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謝:沒事,反正都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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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碰見


    ◎撞上了他的胸口。◎


    祝子安頓了一下, 嚴肅道:“想要毫無風險地進入大理寺獄,請那位東宮太子想想辦法最為合適。江小滿,你明日去找他幫忙吧。”


    薑葵想了想, 微微頷首:“明日卯時我回一趟東宮。”


    祝子安愣了一下:“什麽時?”


    “卯時。”薑葵轉頭看他, “怎麽了?”


    祝子安小聲說:“一定要那麽早嗎?現下是仲冬時節, 卯時都還沒日出呢。”


    “是我早起,又不是你早起。”薑葵瞪他一眼,“放心,不會吵醒你的, 你愛睡懶覺就睡吧。”


    身邊的人低垂著頭, 在她聽不見的時候小聲抱怨:“我也想啊。”


    議事過後, 已是戌時,夜色漸濃。坊間的熱鬧人聲被晚風吹進院落裏,有如一波又一波的海潮,喧囂複平靜, 平靜複喧囂。


    阿蓉回到後堂裏忙碌, 袁二爺去裏屋稍作小憩, 小塵手腳麻利地收拾了碗筷, 把飯桌打理得幹幹淨淨,接著又被冷白舟一把拉走,跑去後院裏繼續練劍。


    小小的丐幫大幫主一副飛揚跋扈的模樣, 揚起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 指揮著小少年與自己反複對劍,時不時不耐煩地罵他一句“呆頭鵝”。


    白梅樹下,薑葵輕盈點地, 翻身落上枝頭, 靜靜坐在樹影之間, 仰頭望著漫天星辰。在她身邊,祝子安抱臂倚在樹下,看著兩個孩子對劍的身影。


    樹上樹下的兩人默契不語,任星光如瀉,揮灑在他們的肩頭。


    在小少年又一次被小姑娘擊退的時候,祝子安笑了一聲,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教他如何接劍。


    薑葵在樹上低頭看他。年輕公子垂眸含笑,握劍的手修長有力,翻腕的動作幹淨利落,恍然有霜寒般的鋒芒流露。


    她忽然覺得,他本應當是少年遊俠,桂花載酒,春風得意,騎馬倚斜橋,手提一柄長劍,挽作一個劍花。


    很快,祝子安被沈藥師叫走了。小塵對著木劍看了一會兒,再次同冷白舟對起劍來。


    薑葵仍在樹上坐著,望著月亮發呆。阿蓉在後堂裏忙完了,朝她走過來,在樹下坐著陪她一會兒。兩人隨意閑聊了幾句,把目光投向對劍的兩個孩子。


    仲冬夜裏,寒氣漸漸攀升。小塵的身體不好,稍稍有些累了,一邊撐著木劍,一邊咳嗽起來。


    冷白舟看了他一會兒,忽地像是惱了,甩手把劍扔在地上,跑出了後院,留下小塵一個人呆呆地望著她的背影。


    樹下的阿蓉突然輕聲開口:“小塵這孩子……很不容易。”


    薑葵微怔。她很少聽到阿蓉聊起有關小塵的事。她靜坐在樹上,看著小塵抱起兩柄木劍往前院走去了,才聽到樹下的阿蓉低語:“今日院子裏熱鬧了不少,小塵顯得高興了許多。實在多謝你和祝公子。”


    停了一下,她又輕聲說:“其實我不是這孩子的母親。”


    晚風寂寂,薑葵低頭,望見樹下女人的臉龐既年輕又蒼老。她的眉眼似古劍,銳利卻褪了色,含著一抹淡淡的滄桑。


    十年前她抱著一個嬰兒來到長安時,人們自然而然地以為她是那孩子的母親。這些年來,小塵一直稱她為“阿娘”,她也從未否認過。現在想來,以她當時的年紀,做母親實在太年輕。


    “此事,之前隻有祝公子知道。”阿蓉低聲說,“我出身於一個南方劍派。十數年前,江湖上宗派仇怨頗多。我那時候尚且年幼,懵懂無知,快意恩仇,曾跟隨師兄師姐滅門過另一個宗派……”


    “小塵是那日出生的孩子。”她的聲音沙啞,“那一日,我親眼看著他母親被一劍刺死,艱難地生下了這個孩子……臨死前,她哀求我,救她的孩子。我答應了她。”


    想來那是一個血光潑天的日子,漫天的喊殺聲,數不盡的刀光劍影……渾身是傷的女人懷抱一個嬰兒,一步一跪,拖著長長的血痕,哀哀地求她的仇人救下她的孩子。


    而她所求的仇人,隻是一個未及笄的小女俠,於生死麵前,乍動了一絲惻隱之心。


    “你滅了他的宗門,卻救了他的性命。”薑葵輕聲說,“竟然是這樣。”


    這對母子之間,竟然有如此複雜的恩怨。


    “小塵不知道這些。他以為他是我撿來的孩子。這麽多年了,我始終不敢告訴他。”阿蓉輕輕搖頭,“再說,我已經離開宗門很久了。”


    “你離開宗門……是因為救了仇人之子,宗門不同意麽?”


    “宗門同意了。”阿蓉淡淡笑了一下,“但是宗門被滅了啊。”


    薑葵猛地看她:“你出身於……”


    “十年前被朝廷滅門的南方宗派。”阿蓉低低地說,“當年帶著我行走江湖的師兄師姐,早都沒啦。”


    她歎息一聲:“有時候想,宗門被滅,許是因為犯了那些殺孽。恩恩怨怨,真是天底下最糾纏不清的事。我不願小塵這孩子知道,隻盼他平安長大。”


    “但是他天生體弱,一身病骨……也不知道還能不能活到長大。”她輕歎。


    “阿蓉,”薑葵輕聲說,“你真是很了不起的人。”


    因為十數年前的一縷善念,一個未及笄的少女拖著一個孱弱的嬰兒,靠著一柄劍與一個承諾,走南闖北地撐了下去。她直至今日也還很年輕,原本該是無憂無慮的年紀,卻不曾嫁娶亦不敢享人倫之樂,在艱難的歲月裏獨自撫養一個陌生人的孩子。


    “是麽。”阿蓉搖頭,“我不覺得。”


    她這一搖頭,搖去了對過往時光的追憶,重又回到煙火嫋嫋的此刻裏。


    “我很感謝你和祝公子,這些年裏幫了我許多。”


    她又說,“當年我初來長安時,租住在這個院子裏,祝公子把租金壓得很低。我近日得知他亦是蒲柳先生,才察覺接生意時他也常幫襯我,卻從來不跟我說。”


    “小塵很喜歡他。大家都很喜歡他。”阿蓉笑了笑,“他那樣一個人……你也很喜歡他吧?”


    她沒等薑葵回答,自顧自地接著說:“其實我初到長安時,他還不是現在這樣的。那時候他也還是個孩子,很安靜,不大說話,也不大愛笑。”


    “他以前……常住這座院子裏麽?”


    “倒也沒有。偶爾才能見到他。他總是一個人待著。再後來,他就搬走了,聽說是去了東角樓街巷……具體的情況,我也不太清楚。”


    她仰頭望著樹上的少女,又道:“他也很喜歡你吧?同你在一起的時候,他似乎總是很高興。”


    頓了一下,她仿佛覺得自己話太多了,補了一句:“江少俠,我還想坐一會兒。能否勞煩你去問問祝公子,沐浴的熱水可夠用?今日住下的人多,不夠我再去燒。”


    “好。我去問他。”薑葵應道。


    她甩開長發,抖落了紛亂的情緒,一身輕巧地從樹上落地,踩過院裏的一地星光,伴著清涼的晚風一路向前。


    她一把推開後堂的木門,喊了句:“祝子安!”


    那個人恰從裏麵出來,迎麵碰見進門的少女。


    猝不及防間,她撞上了他的胸口。


    他近乎本能地伸手扶住她,她下意識地在他的懷裏抬起頭,望見他低垂的眼眸。


    門後的熱霧汩汩湧出,星光潑濺在微涼的夜裏,一縷輕風拂起交纏的發絲。


    “抱歉。”祝子安鬆開手,“有點走神。”


    “沒事。”薑葵低著頭說。


    水霧和熱氣一同撲到她的身上,熏得她的雙頰微微緋紅。


    祝子安抓了抓頭發。他方才沐浴過,換了一身寬鬆的長袍,肩頭搭著半濕的柔軟白巾,發絲還嵌著幾粒水珠,沾在他的頰邊。


    “阿蓉讓我來問你熱水是否夠用。”薑葵仍低著頭。


    “啊。”祝子安有些窘迫,“不太夠了。我再去燒。”


    “我陪你吧。”


    兩人並肩坐在爐火前,安靜無言地等水燒熱。


    祝子安幾次往灶裏添上薪柴,薑葵一直低著頭沒說話。爐灶前很熱,她的雙頰更紅,襯得肌膚瑩白如玉,一綹碎發落在耳邊,不聽話地卷起來。


    祝子安打量了她一會兒,驀地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一下。


    “你幹嘛?”她不滿道。


    “你一直不說話。”他認真道,“你還在難過麽?”


    “也沒有。”她哼道,“你快閉嘴啦,讓我安靜一下。”


    祝子安十分溫順地閉了嘴。聽著沉悶的燒水聲,他倦倦地犯著困,半垂著眼瞼打瞌睡。身邊的女孩抱著膝蓋,長發披落如絲緞,她把臉埋在其中,不知在想什麽。


    直到水麵微微蕩漾,祝子安起身打了一勺水,遲疑著看了看薑葵,想說話又不敢打擾她。


    “你說吧。”薑葵歎氣,“我讓你閉嘴,你就真的閉嘴啦?”


    “你覺得……”祝子安抵著下頜,盯著微動的水麵,“這樣算是燒好了麽?”


    薑葵伸手揮開撲麵而來的蒸汽,接過那勺水試了試溫度,答道:“熱到夠沐浴了,算是燒好了吧?”


    祝子安打了個嗬欠:“那我去睡覺了。”


    兩人一前一後地穿過廊道,停在麵對麵的兩個屋子之間。星光從雲中瀉出,自他們的發間落下,在地上拉出長長交織的影子。


    祝子安打著嗬欠推開門,在門邊轉身回頭,懶洋洋道:“睡個好覺。”


    木門合上了,映在窗紗上的燭光熄滅,對麵的屋裏安靜下來。


    薑葵回身走進自己的屋裏,收拾了幾件阿蓉送來的幹淨衣袍,旋即前往後堂打了一桶新燒好的熱水,在星星點點的光芒裏一寸寸沒入水中。


    她在幽藍的水底閉上眼睛。一串小小的氣泡從水下升起,又在水麵上消失不見。


    -


    拂曉時分,鳥雀在枝頭啼鳴。


    天氣冷了,薑葵醒來時稍感寒意,踮著腳尖踩過冰涼的地板。


    她換上一件間色長裙,在外衣下夾了一件中單。素白的中單衣領露出來,襯得她的臉白皙漂亮,霜雪般澄淨。


    今日要回一趟東宮,因此她起得很早。她推門出來時,對麵的門依然緊閉,窗紗後一片安靜,似乎屋裏的人尚未醒來。


    她在屋簷之間飛快起落,朝著宮城的方向一路向北,繞過紛紛落葉的皇家禁苑,跳下粼粼反光的琉璃瓦,推開了東宮寢殿的朱漆木門。


    “謝無恙!”她喊了句,“起床!有事找你!”


    出乎意料的是,她的夫君並沒有在睡覺。他披了一件雪白的貂裘,端坐在書案前提筆落字,低徊的檀香在博山爐前升起,嫋嫋落在他的肩頭。


    他抬眸望她,溫聲道:“夫人,晨安。”


    “你今日起得很早。”她有些吃驚。


    他嚴肅道:“我一向都起得很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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