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瑄出事後可是他先找上我,他說他願意告知禦前諸般,隻望日後能調到我身側服侍我。”


    黎至喉結上下凝動,下頜繃緊幾分。


    “那日你出事,我讓盛鬆出宮送信,確保張宰輔能入宮主持大局,才用些東西同他換了換。”


    他指腹收不住力,將許襄君拖到眼前,濁氣一陣陣撲在她下顎上。


    同是男人,他大抵知道換得是什麽。


    許襄君疼得擰眉,依舊剖白:“他省得,陛下賓天皇位隻能是辰安,此局無二選,他隻是不知緒王脾性罷了。”


    她依軟著音:“長明也在康燈手下行了數年,你說他會不會留著把柄日後鉗製我?會藏在何處呢,你知道麽。”


    黎至手鬆開,大喘一口,牙齦咬得疼。


    “你行事如此大膽,弑君把柄尚未處理幹淨,你這兩日還敢在百官之前,你當真不知道怕嗎!”


    “我那日至多... ...”半死。


    製獄是他的地盤。


    她細啜入耳,黎至住了嘴。


    她隻是擔憂自己。


    盛鬆也將她這兩日神思不附體的模樣告知過來,她自覺局麵已成,便不想附和敷衍演戲。


    可時境不能讓她如意,這兩日她怕也難過的狠。


    黎至重新伸手揉了揉她下顎,溫聲:“莫怕,我來,你不會有事。”


    “我剛服了藥,身子還撐得住,教我去禦前將緒王罪過一一述過,便能安心處理你這邊。”


    “乖,你好好在禦前做你該做之事。眼下局麵已清,等我傷好了再部署那件事可好?近了,你再忍忍。你能做好是嗎。”


    許襄君嗚咽在他掌心。


    黎至將人摁到肩頭,身上灼痛讓他兩目一昏,冷汗當即濕了後背。


    手輕輕撫過她脊背,細細慰撫人:“我替你再清清局。”


    【??作者有話說】


    謝謝閱讀。


    第91章 饒他一命


    ◎這一答便是他們結局了。◎


    黎至偏殿述話到半截, 壓製疼痛的藥效開始漸消,身上驟起冷汗,頃刻濕了衣衫與鬢角。


    氣息崩亂, 雙目失了焦,人佝趴地上, 大口喘息都扯得身上疼。


    “奴才受, 先帝秘旨,一路匯報先太子行程。”


    每個字發聲都震得髒腑疼, 目眩得實在厲害,他兩手無力撐地, 慢慢蜷在地麵, 用肩胛撐著身子。


    昏著頭勉力絮說:“緒王路上共,戕害先太子兩遭, 均被陛下派遣的人暗護下。報回文書, 在陛下案上。”


    他已然竭力, 氣息斷續, 痛苦溢於唇齒。


    諸位大臣與夏辰安皆震驚此事, 繼而沉默不語。


    先帝一早便知緒王刺殺太子, 朝堂卻無人聞風,這是當真要暗保緒王......


    殿上麵麵相窺動作皆小心翼翼, 生怕讓新帝夏辰安不悅。


    夏辰安擰著眉, 麵上壓層失意, 手握了握高坐的龍形扶手。


    睨眸瞧著地上狼狽不堪的黎至,他雙目覆著白綢, 隻剩半張素白無血色的臉。


    轉而又握了握掌下龍頭, 釋然地垂目。


    自小他因福澤異象出世, 遭先皇後太子忌憚。


    到了就學年紀也不敢光明正大識文斷字, 是母妃偷偷挑燈小心翼翼地教,隻有磅礴大雨之時,他才能行船到湖中開口大聲誦書。


    他們絞盡腦汁軋輒手段位子,依舊落不到手,反倒將自己陷於窮途末路。


    一切發生的急促,不真切且不合理,卻又證據天成,便是讓人反駁也理屈詞窮,種種奇詭又合情。


    許襄君隔著門聽他喘息述話,聲聲虛絮猶如重錘敲在心口。


    晦目曳眉,掌心又失力掐破。


    張宰輔教禦醫給他灌參湯、施了針,硬是讓他扛著殘身將緒王對先太子所犯罪行一一述供清楚,黎至將一早給緒王備好的人證、物證上呈。


    加之那日含元殿那晚殿內所有宮人的述詞,緒王殺兄弑父罪名當場便定下。


    黎至這事有功,加之先前以命救過宸妃,夏辰安賜他回歸原住處修養。


    他被抬出含元偏殿時意識已然全散,苟延殘喘半口氣。


    許襄君一眼望他安好,又回到殯宮,安分守己跪著替夏明勤守規矩。


    夏辰安剛登基,不宜薄情冷性,便同張宰輔、三司主事商議後判了夏景立貶斥庶人,流放之刑。


    秦貴妃在夏景立弑君那日便鎖在廣陽殿內,如今一同與緒王判了。


    她數年暗弑君主、又栽贓孝懿皇後,樁樁惡行賜了鴆酒,清除名分諜冊,不予陛下同寢同葬。


    秦宣勻在廣陽殿內高喝她與緒王冤枉,可時勢不依他們,時局定然,她悲愴一頭撞死在殿門。


    她眼下身負諸多罪行,一張素席裹了草草送出宮,結局淒涼無比。


    許襄君看著眼前火盆橙光,印照在瞳上全是靈幡的白,她木訥重複手上動作。


    所有事情落地的無比順利。


    宮內不過三兩日,直接改天換日。


    七年前黎至在想這孩子是皇子時,就培植著人往太子、緒王身邊擺放,罪過慢慢植插,隱秘又深遠,竭智盡力。


    近些時候大變天,不過是經年布局收攏。


    那些複雜細局掌控她不知曉全部,但知道這非易事,他從不說,隻是默默行著一日又一日的局。


    陛下頭七這日,盛鬆突然離了夏辰安身邊,與她告了聲耳語:“常侍說在奚宮局候著娘娘,今日等您作個了斷。”


    許襄君聽罷乍然抬眸,狠狠看向他。


    哪裏不選偏是那個地方... ...她心口惶惶,抿緊唇。


    盛鬆瞧著顏色退開一旁。


    “白衡,予陛下告聲本宮身子乏,回去歇一個時辰再來。”她起身,攜過一旁狐裘披身上。


    白衡怔愣,看看盛鬆,他去了陛下身邊伺候多日,已然成了心腹。


    此刻叫他發話不更簡便麽,陛下不會不允的。


    “是。”


    她支使人,拎著身份告誡宮人:“備得輦抬近,娘娘身子不好畏寒,切記將四處掖緊,一個個警醒著伺候。”


    身後宮人異口道是,白衡才放心退下,盛鬆轉爾也跟著白衡一道退走。


    許襄君出門徑直繞開鳳輦,一步踏進雪地裏。


    身後有人要上來攙扶,她寒涼聲止住所有人動作:“陛下明日出宮就陵,本宮想一個人走走,你們莫跟著。”


    十幾位宮人相覷,最後遞了盞燈給她。


    許襄君握著燈,獨身朝殿庭外走去。


    白袍印照在雪地裏,身形孤寂單薄,卻又窈窕青質。


    去奚宮局這條路她印象十分深刻,不過今日無雪,隻是大風。


    風好像推搡著她往前不停。


    當她站到‘奚宮局’牌匾門前,許襄君恍然怔愣刻抬手,掌下一推。


    入目景象像從腦子力生拉硬拽出來,眼前院子空蕩蕩蕭瑟。


    黎至獨身坐在院中一張矮椅上,肩背撐著挺直,端了身肅穆,又摻幾許蕭瑟。


    他身上月白鬥篷過風,衣角卷在椅腿上打旋。


    他眼上依舊覆著白綢,尖巧半張麵孔冷凍霜寒的雋秀。


    聞聲輕問:“襄君來了?”他張口,又確定是她,盡可能溫嗓:“走近些罷。”


    今日不知是天寒還是怎般,許襄君身上凍得狠。


    她一步步闊進院子,至他麵前。


    黎至感知麵前風擋住了,扯唇溫煦笑笑。


    抬手,隻握住了她衣角:“禮部給娘娘擬好了封號,其中可有你喜歡的?”


    他說的是禮部給她擬的太後封號。


    許襄君感覺身上布料緊了緊。


    黎至聲音有些顫,有些惶然:“明日陛下入陵後,你便是本朝太後。”


    餘剩下的話他像是說不出,話狼狽斷在此處,然後他猛地呼吸哽咽起來,身子止不住顫抖。


    許襄君明白了他的意思,就這樣靜靜垂頸看他,麵上平靜,邊沿撕開的角鑽出幾分恨意。


    黎至此刻看不見,不然不知會作什麽顏色。


    他咽氣半響後,拖著沙啞難過嗓子緩聲:“平珠在裏頭,現在該你選了,殺,還是不殺。”


    許襄君鬥篷內握住衣袖,掌心才好的傷疤此刻不知怎麽突然犯起癢,又有些疼。


    嗓子倏然湧澀,少頃她迎風張口:“我要... ...”


    她不過兩字出口,鬥篷突然被黎至失手狠拽一把。


    他猛地大口喘息,隨即打斷她的話,肅厲道:“娘娘想清楚再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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