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襄君看眼平珠,她驚得臉色青白,指腹不停絞著衣裙。


    許襄君不急不慌,溫聲:“這孩子去年四月中上旬有的,當時禦醫定的是這月中下旬。”


    “照宮規,提前一月接生嬤嬤、禦醫要來上辰宮候著孩子待產。但黎至說皇後攔下人,那些人恐怕六七日後會來。”


    話罷,許襄君抿緊唇,席嬤嬤跟著皺眉。


    月份到這個地步不讓人近身候著,還不日日診脈,皇後太毒,這是要她死!


    這個月份隨時可能生產,但凡接生嬤嬤同禦醫來晚些,就上辰宮這無人管顧模樣,母子這時亡了誰人不道句‘是命’。


    平珠未生產過,一時手足無措陷入莫大恐慌。


    許襄君從容沏壺茶,丟了參片進碗裏,如往常樣推給平珠,試圖安她心。


    席嬤嬤瞧著許襄君指尖推來的茶水,登時冷聲:“不能等他們來,要催生,你們定得什麽日子。”


    燭火因這話晃了又晃,周邊火籠子都不暖了。


    刮骨似的話同黎至那時行徑一樣酷虐。


    許襄君第一時間看向平珠,她手晃跌了杯,掩麵失色顫著肩。


    席嬤嬤朝平珠身前丟張帕子攔住水,麵目冷峭:“作死的事你也做了不少,還怕這件不成。”


    平珠瑟縮下。


    嬤嬤滿心滿眼隻有許襄君,拉住許襄君手厲色喝到:“說,你們定了日子沒!再拖下去宮裏來人你們有幾顆腦袋能掉。”


    她厲色實在嚇人,平珠渾身犯軟,她捧著肚子渾身抖得更厲害。


    許襄君抿唇,握住嬤嬤枯冷的手:“催產能減少平珠身子損傷、孩子平安麽... ...”


    席嬤嬤提眉,急急打斷許襄君混賬話:“自古產子都是生死關,這話無人能應你。莫瞧那些抱孩子的婦人口中漂亮話,盡是活下來的人說的。”


    “你當母子平安這句話是稀鬆恭喜嗎,那都是命換來的!”


    嬤嬤某種戾色顯然,壓在蒼藹眸底,未明說深意許襄君已了然。


    平珠臉色青白得猶如此刻瀕死,唇角抿得都快無力了。


    嬤嬤起身走到平珠身邊,將人扶起,橫豎上下又看了幾個來回:“足月了,孩子總是能好的。”


    這話像是給了平珠清晰的希翼,死白驚恐的臉上展了兩分眉。


    許襄君咬了咬唇,略微溫煦看向平珠:“你是孩子親娘,自己定個日子吧,明日我們再來。”


    席嬤嬤情緒太過直白,張嘴要攔,許襄君扶額往嬤嬤身上倒:“嬤嬤,襄君頭暈,是不是窗前受風了。”她俏著聲撒嬌。


    嬤嬤腳下踟躕,衝平珠道:“就這幾日選吧。”


    平珠喉頭緊澀,捧著肚子惶悚不安,人軟軟的要倒,死死撐著桌麵才將將站穩。


    許襄君將人半推搡著下了樓,嬤嬤走到門外先甩開她的手:“憑你裝模作樣,老奴不吃你這套!”


    “自小就這樣,都要做娘了還沒長大!”


    雖是嗬斥,但話中寵溺非常,許襄君埋笑在她肩上。


    盛鬆見人出來,叩禮:“奴才上去熄燈。”默默上了樓。


    替他們收拾平珠心緒。


    兩人一進到屋子,許襄君翻手推鎖住門。


    “您嚇到她了。”幾分嬌嗔顏色淡然。


    席嬤嬤翻手握住她的手:“這宮裏生產時有幾人能用,你與他要做到那一步。”


    許襄君扯拽著人往火盆旁近身:“天冷,襄君先前病過,莫站在門前。”


    嬤嬤生氣赫然甩手,轉個又握住她:“叫你作死!”言辭下溫著心疼,忙攏著許襄君朝火邊湊。


    惡狠狠揶揄:“黎至不是疼你愛你麽,還會讓你凍著受著害了病?”


    “身子不好嘛。”許襄君聳肩。


    眼見嬤嬤瞪眼又要訓她,許襄君老實舉手投降,一派軟相求饒:“除了白衡不知情,盛鬆跟書禾能用,實在差人李嬤嬤也是能來的,夠嗎。”


    這個境地加上她,全看命了,不夠也夠。


    席嬤嬤口中話轉調,緊眉:“生產後這幾人怎麽處理,如何殺,陛下那邊如何瞞。”


    板正神色是要審的模樣。


    平珠是大家不知道的存在好處理,但盛鬆與書禾便不是,這是鎖殿後唯二照顧她的人,平白無故失蹤惹人懷疑,陛下那邊是要給說法的。


    許襄君眸色斂住,嬤嬤一生良善寬宏,便是吃肉也是佛家的三淨肉,見、聞、為己三者不吃。


    如今為了她卻要破死戒。


    許襄君握住她的手,狠狠貼在心口。


    知道自己不明說嬤嬤定然不依,她徐徐張口:“平珠我按約定留她,盛鬆是陪黎至曆經過生死的,暫時留得下。那位書禾會有去處。”


    “嬤嬤不該問這,壞了您這麽些年清修。”


    嬤嬤眉心掐出川字,揚指喝罵:“留平珠?你是豬油蒙了心吧。脖子上二兩重的腦袋真不想要了?黎至也縱著你留她?這時正是要她性命... ...”


    許襄君適時掩住她的口:“嬤嬤不能起這樣的念,與您不好。您一生存心忠厚,待人真善,萬莫為了襄君背了皈依。”


    嬤嬤扒開她的手,厲色狠肅:“你將孩子親娘留著,日後東窗事發或孩子長大聞得瑣碎,逼問親娘,你怎麽辦!”


    “這不光是你膝下的孩子,更是大夏的皇子公主,你可知他們身份日後是可能越了你去?屆時你如何同他們解釋此事!這會要了你命的。”


    許襄君喉頭凝住,眉頭蹙緊,握住嬤嬤的手一時便卸了力。


    “如若是皇子,我這般家世與一年作為,陛下疑忌,皇後更不會留我阻礙大皇子,我已然是死結纏身。”


    “陛下若定嫡長子為太子,來日新帝會記恨我棄他入宮事宜,他登基之日便是我死期,所以為了自保我要爭上一爭了... ...”


    鏗鏘話語許襄君沒說下去,席嬤嬤卻紅了眼眶。


    死死鉗住她的手,悲愴出聲:“你這孩子怎麽將自己走到這步,你怎能叫平珠有了身子,讓她催你的命。”


    許襄君翻手握住,緩聲安撫:“無嗣者追隨先帝殉,我隻能有個孩子。”


    “如若是公主,我們應該皆大歡喜,陛下時隔四年多再有子嗣,也因是女兒,闔宮上下不會與我過度爭鋒,黎至從禦前回來陪我一起教養她長成,爹爹外祖朝堂上也不會因有皇脈難行。”


    卻也因為爭無可爭陷入無限被動... ...


    “我都懂。”


    她眼前幾近無一條生路。


    所有生路都要自己爭。


    “那你更該殺了平珠好叫此事徹底掩埋,為何留她!”嬤嬤斬釘截鐵:“平珠不能留!”


    “黎至是瘋了?為何應允你這樣行徑。”她麵目撕裂的有些可懼,許襄君不願看到這樣。


    許襄君垂眸:“他殺心比嬤嬤還重。”


    “平珠無錯,是我拉她入局,是我陡然起的善心。隻是她未害我,不至死。我要了她孩子,再取她性命,嬤嬤,這說不過去。”


    “她有了孩子牽絆,日後我也用得上她。”


    席嬤嬤見她在不該心善的地方心善,心急如焚,揮手給了許襄君一巴掌:“黎至糊塗,這時依你就是把你往死路上推,老奴看他也是昏了頭。你想都不要想留她,老奴接生定會讓她血崩而亡。”


    許襄君仰頭:“這就是黎至讓您進宮的目的。”


    【??作者有話說】


    詳細閱讀。


    前天又出血嚴重,醫生讓觀察,這幾天沒大事應該就差不多了。


    更新成這樣實在不好意思。


    ——預收《廠花之爭》——


    女扮男裝入宮複仇·東廠督主 x 真太監·顧慎為·西廠督主


    祁樂:“從我東廠出去做了西廠王就不認幹爹了?顧慎為,你真是逆子。”


    顧慎為冷嗤,帶鞘繡春刀抵住她心口:“你想本督如何伺候?”


    【男主是女主養的‘兒子’】。


    第50章 是憂生怖


    ◎下次我要你不整衣冠,與我玉帛相見。◎


    門‘吱呀’撕開屋內寂靜, 許襄君心思繁重不想見人,攏緊被子往裏埋。


    身後腳步沉重緩慢,明白是誰來了, 她觸著臉頰一片燒燙更不敢起身。


    聲音停在床邊不遠,片刻迸濺出火星子‘劈啪’碎響, 黎至在翻爐子加炭。


    腰部被褥緊了緊, 他坐在床邊。


    許襄君忍著沒轉身往他懷裏鑽。


    少頃一隻手慢慢放在她肩胛上,黎至就這麽輕輕擱著不說話。


    屋子靜謐得太久, 又過半響,許襄君轉身往他身邊拱弄, 環手保住黎至的腰。


    他身上棉衣籠了屋子的熱, 衣裳都是溫的。


    黎至當她未醒隻是慣性動作,掌心輕撫肩背好哄著人睡, 緘默不語。


    又半響沒動靜... ...許襄君好奇他來意, 細聲:“你怎麽來了, 今日禦前不忙?”


    初四宮裏怎麽可能不忙, 遠近皇眷、近臣內將都輪著在宮裏拜見, 裏裏外外讓人腳不沾地, 黎至哪得的空。


    聲音從衣層裏悶出聲,黎至伸手從她頭頂輕撫到下頜, 將她的臉從腿旁撈出來免得人閉氣。


    “盛鬆說嬤嬤去見平珠了?”


    他今日的聲音寒冽又平靜, 情愫溫煦均少了許多, 一股寡涼拂身。


    屋裏沒燃燈,許襄君側些臉不敢讓他直視:“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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