢飲了。不過,葉離你還沒有男朋友吧?”


    “怎麽了?”葉離不知道話題怎麽就轉移到自己的身上,遲疑了一刻。


    “這帥哥你也認識,你為什麽不搶過來自己留用?”小何哈哈一笑說,“男未婚、女未嫁,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呀。”


    “你是在教導我挖人家的牆角?”葉離被小何的話嚇了一跳,把秦朗搶過來,這是她遇到劉天青之前的整個少女時候不止一次在心底偷偷幻想過的,真的,每次看到他和謝依菡在一起,她就忍不住想,憑什麽謝依菡要擁有一切,憑什麽她什麽都沒有,憑什麽?隻是她不夠膽量,她害怕她做不到,那時候,她就一無所有了.隻是曾經這麽隱秘的想法,忽然被人說了出來,哪怕是無心的,也讓葉離驚出一身冷汗.


    "別說的這麽難聽,"小何支起身子看向葉離,"其實我都覺得奇怪,你也認識這帥哥這麽久了,居然沒有動心過?你老實說,你動心過沒有?


    "謝依菡的好吃的都喂到小狗肚子裏了吧,"葉離聲音平穩,麵色不變,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能這樣的不動聲色了,"我沒你這麽無聊,不看書就趕緊睡覺去吧."


    "別的別的,"小何說,"我還沒說完呢,她纏你纏的那麽緊,過兩天開學了,咱們各自回原來的寢室,我怕我的話爛在肚子裏太難受,其實我就覺得,秦朗和謝依菡站在一起一點都不般配,大哥哥和小妹妹的感覺,沒有一點情侶的意思,我覺得他們可能不是情侶,即便是也長不了,你想呀,這麽好的男人,將來與其便宜了別人,不如便宜自己是不是?"


    葉離承認,小何的理論打動了她,也不是打動她,或許是她心裏本來就一直邪惡的想著,謝依菡的幸福太多了,謝依菡得到的太多了,謝依菡每天都在這裏展示著自己的幸福,一日三頓的端著飯菜、海南甚至國外空運的各種名貴水果給她和小何,無時無刻不提著秦朗如何如何。卻不知道這幸福裏,有多少是她葉離的血淚。為了挽救謝家,他們憑什麽踏著她的血淚每天享盡榮華?這世上,再沒有這麽便宜的事情。是的,她要秦朗,她就要把他從謝依菡身邊搶過來,讓謝依菡去哭,讓她每天哭,哭死最好其實要怎麽把秦朗從謝依菡的身邊搶走,葉離一點方向都沒有,她知道自己根本不了解男人,不知道怎麽才能讓人喜歡自己、關注自己。在那天之後,夜裏無眠的時候,她仔細的把自己和謝依菡放在一起對比過,然後心上一片冰冷,她從來不喜歡謝依菡,但是不能不承認,和謝依菡比較起來,她們一個是天上的白雲,另一個就隻能是地上的泥土,除了任人踐踏之外,毫無可取之處。別說是秦朗,就是葉離自己,也厭棄這樣的自己,這樣一想,心已成灰。


    新的學期很快到來了,重新搬回各自的寢室後,謝依菡卻消失了一段日子,葉離也懶得問,隻是照舊替莫邵東做著助理的工作。劉天青說到做到,其實這次她是真的不缺這打工賺來的錢了,但是,每天除了上課之外的時間,葉離隻覺得心裏空蕩蕩的,要是不找點事情做,她都覺得自己好像隨時可能發狂。


    莫邵東開始接下了家族裏大部分的工作,漸漸的能在學校出現的時間少了很多,自然,上他課的女生一天比一天失落,幾堂課下來,偶爾


    也開始有女生缺席了,到葉離這裏請假的接口,一水說是病了。於是,一次莫邵東傍晚來找葉離,交代她第二天課上放的錄像時,葉離打趣他說,“你本人再不露麵,我看你的學生都要對你思念成疾了。”


    “那你呢,你想我嗎?”莫邵東淺淺的一笑,替她在杯子裏倒了鮮榨的果汁,然後問得出其不意。


    “想呀,你再不出現,這堂課我可鎮壓不住,工資收入不是不保了。”葉離不假思索。


    “真讓人傷心,”莫邵東看著葉離的眼神微微一暗,隻是也不像逼迫她,淡淡的把話題帶過,幫葉離夾了些蝦球之後才說,“哦,對了,謝依菡生病了,你要去看看她嗎?”


    “生病了?”葉離抬頭,對於謝依菡生病這個消息有點驚訝,然後隱隱覺得痛快,原來她是生病了,原來有錢有人愛的人也會生病,不過嘴上隻能說,“我還想,最近一直沒見到她,原來是生病了,嚴重嗎?”


    “不知道,”莫邵東想了會說,“我也是今天早晨遇上秦朗,無意中聽他說起的,我還以為你知道。”


    “沒聽人說,大概人家不想我去看吧,”葉離說完,又開始專注的對付眼前的幾盤自己喜歡的菜,莫邵東知道當年的恩怨,看葉離神情索然,歎了口氣,反而暗自埋怨自己不該提這件事。


    謝依菡不出現的日子,葉離漸漸的平靜下來,偶爾想到她曾經想要把秦朗搶過來,這樣瘋狂的念頭,如今也不過一笑了之,她發現,要想讓自己過得容易一些,最好的辦法就是少想,把自己的時間安排的滿一些,胡思亂想的時時間就少一些,然後人從容些,所以,周六周日空閑,她也開始跟著寢室裏的其他女生一起出去,有時候逛街,有時候一起到商場超市做做促銷之類的零散工作.


    那時節,促銷這份工作是很受大學女生的喜愛的,葉離寢室裏的老四崔淑珍最活潑外向,對打工頗有心得,負責在外聯係這類型的工作,然後帶領全寢室的女生一起出動,賺了錢再一起去逛街.那是一段純粹開心的時光,偶爾晚上她們也會在學校附近的小飯店開幾瓶啤酒,幾個女孩子酒量都不行,喝點酒就開始不走直線,說笑的嗓門也明顯提高,好幾次回寢室的路上差點被管風紀的老師抓到.每每這個時候,她們都跑的飛快,就勁都嚇到九重天外了,奮力甩掉老時候,才抱在一處哈哈大笑.


    莫邵東沒有見過笑得那麽開心的葉離,這一天是周末,他好容易從會議的海洋裏掙脫出來,爺爺叫人給他打了幾次電話要他回家,他都隻推說有事,開著車子到了學校後,沒想到葉離卻沒在,給她打電話,鈴聲一陣一陣的響過,最後是機械的女聲提示他,他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


    看看後座上放著的大盒的提拉米蘇,莫邵東唯有歎氣,然後獨自一個人走到葉離的寢室樓下,沒想到一等就等到天都黑了,才看見幾個小女生小瘋子一樣的從樹林裏的小路衝出來,抱在一起,笑成一團.


    天真的是挺黑的,女生樓下的路燈昏昏黃黃的,但是他還是一眼就認出了葉離,她抱著一個看不清樣子的女生笑得喘不過氣來,他忍不住就走過去,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呀!"幾個女生都被莫邵東嚇了一跳,迅速各自跳開,葉離回頭,臉頰還是紅紅的,看清是莫邵東,自己拍了拍胸口說,"天呀,嚇死我了."


    "嗬嗬,老大,你們聊,我們先撤了."說話的還是崔淑珍,她對幾個喝了酒反應明顯慢了的家夥詭異的眨了眨眼睛,然後一起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嬉笑著進了樓,隻獨留下葉離一個人.


    "你怎麽來了?"酒勁被風吹過,重又起來,葉離總覺得自己站得不夠穩,於是就不停的晃動,莫邵東沒見過她這樣,好笑也有些憐惜,伸手扶住她的肩膀.


    輕聲說,"別來回晃,一會老師從這裏過,一看就看出你喝酒了.’


    “我沒搖晃,明明就是這地不平穩,我都站不住,”葉離嘻嘻的一笑,不以為意,隻覺得莫邵東的手非常暖,那溫度,透過衣服,直直滲進了皮膚裏。


    “好,是地不平,我們去平坦點的地方說話。”莫邵東順著她說,然後自然的拉著她的衣袖,帶她走到停車場,上了自己的車。


    “這是什麽?”坐在座位上,葉離比平時好動了許多,馬上看到了後座上的蛋糕盒子.


    "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莫邵東探身取過來,擱在葉離的懷裏,"哦,提拉米蘇,"葉離很快拆開,然後十分歡喜.


    "你最近好像很忙,周末都不在學校,去做了什麽?"車廂裏流動著提拉米蘇的味道,莫邵東把椅子調整了一下角度,半躺下來,來開車頂的天窗,學校的夜空比別處幽暗,能看到不少星星.


    “去做促銷,”葉離吃了兩口蛋糕,剛才的晚飯吃得少了,因為喝酒的緣故,這會真的還覺得挺餓的。


    “促銷什麽?”莫邵東很少逛商場,有些好奇。


    “哦……”葉離轉頭看了他一眼,這周他們促銷的是一款新型的衛生巾,她不大好意思說,隻能含糊的說,“反正你用不上。”


    “辛苦嗎?”莫邵東愣了會,不知道葉離說的他用不上的是什麽東西,也不好再追問,隻好盯著葉離看了幾眼,發現她的臉龐好像有些變化,不由得說,"是不是很累,你好像都瘦了."


    "我哪有瘦,最近胖了是真的."葉離下意識的摸了摸臉頰,"最近晚上我們總出去改善夥食,他們說我的臉都長肉了,隻有你說我瘦了."


    這天晚上,莫邵東回到家,心裏仍舊是輕快無比,最近他少有這樣開心的時候,其實後來他和葉離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的也不過是最近遇上的瑣事.生意場上的事情,單純如葉離,自然不能給他什麽意見,但是她嘴角總有一點若隱若現的笑容,很快就衝散了莫邵東心裏的煩惱.


    沒想到家裏這個時候還燈火璀璨,莫邵東進了屋子,管家已經迎了出來,接過他的外套和公文包,告訴他,老爺子在客廳等他.


    客廳裏,莫家老爺子莫振興的臉色並不好,隻在看見莫邵東進來時,才些許露出了些笑容。莫邵東記得爺爺說過,征戰商場的人,最忌喜怒形於色,從小到大,爺爺也總是慈眉善目的,從來沒有在家裏發過一次脾氣。“爺爺,您在等我?”他小心的問。


    “是呀,”莫振興點點頭,半真半假的說,“爺爺老了,也惹人厭煩了,想找孫子回來一起吃個飯,三催四請的,人家也是半夜才肯著家,爺爺可傷心了。”


    “爺爺,我最近可是天天都公司和家兩點一線,倒是您老人家,總是不在,您不能因為我出去玩一次,就這麽否定我的孝心。”莫邵東也覺得奇怪,不知道爺爺為什麽今天再三的要他回家來,不過照以往的經驗,就算做錯什麽事,撒個嬌也就完事了。


    “東東,你今年也不小了,有二十幾歲了?”莫振興微微一笑,似乎方才的事情已經揭過去了,所以另起一個話題。


    “二十三,爺爺,你怎麽想起問這個?”莫邵東一愣,不知道爺爺怎麽了,究竟打的是什麽啞謎。


    “沒什麽,爺爺就是感慨,從小你就是讓爺爺驕傲的孩子,說起學業,你出類拔萃,鋼琴的造詣更高,就是到了國外,你一邊學爺爺強迫你學的經濟課程,一邊還能修讀音樂課程,爺爺一直把你當成是最大的驕傲。”莫振興說,“你和秦家的小子同年,單就學業看,你比他強不是一點半點,但是生意場不是學校的課堂,你要學的東西還很多。”


    “爺爺,您想說什麽呢?”莫邵東收斂了笑容,端正的坐在沙發上,看著爺爺。


    “爺爺想說,以後莫家的生意早晚要交到你手上,現在趁著爺爺和你爸爸都能幫上你,你得盡早的熟悉你的工作,再像現在這樣,隻負責一個點上的工作不行了。美國那邊的生意,我和你爸爸商量過,就全部交給你去負責,你最近就準備出發吧,好在你在那邊也生活了近四年,不至於太陌生。”莫振興說,“秦家的小子接手秦氏比你早,現在已經能獨當一麵,你可不能被他落下了。”


    “我馬上就要去美國嗎?”莫邵東一怔,他怎麽也沒想到,爺爺要和他說的居然是這件事,“可是我在大學還有幾個月的課程,不教完不好吧。”


    “爺爺也不想你這麽快就去美國,”莫振興歎了口氣,從桌上拾起一份文件,遞給莫邵東,“你看看,美國那邊的公司這幾個月的業績,實在是糟糕到不能再糟糕,我們分析過,總是那邊沒有自己人坐鎮管理的緣故,你去,既是鍛煉,也是為了挽回我們的公司業績。要不然,再這樣的運營下去,美國那邊的公司就隻能關門大吉了。至於你這邊的課程,你現在不也是錄好的課件嗎,到時候你照樣可以這樣,不然,和學校解釋一下,哪怕從國外請位教授回來,接替下麵的課程也好。”


    “爺爺,這個決定太突然了,我得想一想。”莫邵東心裏一時無味俱雜,他不是不想去美國,可是不應該是現在。葉離剛剛大一,他的心意還沒有明確的表白,他還沒有把握她會跟著他,但是,她是他先認識的,她的美、她的好,也是他先看到的,如果不是去了美國求學,怎麽能讓劉天青那樣的傷害她?他不能再給任何人機會了,不能,他不能再丟開她,他得時刻的知道她在做什麽,好不好。可是,不去嗎?爺爺對他寄予了那麽大的希望,難道真的讓他失望嗎?不,這樣也不行,所以他得想想,這樣的兩件事情,都和他的未來密切相連,事業和愛情,本來就是男人一生最要平衡的兩件事,他隻是沒想到,這樣快的,他就要有所抉擇。


    回到樓上自己的空間,莫邵東忍不住撥了葉離的電話,葉離晚上睡覺的時候,通常會關掉手機,其實他也沒有把握這個電話能不能接通,結果電話還真的通了,很快的,他聽到葉離低低的聲音,喂了一聲。


    “是我,我吵醒你了?”電話真的接通了,莫邵東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麽什麽了,遲疑了下下,才說。


    “沒有,我還沒睡,”葉離的聲音聽起來低低的,悶悶地,莫邵東猜,她這會應該是整個人蒙在被子中,“出什麽事了嗎?”葉離等不到莫邵東的聲音,納悶的問。


    “也沒什麽大事,就是很想聽到你的聲音,”莫邵東長長的歎了口氣,又說,“葉離,假如我去國外,幾年都不回來,你會不會想我?”


    “你又要出國嗎?”葉離精神了一點,把被子揭開一些,放了點新鮮空氣進來。“什麽時候,你的課怎麽辦呢?”


    “你還沒回答我,會不會想我。”莫邵東不肯讓葉離錯開話題。


    “你還沒走,我怎麽知道呢?”葉離沉默了一會,把聲音調得輕鬆了一些說,“你剛回國也沒有多久,不是這麽快又想念國外了吧?”


    “或許吧,”莫邵東心裏有些煩亂,他不知道該怎麽說,這些年裏,喜歡他的女生很多,他一貫是不屑的,拒絕的時候一點情麵也沒有,所以,對於感情,他也是陌生的,也很害怕葉離會一口拒絕,可是不說不問,又不是他的個性,想了想說,“明天我去學校找你吧,留點時間給我,晚了,好好睡覺吧。”


    莫邵東有心事,放下電話後,葉離想,他不知道在為什麽煩惱,不過明天大概就會知道了。


    結果第二天葉離卻沒有見到莫邵東,隻接到一個他的電話,說是公司有點突發的狀況,他要去廣州一趟,估計兩三天後回來,“回來我有事和你說,”放下這樣一句話,莫邵東就上了飛機。而傍晚,崔淑珍風風火火的跑回來,讓寢室裏所有的女生跟她走,說是上周他們促銷產品業績在所有商場裏排行第一,公司的主管要請他們到市裏一家海鮮館子吃飯,鼓勵他們再接再厲。


    “現在的公司也太人性化了,咱們這樣的臨時工,還有公司主管請客吃飯?”於心雨張牙舞爪的又蹦又跳,迅速打開小櫃子折騰出一大堆衣服,挨件拿起來比較,非要葉離給參謀一下,穿哪一件好看。


    “是挺奇怪的,咱們那業績好,錢也沒少領,幹什麽要請咱們吃飯?”葉離有些遲疑,“以前促銷也沒聽說有這樣的,這不是很奇怪嗎?”


    “哪有什麽奇怪的,”崔淑珍不等葉離說完就搶下話題,“大公司也要拉攏人才,像咱們這樣的人才,不拉攏過來,改天咱們集體跳槽,幫著他們的競爭對手,他們還不鬱悶死。”


    “得了吧,可別往自己臉上抹金了,咱們算什麽人才,頂多是嗓門大點,臉皮厚點,”老七劉欣欣哼了一聲,“快實話實說,為啥請我們吃飯。”


    “還說不是人才,一個比一個更伶俐,生怕我把你們給賣了。”崔淑珍呸了一聲,說完這些後,臉色有些微微的紅,真的是遲疑了下才說,“實話實說,就是他們的銷售部主管正在追我,我說追我得讓我們寢室的姐妹先把把關,可是也不能白折騰大家,得請我的姐妹大吃一頓。”


    “老四,你也太行了,我們辛苦打工,累得像頭驢似的,你倒一聲不響把人家公司上麵的高管拿下了,分享一下經驗呀。”老二梁紅來了精神,翻身從床上起來,兩條長腿從上鋪伸下來,在半空中搖搖晃晃。


    “有啥經驗,不就是臉皮夠厚,”崔淑珍說,“人家招促銷,我就去應聘,然後和人家說,我們寢室還有七個大美女,都比我漂亮能幹,如果不用是他們的損失。說實話,當時我也沒錯,人家沒看到你們幾個的人,能不能用你們,結果還真成了,那我也得感謝人家呀,就打了個電話,就這麽認識了。”


    “傳奇,真是挺傳奇呀,”劉欣欣感歎了一句,招呼大家都把邋遢的睡衣換掉,一起出了門。


    葉離沒想到,崔淑珍的追求者居然肯下這樣的血本,請客的是一家海鮮館子不假,但卻不是普通的海鮮館子,而是一家私房菜館。這個地方她曾經跟著劉天青來過,知道這裏一個晚上最多接待四桌客人,要想在這裏吃一頓,非得提前幾天預定不可,說實話,走到大門口的時候,她就很想轉身回去,無功不受祿,這樣的一餐飯,她真不知道如何消受得起。可是崔淑珍興致勃勃,其他的女生也都歡欣鼓舞的,她要是真的轉身就走,也未免顯得太孤僻了。


    他們進的,是一間很大的屋子,總能坐下十幾個人的位置,此時隻有一個三十上下的男人等在那裏,見到崔淑珍,男人笑著站起來,很親密的過來摟過她的腰身,就要她介紹同學們給他認識。


    “這是我們寢室裏最小的,於心雨,”崔淑珍先指了指離她最近的,然後又指著葉離說,“我們寢室的老大,葉離,曆史係的大美女,”男人微笑著點點頭,葉離也點點頭,等到一圈介紹完了,崔淑珍才指著身邊的人說,“這是劉剛,我和你們說過了。”


    劉剛很懂得怎麽照顧人,特別是照顧女生,點過菜之後,又選了一支紅酒,殷勤的一點一點給大家都倒上。女生們都顧著矜持,不肯喝的,劉剛就說,“本來吃海鮮該配點白酒,但是估計大家也不能喝,不過每天喝一點紅酒,美容養顏,對身體再好不過,這支酒年份很好,不喝的話,大約是我不及格了。”話說到這份上,於是最矜持的老三也喝了一杯。


    吃到最開心的時候,劉剛出去接了個電話,回來就對崔淑珍說,“有多巧,我們老總在隔壁吃飯呢,我得去敬杯酒,你先招呼你的同學。”崔淑珍自然連連點頭,順口說,“你去吧,你不在這裏,我這些姐妹們吃得更盡興。”劉剛也不過一笑,順勢在她臉頰上親了一下,轉身出去了,門一關上,於心雨已經忍不住大叫,“太恩愛了吧,姐夫怎麽一點也不顧及我們這麽多單純的小孩在場,完了,肯定要長針眼了。”


    “吃你的吧,這麽多吃的還堵不住你的嘴。”崔淑珍把手裏掰的螃蟹夾子順手塞到於心雨嘴裏,一屋子的人都笑成一團,房間門就在這個時候,被人推開了。葉離匆匆抬頭,看見劉剛走了進來,身後還有兩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一個瘦高,一個矮胖胖的、頭發微禿。


    “我們董事長和總經理想和大家喝一杯,感謝大家最近一陣子的辛苦。”劉剛看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他,解釋得倒是從容不迫,他們桌上的紅酒已經喝了大半了,兩個忙著叫酒,進來的瘦高男子已經吩咐說,“上次我存在這裏的酒,拿過來給大家嚐嚐吧。”


    “領導真是太客氣了,我們做的都是應該的。”崔淑珍比其他人更懂得如何應對這樣的場麵,這會已經當先站了起來,酒很快送過來,劉剛一邊倒酒,一邊精準的叫出了在場每個人的名字,一一引見給他的老總,握手、碰杯,這陣仗,一下就衝淡了原來的氛圍。


    “大家別緊張,喝酒喝酒,”矮胖胖的男人嗬嗬一笑,喝幹了杯子裏的酒,又用眼神強烈的示意著,等到每個人都喝幹了杯中的酒,才轉身對劉剛說,“小劉,你得照顧好這邊,讓大家吃好喝好,哈哈,我們不打擾,先過去了。”


    葉離喝下杯子中的酒後,很快就覺得頭暈,紅酒的入口時不覺得,但是後勁不小,看看其他人也吃得差不多了,喝的臉也透出紅色了,葉離拉拉崔淑珍的衣袖,“大家吃好了,撤吧。”


    崔淑珍臉色潮紅,今天晚上她喝得比較多,遲疑了一下,好像才聽明白葉離說什麽,有點茫然的看其他人,很大嗓門的問,“大姐說撤了,你們吃好了嗎?”


    “差不多了,走吧,”梁紅點點頭,其他人也都放下了筷子。


    “珍,時間還早,我請大家去唱歌好不好?”劉剛問崔淑珍,眼睛卻看向其他人。


    “姐夫,算你過關了,你和我們四姐唱歌去吧,我們走了,不打擾你們二人世界了。”於心雨搖頭,她是寢室最愛玩的,她都拒絕了,自然沒有人會說什麽,等著劉剛買單,各自站起身來。


    十個人打車回學校,總得三台車,偏偏走到門口,崔淑珍就惡心了,拖著葉離和於心雨去了次洗手間,出來的時候,其他幾個人已經打車走了,門口單單剩下劉剛。


    葉離不是一次兩次喝紅酒,也喝到醉過,但是都沒有今天的感覺,四肢無力,手腳虛軟,身體裏好像有一團火在燒著,那種熱的感覺,被外麵涼爽的風吹了又吹,都沒有一點緩解的跡象。


    而從出了菜館的門開始,於心雨就一直拖著葉離的手,這會,葉離明顯感覺到吃力,於心雨好像隨時想坐在地上的樣子,大半的重量壓在她的身上,這也是她們一起喝酒,從來沒遇到過的情況。


    “他們先走了,我送你們回去。”劉剛還是彬彬有禮的樣子,隻是崔淑珍往他懷裏一靠,人就軟了下去,隻走了兩步就嚷嚷著熱了,雙手在領口扯了又扯,“乖,一會就好了。”劉剛低頭哄她,又有些歉意的看向葉離,“珍好像有點不舒服,我可能得送她去醫院看看……”


    “小劉,你關心女朋友,可也不能這麽丟下兩個年輕女孩子嘛,”就在葉離準備說隨便,我們打車就好的時候,偏偏身後有人說話,那聲音,不用回頭,就知道是方才去他們屋裏硬要敬酒的什麽老總。


    “董事長,我女朋友好像酒精過敏了,”劉剛有些為難的樣子,遲疑了下說,“您方便幫我……”


    這算是下屬提出的很無理的要求了,葉離忽然有些明白了,不等劉剛說完,已經拚盡力氣大聲說,“不用送我們,送她去醫院吧,我們打車回去。”說完,拖著於心雨就想走,可是於心雨似乎睡著了,隨著葉離腳步一動,整個人就從她肩頭滑下來,居然直直的趴向地麵,順帶幾乎將葉離拖倒。


    那天的事情,後來成了當年同寢的七個女孩的一個禁忌。起因是第二個月某一天,於心雨幾天沒回學校上課,然後在一個早晨從自家的頂層一躍而下,法醫偏偏又檢查出她懷有身孕,二十歲的生命最終凝結成報紙社會新聞版上的一個豆腐塊。警方調查取證後,崔淑珍也因為強xx罪鋃鐺入獄。


    葉離沒有再回過那間寢室,其他的六個女孩也陸續搬了出來,同在一個學校,隻是再相見時,彼此陌路。


    葉離也是後來聽說,在於心雨在葬禮上,崔淑珍的母親從遙遠的鄉村坐著火車來了,長跪於於心雨母親的麵前,說崔淑珍是家裏的支柱,她身體不好,全靠女兒寄錢回來看病維持,隻是她從來不知道,女兒的錢來得如此肮髒。而葉離再見到崔淑珍已經是將近一年之後了,因為她在監獄有自殺傾向,管教做了很多工作,最後她提出,要見葉離一麵。


    “見我做什麽?”葉離不知道自己出於什麽心理,最後走了這一趟,也許是心裏有疑惑吧,憑什麽她就總是被出賣遭背叛的那一個,她到底做錯了什麽?


    “不知道,就是想見見你。”崔淑珍臉頰消瘦,整個人蒼老了很多,許久才說,“我一直以為你是孤兒,在這個城市和我一樣,浮萍無依,而且你又那麽缺錢,到處打工。”


    “所以呢?”葉離不想崔淑珍開口就會說這些,心底的火漸漸起來。


    “當時我很需要錢用,劉剛說,隻要介紹些大學的女生給南方來的老板們,錢很容易就賺到了,我當時忍不住就信了。但是介紹女生給老板認識,我能拿到的錢實在太少了,後來劉剛就慫恿我,幹脆幹點狠的,用點藥,然後神不知鬼不覺。但是人選我真是為難了很久,關係一般的,不會跟我出去,後來我想到了你和於心雨,她愛慕虛榮,最喜歡漂亮的衣服,可是家境條件又不好。”崔淑珍說,“我以為,我熟悉的同學裏,你們兩個,是最好擺布的,大不了事後敗露了就給你們點錢,反正已經成事了,什麽都可以擺平。”


    “你在這裏就懺悔了這些?”葉離冷笑,站起身,不想再聽崔淑珍說話。


    “我沒什麽可懺悔的,我也是為了生存。”崔淑珍平平靜靜的說,“葉離,看你現在過得不錯,說來你也該謝謝我,不是我,你也沒那麽好的運氣,遇到個金龜。”


    葉離轉身,沒有再回頭,是,也許真是,沒有那天的突然,她不會真的得到秦朗,可是得到又能怎麽樣呢?


    ……


    葉離知道自己是自私的,當於心雨泥一樣癱軟在地上的時候,她幾乎不假思索的選擇了放手,放手,然後用背包狠狠的砸向一雙伸向自己的手,再然後尖叫著瘋子一樣的揮舞著背包亂打一氣。


    幸好她的運氣沒有壞到極點,私房菜館的老板聽到外麵的聲音後帶了幾個人走了出來,因為見過葉離幾次,幾乎馬上就過來詢問她出了什麽事。自然,開這種菜館的人,都有些勢力,劉剛見情勢不妙,抱著崔淑珍,那兩個男人迅速架起於心雨,一陣風似的走了。葉離的意識一陣清醒,一陣模糊,等到想起報警的時候,人已經虛軟的坐在菜館門口起不來,而秦朗正好和一個朋友出來。


    “老徐,你這菜館今天惹了什麽麻煩,裏麵都聽見動靜了,”秦朗沒有馬上看到葉離,而是含笑問菜館的老板。


    “幾個人渣,幸好沒出亂子,”被稱為老徐的老板歎了一聲,“這世道,我本來不想惹麻煩,但偏偏看到一個熟客吃虧,不得已管一管了。”


    “什麽熟客?”秦朗也就是隨口一問,然後看到了老板身邊,坐在地上,眼神散亂的葉離,“葉離?”


    “你認識就太好了,給她找個地方睡覺吧,”老徐一喜,不由分說,讓人架起葉離,就丟到了秦朗停在菜館門口的車子裏。


    “你就不怕我起壞心了?”秦朗看了看不太清醒的葉離,苦笑,“也是個真能找麻煩的。”


    “你秦二少要是肯起壞心,女人怕是得排著隊求之不得了。”老徐幹脆利落的招呼夥計打烊,當著秦朗的麵,不客氣的關門走人了。


    這邊秦朗和朋友道別後,看著睡在車後排座上的葉離也很苦惱,她這會睡得團成一團,很像一隻小小的貓,但是如果是一隻貓,倒容易安置了,誰都可以收留它,不行他也可以開車門把它丟出去。可她到底是人,還是個女人,不僅是個女人,還是謝依菡的姐姐,這就比較麻煩了,想了又想,隻能在下一條路掉頭,將她帶到了他在外麵躲清淨的一個去處。


    後來的事情,對秦朗來說,有失控的地方但整體看起來還算平常。帶著葉離上樓的時候,她身子軟綿綿的,偏偏不肯有一刻安靜,扶不住,抱著又扭動,隻能大力的摟在懷裏,結果她還是蹭來蹭去的,她自己的衣服開了扣子也就算了,十幾層的電梯,也沒有多少時間,但是這樣挑動一個正常的男人,有欲望也再平常不過。他對女人的態度,嗯,算是來者不拒吧,但是葉離他從來沒想過會碰,認識得太久了,當她和謝依菡一樣,是妹妹,而且她也確實是謝依菡的姐姐。不過她到底和謝依菡不一樣,他對謝依菡永遠不會有欲望,但是對她,他承認,這樣的耳鬢廝磨,身體糾纏,他無法抗拒本能。


    當然進了自己的家後,秦朗還是遲疑了一會,欲望像火,燃燒起來了就很難熄滅,但是他還是想了一下衝動的後果,成年男女,露水姻緣也很正常,何況葉離還著了別人的道,不知道是她喝下去的藥量少還是自己的意誌力堅強,能挺到這個時候才讓他發現。但是事實就是事實,也許過了今晚再見麵會尷尬些,不過他原本也不常見她,無所謂了。


    甩脫了彼此的衣服,秦朗抱著葉離進了一間臥室,許是少了衣服的遮擋,火燙的肌膚觸摸到微涼的空氣,葉離瑟縮了一下,更深的依偎在他懷裏,倒是不再不停扭動。他一點一點的吻著她,手指隨意遊走,然後感覺身下的人敏感的隨著他手的移動時時顫抖,呼吸越發急促。


    秦朗一次偶爾想起,如果知道她是第一次,那麽,那次他是不是就不會碰她?不過這樣的事情也沒有偶爾,事實上隻是,他衝進她的身體,感受到了那薄薄的阻滯時,沒有也停不下來。葉離該是很痛,啊的一聲,隨著他的動作上身驟然提起,手指用力的抓住身下的床單,迷蒙的眼睛也清亮了,看著他,一眨不眨,然後很多汗珠子在她的額頭和身上一點點的聚集。


    她緊致得幾乎讓他窒息,前進不了,也沒有退路,他隻能隱忍著控製速度,也看著葉離。他在床上從來沒有這樣看過一個女人,看著她為他痛,痛得那麽厲害,眼睛裏卻沒有懊惱,反而是釋然。然後心忽然就柔軟下去,到後來也不記得,是他先大力的吻住了葉離,還是葉離先抬起手臂纏在了他的脖子上,總之,他們抵死纏綿,那種契合,好像填補了心底裏一塊與生俱來的缺陷。隻是有些事情當局的時候往往迷亂,等到終於想清楚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不是身已百年。


    第二十五章誰許深情(8)


    痛,那個夜裏,留給葉離最清晰的記憶是痛,她不知道那些小說裏是怎麽把這件事寫得欲仙欲死欲罷不能的,真的,她就隻覺得痛,完全是身體被硬生生撕裂成兩半的感覺,而且那痛還不是停留在身體的表層,它痛在身體的最柔軟的深處,由內而外,侵蝕掉身體的每一個細胞。


    最痛的時候,她想用力的推開秦朗,他是這刻骨痛的根源,他每一寸的挺進,都讓她覺得身體裏的傷口血肉模糊,但是伸出手去,觸到秦朗的肌膚時,她就改變主意了。人一生能夠得到的,足以改變命運的機會永遠不會很多,她不知道,推開秦朗之後,是不是這一生,她都隻能永遠在絕望中徘徊了。


    她不要絕望,她不要別人再來蹂躪她人命運,她不能放開這次機會,不能放開秦朗。


    秦朗的吻纏綿而熱烈,是唯一可以讓她暫時不去想那疼痛的藥方,夜越深,肢體的糾纏就變得越發激烈,每一次每一次,她幾乎覺得五髒六腑都被撞動,無所依從。


    她在心底祈求他能快點停下來,給她一點時間去思考將來,可是,她迎來的,不過隻是另一波更激烈的衝撞,所以停留在她意識裏的,就還是痛,痛到極致,她到底受不住,昏昏沉沉的,徹底的沉到了黑暗當中。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陽光被厚實的窗簾擋在外麵,室內反而暗沉沉,秦朗不見了蹤影,空氣中情欲的氣息早散盡了,屋子裏空蕩蕩的,葉離翻身坐起,稍一用力,手臂和腿都忍不住顫抖起來,身體裏的痛依舊。


    一疊嶄新的衣服整齊的擺放在床邊,淺淺的顏色,清純可愛,葉離卻隻能苦笑,一切都和想的不一樣,她討厭這種被丟棄的感覺,如果可以選擇,她更想做那個早早醒來,然後一聲不響走掉的人。可惜,她沒有這樣的機會。


    掙紮著站起來,洗過澡,穿好衣服,她昨天的東西都被整齊的擺放在臥室一角柔軟的沙發上,提示著她一夜的賭注和瘋狂,以及似乎變得更未知的前路。


    站起來走路的時候,身體更痛,但是葉離覺得她不能留在這裏,一刻也不能。


    離開這裏,其實也沒什麽地方能去,在這世上,她就是飄蕩的浮萍,沒有根,風一吹,就會變得無所依從,葉離茫然的在外麵走了一陣子,到底還是坐了公車回到學校。


    寢室裏這會倒是沒有人,葉離想起了於心雨,下意識的看了看她的床鋪,空蕩蕩的,崔淑珍的也是,她不敢想昨天夜裏的事,隨手把包包丟在床上,然後手機從包口的小空隙了竄了出來。


    這會,她手機的顯示是黑黑的,自從那次摔過之後,它好像就做下了這個毛病,時不時的就關機自行休息了。葉離的手指在開機鍵上摩挲了兩下,終於還是把手機隨手丟在枕旁,人什麽人會找她呢?她想不到,她也不想找別人,所以,開機或是關機,又能怎樣呢?


    葉離的這一覺,一直睡到第二天早晨,寢室裏開始陸續有人起來,穿著拖鞋踏踏的走來走去,洗臉盆被拿起放下,漸漸的走廊裏也有了說話的聲音。


    早晨還有課,昨天無故的曠課一天,葉離不想再曠課第二天,隻是身上依舊是痛,說不出具體位置,就是骨頭和骨頭之間,細細密密的酸痛依舊。


    下床的時候,葉離看到崔淑珍正端著洗臉盆要出去,兩個人的目光在空中飛快的一碰,崔淑珍已經迅速收回視線,頭一低,開門出去了。於心雨也回來了,這個時候仍舊躺在床上,帳子密密實實的擋著。


    上課、下課,然後回到寢室,葉離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軌,一個多月後的周末,崔淑珍又聯係到了兼職,隻是這次她頗為不好意思的對寢室裏的其他人說,隻多出一個職位。


    “誰想去誰去吧,正好我有事。”一聽這個梁紅當先表了態,接著其他人也都說自己有事,最後隻剩下葉離和於心雨。


    “我有別的事,”葉離本來不想再搭理崔淑珍,但是不說話也不好,於是,於心雨說,“那正好,我去。”


    等到於心雨跟著崔淑珍出門,劉欣欣才說,“你們發現沒有,老八最近脾氣漸長,人成天總沉著臉,好像咱們誰欠了她錢一樣。”


    “這我沒發現,但是我發現,她最近買東西很大方,好像買了一個挺貴的手袋,我前陣子去逛街看到過,商場裏賣一千多塊呢。”老三接了一句。


    “仿版吧,”劉欣欣說,“我也看見了,仿得挺像的。”


    “我看不像,”梁紅也想起來了,說,“那天我看見就問她在什麽地方買的,要是仿版,她為啥不告訴我?”


    “那誰知道呢?”劉欣欣嘻嘻一笑,提著包出去約會了。


    “老大,你最近也很沉默呀,食堂都不和我們一起去了。”梁紅套上大t恤,準備去圖書館,臨走丟下這樣一句話。


    葉離沒應聲,她確定很沉默,因為不知道還可以說什麽,和誰說。而且最近她也很疲倦,莫名的,總是很想睡覺,有時間就想睡覺。嗯,她也有兩周不去食堂了,還是莫名的,去了食堂,一聞到那股子大鍋菜,煮不像煮,炒不是炒的味道,就忍不住反胃。


    這樣的沒精打采,自己的專業課都是勉強堅持,幸虧莫邵東給她打電話,說是他在廣州又去了香港,然後還要去趟美國,因為實在不能保證課時,已經和學校協商,另外聘請了一位教授接替他未完的課程,“沒有兼職給你做了,失落不?”電話裏,莫邵東這樣和她開玩笑。


    “謝天謝地,”葉離勉強笑著說,“每次課你都不露麵,就讓我拿盤錄像去充場麵,如果目光可以殺人,我都被你的女學生們千刀萬剮了,這次終於不用我去了,哈哈。”


    “我可能還得過陣子才能回來,”莫邵東不理葉離的笑聲,自顧自的說,“我可有點想你了,等我回去,咱們去吃麻辣小龍蝦,這次你別攔著我,我要吃個夠本。”


    很奇怪,葉離忽然就想吃麻辣小龍龍蝦了,很想很想那種,其實不大能吃這個東西,以前和莫邵東去,最多也就吃三兩隻,因為惦記著這東西不幹淨,莫邵東想多吃她還總攔著,但是今天不知道怎麽了,就隔著電話這麽一聽,忽然就立刻想吃到嘴裏。


    第二十五章誰許深情(9)


    葉離算了下,這好像是寒假過後,她第一次見到謝依菡,雖然肚子裏覺得特別餓,但是還是站住腳,想了想,不知是裝成不知道謝依菡生病好,還是直截了當的問一聲,你的病好了沒?


    “葉離姐姐,你都不想我嗎?”結果沒給她時間讓她想出結果,謝依菡已經眨眨眼睛,有些委屈的說,“這麽長時間沒見,你也不給我一點激動的感覺。”


    “有很長時間嗎?”葉離決定裝成不知道謝依菡生病,“我覺得也沒多久,你最近在忙什麽?”


    “也沒什麽,還不是和大家一樣,學習了。”謝依菡眼中有些失落,但是很快的又高興起來,拉著葉離的手,問她要去做什麽。


    “麻辣小龍蝦?”聽了葉離要去吃這個,謝依菡皺了皺眉,說,“葉離姐姐,你什麽時候喜歡吃這個了,你不是不愛吃這麽重口味的東西嗎?何況小龍蝦一點不衛生。”


    “不幹不淨吃了沒病,”葉離隨口說,“我真是很想吃,你忙著吧,改天再聊。”


    “等等我,我也跟你一起去,”結果葉離走出兩步,謝依菡就追了上來,非要和葉離一起去,還很認真的問她,“葉離姐姐,真的是不幹不淨的東西,吃了就不得病嗎?”


    “或許吧,”葉離覺得這孩子有點奇怪,病了挺長時間,也不知道是啥毛病,但是看起來腦袋好像確實變笨了。


    那天葉離一口氣吃了十二隻小龍蝦,順便還吃掉了一大鐵盤合著小龍蝦炒得極其麻辣入味的圓蔥和大蒜,把一邊坐著,擺弄著一隻小龍蝦,始終沒敢入口的謝依菡弄得目瞪口呆。


    等到葉離拍著肚子,覺得心裏那種空落落的感覺終於消失不見的時候,她才有了一點說話的欲望,其實這句話大概是從剛剛遇上謝依菡的時候,她說想問的,“怎麽沒看見你的秦朗哥哥?”


    “秦朗哥哥去歐洲了,”謝依菡歎了口氣,“都去了很久了,快兩個月了吧,一直也沒回來,葉離姐姐,你說他會不會像前幾年那樣,一去就幾年都不回來了?”


    葉離覺得心往下沉了沉,有點說不出的酸楚的嘲諷的滋味一起湧上來,隔著皮肉和骨頭,都能感到裏麵鈍鈍的疼痛,吃進去的麻辣小龍蝦也好像在胃裏翻湧起來,一個呼吸間,就堵得難受。那夜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秦朗,開始的時候心裏還有點盼望,但是經不住時間的推移,後來她也想明白了,謝依菡一直病著,沒有謝依菡的存在,她和秦朗的生命根本就沒有交集。


    所以到了後來,曾經有過的盼望都變成了自己對自己的嘲諷,葉離知道,她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瞧不起自己,那是一種細想簡直要發瘋的自鄙,為什麽會那樣,為什麽不拒絕,為什麽要拿出自己惟一有的一切去做一聲毫無勝算的賭注,為什麽秦朗連一句話都不肯給她,這些都是為什麽?她在秦朗眼裏到底是什麽,是不是小醜一樣的可笑和無恥?


    大概是無恥吧,最後葉離在用力的撞牆以緩解以髒的疼痛之後,決定放過自己,她還是沒有死的勇氣,所以隻能無恥的活著,為了活著,這些日子她都盡量不去想秦朗,不去想那一夜,那一夜算什麽呢,她想,她永遠沒有勇氣去問秦朗的,所以,就隻能在別人選擇遺忘的時候,同樣的去用力遺忘。


    “葉離姐姐,你說,秦朗哥哥什麽時候會回來呢?”坐在對麵的謝依菡沒有看葉離,也不知道葉離這一刻的思想經曆怎樣的千山萬水、甚至滄海桑田,她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這一生病讓她越發消瘦,看上去有種形銷骨立的柔弱,迷茫的眼神裏,都是害怕失去的無助,葉離到底忍不住,猛的站起來衝時洗手間,吐得天昏地暗。


    那之後,葉離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再吃麻辣小龍蝦,她一直覺得自己吃傷了,或者是小龍蝦的衛生實在太差,因為從那天吐過之後,她經常在晨起的時候覺得惡心,但是又吐不出什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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