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瑜進殿, 第一時間跪伏餘地?,“皇後娘娘, 求您救命。”


    常樂皺了皺眉, 略作?回憶,她是為其父兄而來?


    朱元璋和朱標, 難道還是要因胡惟庸案而斬殺萬人?


    馬皇後扶起?宋瑜,“怎麽了?”


    宋瑜泣不成聲, “娘娘,我兄侄已被逮捕,聖令還要詔我老父來京。”


    她的老父是朱標的老師宋濂,一生?清廉、審慎,奈何年老遭禍。


    史書記載,宋濂告老之後,其第二子宋璲和孫子宋慎仍在朝為官,宋慎牽連進胡惟庸案。


    朱元璋在處死宋璲、宋慎叔侄兩後,欲詔遠在家鄉的宋濂來京,一並?處死。


    幸虧有馬皇後和標的勸誡,朱元璋開恩,繞過宋濂一命,但發配其全家至茂州(四川)。


    宋濂是浙江人,年逾七十,又曆喪子喪孫之痛,當年病逝於發配途中。


    殿外又傳來唱報聲,朱元璋和朱標父子一前一後出現在門?口。


    馬皇後立即迎了過去,朱元璋拉著妻子的手,關心道,“妹子,今兒可有不適?”


    自從馬皇後診出病痛後,朱元璋每日都要過來問上一回。


    他拉著他的妹子在主位入座,眼神半點沒留給正彎腰行禮的常樂和宋瑜,也不叫起?,仿佛她倆是隱形人。


    常樂保持行禮的姿勢,暗自腹誹,他是在搞遷怒麽?


    因為她和宋瑜關係親密,共同經?營福樂酒樓?


    還是馬皇後道,“樂兒,瑜兒勿須多禮。”


    朱元璋冷哼一聲,到底也沒說什麽,些?許小事,他妹子的麵子還是要給的。


    馬皇後看看丈夫,狀似疑惑問道,“重八,宋先生?犯了什麽事?”


    朱元璋神情?淡漠,“宋慎乃胡惟庸餘黨,欲要造反!”


    宋瑜忍不住就要反駁,常樂趕緊拉住她胳膊,朝她無聲搖頭。


    除了馬皇後和朱標,朱元璋可不會聽任何人的辯解。


    馬皇後微微擰眉,“宋先生?既是標兒的老師,又是文正的嶽父,實打實我們朱家的親戚,怎會是胡惟庸餘黨?”


    朱元璋冷哼一聲,“我一直想不通胡惟庸區區文官,他沒有半點兵權,哪裏來的膽子造反?”


    常樂飛速看他一眼,不太理?解他的腦回路。


    宋濂、宋璲、宋慎祖孫三人也是文官,也沒有兵權。


    等等,兵權......


    所有人從一開始的不理?解,到最後的驚愕無語。


    朱元璋懷疑燕王朱文正,極擅領兵作?戰的朱文正,通過嶽家勾結胡惟庸?


    他到底是太看不起?朱文正,還是太看得?起?胡惟庸?


    胡惟庸,一個通過賄賂李善長進入明初政治中心的人。


    她的鐵憨憨老爹都不屑與?之為伍,朱文正那驕傲勁兒,沒先給他一刀,都算他運氣?好。


    馬皇後的表情?也有瞬間龜裂,“重八,你是文正的親叔叔,他好好的朱家人,堂堂正正的燕王,何必胳膊肘往外拐?”


    朱元璋有他自己的邏輯,“朱文正慣來驕縱,又自以為是,他肯定記恨當年鄱陽湖之戰後,我沒有封賞於他。”


    坤寧宮再次安靜......


    那都是十幾,將近二十年前的事了。


    他要那麽想,也沒錯,曆史裏的朱文正的確因那次封賞而有了異心。


    可朱文正的性格,他真忍不了那麽久,他第二年就搞事了。


    如今的朱文正,有心愛的妻子,心愛的兒子,真就是他的好侄子。


    朱元璋可不信,他不能放過任何,有可能妨礙朱家皇朝之人,哪怕是他唯一的親侄子。


    忽得?,殿內響起?道清脆的童聲,“呀!”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坤寧宮正殿與?暖閣連接處的屏風後,鑽出來顆小腦袋。


    朱雄英白嫩嫩的圓臉,咧嘴露出米粒似的牙。


    朱元璋跟變臉似的,瞬間換了張慈愛麵孔,“雄英。”


    朱雄英扶著屏風,歪著腦袋思考片刻,“皇爺爺。”


    朱元璋笑得?滿臉褶子,“哎哎哎。”


    他連應三聲,幾個大跨步走向?大孫子。


    朱雄英見之,邁開腿向?他撲過來,“皇爺爺。”


    朱元璋一把抱起?大孫子,“皇爺爺的乖孫子哎。”


    秋日晴好,坤寧宮院子裏,紅豔豔的石榴掛滿枝頭。


    朱雄英小胖手指著外麵,“果果,果果......”


    朱元璋二話沒說,抱著大孫子就去了院子裏摘石榴。


    院子裏,祖孫倆一個低沉,一個清脆的笑聲,其樂融融。


    馬皇後收回目光,“瑜兒放心,這事我來處理?。”


    宋瑜跪地?謝恩,皇後娘娘承諾,那至少父兄和丈夫的性命可保。


    翌日,朱元璋傳旨:儀禮序班宋慎為罪臣胡惟庸同黨,處死。


    果然沒有提及宋濂和宋璲,是不再追究的意思。


    至於燕王朱文正,朱元璋將其貶謫為靖江郡王,藩地?改為廣西?桂林。


    常樂原本以為這事可以到此結束,誰知......


    朱元璋又來一封聖旨,吳王朱棣改封燕王。


    常樂整一個大無語,“父皇為何改封四弟?”


    史書裏,獲封吳王的是朱元璋第五子朱橚,後改封周王,但沒有提及改封原因。


    現在,朱棣改封燕王,意思是無論誰是吳王,都得?改封?


    朱標沒太當回事,邊批閱奏折,邊簡單回道,“吳乃蘇州,毗鄰京師,又是賦稅重地?,必屬朝廷。”


    原來如此,常樂點點頭,這個可以理?解。


    但世?事變遷,朱棣竟又被封為燕王,他與?北平真是有緣,難道真是天命所歸?


    如今是洪武十三年,燕王朱棣的第一謀臣,靖難之役的主要策劃者,大和尚姚廣孝入京的年份。


    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已經?見過麵,姚廣孝有沒有講過那句著名的“貧僧願意送一頂白帽子給燕王”。


    可真令人好奇,以及燕王朱棣聽到時,到底是惶恐更多,還是驚喜更多,他又為什麽沒有稟報好大哥朱標?


    常樂移開眼前的書,側眸仔細打量埋首案牘,近一年來日漸消瘦的太子朱標。


    朱元璋處死左丞相胡惟庸,右丞相汪廣洋後,雖沒廢除丞相製,可也沒有再委任左右丞相。


    依照朱標目前日以繼夜的工作?強度,連夫妻生?活都無暇顧及的工作?強度,中年猝死什麽的,非常,極其有可能。


    史書裏的懿文太子病逝之期,距今不過十二年,屆時雄英也才十三歲,需要親爹的保護和教導。


    常樂很快做了決定,本來也沒什麽好隱瞞的,他早就知道她知未來。


    她移步到他書桌對?麵,試探問,“我跟您說個事兒?”


    朱標忙得?很,頭也沒抬,“你說,我聽著。”


    常樂捧著杯熱茶,盯著他,小小聲道,“史書記載,洪武二十五年四月,懿文太子朱標病逝......”


    懿文太子本人,“???”


    他僵硬地?,一點點抬起?腦袋,“誰?”


    常樂輕咳了聲,“洪武三十一年,明太祖朱元璋病逝,皇太孫登基。次年,燕王朱棣起?兵造反,曆時四年,造反成功。”


    她跟機器人似的,隻管播報,毫無情?緒起?伏。


    朱標腦海裏是劃過一整牆的問號,“老四造反?造雄英的反?怎麽可能?”


    “不是,他還能成功?四年就從北平打到南京?他哪來的兵?嶽父,藍玉,常茂,他們去哪兒了?”


    常樂瞥他一眼,“不是雄英......”


    史書裏的朱雄英幼年早亡,皇家棄朱允熥而擇朱允炆,朱標是最大的責任。


    他在常氏病逝的當年,冊封次妃呂氏為太子妃。


    原常氏太子妃氣?不氣?不知道,反正如果是常樂,肯定得?氣?暈過去。


    她給他生?孩子而死,而他在當月,或次月,迫不及待升妾為妻。


    常樂光想想那畫麵,就恨不得?跟他同歸於盡。


    朱標第一回 沒有發現妻子的熊熊怒火,他怔怔的,喃喃重複,“不是雄英?”


    怎麽可能不是雄英?!


    以爹疼愛雄英的程度,怎麽可能不是雄英,除非......


    朱標手裏握著的筆悄然滾落,四濺的墨汁灑滿他的前襟,可向?來愛潔的他根本無暇顧及。


    不是雄英,嶽父,藍玉,常茂也沒有阻攔老四......


    是沒有阻攔,還是根本沒有機會阻攔?


    那麽,那個皇太孫是他和別的女人生?的孩子!


    朱標滿臉惶然,“樂兒,你和雄英......”


    常樂怒火未消,朝天翻了個白眼,其意明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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