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微微打著顫:


    他們是不願看,還是不敢看?


    總之,這些已經不重要了,隻要不是親眼所見,女嬰的溺水,便與夫妻二人無關。


    他們仁至義盡,其餘皆是天意。


    緊接著,她眼前的景色再次突然變幻,又站在了荒草地上。


    已是深夜。


    她眼看著那個中年男人,用被褥裹成一個小小包裹,在荒草地上挖了個坑,草草將那具小生靈葬在搖曳著的一朵薑花下。


    “保佑我那婆娘,別再生賠錢貨了。”


    “神仙保佑,讓我們一定生兒子啊……”


    “是爹對不起你,來生,你托生個好人家……別再生到我們窮人家……”


    春去秋來,一年一年過去,這片葬花之地,已經不知有多少村民涉足,默默埋下他們不可告人的秘辛。


    白色的薑花越長越繁茂,風一吹,便帶著濃烈的香氣,飄在這平靜的村莊裏。


    芳草地裏的秘密越多,有些人的心,便越不安。


    夜晚的狂風像是嗚咽,惹得這些虧心人小心翼翼冒頭,往這片荒草地上看。


    “定是有,有妖!是吃人的妖怪!明日我便向道門求助!”


    他們圍坐在一起,商議著如何解決彼此心照不宣的困擾。


    隻是沒留意,當他們定下計劃之時,窗簷上的白蝴蝶輕輕地拍著翅膀飛遠了。


    接著,謝扶玉便瞧見村民帶著穿道袍的一行人,來到了這片荒草地。


    她下意識蹙起眉來。


    他們都不是修士,周身沒有任何修煉氣息,隻是穿著道袍,借此坑蒙拐騙的凡人。


    他們裝模作樣地舞劍,口中嘰裏咕嚕地念著自己都聽不明白的咒語,而後含了一口酒,噴在荒草地上,扔下去一張畫了亂線的火折子。


    荒草地騰地燃起一片火焰。


    “好了,此處妖已除盡,你們可以安心了!”


    他們拍了拍村民的肩。


    “多謝道長!村中已設下宴席,就等著款待您呐!”


    一行人大搖大擺地走遠了。


    僅剩謝扶玉浮在半空,瞳仁中映著熊熊火焰,不知在想些什麽。


    *


    而回憶之外的江陵與白玉璟,卻並不知道她此時在經曆什麽,隻知道她整個人如同失了魂魄一般,雙目呆滯地站在原地。


    薑萱胸前的劍,此時已經換成了白玉璟那把。


    江陵則站在謝扶玉麵前,並未顧及旁人在此,將傷口未愈的指尖再次破開,緩緩摩挲著她的唇瓣。


    沒有任何反應。


    為何靈血會失效?


    他心頭陡然升起一陣惱火。


    不知是舍不得謝扶玉這個合作夥伴,還是什麽旁的情緒,轉頭冷冷同薑萱道:


    “你把阿姐怎麽了?”


    白玉璟認真地盯著薑萱,而薑萱卻始終觀察著江陵的舉動。


    在他回頭望向自己時,她瞥見那一閃而過的湛藍色眼瞳,終於確認了什麽。


    藍瞳,靈血......


    她一怔,頗有些意外地看著眼前小孩子模樣的江陵:“你怎會......”


    她話還沒問出口,江陵便徑直打斷了她:


    “薑萱,我知道一個能保你此生安樂的去處。你把她喚回來,白大哥便不會傷你。”


    說罷,他與白玉璟互換了個眼神。


    白玉璟有些疑惑,為何薑萱會把這孩子的許諾當真。


    但為了救阿玉,他還是篤定出聲:“對。”


    薑萱默了片刻,回望著江陵,揚起下巴,對著他的指尖,無奈道:


    “我當真沒想到,你......你既用了這法子,她若不醒,隻能是她自己不願醒了。”


    自己不願醒?


    江陵忽地一愣。


    也是。


    從他認識謝扶玉的第一天起,便知道她沒心沒肺的笑容之下,夾雜著不與人言的秘密。


    可他們也算共患難,同生死。


    她把自己孤身撇在這大妖的識海裏,就沒有絲毫擔心嗎?


    還是說......她覺得有白玉璟在,她很放心?


    雖他確實可以自保,可不管是方才的哪一個答案,他都不大開心。


    “你給她看了什麽?”


    江陵言語間難得帶出絲不該屬於他現下天真可愛形象的戾氣,連一貫好騙的白玉璟,都察覺了些端倪。


    他朝江陵細細望去,自覺那雙墨玉般的眸子,宛如一雙能縱人心魄的無底洞。


    而江陵本身,則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小獸,正揮著利爪護主。


    他......到底是誰?


    “阿萱,我來護你!”


    一聲斷喝卻打破了三人間湧動的微妙氣氛,三人回頭望去,見一個頭發全白的男人,身前正聚著一團花球,瞬間便朝持劍的白玉璟打去。


    “白大哥小心!”


    江陵出言提醒的同時,白玉璟急轉劍鋒,刺向胡迭。


    “你為何要來?”


    薑萱急急出聲詢問胡迭,而後對白玉璟道,


    “劍下留情!”


    “我在陣鏡中見你有難,不得不來!”


    胡迭與白玉璟纏鬥之時,仍不忘回答薑萱。


    他說完,再次以花球作屏障,將自己與白玉璟隔絕在了其中。


    薑萱此時和江陵站在一處,目光中帶著一絲懇求:


    “少主,你能不能讓他住手?胡迭他為了救我自斷一臂,定然不是那後起之秀的對手!”


    久違的稱呼令江陵一頓,轉頭望向她,旋即露出一個無奈的笑:


    “他並不知曉我的身份,若他知道,說不定連我一同殺了。”


    他話音剛落,卻見帶著冷光的長劍橫空飛來,直直紮破花球,將白玉璟與胡迭生生分開。


    “都給我住手!”


    伴隨著謝扶玉的清脆聲音,空間內劍氣激蕩,震得薑萱本就情緒不穩的識海抖了三抖。


    江陵勉強靠著樹才站穩,而胡迭和白玉璟則一個摔坐在地上,一個撐劍穩住身形。


    碧衫少女接過飛回的劍,提劍一步一步走至薑萱身邊。


    “別殺她!”


    不明所以的胡迭急忙喊。


    七星閃著寒芒,謝扶玉未做理會,走至跌坐在地上的薑萱身前,朝她遞出一隻手來:


    “所謂不滅之靈,是一次又一次,重生成那些被葬在荒草地中的女嬰嗎?”


    第13章 生魄長明(一)


    薑萱愣愣地看著眼前這隻手。


    它不細膩,不白嫩,虎口還帶著些常年習劍的薄繭與曆經風霜的印記。


    卻是唯一一隻願意伸向她,而非執意與她刀劍相向的仙門中人。


    她眨了眨眼眶中升騰出的水霧,將自己的手遞了過去。


    “我也曾將你引入以我經曆編織而成的幻夢中,若不是他......”她轉頭看了看江陵,“你便死在裏麵了,不怪我嗎?”


    謝扶玉微微一笑,頗為心大道:


    “怎麽會?你定是誤會了,他沒有靈力的。”


    “啊?可......”


    薑萱本想解釋,卻恰好瞥見一旁江陵遞過來的眼神,分明是警告她不許多言。


    “可什麽?”謝扶玉好奇問道。


    薑萱有眼力見的一轉話鋒:


    “可能是我想多了,我還以為他是你的......你的劍童。”


    江陵見她沒出賣自己,深深呼了一口氣,卻高興不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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