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一個男人,他怎麽不說一個年方二十一的男人。


    楚引歌切齒地將手中的細末全抖在他身上,麵上陰惻惻,冷笑了兩聲,“我劍法好,盡量一刀結束你的命,別怕師兄。”


    “.......”


    宋譽忙用護住自己的咽喉:“楚劍客饒命,有個事你或許感興趣。”


    “說。”


    “我早間去永鳳宮的書房時,看到娘娘神色倉皇得在收攏一副畫秩。”


    因宋譽被選定為“成童禮”的畫師,他得在成童禮之前的每一天,都去永鳳宮給嫻貴妃和四皇子作一幅畫,以此來熟悉他們的一顰一笑,這樣方能在生辰宴當天一個時辰內出畫。


    熟能生巧,貴在有恒,對於畫師更是如此。


    楚引歌垂手,隱隱約約心裏有了猜測,眸色中帶了認真:“什麽畫?”


    “《賞蓮圖》。”


    宋譽說道,“我雖沒看過全貌,但這麽些天看這頭頂上的蓮已是極其熟悉技法,那畫露了個荷葉邊,我就敢肯定是謝師的真跡。”


    楚引歌心下詫異,如果宋譽真沒看錯,那傳聞會不會也有可能幾分真?


    傳聞中謝師和娘娘的關係就不一般。


    說他曾是嫻貴妃的老師,但因阻攔皇上將她納入後宮,謝師才會被貶謫,所有的字畫皆被燒毀。


    可現在娘娘的手中卻有著最負盛名的《賞蓮圖》,這讓傳言倒有了幾分真實。


    不過對楚引歌而言,確實是個好消息,她本來對於生父生母死因一事已陷入絕望,現下又如枯樹逢春,發榮滋長。


    雖然她和嫻貴妃不甚相熟,但她們共同認識,一個男人.......


    楚引歌拍了拍手:“不錯,饒你一命,再探再報。”


    薄暮冥冥,下值鍾聲飄蕩悠揚。


    楚引歌和宋譽走至宮門,遠遠地就瞧見了那輛奢華的馬車。


    她其實有些奇怪,他能將“薔薇居”那院落布置得典雅脫俗,怎麽這馬車天天顯在人前的,卻裝飾地這麽.......風騷?


    就怕所馳騁之處不知道是他世子爺駕到似的。


    宋譽用手肘戳了戳她,輕笑道:“一個男人。”


    “宋編修,你的命不要了是麽?”


    身邊的人瞬間就如風般飄遠了。


    楚引歌輕嘖,不知阿妍看中他何點了,性子無世子爺的那般意氣風發,爽朗清舉,樣貌也全沒世子爺那般眉清目秀,神玉為骨.......


    見立冬跑上前來,她斂容,壓了壓向上的唇角。


    “夫人,爺昨晚連夜去了織州,不一定能趕得回來,讓我送您去慎刑司。”


    “織州?”楚引歌問道,“他去那裏作甚?”


    織州離鄴城不算遠,六百裏地,但來行也得一天。


    立冬笑了笑:“爺說那裏的織雲錦色澤鮮妍,天下一流,他算了算日子,再不趕著做婚服,恐是來不及,他便連夜趕過去了。”


    織雲錦寸錦寸金,尋常百姓穿不起,王公貴族用時都得斟酌幾分,但因產量低,若是買不著,用次一等的蒼錦也是極好的了。


    楚引歌倒是沒多想,隻覺這紈絝對婚事確實有心,但也確實很閑,為了布料能特意跑一趟。


    立冬又從袖中拿出一字條,很是神秘:“夫人,這是爺走之前讓我交給您的。”


    楚引歌怕他又說令人臉紅之詞,沒好意思當麵展開,上了馬車,才敢徐徐看之。


    上書隻寥寥一語:“補償我。”


    龍飛鳳舞,語氣輕佻。


    縱使隻是看字,楚引歌已然能想到他說出此話時的那懶散口吻,漫不經心又充滿蠱惑。


    她一陣麵熱,將紙揉成一團,丟至一邊。就買幾塊破布,還要補償……他肯定又在想什麽壞點子。


    車輪轆轆,那紙團也跟著來回擺動。


    在慎刑司門口停駐的那一刹那,楚引歌又將那字條撫平,悄悄地放於懷中……


    而另一邊的白川舟其實並未去織州。


    早在確定要娶楚引歌時,他就遣人去購置了上等的織雲錦,那些錦緞此時正安穩地放在庫房裏。


    他也想隨她去慎刑司,見見那有非分之想的阿兄,但他此刻動不了。


    他正單腿高懸,躺在天語閣暗室的榻上,紗布裹纏了數圈,依然有血源源不斷地往外滲出,可想見是極疼的。


    痛感陣陣襲來,讓他不由得想到昨夜那一頓鞭笞落下時的強烈感知。


    他也覺得該打,從他知道楚引歌的身世時,他就知道這一頓打定是躲不了的。


    而打他的不是旁人,是楚引歌的師父,謝師的密友——宋沂。


    白川舟苦笑,他隻是沒想到宋沂會直接找到天語閣來。


    在天快破曉之際,眾人屏退之後,宋沂一棍就打在了他的膝彎處,令他直撲跪地。


    宋沂顫舉著手指著他,“你明知道她是誰,還要娶她?你怎麽敢的啊!”


    “她的父親死在誰手上?那七十八條人命又是被誰抹殺了去?啊?白牧之!你這個字是誰取的,你有沒有良心!你有想過她得知真相後該怎麽麵對她自己?你非得讓她也死在你父親手上,你才甘心是麽!”


    白川舟不發一語,生生受著他在腿上的棍打,暗風從方磚滲上來,寒涔涔地直往他的膝骨裏鑽,那一刻他才覺天語閣的地磚過於冰涼了。


    直到他的喉間湧出一口鮮血,如紅薔薇在磚上盛開,將那些冷風都逼堵進了暗縫裏。


    宋沂才氣喘地將棍扔到一旁。


    顫聲高斥: “你明天就將這門婚事去退了!她不能嫁進侯府。”


    白川舟抬頭,忽道:“宋師,我起念娶她時並未知她是謝師之女,隻是因為她是楚引歌。”


    他用手背抹了把唇邊的血,笑道:“我要娶她,隻是因為她是楚引歌,是我白川舟愛慕之人,她不會死,我不會讓她死。”


    “謝棠此生隻會是吾妻,還請宋師重責!”


    ……


    與侯爺的三十杖責不同,這一頓打讓他覺得暢快暢意,特別是在宋師臨走前說完“抽空讓棠棠領回來吃頓飯”之後得到了全數疏解。


    白川舟勉力撐起身,繞開圈圈紗布,腿上皮開肉綻的血口一觸即抽搐,腳趾受不住疼般彎曲,全身的脛肉都跟著震顫,額頭上冒出巨大的汗珠。


    但他蒼白的唇卻在暗色裏勾了勾。


    嘖,當她的男寵可真不容易。


    白川舟的喉結輕滑,眸色黯深,他被打了哪裏,就咬她哪裏。


    他得向她討回來。


    作者有話說:


    睚眥必報的世子爺:咬這咬那。


    第33章 懷疑你


    慎刑司內。


    甬路兩側是幽幽燭火, 似孱弱魂魄在招搖,因終年不見陽光,牢獄內泛著潮膩之味, 令人作嘔。


    楚引歌搓了搓鼻子, 轉彎處擺滿了各類令人頭皮發麻的酷刑刑具, 森森陰氣在地牢裏橫衝直撞。


    一拐彎, 便是楚翎的囚牢。


    他畢竟是金吾衛首領,即便關押,吃穿倒是不用愁, 牢內也會有獄役收拾, 不至於過於髒亂。


    但在這樣的環境呆上數日,最先摧殘垮塌的不是身體,而是人的意誌心性。


    光是每日困於咫尺之間, 精氣神就先給你消磨了大半。


    楚引歌看向楚翎,確實如阿妍所說,瘦得不輕, 似嶙峋的玉雕, 形銷骨立,但氣色瞧著還行, 眸色清明。


    她福身欠禮, 清音喚了聲:“阿兄。”


    一襲墨綠隨著動作輕擺, 像隻盎然的蝴蝶給這死氣沉沉的牢獄中帶來了一絲喘息的生機。


    楚翎看著她秀靨清雅, 柳眉之下是那雙令人魂牽夢繞的澄澈眼眸, 多日未提的唇角倒是顯而易見地向上一彎:“棠棠來了。”


    他的語氣有些過於親昵了, 楚引歌覺得不適, 但總得寒暄幾句:“阿兄的身子可還吃得消?”


    “尚能承受, 讓你們擔心了。”


    他猜她既能來見他, 必是阿妍去告知的,那想必他的心意,阿妍定也說了。


    他就往前走了幾步,身上的鐐銬嘩啦啦地在囚牢中回蕩,刺耳十分,他怕嚇到楚引歌,馬上就停了下來。


    雙手向下擺著,有些窘迫的局促。


    他想告訴她,她能來看他,他的歡喜,可是他眼下的境遇,讓他覺得有些難堪。


    “抱歉,可是嚇到你了?”


    楚引歌笑了聲:“阿兄,我沒那麽膽小。”


    她怕他又要當著她的麵說什麽不合適的話,倒不如先斷了他的心思,便添言:”我快嫁為新婦了,沒那麽膽小。”


    楚翎的瞳仁明顯一縮,滿臉的不可置信:“你說什麽?”


    “我快嫁人了,阿兄。”


    “為何?為何!”楚翎已顧不得刑具之響,走至她的麵前,“可是母親逼你的?定是她!我就知道她若得知我的心意,必會阻攔你我。”


    “還有那嫻妃妖婦,她定與天語閣有著勾當,那暗室的''天語''二字定是她在裝神弄鬼,她是故意讓我撞見她的,她知道我會揭發她,她也知道我最近在調查天語閣,她想除掉我,如果不是她,我也不會入獄。”


    楚引歌有些驚訝,她倒不覺得嫻貴妃有那麽大的本事認識天語閣的人,畢竟一個身處深宮,一個藏匿在花街柳巷,怎麽都湊不到一塊。


    她倒想起了那個雨夜前的黑影人,輕功了得,還回頭看了她一眼,這麽一說,那幾分黑心無恥道像極了天語閣閣主的做派。


    也就是閣主盜走了暗室裏的東西,並留下了“天語”兩字,這做賊做得還真是明目張膽。


    不過暗室的東西到底是何物,能讓他親自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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