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沒什麽好收的,就兩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褂子、一條束腳麻布褲、一條擦汗帕子,再加上一卷涼席,王紅英說這不成,得給兒子做些煎餅帶著去,孫木青哭笑不得:“人那麽大一個桑園還能少我一口飯吃?”


    “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王紅英說著已經往灶房走去。


    孫木青一邊喝水一邊說:“真不給飯吃我就上俺姐家吃去。”


    灶房裏和麵的王紅英念叨:“你姐家裏五張嘴吃飯也不容易。”


    孫木青說他明白,心想反正無論如何這煎餅是一定要幫他做的,待會煎好了趁熱吃兩個。


    念著煎餅帶過去孫木青要放好幾日,天熱又容易壞,王紅英和麵時特意和得很幹,煎的時候文火慢慢烙,做得很薄,這樣水分少可以放得久,在孫木青翹著腿等吃的時候,許大河那狗鼻子竟然嗅著香味來了,到孫木青家裏蹭煎餅吃。


    “紅英嬸,這餅真香啊。”許大河五口就能吃一張餅。


    孫木青說:“慢點,沒人搶。”


    餅吃到一半,文老五舉著個火把摸黑來到孫木青家,說事情成了,明天小喜能跟著一起去,喊孫木青直接去他家裏接人。


    馮玉梅脾氣大但也不是沒腦子,她到小河村先說要接秦小喜去自家住一段日子,李桂花果然不許,馮玉梅便罵,說她接小喜過去是要給小喜備成親的喜被、喜帳、喜服,這些東西是秦莊沒有許諾過的,而新娘子嫁過去沒這些不像樣,她李桂花不給準備難道還要阻攔做姨媽的給外甥女準備嗎?


    馮玉梅借機把秦莊李桂花一通好罵,罵得秦莊在左鄰右舍前抬不起臉,出麵讓秦小喜跟了馮玉梅走,讓她和文春麗把成親用的東西縫製好再回來。


    如此馮玉梅氣也出了,人也領走了,至於那些東西她早就準備妥當,根本不用秦小喜自己動手。


    邊上許大河聽得滿頭霧水,在文老五走後問孫木青發生了啥事兒,孫木青便把事情告訴了他。


    “帶上我唄。”許大河說。


    孫木青上上下下將好兄弟瞧了一遭,撓了撓頭,說不知道管事的會不會收。


    “試試就知道了。”許大河道。


    看他很堅決,孫木青想想應了,還笑著揶揄他:“啥時候這麽上進了?”


    “嘿嘿。”許大河回以一陣憨笑:“閑著也是閑著。”


    ……


    隔日早上,孫木青、秦小喜、許大河到了桑園,管事先讓秦小喜試著織布,結果那機子竟然是來安這片從來沒見過的款式,管事說是主家從別的地方運來的。麵對一架陌生的機器,起初秦小喜也迷惑了一會,但是織布機不一樣原理是相似的,摸索了小半個時辰搞懂原理就會操作了。


    “謝天謝地,終於見著平的料子了。”管事的道。


    隻要料子平整光滑,織出來他就能交差:“留下吧,工錢和他一樣。”


    那個他指的是孫木青,說完管事才注意到許大河,想到孫木青能幹又給介紹了會用新鮮機器的人,管事的揮揮手:“你也留下試試。”


    桑園占了一片山坡,加上管事的一共四個壯勞力,除去秦小喜還有個中年婦女,是管事的媳婦兒,給大家燒火做飯,秦小喜平日裏可以和她作伴,但是孫木青不太放心,和姐姐商量以後白天小喜去桑園織布,晚上回孫春花家住,和她的大女兒睡一張床。


    等李桂花知道消息時秦小喜已經在桑園待了半個月,剛知道時她拉上秦莊就要去桑園抓人,但是聽說工錢有一兩銀子一月後她一下沒了脾氣,並且在心裏美美算了一筆賬,離成親還有三個月,乖乖,那丫頭能掙三兩銀子,比在家裏織布掙錢,而且還省了米麵錢。


    賺了呀,李桂花心裏美滋滋,也就隨秦小喜去了。


    ……


    這天管事的媳婦兒熬了綠豆水,孫木青過去喝,隨便找秦小喜說話。


    秦小喜坐在織布機前嘎吱嘎吱的織布,孫木青就在一旁說著各處聽來及自己瞎編的故事,逗得她哈哈笑。


    “晚上給你帶好吃的。”孫木青說。


    秦小喜抬臉看去:“怎麽?又有人喊你去幫桑樹治病?”


    “是哩。”孫木青笑著說:“他家裏的桑樹不長葉子,喊我去看看。”


    孫木青想不到有一日他會成為大夫,專門給桑樹瞧病的那種,來安附近種桑的都是小規模,農家人自己種,不大懂得怎麽好好嗬護桑樹,育苗、施肥、嫁接、修剪都是憑借感覺來,這樣多半會出事,而孫木青秦小喜他們做事的桑園已經是附近最大的一片桑樹林,管事的經驗比較豐富,孫木青跟著他做事時總多一個心眼,多留一分神,跟前跟後很是勤快,大半個月下來就將他的本事學得八九分。


    後來他又偶然發現灶房裏墊桌腳的一本書竟然是治桑養桑的書,孫木青便寶貝一樣收起來,有空就去找附近私塾裏的書生讀給他聽,一個月後孫木青的本事比管事的還了得,畢竟書中記載更加的詳細,集聚了無數人上百年的經驗。


    為了檢查自己的能力,孫木青就去幫別家桑農治理桑樹,漸漸小有名氣,為了請他去給桑樹治病,桑農除了給診金外還會好酒好菜招待,每回有好吃的,孫木青都不忘給秦小喜帶一份。


    “小喜,我已經攢下不少錢了,夠打一套新家具,喜床梳妝台還有衣櫃都做得起,過兩天我回家一趟,買了料子抬去文家村,讓你姨父幫咱們做。”孫木青樂嗬嗬的說。


    秦小喜驚喜不已:“真的?”


    “當然哩,這兩個月工錢得了二兩,我幫人給桑樹治病賺了二兩,手頭已經有了四兩銀子,剛好可以用來買木料、清漆加付工錢。”孫木青說。


    第10章 010


    秦小喜想都沒敢想,自己成親時喜房中能擺上全套新家具,那是嫁到殷實之家的姑娘才有的待遇,她知道孫木青家窮,已經做好了和他吃苦的準備。


    “你日忙夜忙,要多注意身子,別為了掙錢把身子累垮。”秦小喜說。


    “我知道,也就早晚忙些,晌午我和大河都躲在屋裏睡覺呢,你別擔心。”孫木青說著將碗裏的綠豆湯一氣喝完,站起來道:“我得走了,你也歇會吧,織太久眼睛酸手腕也會疼。”


    秦小喜笑著點點頭,目送著孫木青離開,唇邊的笑容久久都沒散去。她很喜歡現在的生活,在桑園幫人織布不僅有月錢拿,還不用洗衣做飯提水,比在家裏舒坦多了。


    天擦黑後,白日裏的燥熱終於消下去幾分,夜風從窗戶吹進來,涼涼的很舒服。


    秦小喜正在屋裏鋪床,孫春花的女兒小杏帶著弟弟虎子在旁邊玩翻花繩,小杏今年隻有五歲,卻比七八歲的孩子都要機靈,村人都說這是外甥像舅舅,遺傳了孫木青的聰明勁兒。小杏如今會十幾種翻花繩的花樣,有些大人都翻不過她。


    三歲的虎子懵懵懂懂,他還不會翻,隻會添亂,把繩子都弄打結了。


    “舅媽,待會你陪我玩吧。”小杏過來抱住秦小喜,圓圓的臉蛋在她胳膊上蹭呀蹭,可愛的撒著嬌。


    她一直叫秦小喜舅媽,也沒有人教過她,這聲舅媽喊得秦小喜臉紅,孫木青則偷著樂,當娘的孫春花笑罵過她一回,小杏沒有改口,漸漸的秦小喜聽慣了應慣了,孫春花也就懶得糾正女兒,這樣叫也行,反正弟媳過個把月就要過門了。


    “我把床鋪好就陪你玩。”秦小喜摸了摸小姑娘的臉頰,然後起身去院裏打水,準備擰條濕帕子擦涼席,夜裏睡覺能涼快些。


    剛端著盆出去,孫木青就來了,伴隨他進來的還有一股香味兒。


    “小喜,姐,姐夫。”孫木青喊了一嗓,他懷裏揣著個荷葉包,裏麵是熱乎的茄餅,是今晚上請他幫忙的桑農給的:“出來吃好吃的嘍。”


    說著孫木青拉著秦小喜進了屋,茄餅夾了肉泥,裹了麵糊,用熱油炸酥炸透了,出鍋後還散了些胡椒粉在上頭,吃起來又香又脆,孫木青給秦小喜挑了個大的,笑嘻嘻的叫她趁熱嚐一口。


    “真好吃。”秦小喜說:“用寬油炸出來的東西就是香。”


    孫木青說:“那是呢,做一回茄餅起碼費半斤油。”


    這時候堂屋裏喂蠶擦洗桑葉的萬全、孫春花也來了,孫春花笑著打趣:“幸好叫小喜住到家裏來了,托她的福,跟著吃了不少好東西。”


    秦小喜不由的羞紅了臉,孫木青擋在準媳婦兒麵前:“姐,你這就是瞎說了,是我們托你的福,要不這會兒我們還在家哩。”


    孫木青和姐姐鬥嘴的功夫,姐夫萬全去抱了個用井水鎮過的西瓜進來:“吃了油氣重的容易上火,咱切個瓜吃。”


    “對對對,我來切。”孫木青麻利的去灶房拿了刀來,三下五除二就切好了,留了塊最甜的給秦小喜。


    ……


    兒子一走就是兩個月,王紅英想兒子想的厲害,羅巧雲來串門時聽見老姊妹在歎氣,瞬間明白了她的心思:“桑園離這不遠,你想木青了去就去看看唄。”


    王紅英正在縫一床被子,聞言用針撓了撓發癢的頭皮,大咧咧地說:“才不去!有什麽好看的,他長大了,不可能一輩子在灶房堂屋打轉,我也沒法子把他拴在褲腰帶上。”


    聽了這話兒的羅巧雲說:“你倒想得開。”說罷她也歎了口氣。


    王紅英一邊縫被子一邊問:“又吵了?”


    家家有難念的經,村裏不少人羨慕羅巧雲好命肚子爭氣,一口氣給夫家生了三個兒子,在這事上羅巧雲雖遺憾沒有個閨女,但總的來說是得意的,家裏男丁多,收穀子都比別人快。


    但孩子大了娶了媳婦後她就不這麽想了,三兄弟娶了妻有了孩子便有了小家,一個個好比樹上的果子,這個多吃點營養那個就得少吃一口,原先無所謂,現在背後還有老婆孩子,那便不能輕易了,羅巧雲家裏大兒媳二兒媳經常爭吵,為的都是雞毛蒜皮的事情,青天大老爺來都難斷清楚。


    這不,為了一桶熱水又吵上了,王紅英隔著一道院門都聽得一清二楚。


    “隨她們去,你就當做沒聽見。”王紅英說。


    羅巧雲搖搖頭:“有時候實在看不下去,算了,不提那些糟心事。”


    說罷摸了摸王紅英正在縫的那床被子:“這料子真好。”


    王紅英抬了抬眉毛:“當年我娘家給的陪嫁。”


    羅巧雲哎呦了一聲,誇王紅英收揀的好,如今看著還和新的一般,說著從邊上的針線簍裏取了針線,幫著從另外一邊縫起來。


    “穀子快熟了,木青快回來了吧?喜事哪天辦選好日子了沒?”羅巧雲邊紮邊問。


    “快了,最多半個月就要回來收莊稼了,喜事嘛具體日子沒定,準備在秋收結束後選個好日子。”王紅英說著又喜又憂,喜的是媳婦終於要過門,她可以洗幹淨手等著抱孫子,憂的是銀子,雖說預備喜事一切從簡,但是她越想越對不起兩個小的,一輩子的大事情,潦草的辦了,以後想起來多可惜。


    可她實在拿不出多了錢了,隻有借。


    王紅英好強了一輩子,還沒有向別人開口借過錢。


    羅巧雲說:“我知道一個先生很會算日子,明天我帶你去找他算。”


    “行。”王紅英低頭將線給咬斷了:“日子一定得找人好好看,不能馬虎。”


    後來王紅英又煩了幾日,在心裏把能借錢的人盤算了一遭,娘家兩個□□子也不好過,想來隻能借到幾吊錢,孫木青兩個伯伯日子過得還可以,但是最近忙著娶親蓋房,怕也不寬裕,羅巧雲馬淑慧等就不說了,家裏負擔也不小,加上沒有血緣關係,能借一吊兩吊的就不錯了。


    王紅英盤算著盤算著,很難張開口,就當她準備豁出臉皮去借的時候,孫木青回來了,帶回來整整五兩銀子,攥著那小銀錠,王紅英的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這麽多銀子呢,孫木青,你沒做啥不該做的吧?”


    “哪能啊。”孫木青捧著木瓢喝了好大幾口水:“都是正經路數賺來的。”


    王紅英喜滋滋的將銀子收好:“那是,我兒子什麽人品我最清楚,你是老實孩子。”


    孫木青喝飽水坐下來,和娘說了銀子的用途,其中大半是要打家具的,他沒工夫辦,就讓王紅英去買料,剩下的錢添置日用物件,比如冬天存熱水的藤壺、吃飯的碗筷,雖是小東西,卻是過日子常用的,家裏舊的上了年頭,那碗沒有一個不缺口,藤壺也老早溫不住水。


    王紅英猶豫了一會,她想留著辦喜宴,有五兩銀子喜宴一定辦的風風光光,叫旁人見了多體麵。


    但是孫木青不置可否:“排場擺出去給人看,對咱沒好處,他們不會因此高看咱一眼,把日子過舒服最重要。”一番話說得王紅英心服口服,她剛才確實鑽牛角尖了,與其將銀子吃喝了,不如置辦些實在東西回來。


    孫木青其實還有另外的盤算,桑園那邊還能拿一個月工錢,加上幫人治理桑樹,再掙個二三兩沒問題,到時候把銀子給到娘手裏,喜事也能辦漂亮,不過錢沒到手就不說空話了,俗話說的好,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空歡喜一場可不妙。


    日子一日日過去,轉眼到了九月中,田地裏的莊稼成熟了,到了該收割的時候,孫木青和秦小喜要從桑園回家去。


    李桂花起了個大早,天還沒亮就下了地,還把秦莊給拍醒了,秦莊迷迷瞪瞪的醒來,往外瞅了眼:“再睡會吧,天亮了再去地裏看。”說著又要睡去。


    “看地?地有什麽好看的。”李桂花一巴掌拍在秦莊腦門上:“你個少根筋的,跟我去接人。”


    秦莊這才想起來今日女兒秦小喜該回來了,他打了個嗬欠:“她自己認得路。”


    “我知道。”李桂花有些恨鐵不成鋼,隻怨自己嫁了個木腦殼,但是有些話她不好說的太露骨,去接秦小喜當然不是為她著想,而是李桂花想她去了三個月,回來時桑園應該給她結工錢,她是秦小喜的家長,這筆錢應該結給她,想到白花花的三兩銀子,她就高興的合不攏嘴。


    但是秦莊說啥也不樂意起來,李桂花氣的罵了幾句,一個人去了桑園。


    與此同時,孫木青正在桑園收拾行囊,來的時候就是個小包袱,走的時候也好收拾,除了多了一本治理桑樹的書,他問過管事的,管事的說沒用,反正是用來墊桌腳的,孫木青愛要就拿走。


    另外一個小夥子還笑話孫木青:“你又不認字,要那東西幹啥?”


    孫木青胡亂編了個理由:“我愛聞上頭的墨水香。”


    許大河抓了抓頭發,沒聽說好兄弟有這愛好啊,走在路上時說:“我家有瓶墨水,改天拿來給你聞唄,反正沒人用。”


    這話把孫木青逗得哈哈笑:“成,拿來給我喝吧。”


    許大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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