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子深處養出的性子怎麽輕易更變。


    此刻黎至啞然,半張臉驚懼又無措:“我... ...”


    解釋的話未出口,許襄君先傾身湊前,一口咬在他頸側。


    黎至驚顫著往後退,緊貼在冰涼棺槨上:“不能。”


    耳旁落音:“本宮入宮目的就是為了你,如今陛下賓天,就當你我大婚的禮,你喜不喜歡?”


    大婚,什麽大婚,許襄君在講什麽胡話。


    黎至心口炸了火光,人塌肩躬身,脊背密密麻麻過.火。


    環境碾壓而來的窒息感撲來,他哽咽驚嗓:“你,娘娘您看看這是何處,您清醒些。是我、是奴才錯了,奴才行錯了。”


    他抖落一身冷汗。


    殿外隻要有一人偷聽、一人偷看,他們頃刻便能喪命於此。


    黎至實在是怕,非是懼己,是怕她出事。


    肩胛繃著伸手,卻不知當下如何護她,她性子一旦上來,不好規勸。


    她冷眸睨看他麵容,伸手將他目上白綢扯下來。


    火光印照刺眼,他本能閉目。


    望著黎至這張臉,右眼這道半指長的疤尤為醒目。製獄一遭後讓他膚色更幾分瓷白,溫雋刻滿驚恐,倒是狼狽的好看。


    許襄君擰眉:“你喚我什麽?”


    他顫顫唇:“太後娘娘... ...”


    許襄君恨色,踮起腳不管不顧撞他懷中,張唇便咬住他唇瓣。


    黎至急手推搡,瞪看她,卻因刺目虛著眸。


    她伸手撫住他右眼長鞭刑留下的疤痕,一字一板正言厲色:“方才一路冷風沒吹清醒你,叫我襄君。”


    “... ...”


    他們就站在先帝殯宮,夏明勤棺槨旁。


    黎至改換自稱,清神冷靜道:“殺平珠,是席嬤嬤臨行前遺言,我不忍悖逆你,故而讓你作選。”


    話下延申之處未定,充滿惶恐。


    許襄君麵容翻慍,可見的生氣:“你的作選就是讓我永遠禁錮在宮內,自己去死?”


    她摁緊黎至肩頭,死死咬牙:“那我入宮八九年,同你部署這些許都是我貪慕榮華?是我知曉你有縱橫之能利用於你?”


    她猙猙麵容下攪著難過:“我在百官前直言不垂簾聽政,你知曉那一刻,難道不篤定我對你是什麽心思?我要行得是什麽?”


    “此刻先帝在,要我一字一字當他的麵告訴你麽!”


    黎至喉嚨急湧,震著頸子顫栗不已。


    她跨前一步,將黎至逼到無路可退之境:“我隻要你,聽得明白?”


    許襄君驟然痛心疾首地望進他眸底,萬分悲愴:“如今地步,你怎麽敢讓我選是去是留,你怎麽敢。”


    黎至垂眸,卻又閃躲,繼而抬眸堅定看向她。


    澀澀張口:“我讓你選,是我能認自己的命,不敢認你的。你可以選你最最喜歡的那種活法。”


    “我... ...”他別開神色,抬手撫了撫自己右眼,疤痕硌著指腹。


    他此般神情易碎,顫顫巍巍啟唇:“禦醫說不能視物,我這般身子... ...你是太後了,你能更好,未必需要與奴才羈絆在一處。”


    “這些年,奴才覺著夠了。”


    每一聲‘奴才’,都是他不敢認自己。


    許襄君咬牙,紅著眸子:“你又要負我?黎至,你又要負我。”


    黎至惶恐至極,猛地搖頭,最後不停哽咽,嗓子破鑼似的呼嘯,腦中萬般景飛過,一時不清明起來。


    “認命?你若當真認命,你當初就該自決在行刑前;我若認命,便是自縊在你闔家問斬之日。我們如此辛苦行了這麽些年,你此刻告訴我認命?”


    “黎至,你情願認命都不認我?我這些年是個笑話不成?”


    “不是。”他衝口而出。


    急急看著她滿身潰敗模樣,心口當即攪了柄劍:“我錯了,我隻是... ...隻是想給你選擇,非是退。”


    他才是情願舍命也舍不得退的人啊。


    許襄君眼下無論行如何樣子的路,每一條都比同他在一起要好。


    他不敢、也不願私自定了她未來。


    許襄君闊近半步,伸手揪住他衣袖:“不是退... ...你再說一次不是退。”


    沒直接握住他,但這一絲衣袖也跟揪到他心上,黎至垂眸緊盯這指尖。


    “我不敢退,我隻是想讓襄君作選,我想給你最好的路,哪一種我都能捧給你。可路要你覺得好才是好,我要問問你才是。”


    “許是今日手段激進了些,但... ...”


    他抬眸,看著眼前近在咫尺嬌俏豔絕無二的臉,便是一身素裳也無詞能描。


    嗓子頓時溫煦下來:“但夠直白。你的心思隻有兩種選擇,藏無可藏。”


    “無論哪一種,我都能助你。”


    “你如今放了平珠,便是定了。”


    “你決意離宮了是麽。”


    這個抉擇一定,再無轉圜。


    黎至依舊希望她慎重,莫再來日後悔。


    許襄君大膽叩響夏明勤棺槨,這兩聲驚得黎至魂都沒了。


    “離宮。”


    【??作者有話說】


    謝謝閱讀。


    第93章 大結局


    ◎我們回家。◎


    夏明勤合陵後, 許襄君回身,瞥眼剛救下來的諸位無嗣妃嬪,平珠站得最前, 極其醒目。


    她們遙隔人群相望,平珠愕然, 緊張地捏住手。


    夏辰安順著許襄君目光:“母妃為何這麽喜歡平順成?您是為她才提出不活殉?”


    許襄君蹲下身, 兩手緩緩用力握緊。


    看著這張在身旁長成的稚嫩五官,溫煦輕聲:“母妃今日想給你做膳, 你能不能同張宰輔處理完事就來尋我?”


    她的話情緒參雜的有些奇異,夏辰安聽出來卻摸不出因由。


    一想能吃到她做的膳, 點頭, 扯開笑:“嗯,朕一定去。”


    他這樣的笑讓許襄君驟然心口漏拍, 風一陣狂, 將她鬢角吹亂, 發髻上的白花落下。


    夏辰安手快, 這花抓在掌心, 他怔了怔指尖素花。


    抬臂, 許襄君適時佝頸,他將花簪好, 又笨拙地鉤順她鬢角。


    夏辰安動作滯澀, 卻透股明媚開心, 他看著視線略微低一指的花:“母妃,兒子又長高了。”


    許襄君就這麽看著他, 滿目溫柔。


    少頃才抿唇, 莞爾摸摸他鬢角:“是, 辰安是長高了。”


    “先帝祭拜還有幾日要辛苦, 你去吧。母妃回去等你。”她指尖幾絲貪戀,有些鬆不開他。


    夏辰安點頭,朝著政殿方向離去,身後張宰輔等臣工隨即從遠處跟上。


    她蹲在這處直至夏辰安身影消失,才被白衡扶起身。


    “那個跟本宮學菜的小婢女喚來,讓她跟本宮一起準備今晚給辰安的膳。”


    夏明勤喪儀結束祭拜散後,顧元菱又將自己鎖到分配住處看書,倏爾聞到門響,她權當聽不到,繼續垂目手上書冊。


    “顧娘娘,是奴才。”


    一聲清脆略微嘶啞,顧元菱手中書冊落下砸到腿上,心口驚然。書冊又滑落地上,砸出輕響。


    指腹攥緊,肩胛僵滯,她緩緩轉頭看向門。


    怔愣了少頃,顧元菱氣息亂得自己不知如何調整。


    她從未與他好好站在一起過,思緒掙紮會兒,顧元菱起身,走去抬手開門。


    黎至五官溫雋從門縫擴開入目,他周身清質氣韻第一次這般完整在自己眼前。


    他沒著職袍,是一身日常散袍,國喪人人素白,這個顏色襯他格外出塵。


    顧元菱愣神,積石如玉、列鬆如翠便是他這樣吧。


    他沒因腐刑變得不人不鬼,依舊這般獨絕勃發英姿颯然,有許襄君處處嗬護的結果。


    從某種層麵來說,他還是當初那個他。


    顧元菱兩手緊張地扣住門,抖嗓:“你身上無礙?怎麽來了。”


    黎至略微垂眸,他第一次這樣近地看許襄君口中曾經心悅他的姑娘。


    顧元菱麵容脫俗,眉眼自帶股子翩然出世的飄渺之韻,眸底澄澈潔淨。


    一如她著的文章,驚采絕豔。


    “用過藥,暫時無礙。”他從袖中取出封信,平遞給顧元菱。


    字字清質:“我買下京中三家書局,日後你再有書可以讓他們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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