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一支的劑量他就已經感到格外難受,所以才信心滿滿認為,沈廷煜的意誌即使再強大也不可能撐得住。


    但是現在,他竟然說他還試過十支的量?


    明海聽到這句話的第一反應不是沈廷煜在瞎吹,而是認真思考與想象,那會是多痛苦的感覺。


    沈廷煜從他表情,看穿了他的心思。


    輕笑道:“當然很痛,就像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腫脹得快要炸裂一樣的痛。”


    “你想知道,我那時候是怎麽脫離苦痛的嗎?”


    明海聞聲抬眸,卻見沈廷煜抽出了別在腰間的墨金色槍支,緩緩灌注與連接上了自己的精神力。


    他下意識取槍防備。


    心想,沈廷煜難道是靠著e型的弑殺本性,把欲望的注意點轉移,借此來脫困嗎?


    直到下一秒,他看見沈廷煜把槍口抵在額頭邊,對準了自己的頭顱。


    黑發藍眸的男人因為跟體內藥劑的藥效掙紮,早已大汗淋漓,身上的衣服都濕了一大片。


    甚至隻要仔細注意,還能看見他雙瞳正在微微顫動,渙散而又迷離的眼神,隻剩下細如蛛絲的理智在努力維持他最後的清醒。


    至此,明海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


    嘴角朝下微彎,質問:“沈廷煜,你瘋了嗎?”


    沈廷煜笑而不語。


    十倍的劑量,不是憑借意誌力就能硬生生熬過去的折磨。


    要想脫困,就隻能鋌而走險。


    明海隻稍作思考,就明白沈廷煜到底想做什麽了。


    精神力槍對準精神池開火,確實是自殺式行為。


    但實際上,隻要開槍人控製得妥當,就會有萬分之一的機會避開精神池直接創傷的危機。那一點的機會,就是完美避開精神池的所有脆弱點,直擊池子中心。


    那樣,最多隻會給精神池造成地震般的衝擊。


    很難受,但能夠讓精神b受到‘挾持’或被外物刺激和控製的精神力者,從那樣的痛苦中脫離。


    綜合沈廷煜前麵說過的話,他現在還能好好站在這裏,就表示他曾經成功過一次。


    這點,讓明海開始懷疑起沈廷煜那句話的真實性。


    ——畢竟,這種萬分之一的概率,是連他都沒有把握的事。


    e型的精神力量是如此的強大。


    要知道,如果沈廷煜錯過了,這直擊精神池的力量會導致他不死也半殘。


    e型者之間,對彼此有種神奇又矛盾的心態。


    他們可以忍受其他e型死在自己手裏,卻無法認同其他e型在自己麵前,以自毀的形式死亡。這會讓同為e型的他們感到憤怒和恥辱,恨那些人不爭氣。


    沈廷煜可以感覺到,他對於這五倍劑量的藥性抵抗,已經快要達到臨界點。


    “我知道你今天引我過來,是想做什麽。”


    沈廷煜輕笑:“但即使隻有萬分之一的概率,我寧可賭一把,也不可能讓徐清然有機會因為我的背叛,而離開我。”


    “你,敢嗎?”


    話音剛落,他便當著明海的麵扣下扳機,在理智線徹底斷開之前對著自己的精神池,狠狠開了一槍。


    眼中的世界很快就變得朦朧。


    周圍全是模糊不清的疊影,他再看不清周圍人的模樣和表情,精神池受到激烈衝擊而震動的感覺正在撕裂著他的每一根神經。


    但沈廷煜卻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清醒過。


    藥劑湧上頭,試圖主宰他的藥效,在這一瞬斷開了對他的控製。他重新奪回了意識的主導權,伴隨而來的是激烈得讓人感到窒息的疼痛。


    痛得,他想笑。


    萬分之一的概率。


    他沒有對明海撒謊,他確實曾經做過一模一樣的事情,也很僥幸成功了。


    但如果問他有沒有信心,那必然是沒有的。


    哪怕他對自己精神力的掌控再精準,再強大,都不可能保證自己每一次的發瘋,都可以保全自己。隻是光想象他萬一沒熬得過藥效,徐清然會對他露出什麽樣的眼神和表情,那簡直比這場豪賭還要讓他難受。


    沈廷煜想,他好不容易才抓住了自己的世界裏,唯一在發光的那顆星星。


    就算變成傻子,他也不想讓它消失。


    模糊不清的空間裏,好像逐漸變得吵雜起來。


    似乎有很多的人闖了進來,嘴裏還叫叫嚷嚷的。混亂中還有一隻手用力抓住了他的手腕,他隻能微微彎腰怔在原地,看不清來人是誰,下意識就想甩開。


    可對方的力度出奇之大,甚至動作間,還帶著一種不容違抗的命令。


    這種熟悉的‘被控製’感,讓他下意識停止掙紮。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


    隻感覺偌大的空間裏,四周不斷有人來往經過,很吵鬧。


    偏偏身邊感知到的那股氣息,卻又能讓他保持平靜。


    溫潤的精神力清涼地襲卷過他精神池的每一個角落,把他那道並沒有踩在在萬分之一上的精神力攻擊,牽引著回歸到那條線上,重新穩下了他激烈震蕩的精神池。


    回過神轉頭,就見到黑著臉死死盯著他的徐清然。


    半晌,他幾乎是從緊咬的牙齒縫隙裏,擠出一句話:“沈廷煜,你瘋了嗎?”


    沈廷煜與他對視中,沒忍住笑了。


    多難得,聽見這位愛發瘋的男人問其他人這樣一句話。


    他的臉色因為疼痛而有些慘白,嘴邊掛著虛弱的淺笑,問徐清然:“如果我精神池傷得再也無法修複,變成一個傻子了,你會拋棄我嗎?”


    聽起來,就隻是一句帶著玩笑的問題。


    徐清然握緊了拳頭,差點就要直接往他身上揍。


    但視線碰到他虛弱的臉色,還有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痕,最後還是沒下得去手,也沒回答他的問題。


    因為徐清然不知道答案。


    他自認自己是個利己主義者,哪怕在一段感情裏,也可以很清晰認知自己沒有義務去對一個,把自己變成癡傻的人負責。但否認的回答來到嘴邊,卻遲遲說不出口。


    他猶豫了,遲疑了。


    甚至在想象中,覺得變成傻子的沈廷煜說不定也沒那麽讓他厭煩。


    徐清然知道了前因,第一時間趕來的時候,恰好撞見沈廷煜對著自己開槍的畫麵。


    還把他對明海說的最後幾句話,給聽了進去。


    那一刻,他的心情除了複雜還有憤怒。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那麽生氣,但某一瞬間突然明白了,沈廷煜為什麽偶爾會對他格外放手一搏的瘋狂舉動,而鬱悶和不高興。


    “沈廷煜,我很生氣。”千言萬語,最後匯成了最真情實感的這一句表達。


    他鄭重其事道:“再有一次,我肯定把你的頭打飛。”


    沈廷煜被罵了不僅沒有不高興,反而在微怔之後緩緩露出真心實意的笑容。


    ——看,他抓住的星星就算生氣,就算威脅,也隻說要揍他一頓,而不是說要跟他分手。


    跟在徐清然身後進來的一撥人,是蘇聞旭和他帶著出任務的軍警人員。


    他們清理了現場,把被明海抓進來當誘餌,逼迫沈廷煜進來的人質們全部安全送出去。


    蘇聞旭安排完這一切,才走過來關心徐清然和沈廷煜:“你倆都沒事吧?”


    他們來得晚一些,沒親眼目睹沈廷煜的瘋狂舉動。


    就算進來察覺到異樣,有徐清然在旁邊關心,他們也以為隻是沈廷煜在跟明海的打鬥中受了點輕傷。


    徐清然沒有讓他們知道真實情況,隻說:“沒事,他隻是消耗得有點多,我給他渡了精神力,現在恢複過來了。”


    蘇聞旭看了沈廷煜一眼,沒有懷疑。


    而附近的明海,早在蘇聞旭帶人進來的第一時間,就立刻派人把他給控製住了。


    但這位最讓帝國頭疼的e型通緝犯,卻沒有掙紮反抗,隻一直用著無比沉靜的目光,一動不動看著視線前方的沈廷煜和徐清然。


    直到沒多久之後,在東城收到消息第一時間就帶人往這裏趕的謝南鈞和陸誠,紛紛帶著小隊出現。


    謝南鈞手裏有可以控製住e型精神力發揮的特製鐐銬,用它拷住明海的雙手後,表情不是很好看地對他說:“大兄弟,你真讓帝國的軍警一頓好找啊!”


    “老實點,立刻跟我回去惡塔受刑!”


    明海再逃期間,四處惹出不少禍事。


    動起手來,連無辜人員都一同牽連,這罪夠他在惡塔待很久了。


    謝南鈞說話的時候,徐清然正好朝他們看來。


    明海對上他透著一絲慍怒的眼睛,忽然笑了一下,說:“好啊,我跟你們回去惡塔。”


    聽得眾人驚疑。


    深怕這乖巧順從的樣子,又是他的陰謀詭計。


    明海說完,又對著徐清然問:“是不是隻要我像沈上將那樣進入惡塔乖乖受刑,順利畢業,我就也有機會像其他離開惡塔的e型那樣,進入軍部在你手底下做事。”


    徐清然冷眼看他:“也要你出得來才行。”


    明海咧嘴笑了笑。


    被帶出去地下城之前,明海路過徐清然身邊的時候又停了下來,對他說:“我今天選擇配合,是因為我稍微認同你之前對我說的那些話了。”


    “我承認,在同樣的情況下,我沒有他那樣的膽識和決心。”


    這番話聽得周圍人滿頭霧水,但不妨礙徐清然跟他的交流。


    明海瞥了眼沈廷煜,又朝徐清然道:“但我還是不認同,你說我對你的喜歡是獸性般本能的事。”


    “徐清然,這世界上的喜歡有很多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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