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南恢複施工,施美麗重返職場,童川去南旌求學,老人能下樓打牌,沒有比這更完美的結局了。


    想到這些,唐秋水不禁點了點頭,但又很快搖頭。她想說看得見的實體正義固然重要,程序正義也不容忽視。


    但,這些真的需要她來講嗎?難道梁渠會不明白?紙上談兵誰不會,她前前後後去找了施美麗多少次,大道理講了多少遍,有用嗎?


    沒有。徒勞無益,一場空。


    越想越覺得受挫,唐秋水垂下頭來喃聲控訴:“您都已經全部想好了,還一直讓我去施美麗那當說客。我嘴皮子都磨破了,一點用也沒有。”


    聽到最後幾個字,梁渠皺了一下眉:“誰說沒有用?”


    唐秋水嘀咕:“有什麽用?”


    “兩條路走,分開行動。”


    “哦……”唐秋水把他這話翻譯了一下,依舊嘀咕,“原來我是n b。”


    第二方案,次要選擇,隻有在第一方案確定不可行的情況下才會被采用。否則就會跟壞掉的種子一樣,永遠無法破土見光。


    梁渠盯著她,有些無可奈何地發問:“你就不能換個好聽點的說法?”


    唐秋水霧著一張臉,語言儲備匱乏讓她詞窮:“比如?”


    “比如一式兩份,效力相等。”


    意定的說法。


    “比如錯遺條款,查漏補缺。”


    法定的說法。


    “比如我這條路?s?走不通,還有你。”


    梁渠的說法。


    第13章 鍍個金


    匡義22樓有間大會議室,之前梁渠就是在那裏麵試的唐秋水。偶爾也有律師在裏麵見客戶,但大多時候都是被用作吃午飯的食堂。


    每天中午十二點左右,22樓的同事就會陸續往大會議室裏走,手上要麽端著自帶的飯盒,要麽拿著剛到的外賣。進去之後三三兩兩地圍坐在一起,邊聊天邊吃飯。


    一頓飯能吃上一個多小時。


    唐秋水不愛湊這個熱鬧,她都是獨自坐在工位上吃,吃自己帶來的盒飯。量不多,保證能光盤。


    但今天,她從梁渠辦公室出來之後還是沒能把剩下的幾口飯菜吃完。因為總是忍不住去想梁渠最後說的那幾句話。


    那些脫口而出的回答,一個個字,如一顆顆絢彩琉璃珠,連蹦帶跳地跑到她的耳邊傳話。


    特別是句末三個字,簡簡單單的三個字,組合在一起,頃刻間把她在這個案件中的重要性突顯,跑龍套變成了女主角。


    顴骨不自覺升高的同時,腦中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唐秋水擱下筷子,蓋好飯盒,並迅速把桌麵收拾幹淨。隨即點開“法盲俏佳人”的群聊,把她和梁渠剛剛的對話添油加醋地複述了一遍。


    然後求證:家人們,有沒有可能我老板他對我有意思?


    這個點時簡也在吃飯。咖方投資內部有員工食堂,掌勺師傅每天換著花樣更新菜譜,菜品豐盛,口感美味。時簡最多的時候一次性能拿八個菜,有葷有素有湯瓜果,一個托盤裝不下,得用兩個拚一起,夥食好得要命。


    她每天都要把當日的飯菜拍圖發群裏,讓其餘兩人羨慕嫉妒恨。今天還沒來得及發,就看到了唐秋水的消息。


    她發出一大串省略號,表示無話可說。


    唐秋水還在問:有可能嗎?


    時簡銳評:有沒有可能是你想太多。資本家的話術罷了,專騙你這種不懂事的小姑娘。


    江荔枝跟上:加一。


    唐秋水有些不大信:騙我他能得到什麽?


    時簡一針見血:得到一個春心萌動甘願為他當牛做馬的冤種打工人。


    ……好像是這樣。


    唐秋水瞬間清醒,遂收起頭腦中不著邊際的猜想,將目光從窩邊草伸向了體製內:@江荔枝 江法官,你們院裏有沒有帥哥啊,介紹幾個過來。


    江荔枝將她這句引用過來,糾正措辭:法官(助理)。


    唐秋水扶額:倒也不必這麽嚴謹。


    江荔枝繼續引用她上一條:沒有。全是法學院畢業的,法學院哪來的帥哥?


    這個一竿子打死所有的說法唐秋水不同意,她秒舉反例:有的!我去年年底看到c區檢察院發的一個公眾號,一個食品安全的公益訴訟。媽耶那個承辦檢察官好帥好帥,我還在公眾號下麵留言了呢!


    那則公眾號文章一直躺在唐秋水的收藏夾裏,她很快找到,分享到群裏。


    江荔枝好奇點開看了下。嗯,確實不錯,看著還是個禁欲係,不過她還是說:個例罷了,萬裏挑一。


    唐秋水十指在鍵盤上頓了下,又開始敲字:其實我老板長得也不錯,關鍵是……


    關鍵是身材好,穿衣顯瘦,脫衣肯定也能讓人斯哈斯哈的那種。


    輸入框內,完整的句子還沒打完,時簡的消息已經搶先一步跳了出來:不要搞學法的男的,會變得不幸。


    唐秋水:……


    唐秋水合理懷疑這時簡是不是什麽時候被哪個學法的男的創過,自此因噎廢食,封心鎖愛。


    —


    不管怎樣,施美麗這件事總算告一段落。


    臨近周末,周五下午沒什麽事情做,唐秋水寫完這周的實習周記就開始摸魚。她的電腦和手機可以多屏協同,對著電腦屏幕暢遊手機各大app,毫無障礙。


    一直摸到傍晚,兩端微信同時收到了來自堂哥唐燃的吃飯邀請,唐秋水欣然應下。


    兩人約在一家網紅火鍋店,唐秋水選的。她早就聽聞這家店生意火爆,很多人慕名前去打卡,她一直都很想去嚐試一下。


    店開在光閔廣場地鐵站對麵。


    光閔廣場站,是崇城最大的地鐵站,共有18個出入口,地形複雜程度堪比寧市新界口。


    不過唐秋水一直覺得,崇城地鐵各方麵都和寧市的都沒法比。別的不說,單就崇城地鐵這到站提醒就很難評,細若蚊蠅,口齒不清,生怕被乘客聽見聽懂。


    唐秋水每次坐地鐵都要豎起耳朵仔細留意,稍不注意就會錯過站。


    到達約定目的地的時候,已經將近晚上七點了。


    一進店門,唐秋水就被一股濃烈的幹辣椒味道嗆到,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隻見入口處撐了口巨型鐵鍋,裏麵放滿了紅色幹辣椒。鍋前站了個穿廚師服、身形偏胖的中年男子,正手拿大鏟,十分熟練地在鍋中迅速翻炒。


    唐秋水還是第一次見現炒火鍋底料的。再往裏看,更覺新奇。


    幾十張桌子密密麻麻地擺在同一個空間裏,每桌中間無任何格擋。在座的人滿麵紅光,觥籌交錯,你一言我一語,氣氛熱鬧得像在老家吃席。


    ……原來網紅店裏麵是這樣的,有些出乎意外。


    唐秋水向服務人員問了桌號,很快找到了唐燃。


    並不難找,吃火鍋穿白襯衫,全場除了他找不出第二個勇士。


    唐秋水一個閃現蹦到他身後,拍他肩一下:“燃哥哥!”


    男人一個激靈,轉過頭來嗔她:“嚇我一跳。”但其實臉上並沒有真正被嚇到的表情。


    唐秋水“嘿嘿”笑兩聲,在他對麵落座。


    唐燃的律所就在這家店附近,他早早在線取了號,來了之後又提前下了單,現在桌上已經擺滿了各色肉類、丸類、蔬菜拚盤,唐秋水一到,就可以直接開吃了。


    “先點了這麽多,不夠再加。”說著唐燃開始往鍋裏下菜。


    唐秋水看著麵前這口滿是紅油的辣鍋,不禁想:“哇,要是梁渠來吃這個,肯定會被辣死。”


    哦莫,怎麽下班了也能第一時間想到老板。


    她猛地左右晃了晃頭,隨即彎腰下去把包和外套塞進旁邊的木簍,連同這個古怪的、不應當出現的想法。


    結果剛直起身,就聽到對麵的唐燃問了句:“在梁渠那適應得怎麽樣?”


    “……”哪壺不開提哪壺。


    每次和唐燃見麵,他的開場白都是這句,好像不談工作這天就聊不起來似的。


    唐秋水一邊往頭上套圍裙,一邊嘴裏含糊應著:“就那樣唄,反正每天做的事情都差不多。”喝白開水似的,寡淡無味。


    唐燃沒明白她意思,用過來人的口吻叮囑道:“你跟著他好好學。”


    唐秋水沒有感情地“哦”一聲,又開始忙著舀湯調油碟,似乎壓根沒把唐燃的這話放心上,也沒把他口中的梁渠放在眼裏。


    看著她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唐燃不由拔高音量:“哦什麽,對我有意見?”


    唐秋水抬眼否認:“哪有!”


    唐燃笑一下,雙手交叉著撐在桌麵,換上八卦的語氣:“哦,那就是對梁渠有意見。”


    唐秋水攪蘸料的手一頓。鍋底煮沸,白霧飄起,時間好像瞬間回溯至今天中午。


    她想到梁渠做的一些事情,說的一些話,還是無法苟同:“我覺得,他不太行。”


    唐燃:“?哪方麵?”


    這地方人多口雜,隔牆有耳,唐秋水不便把案子的細節告訴他。而且,不能在公共場合提當事人的名字,這是梁渠很早之前就告誡她的一點執業準則,她一直謹記。


    唐秋水吸了口可樂,模棱兩可道:“辦案能力。”


    “他能力不行?”唐燃看向她,似是不信,“不會吧,我這同學當年在學校可是很優秀的,老師都誇他是天生做律師的料。”


    很少從唐燃口中聽到這麽高的褒義評價。以前他做法官的時候,最常說的一句話是“這個律師水平太差”。唐秋水眨巴著眼睛,皺起眉,若有所思。


    幾秒後,她坐直身體,腔調正經:“燃哥哥,我有個疑問。”


    “說。”


    “為啥你和梁渠是同學,但是他卻比你大三歲啊,”說著她支起下巴,露齒而笑,似在看好戲,“他是不是論文寫不出來延畢了三年?”


    “……”唐燃放下筷子,看著有些無奈,或者說是無語。


    他出口指正,“腦袋瓜整天想什麽呢你,還延畢,他當年可是優畢。”


    “而且,你知道他導師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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