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杜金娥16歲,雪白的臉頰上,總映著淡淡的粉紅,水潤的眼睛,顧盼之間,神采飛揚。


    爹爹於是常常說,“我家金娥再有個一兩年,一定是個頂頂出色的大美人。”


    “那我現在就不美嗎?”金娥不滿意,對著鏡子左照右照,明明哪裏都很美,怎麽還要過兩年才能成為一個頂頂出色的大美人。


    “美,當然美了,”爹爹總是哈哈大笑,然後過來拍拍金娥的頭說,“爹要想想,也該是時候,給我家金娥找個好婆家了。”


    “我不要嫁人,那些男人都打不過我。”金娥皺眉,把腦袋從爹的大手下挪開,噘著嘴巴。他爹是獨腳大盜,縱橫南北,從來沒有偷不到,搶不來的東西,她幼承庭訓,自然身手了得,而她說的男人,是這兩年來頻繁出入他家的幾個世交家的兒子,自然,強盜的世交也是強盜。


    “哦!我家金娥的眼光還是滿高呀,那幾個小子我看都還不錯,怎麽,竟沒一個入得我寶貝女兒的眼?”爹低頭,打趣她。


    “沒有,一個也沒有。”金娥跺腳,想起那幾隻蒼蠅就生氣,偏偏爹又不許打他們,真是煩人。


    “那寶貝女兒告訴爹,你要嫁個什麽樣的男人?”爹不放棄,繼續的追問。


    “我要嫁,就一定要嫁一個強過我的男人,不行,隻強過我還不行,我要嫁,就要嫁一個讓天下人說起他都豎大拇指的男人。”金娥說,聲音很大,因為這個想法在她腦海中停留的時間實在是太長了。


    隻是,什麽樣的男人,才是她想象中那個,天下人說起他都要豎大拇指的男人呢?她不知道,看看爹的神色,困惑而愁悶,她歎了口氣,要是說天下間什麽價值連城的寶貝在什麽地方,爹總是張口就能答上,但是說到自己要嫁的這樣條件的男人,爹和自己實在沒有分別。


    十六歲的女孩嬌俏如花,雖然是這樣的家事,正經人家不敢登門,不過三山五嶽中,多的是占山為王的豪客,上門提親的媒人,自然是絡繹不絕了。


    在一天轟走十幾撥說媒的人後,爹有些急了,“這樣挑挑揀揀,沒胡子的說人家女氣,有胡子的說人野蠻;個子矮的說人家殘疾,個子高的說人家笨重;胖也不行,瘦也不對,橫也不是,豎也不是,到底要怎樣才能合了你的心意呢?”


    “我說過的,我就要嫁那樣的男人。”金娥比爹脾氣更倔,扔聘禮扔到手軟,口氣依舊強硬,嗓門依舊響亮。


    “三條腿的蛤蟆都比你說的男人容易找。”爹知道強不過牛一樣的女兒,隻能歎口氣,回房歇著了,女兒一天得罪了不少道上的朋友,害他說了一輩子都沒說過的如此多的道歉的話,是得喝口茶水,好好讓喉嚨休息一下了。


    杜金娥自然不相信父親的話,兩條腿的男人怎麽會比三條腿的蛤蟆更稀少?隻是,她也明白,再這樣呆在家裏,等口若懸河的媒人上門,隻怕自己就真的隻能嫁給三條腿的癩蛤蟆了,於是,她決定,離家出走。外麵的世界很精彩,即便不是為了找個英雄豪傑然後嫁給他,也值得出去闖蕩一番,見識見識。


    離家出走在她看來很容易,錢也不必帶很多,反正這年頭有錢的人多得很,隨時隨地可以去“借”點花花,不然那些銀子白放著也是發黴。她常常跟爹出去做生意,家裏男裝和女裝差不多是同樣數目的,隨手各拿幾件,找塊布一包,就快樂的出門了。


    一口氣跑出自己住的小鎮,杜金娥才開始認真的考慮自己要去什麽地方,當然這個對她來說再容易不過,因為她和爹住在北方,爹肯帶她去的地方實在不多,而她聽說過的,最大的城市,就是京城汴梁了。


    汴梁離杜金娥的家不是很遠,她邊走邊玩,也隻才走了兩天而已。


    不過汴梁的繁華,卻讓她應接不暇,熱鬧的市集,賣什麽的都有,她買了一個鬼臉麵具,既而又迷上了吹的糖人……


    走走停停,一會功夫,杜金娥手裏就捧了一大堆的各色玩意,頭上頂的麵具有些鬆了也倒不出手去調整,於是,麵具擋住了視線,再後來,三步開外,她被一陣風撞得原地轉了幾個圈子,如果不是她身手矯健,身子傾斜成直角,單腿著地也能站住,這會,怕是摔得四腳朝天了。


    周圍的人群發出喝彩聲,杜金娥的眼睛上有麵具擋著,一時也不隻這喝彩是喊給誰的,自己,還是剛剛走路不張眼睛的人。


    當然,她也不是被一陣風撞倒的,風沒有那樣矯健靈活,也沒有那樣沉穩有力,隻有下盤很穩的練家子,才能在與她這樣的正麵相撞中穩穩的閃開去。


    一秒、兩秒、三秒,杜金娥仍舊維持著原來的姿勢,懷裏東西太多了,偏偏都是自己喜歡的,摔壞了哪一樣都心痛,可是剛剛被撞得突然,這會隻要一動,大半的東西都要掉在地上了,那泥捏的福娃娃、糖吹的大鳳凰,可怎麽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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