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動自發藏身在香樟樹後的常樂,難以置信,“那是?朱棣?”


    封狼居胥的永樂大帝,年輕時是?個街溜子麽?


    被自家太子妃拉著藏身香樟樹後的朱標:“......”


    那絕對不是?我弟弟!


    最淡定的是?徐妙雲,她神色自若,邊恭敬行禮,邊從容應道,“徐氏妙雲見過吳王殿下。”


    朱棣繼續昂著頭?,挺著胸,“聽說你是?什麽女諸生?”


    徐妙雲沉著依舊,“虛名而已?,妙雲慚愧。”


    朱棣煞有介事點點頭?,口出狂言,“不管你是?女諸生,還是?什麽生,你聽好了,本王隻喜歡溫柔的王妃。”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心虛,都沒等他未來王妃回應,朱棣一甩頭?發自行消失在拐角......


    徐妙雲依然淡定,前提是?忽略她微微抽搐的嘴角。


    又免費看了場好戲的太子和太子妃:“......”


    宮道恢複寧靜,苟著腰的常樂吸吸鼻子,嫌棄道,“酒氣好濃。”


    她誇張地跳開三步遠,邊揮著兩隻手扇風,邊腳底生風竄回了春和宮。


    君子翩翩如玉,儀態萬千,朱標斷然做不來有損溫雅形象的追逐姿態,他隻能眼睜睜看著太子妃仿佛一隻蹁躚的蝴蝶逃離遠去。


    春和宮內,晚星、晚月早已?備好了熱水。


    常樂第一時間把自己關進浴房,迫不及待卸掉釵寰,寬衣解帶,整個人?浸入溫熱的浴池。


    門口方向傳來腳步聲,她趴到浴池邊緣,隨口吩咐道,“晚月,給?我摁摁腦袋,酒喝太多,頭?疼。”


    那道腳步聲似乎頓了頓,隨後傳來傳來淅淅索索的布料摩擦聲。


    常樂自臂彎裏抬眸,一道挺拔的身影自屏風後轉了過來,修長?有力?的四肢,瘦而有形的胸腹......


    窗簾緊閉,燈火未燃,熱霧騰騰的幽暗浴房,那些?沉沉黑夜裏的記憶自腦海深處席卷而來。


    常樂酒意熏染的雙眸,緊隨漫步而來的筆直長?腿,他緩緩跨進浴桶。


    恰能容兩人?的狹小?浴池,他伸直腿坐到自己身邊。


    少年骨肉勻稱的肩胛骨連接充滿力?量的肱二頭?肌,仿佛是?塊渾然天成?的白玉,常樂難以自控的湊過去輕咬啃噬。


    頭?頂傳來聲壓抑的悶哼,常樂迷瞪瞪掀起眼皮,滿池水霧仿佛聚攏於她眼底,濕漉漉的澄澈空明。


    朱標攬著她腰身,把人?抱進懷裏,麵對著麵,呼吸可聞間是?濃烈的酒味,常樂軟柔無骨,似融化的春水,任由自己隨著他沉浮,享受。


    自浴池,輾轉軟塌,穿過與臥房相連的暗門落於錦床,常樂舒服到累極而眠。


    女子因心動而歡愉,意識歸於虛無的那刻,常樂混沌間閃過雷霆之語。


    醒來,帷幔四合的床內暗黑仿佛正直深夜,她像隻寶寶被攏在暖融融的嘎吱窩裏。


    酒意漸消,睡意朦朧,常樂貼在少年的臂彎裏細細嗅他的問道,淡淡的草木氣息,令人?著迷,她藏入他頸窩,與他緊緊相黏。


    始終微闔著眼眸的少年,嘴角幾不可查勾起抹弧度,他托著她後腰,助她貼進自己身體。


    半掩的窗透過絲絲縷縷微風,帶起帷幔輕揚,夕陽橙黃的光灑落,滿室溫柔靜謐。


    常樂懶洋洋地使喚人?,“好餓,好渴。”


    錦被滑落腰際,朱標稍稍低頭?,是?她染著紅梅的雪白肩峰,他抱負似的狠啜一口,隨即起身去夠茶碗。


    常樂攏著錦被嬌嬌睨他一眼,就著他的手喝了半碗水。


    朱標將剩餘的半碗一飲而盡,又去給?兩人?取來幹淨的衣裳。


    一盞煤油燈點亮,顯露床邊靜悄悄立著的,四根細圓柱子支起的怪異物件。


    朱標好奇發問,“那是?什麽?”


    常樂蜷腿坐在床沿,以手為梳隨意把滿頭?青絲紮成?馬尾,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眼......


    她突然蹦起,躍至站在床邊的太子後背,貼著他耳朵道,“等天黑,我帶你看月亮。”


    朱標微微彎腰,兩手托起太子妃的腿彎,“看月亮?”


    常樂往前親親他側臉,催促道,“走走走,先吃飯,我餓了。”


    自家太子妃雖每天都樂嗬嗬的,可真正這?般喜悅溢於言表的,極少。


    朱標再看眼那放置於兩人?寢房的神秘物件,也沒多問,任勞任怨的背著她前往餐廳。


    春和宮的宮人?,也不知什麽時候起,但凡太子或太子妃在,除了小?全子,晚星,晚月,其餘人?沒得傳召都必須呆在自個房裏,不許出門。


    暖陽餘暉裏,溫雅俊秀的少年背著他笑意嫣然的結發妻子,穿過長?長?回廊。


    晚膳在殘陽裏落幕,回廊一盞盞宮燈亮起,夜幕降臨,星星盛著月光綴滿天空。


    朱標學?著常樂方才的動作,把眼睛放到她介紹的“目鏡”。


    常樂有些?急不可耐,在旁邊連續問道,“看到了麽?看到了麽?”


    朱標緊緊皺起眉頭?,“......這?是?月亮?”


    暗沉的,明亮的,還有爛泥似的坑坑窪窪,沒有瓊樓玉宇,沒有嫦娥玉兔,連花草樹木都沒有!


    常樂:“暗區是?月球的平原,亮區是?月球的山脈。月球沒有水,沒有空氣,那裏自然也沒有人?,沒有花草樹木等一切生物。”


    朱標略作思索,“那月亮為什麽有時候是?圓的,有時候又是?彎的?”


    他反應很迅速,常樂豎起大拇指,“問得好。”


    她從書桌那邊拿來張紙,仿佛隨手畫了九個大小?不一的圓球,“這?是?太陽,水星,金星,地球,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其中我們所在的是?地球。”


    朱標湊近,仔細端詳,“......九星連珠?”


    常樂微微挑眉,“的確是?它們九個。”


    她再拿來張紙,勾起三個球體,“太陽,地球,月球。地球圍繞太陽轉,轉一圈是?一年。月球圍繞地球轉,轉一圈是?一個月。地球自己也會轉,轉一圈是?一天。”


    朱標:“......曆法?”


    曆代有識之士根據天象製定的時間計算方法。


    常樂稍稍怔楞,他的反應真的很敏捷,“至於你剛才問的,為什麽月亮有時候圓,有時候彎。”


    常樂從匣子裏拿出三個大小?不一的球,“太陽會發光,地球和月球本身沒有光源,月球的光是?反射太陽的光。”


    “月球是?以橢圓的軌跡繞著地球轉,它有時候離太陽遠,有時候離太陽近,以及地球每時每刻都在自轉,三者的位置不斷變化,我們有時候能看到整個月球,有時候隻能看到部分?。”


    朱標接過三個球,來回切換位置,他陷入暫時的宕機狀態。


    平日裏,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太子殿下,暫時陷入宕機狀態。


    常樂看看他,也沒打擾,自顧自湊近天文望遠鏡,觀察熟悉的浩瀚星空。


    曆經十餘年,從普通玻璃,透明玻璃,高?質量無色透明玻璃,再到凸透鏡、凹透鏡的打磨,她一點點學?習理論知識,再慢慢收集原材料,一步步的實?踐......


    終於,光陰不負有心人?,她終於製造出來一台尚算滿意的天文望遠鏡,終於可以再次觀測星空!


    良久,良久,朱標語意澀然,“樂兒......”


    常樂的注意力?在遙遠的星空,隻隨意且敷衍的應了聲。


    她很開心,是?前所未有的開心。


    朱標閉了閉眼,沉聲道,“樂兒,今夜你我之言,不可再與他人?。”


    常樂豁然回首,“為什麽啊?!”


    朱標拉著她坐到自己身邊,“帝王天定,善惡有道,世?人?皆信天命之說。”


    “天命......”


    常樂喃喃重複,她自六百年後穿越而來,是?天命麽?


    朱標輕撫她的眉眼,“天命真假未知,可確實?是?當權者掌控百姓的手段,而你直指神鬼是?不存在的東西,既是?與皇權作對,也不會討得百姓的認可。”


    常樂愣愣看他,“我沒有否認天命,隻是?月亮不會亮而已?......”


    他的意思是?月亮不會亮,頭?頂沒有仙宮,便是?打碎人?們的幻想?


    常樂麵色漸漸泛白,她妄圖重啟的夢想,是?無意間在與皇權作對麽?


    朱元璋也相信他的皇位是?天定?


    不,不是?,他自己信不信不重要,他要的是?百姓相信。


    他在用武力?打敗強敵之後,再以天命所歸得八方百姓擁護。


    甚至,後世?有傳言,朱元璋以儒學?治國,以機心機巧之物與天道相背為由,明令“凡發明機械者,斬。”


    斬......


    常樂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朱標小?心把她抱進懷裏,撫著她顫栗的脊背,“別怕,我在。”


    常樂愣愣縮在他泛著暖意的懷裏,久久沒有言語。


    那夜,常樂前世?今生,第一次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更漏深深,她赤著腳落地......


    黑暗裏,朱標睜開眼睛,透過帷幔的縫隙,借著明暗交雜的月光,她雙手抱著膝頭?,以一種極度缺乏安全的姿勢,蜷縮在那台耗費巨大時間、精力?製造的天文望遠鏡邊。


    第35章


    黎明, 月與星辰隱沒,天際泛起魚肚白。


    常樂迎著刺目的光,恍然驚覺, 夜在悄無聲息中流逝。


    雕花木床內,朱標以最?最規整的姿勢正酣睡,常樂用熬通宵的遲鈍腦瓜思?索片刻,她掀開帷幔,偷偷摸摸鑽了回去。


    約莫一盞茶後,朱標睜眼,眼底毫無初醒的混沌, 他如平常般,自行?起?床、更衣,親親常樂的額頭,離開春和宮去早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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