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卉謹慎,對外從來都說是學生太多才分了一個到她手裏,但孟溫私底下問過她,原來開學第一天接李嶽進學校時,她就給人孩子灌輸一大堆,硬是唬得李嶽叫了她導師。


    這種做法按理來說是不厚道的,學院那些大佬要是知道,學術委員會估計得鬧翻天。但孟溫知道盧卉性子隨意慣了,愛恨是非她都表現得極其明顯,可能覺得自己是死而複生,不想再活在拘束當中。


    點的菜很清淡,盧卉和李嶽正在討論未來的研究方向,最終定了清代理學。


    這不是孟溫的專業,但好學的精神在,她也照樣當著上課來聽,講到戴震時她包裏的手機震動了一下,接著是專屬鈴聲,孟溫驚得差點扔掉了手中得筷子,她幾乎是飛奔出了隔間,心緒跳動,身體得感官變得模糊,就連撞到人她都沒有注意。


    “小冷?是小冷嗎?”孟溫啞著聲音,艱難的開口,對麵的人沒有回應,但這沉默讓她更加篤定,她直接開口,“你在哪?媽很擔心你。”


    “媽很擔心我,那你呢?”依舊是桀驁的語氣。


    “我是你姐,我當然也擔心你,”孟溫覺得這個孩子似乎一直沒有長大,依舊這麽幼稚,但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他人,“你現在在哪?我過來找你。”


    “我在d大,你來嗎?”


    孟溫握緊手機的手漸漸變得無力,風卷著地上的落葉吹來,帶走了她身上僅有的體溫,良久她才從冷徹到極致的狀態中回過神,眼中有東西大顆大顆的往外冒,她艱難的張口,“你還是在怪我?”


    電話對麵的人沉默良久,最終在孟溫抽噎聲中掛斷了電話。


    她在原地蹲了很久,久到風吹幹了她臉上的淚痕,久到身後梧桐樹下的那個男人拿出了第七支煙,但最終他還是將煙塞了回去,跨步朝孟溫走去。


    “小溫,”他依舊聲音溫和,這種溫和曾伴隨了孟溫三個春夏,伴隨了她在付出信任到遭受背叛的全部過程。


    孟溫想要逃離,可是卻害怕,於是她隻能卷縮著,希望有人能出現將她帶走。


    這細微的動作被陳宇盡收眼底,他俯身而下,用隻有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輕聲耳語,“送給你的升學禮物,喜歡嗎?”


    突然的拉近的距離感讓孟溫心生恐懼,她忍不住尖叫了一聲,想要逃離,但腿上傳來的酥麻感卻將她定在了原地,這是一副滑稽卻殘忍的場麵,施虐者高高在上宣誓著他的勝利,而她卻隻能無助拽緊手心,連哭泣都不敢。


    陳宇蹲下,伸手勾起了孟溫的下巴,指尖帶著的煙草味再一次刺激到孟溫的觸覺,她倔強而用力的別過頭不去看他,陳宇卻絲毫不在意,他輕撚了一下手指,冷哼了一聲,“這就是你見到老師的態度?還是說,付平就是這麽教你的?”


    “你有什麽資格提他?”孟溫被刺激到了極致,瀕臨危亡反而生出了一腔孤勇,她扶著一旁的欄杆慢慢站起身,終於看清了那個殘留在她陰影中的人,一身風衣隨風飄著,仍舊矜貴冷峻,這樣光鮮的外表下是顆肮髒的心。但這人不遠千裏而來,症結不是也很明顯嗎?想到這裏孟溫換了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他怎麽教我,不用你管,他是我老師,他怎麽說我就怎麽做。”


    果然,孟溫看見他臉上細微的變化,他勾著嘴角微微搖頭,“我果然不該放你走。”


    這表情下是危險,孟溫下意識的退後了一步,在決定轉身的一瞬間,陳宇抓住了她的手,“既然我後悔了,那你就回來吧。我記得d大和z大有聯合培養博士生的傳統。”


    “你做夢!”孟溫往後退著,用力掙紮想要甩開陳宇的手,“我不會同意,我老師也更不會同意!”


    聞言陳宇噗呲一聲笑了出來,嘲諷的意味分明,“他當初不也不願意離開d大?”


    說完拽著孟溫的手更緊了些,“我安排你們姐弟相見不好嗎?”


    這次他又找到了可以威脅到她的人。


    陳宇感受到孟溫掙紮的力度漸漸在變小,他臉上帶著欣慰的表情,這才是他想要的,看著她漸漸無力掙紮,他靠得更近了一些,趁熱打鐵,“d大才是你的希望不是嗎?”


    孟溫無力的頹坐下去,冷風吹著她已經絲毫沒有感覺,眼前的光亮在慢慢變暗,下墜感籠罩著她,就在她快要放棄掙紮的時候,有人抓住了她的另一隻手。


    “孟老師?”孟溫在黑暗中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沒有早晨的不耐煩,反而多了一些關心,甚至還有早晨被她忽視的磁性感,她抬頭,看見逆光站在她麵前的曲寂宣,燈光透過他的臉,一寸一寸照進她的心裏。


    曲寂宣皺著眉,很明顯看到她滿臉的淚痕,他沒有抬眼看陳宇,而是借著手上的力度將孟溫拉了起來,“回嗎?我忘帶鑰匙了。”


    回嗎?孟溫的腦海來回回蕩著這兩個字,有人來帶她走了。


    “回!”孟溫拽緊了他的手,往他的方向靠得更近了一些。


    但陳宇絲毫沒有要放手的打算,孟溫掙紮了一番,企圖甩開,陳宇卻加大了手上的力度,孟溫忍不住悶哼了一聲。


    曲寂宣聞言轉頭看了一眼,接著目光放在了孟溫泛紅的手上,開口是森嚴寒冷,“早年圈子裏沒人,老學究們也謙虛,把陳先生捧成神一樣的存在,今天看來也隻是泛泛”


    孟溫感覺陳宇拽著他的手更緊了一些,但隻是一瞬間,陳宇就放開了手,“曲先生青年才俊,青出於藍,是學界翹楚,但社會這本書曲先生又讀得懂幾分?”


    曲寂宣沒有接他的話,而是拽著孟溫向商城的方向走去。


    商城門口,一身休閑打扮的方賢齊舉著手機,將相機的焦距拉到最大,直到曲寂宣走近他才皮笑肉不笑的放下手機,“英雄救美啊曲老師。”


    曲寂宣撇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方賢齊也不在意,他看向孟溫,“孟小姐,你怎麽得罪陳宇了?他可不是好惹的,不過剛才你們走後他眼睛都氣到頭頂上了,我還拍了照片,要不要看?”


    “你很無聊?”曲寂宣打斷了他,但是他卻挺在意方賢齊的第一個問題,他轉頭看向孟溫,“在d大的時候的老師?”


    他沒有直問,畢竟就目前而言,他們僅是不算相熟的同事或者室友關係而已。


    孟溫點了點頭,“付老師調到z大後,是他在帶我。”


    曲寂宣點點頭沒有再多問,反而是方賢齊厚臉皮又八卦,“孟小姐,你長這麽漂亮,陳宇不會是看上你了吧?”


    一擊命中的猜測雖然省去了許多過程和內容,但起因和結果似乎都是對,但眼前的人遠還不到她能將心底事脫口而出的地步,所以她選擇了沉默。


    然而沉默有時候本身就代表了回答,方賢齊一巴掌拍到腦門上,“我去!還真是啊!?真他媽王八蛋!”


    方賢齊正說得熱火朝天的時候,盧卉的電話打了過來,孟溫簡單說了自己的情況,盧卉就火急火燎的掛了電話,拿孟溫的著包小跑出來,“王八蛋,居然敢找到z城來,人呢?看我不撕了他。”


    盧卉兩手叉腰,朝商城門口看了一圈,但回頭看到站在一旁的曲寂宣時,立馬做成淑女狀,“你你你沒事吧?”她上前挽住孟溫的手,焦急的小聲耳語,“曲老師怎麽在這裏?”


    “我們一直在這裏啊?”方賢齊饒有興致的看著她,臉上帶著淺淺的笑。


    聞言盧卉抬頭看了他一眼,驚訝的吸了一口氣,“小師叔?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見孟溫有些疑惑,盧卉急忙解釋,“這是馮老的關門弟子,我的小師叔方賢齊。”


    孟溫看著眼前的人一臉難以置信,馮老的學生怎麽出現在z城了,但再看向一旁的曲寂宣,孟溫就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太沒見識了。


    曲寂宣都能出現,馮老的學生憑什麽不能出現。


    但是內心的激動大過驚訝,她還是幹了一件特別沒出息的事,“請問,能幫我問馮老要個親筆簽名嗎?”


    開玩笑,馮老是誰,學術界的周傑倫好嗎?見到周傑倫的弟子,假矜持孟溫也不要了,陳宇那攤子煩心事她也不想管了,崇拜之情翻山越嶺,奔騰而來。


    方賢齊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他低頭看著孟溫,笑容燦爛,“你也太好玩了吧!剛剛明明哭得跟個鼻涕蟲一樣。”


    孟溫不好意思的摸了一把自己的臉,假矜持在短暫消失後她又因為這樣的玩笑變得扭捏起來。


    “回吧,我困了,”曲寂宣兩手插在外套兜裏,轉身往人行道邊走去。走了兩步他又轉過身,看向方賢齊,“你送盧老師,我們打車。”


    簡單兩句話,但把四個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看著他沒有停下的腳步,孟溫急忙拿了包跟上。


    兩人上了車,各自都沒有說話,車快開到老教樓下時,孟溫才鼓足勇氣開口,“曲老師,剛謝謝你啊。”


    “沒事,”曲寂宣還沉浸在剛才的回憶中,剛才隔間的走廊上,她著急的捂著手機往前跑,甚至撞到他都沒有發現,還有她蹲坐在地上哭得無助,以及最後要簽名眼中帶光的樣子。


    坐在身旁這個人,確實有些像個孩子。


    第8章 那你的擔心都很多餘


    孟溫是在第二天下午才得知“現代人的生存方式”的全國學術研討會將在z城社會科學院舉行。


    紅底燙金印成的邀請函有些刺眼睛,閉眼的刹那她想起突然出現的陳宇,那人的來由也解釋得通了。


    “你可別怪我爸,他也是為你著想,”付晚晚倒在孟溫辦公室的沙發上,將曲寂宣的邀請函舉過頭頂打量著。


    在他來之前,付平在孟溫辦公室門前躊躇了半個小時,還是盧卉出門交材料撞破他才進了門。


    這次研討會是孟溫目前學術生涯中最重要的一次,研討會的主題正是她的研究方向,她有很多在這方麵的研究成果需要對外學習、交流探討。一個月前,在接到該會議的邀請後,付平就將她最近的一篇成果提交了該會議,這次會議大咖雲集,孟溫需要利用這次機會嶄露頭角。


    但事情總是不能麵麵俱到,在得知陳宇也要參加這次會議時,付平犯難了,於是他將會議的消息一直擱置,直到愛人提出讓別人代孟溫發言。


    付平再三琢磨,也覺得唯有這個辦法是好的,既能避免陳宇見到她,也能將孟溫的成果帶出去。


    老師用苦良心孟溫哪裏不知道,隻是遺憾再遺憾,這樣的會議不能去親眼見一見,還有那些了不起的學究們,恐怕錯過這次機會,以後很難再見上。


    “師姐,你放心,再怎麽我們也算師承一脈,我一定好好將你的報告轉達給大會。”付晚晚從沙發上坐了起來,見她不說話以為是還糾結著。


    聞言孟溫淺笑搖了搖頭,“老師這樣打算很好,如果交給我我可能會落荒而逃。”


    話剛落音,孟溫聽見付晚晚嘿嘿笑了一聲,再仰頭看見曲寂宣進了門,正往付晚晚坐著的沙發邊走去,他是來拿邀請函的。


    付晚晚急忙給他騰地兒,一邊將手中的邀請函遞出去,“這次我和你一起。”


    聞言曲寂宣抬眼看了孟溫一眼,“孟老師不去嗎?”


    說完覺得自己問得沒頭沒尾,又補了一句,“這似乎是你的研究方向?”


    付晚晚嘴快,仰頭舉手,“我代師姐去。”


    曲寂宣看了他一眼,滿是嫌棄,“那你別和我一起。”


    “喂!你什麽意思?”付晚晚起身跟著曲寂宣出了門,走遠了,孟溫都能聽見兩人不依不饒的爭執。


    她轉過身的一瞬間,才從鏡子裏看見自己竟然是滿臉姨母笑。


    不得了啊不得了。


    自己竟然已經腐到這種程度了嗎?


    孟溫趕緊拍了拍自己的臉,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


    晚上回到公寓時,看到正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人,孟溫有些詫異,這個人難得今天沒有呆在自己的房間。


    她換完鞋,路過客廳時朝曲寂宣點了點頭,轉身往自己房間走的時候,曲寂宣叫住了她。


    孟溫像被定在原地,轉過身看向他的時候心跳快了一拍,她還搞不懂這種怪異的身體反應從何而來,但是她的身體在曲寂宣叫她的時候就似乎被操控了,所以在他眼神的示意下,她乖乖的拿著包坐到單人沙發上。


    在走向沙發到坐下的過程中,孟溫在心中來來回回將自己近一個月的行為反思了個徹底。在知道曲寂宣有輕微潔癖後,她十分注意公寓的衛生狀況和自己在公寓內的活動界限,確定是挑不出一點兒錯的。


    心中底氣足了一點後,她向曲寂宣遞了一個疑惑的眼神。


    電視裏正放著地理類的紀錄片,悠揚的音樂配上心曠神怡的風景,孟溫有種過上婚後老年生活的錯覺感。


    “孟老師最近很忙?”就在孟溫覺得自己可以這樣坐一輩子的時候,曲寂宣開口了。


    “也…沒有吧,”孟溫搞不懂他為什麽會這樣問,低頭的時候她看見曲寂宣的桌前,放著那張精致厚重的邀請函,原來是為這事在等她,內心一暖,“我……這次會議我去不合適,付晚晚是我師弟,他代我是一樣的。”


    曲寂宣坐起了身,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你想去嗎?”


    想去嗎?當然想去,可是最好還是不去啊。


    陳宇挖著坑等她跳了,她還沒有那麽傻,但這些事情曲寂宣並不知道,鑒於很少出房門的人大晚上還屈尊等她,再加之那晚他的解圍,孟溫突然對麵前的人生出了一種信任感,她突然想聽聽他的建議,“曲老師,我是說如果,如果我去了,不僅沒有達到預計的效果,有可能還會被人為難,我的成果也或許會被埋沒,就連我本人在圈子內的未來也會受到影響,那你覺得我該去嗎?”


    “你還記得我問你來z大的原因嗎?”聽完她的話,曲寂宣搖了搖頭,“你說這裏有更適合哲學發展的條件和土壤,但現在你的選擇正在與你的初衷相背。我不知道你所說的條件和土壤特指哪方麵,不過,如果是陳宇,那你的擔心都很多餘。”


    說完他將邀請函拿起,孟溫看見邀請函下還有一張紅色的、同樣厚重的信封,曲寂宣將裏麵的燙邊印花紙拆開,放到了他和孟溫中間。


    “主場評論員邀請函?”孟溫險些驚呼出來,她伸手去拿起那張厚重的印花紙,上麵確實赫然寫著曲寂宣的名字。


    學術會議的評論員一般隻會邀請突出貢獻者和具有絕對學術威望的大咖,他主要是負責對各位學者的報告進行評論,評論員的評論就如同酒之於鑒賞師,簡而言之就是成果好壞,評論員具有絕對的發言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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