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封遺書老臣對比她以往字跡,筆跡相同卻無神,像卻不是,應當他人所仿。”


    許襄君越聽心口越沉,口幹舌燥得難受。


    隻是心下疑竇更深,按說黎至仿人筆跡不可能被人察覺才是。


    是他故意?許襄君開始寧心細聽。


    “老臣在這姑娘屋子裏瞧時在窗框上發現半個鞋印,行凶後從此處翻窗而出。按鞋印大小深淺推算這人身高六尺一,為女子。”


    “鞋底紋樣磨損嚴重,許是那處幹蠻力活的老嬤嬤。”


    當所有證據偏離黎至時,許襄君又憊懶起來。


    坐看黎至此局。


    門外一侍衛來報,說是在青素屋外花盆中發現一封信。


    這信先拿給仵作瞧,他看完跪拜:“陛下,這才是那位姑娘的真跡,隻是內容... ...還請陛下過目。”


    聲線有些許不穩。


    許襄君聽出他聲音中驚恐,飛眉輕瞥,卻瞧不到信箋上隻言片語。


    康燈取過呈報,打開兩張紙箋寫滿,細看過後夏明勤將信箋甩在皇後麵前,臉色混青。


    夏明勤聲若洪鍾:“襄君身子不爽利先回去休息,此事朕容後給你個交代。”餘光已然對身旁人起了厭煩。


    又瞧許襄君,夏明勤溫聲寬慰:“今日朕同你說了重話,晚些政務忙完去瞧你,莫要為此受驚。”


    許襄君不明信箋是何內容,但知此時殿上不該有她,屈身:“臣妾告退。”


    這是夏明勤給皇後的體麵。


    她帶著白衡與平珠退出立政殿,許襄君前腳出,後腳殿門便狠狠關上。


    經過院門前龍鳳浮雕地界,許襄君忽覺著膝蓋疼,也不知自己是怎麽堅持下來那兩個時辰,步子比往常快幾分。


    黎至在人群中匆匆掃此處一眼,斂了眸中深邃。


    回去所有人都舒口大氣,仿佛逃過一難。


    白衡癱軟了肩,眼下紅撲撲,走到許襄君身邊:“娘娘,要用茶嗎?方才驚著沒有。”


    平珠目光絞在黎至身上,又不敢直視,密密麻麻驚恐爬了滿身,梗塞住她喉嚨。


    許襄君罷手,徑直去小佛堂,到門前與眾人說:“今兒都驚著了,上下輪著休息,什麽活計也不用做。”


    她看向白衡:“一會兒陛下來了賞,你挑揀三四件喜歡拿去,今日你當賞。”


    宮人們發出驚呼,白衡叩謝。


    許襄君神色淺淡,隨意一指:“進來幫本宮誦兩段,本宮現下心還慌著。”


    黎至尊聲‘是’,跟隨著進去。


    門合上時,許襄君正在佛前燃香。


    線香插.進香爐,黎至才出聲:“誦什麽?”


    許襄君腳下急急走至他身邊,一手拽住:“你到底安排的什麽,那些證據怎麽做出來的,夏明勤方才看得是什麽,怎麽臉色變成那樣。”


    想起最後夏明勤對皇後的眼神,她掐眸:“你不會嫁禍給... ...”


    黎至抬手掩住她口,傾身在她耳畔低語:“娘娘怎就是學不會屬垣有耳。”


    檀氣籠在她發梢,暗香襲人,幽韻撩人,黎至心神狠狠一震。


    許襄君看向黎至眼神驚悚中帶著詫愕,壓低嗓子細細抖出兩句:“你怎麽敢在皇後頭上動土,黎至,你膽子太大了!幾條命能讓你這般行事。”


    斥責中含滿憂心。


    黎至從她肩頭看向佛龕前幾縷盤旋而散的煙,音嗓迷離幾分:“她讓你跪了兩個時辰,你受傷了。”


    許襄君揪住他衣袖,急色:“那又如何,我那是為了逼你不去東觀。區區兩個時辰,怎容得你用性命兒戲。”


    根本不敢想要是有細微指向,她區區五品婕妤,怎麽保得住黎至。


    黎至一掌撫慰在她背上,溫厚聲浸.潤她神思:“無事,你莫多想。我給你誦段經靜靜吧。”


    掌下是細顫,黎至繼而又說,“我做的幹淨,不會有事。”


    許襄君哪有心思聽經,再說她何曾信過佛,一切隻是障他人目罷了。


    想開口,又不知說些什麽、從何處說。


    揪緊他衣袖,尚未從這處驚險中脫身,門外來了陛下寬慰的賞。


    驚魂未定下,宮內片刻傳遍皇後娘娘被陛下禁足三個月的蹊蹺。


    還有一位趙婕妤莫名病死在屋子,陛下賜奚宮局收屍。


    用宮內收拾婢子內侍屍體之所,來葬一位五品婕妤,處處透著詭異。


    兩件事連著想根本沾不上邊,可分開辯,哪又有巧合一起發生這樣怪事?


    平珠聽聞這些人直接栽倒在地,被幾人一同攙扶回屋。


    待人走盡,她掩住口不敢發聲,隻如同那晚般簌落落抖個沒完。


    她什麽也不知道,但直覺這件事篤定是黎至所為。


    當真如他所言,眾目睽睽下抬走一位娘娘也是能的... ...


    從入宮至今許襄君都借身子不爽關著宮門,無人來去走動,減省了許多應付。


    經此事件許襄君又順理成章繼續閉門拒客,好不悠哉。


    輾轉驚慌了一夜許襄君才想清關竅,那位趙婕妤是真正給她送補品的人,所以黎至借陛下的手懲戒。


    宮內隨意用藥是天大忌諱,今日是趙婕妤能下到她碗中,明兒就可能是皇後、陛下碗中。


    可之前已有了頂罪之人,趙婕妤便沒了懲戒名頭,故而病故。


    如此忌諱之舉,難怪夏明勤要叫奚宮局斂屍,連一個排位名分也不肯給。


    隻是黎至這手有些傷及無辜了。


    再思及皇後娘娘,她更是蹙眉。


    就算那兩張紙是將青素之死嫁禍給皇後,一個奴婢性命也不可能讓一國之母禁足三個月之久吧。


    想來想去想不通此處,乘著誦經時許襄君問:“你到底做什麽了。”


    黎至抿唇,望著她:“還望襄君知曉後莫覺著我心毒。”筆下卻娟秀如飛地默著經文。


    許襄君點頭:“青素本就留不得,她早晚會聯合別人在陛下麵前告我狀,罪過大小未知罷了。”


    這點子她心裏是清楚的,無論如何處置皆算不上狠毒。


    如此,黎至淺聲:“我不過是將青素的死、與給你下藥都按到皇後身上。”草草一句輕描淡寫。


    許襄君瞪眼,這些可並不好嫁禍,宮內是沒人能明斷是非麽。


    黎至瞧許襄君神情凝動,隻好細說:“我用你給我炭火改了青素屋內溫度,造成死亡時辰差異。還作了真假兩封信箋,一封說你逼迫,一封剖露心聲‘還原’事件本因。皇後娘娘威脅她自裁嫁禍給你,她不想死。”


    “宮內有經驗的仵作可根據細節推測萬事,故而我借了他們自持的老道經驗,在窗欄留下凶手逃跑假的腳印,作成他殺證明以及凶手形象。”


    “這才有皇後娘娘命人下殺手嫁禍你的由來。”


    他突然擰眉:“趙婕妤卻是奇怪,時間緊促給你投毒原因我尚未查清。她的藥從何處來也有些不明,大抵是早就有了吧。多一事也能罰的重些,就一並按在皇後娘娘身上了。”


    “她被賜死是我未料想到,畢竟你不曾服下,按宮規她隻是降級罰俸,最多幽閉也是兩年期滿。這些彌補她對你的惡意我本不覺有過,病故這事怕有蹊蹺。”


    許襄君顰眉,倒了杯茶就往嘴裏掀。


    心口怦然,他是怎麽在一夜之間布置好如此周密計劃的,且無任何外力相助。


    這些縱橫開闔之術,黎至本該在朝堂上施展,如今卻這般放到她身上... ...許襄君心口隱隱作疼,鼻頭一下子就酸了。


    黎至不曾擱下筆,邊寫邊垂聲:“娘娘可是在惜才,覺得我大計小用?”


    許襄君咬住杯沿,輕輕悶聲並無回答。


    他擱下筆,抬眸看向她:“我若連你都護不住,任人委屈苛責你,這些又有何用。”


    黎至牽唇:“你跪的那塊地方現在大概被陛下拆了吧。”隨後又開始默經,一筆一劃酣暢淋漓。


    許襄君怔愣,“什麽?”一時沒懂他話中意思,“被拆了是什麽意思。”


    她走近黎至小案旁,撐著問。


    黎至舒眉彎目:“陛下大抵會覺得那片浮雕不吉利,下令拆換,日後襄君再去立政殿時,瞧了回來告訴我換成什麽了。”


    許襄君掐眉,人往前貼他麵上:“你又做了什麽,你怎麽能做這麽多。”


    黎至眼中她靈動含情,指腹動動,不知該碰不該碰。


    喉結滾凝兩下:“龍鳳呈祥得地磚你跪著的時候疼不疼?”


    “我挖了鳳眼填上紅蠟,鋸斷龍角埋下草灰,離開時我在那處上撒了白磷。陛下離開正當午時,屆時鳳凰涕血,龍角崩裂。加上皇後那兩處罪過,此為神罰,三個月禁閉不足什麽。”


    許襄君搖頭‘嘖嘖’,隨後腦袋耷他肩上:“黎至,你當真是一手翻雲覆雨,好深的謀劃。”


    指腹摁上他心口:“你這些謀劃怎麽沒說用在我身上?”


    黎至感受著肩上重量,輕輕開口:“席嬤嬤從奚宮局調我至上辰宮真那麽容易?幾處調遣記錄、上呈下報過程繁瑣,幾日怎能辦妥,我又身負滿門皆斬的罪過,哪裏那麽容易到陛下心尖上的襄嬪娘娘處。”


    許襄君肩頸一頓,指尖攀上他衣袖,咬著隱忍喚了聲:“黎至。”


    黎至輕輕應了聲:“我在。”


    【??作者有話說】


    謝謝閱讀。


    ——下本預收——


    《廠花之爭》


    女扮男裝入·東廠督主 x 真太監·顧慎為·西廠督主


    祁知樂:“從我東廠出去做了西廠王就不認幹爹了,顧慎為,你真是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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