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仿佛近在耳旁,又好像自遠方飄搖過來,不似警告,倒似帶著些繾綣尾調,一輕一重,重疊在一處。


    狐尾裏的謝扶玉莫名有些心虛,瞬間停了手,旋即往身後一靠,幹脆佯裝暈倒。


    他無奈彎了彎唇角,全神貫注凝著冰層,直至一同緩緩落入海底。


    風浪終於平息下來。


    遠處是一望無際的黑,前方僅有一束陽光從海麵照下來,在那束光覆蓋之?處,是五彩斑斕的海底生靈。


    他正?思考著如何帶著她遊上岸去,卻見冰壁外出現了一大片紮眼的鵝黃。


    是金燦燦。


    金燦燦在水底,竟如常人一般行走呼吸,絲毫不會受到水的束縛。


    她究竟是什麽人?


    金燦燦拚命拍打著冰壁,似乎是想?同他說些什麽,可她的話語散在海中,他聽不見。


    她見眼前的少年對她置之?不理,隻得?去腰間掛著的金荷包裏翻出一顆藥丸,再?次拍打起冰層,朝他揮了揮。


    江陵指了指藥丸,又指了指自己?:“給我的?”


    金燦燦點了點頭。


    下一瞬,隻聽“嘩啦”一聲?,冰壁瞬間化作海水,沒有一絲凍結過的痕跡。


    金燦燦揉了揉眼睛。


    若非剛剛自己?手都拍痛了,她還以?為是她眼花。


    她遞出那顆藥丸:“服下這個,在水中便可如陸地一般了。”


    江陵屏著呼吸接過去,卻並沒即刻吞下,而是收了尾巴。


    謝扶玉原本倚著狐尾險些要睡過去,倏然暴露在水中,先前消失的海水再?次裹挾了全身,她下意?識屏住呼吸自保,卻並沒往水底墜去。


    低頭一瞧,原是狐尾勾纏著她的腰,將她一把拉至他身前。


    她動彈不得?,望著江陵的藍色眼睛,還不知發生了什麽,下一瞬,口中便被?他塞入了一顆小圓球。


    有些噎,還有些苦。


    他沒說話,隻把狐尾鬆了開來,瞬間收了回去,又變成平日常人的模樣。


    “咳咳......江陵,你想?害死老娘是吧?”


    她捂著胸口咳嗽,卻發現人在水中身不由己?的那種感覺,居然憑空消失了,說話,呼吸,行走,都與陸地上無二?。


    金燦燦目瞪口呆地看著江陵大變活人,忽地反應過來,伸手又去荷包中拿出一顆丹藥,給他遞了過去。


    “還好本小姐習慣多帶著一些,若是隻剩一顆,我看你怎麽辦。”


    謝扶玉沉默了。


    聽金燦燦的說辭,他方才毫不猶豫給自己?喂下那顆丹藥時,應當不知道她還有多餘的。


    若隻剩一顆,他會如何做,已經?昭然若揭。


    江陵沒猶豫,接過丹藥吞下後,給自己?找場子道:“我同你們這些脆弱的人類可不同,我會遊水。”


    金燦燦當即戳穿他:


    “即便你再?通水性,也該自知難與這滔天海浪抗衡!否則,你早帶著姐姐遊出去了,何必在這兒?耗費靈力苦苦支撐?東海浪頭打翻的船上,可從來沒有人能夠活著走出去!”


    狡猾狐狸捕捉到了她言語間的漏洞:


    “金少莊主對東海倒是格外熟稔,甚至連坐船,都備著沉水後尚能自由活動的仙丹。不知是該誇您未雨綢繆呢?還是該誇您未卜先知?竟早就料到自己?會沉海啊......”


    “你!”


    金燦燦閉了嘴,轉身跑到謝扶玉身邊,挽起她的手臂,撒嬌道,


    “姐姐,我們先去救你師兄。”


    方才江陵的話,倒是提醒了她。


    金燦燦帶著靈禽妙藥上船,又如此寶貝這兩件東西,顯然是做了充足準備而來。


    她早就知道船從江上行至海裏,會掀起巨浪。


    她也早就知道,自己?終將會被?卷進海中。


    那麽,當時她故意?跑出船艙幹嘔,隻是不想?回到船艙,同那些人墜落在同一個地方。


    自己?出來找她,純屬意?外而已,她卻就勢故作親近,拖延時間,應是早已做好解救他們的打算。


    如今,又要和她去救師兄,看來,她並不想?讓他們卷進這場事端。


    她究竟想?做什麽?


    她好奇,她偏要插手。


    謝扶玉想?清楚其中關竅,拍了拍金燦燦的手,笑著道:“好啊。”


    金燦燦剛邁出一步來,隻聽謝扶玉接著道:“不過在那之?前,你要告訴我,你想?到這海裏來做什麽?總不會是探險吧?”


    “哈哈哈,其實?真的就是想?探險。”金燦燦幹笑道。


    “我師兄是七劍閣玉衡長老座下的首席弟子,白玉璟。”


    謝扶玉幹脆開門見山,


    “想?必你與他對峙之?時,已經?從招式裏猜出了他的身份。所?以?,你見我出來安慰你,幹脆纏住我,能先救下一個是一個,對嗎?”


    金燦燦止住了腳步。


    “你的尚翅鳥不見了。你找到了我和江陵,那麽,它應當是去尋我師兄蹤跡,否則,你不會輕易與它分?開。”


    金燦燦收斂了笑容。


    “你不想?我們參與進你今日真正?想?做的事,應當不是怕我們。”


    金燦燦頓時有些頭痛,敲了敲腦子。


    謝扶玉的聲?音幹淨利落,思維敏捷,完全不給她扯謊的空檔,更?何況,她一時根本編不出能徹底圓好的謊來。


    這時候,她隻好使出終極絕招——


    “關你什麽事?”


    可惜謝扶玉壓根就不理會她的無理取鬧,接著道:


    “你怕因你的過錯,導致我們死於海難,從而破壞七劍閣與金玉山莊之?間的結盟關係。正?如你在船艙內,聽不得?旁人說山莊一丁點不好一樣。”


    “......不要說下去了,姐姐。”


    她一改從前的嬌憨神態,變得?格外冷靜。


    可惜謝扶玉從不聽人勸。


    “我師兄此次造訪金玉山莊,是老莊主傳書七劍閣,稱莊內秘寶屢屢失竊,卻始終抓不到竊賊。”


    她的目光落在金燦燦的披風和鼓鼓囊囊的荷包上,


    “畢竟......家賊難防。”


    金燦燦攥了攥拳,眼底有些惱。


    “若不是你們突然造訪客船,我也不必多此一舉,費事救人了。”


    這下,輪到謝扶玉愣住了:“突然造訪?”


    她想?起白玉璟,咬牙切齒道:


    “你說的沒錯!我早就定好要來這艘船。航行前,我再?三核對過客船上的人員名單與家世背景,生怕出了岔子。我爹明明給七劍閣特意?安排了專船接送,誰能想?到他推脫不要,偏偏自費買了三張黑船票,頂替了三個來島上采礦的中年男子,欲渡海而來。給我平添一道麻煩!嗚……”


    金燦燦越說越委屈,竟紅了眼眶。


    ......黑,黑船票?


    謝扶玉一瞬錯愕。


    原來,白師兄送劍時邀她前來金玉山莊,隻是臨時起意?,給她一個光明正?大賺靈石的機會。


    她蹲下來,與金燦燦平視,問道:


    “燦燦,你瞞著你爹,究竟要做什麽?”


    “我不能說。”


    她把頭撇至一邊。


    “說不定我還能幫你呢。”


    金燦燦有些心動,回頭望了她一眼,但?仍是緘口。


    謝扶玉想?了想?,補充道:


    “嗯......那我們交換一個秘密,若是一個人違背承諾,另一個人也可以?將對方的秘密公之?於眾,這總可以?吧?”


    金燦燦掛著淚珠,狐疑地點點頭。


    謝扶玉指著一旁的江陵道:


    “其實?,他是一隻狐妖。他待我極好,可是不被?正?道相容。我整日和狐妖偷偷廝混在一處,提心吊膽地過日子。”


    她這話雖句句不假,但?也有誇張成分?。


    畢竟她提心吊膽過日子,不是因為江陵,而是因她盜了七星。


    一旁突然被?點名的江陵:?


    拿他的身份當自己?的秘密,可真有她的。


    不對啊,金燦燦不是早就看見他的法術和狐狸尾巴了嗎?


    此時,已經?完全被?謝扶玉繞進去的天真少女金燦燦,自動腦補了一出絕美?的妖仙之?戀。


    她沉思片刻,開□□換秘密:


    “東海這些年海難頻發,出事的都是山莊客船。雖說是令人悲痛之?事,可不知為什麽,我覺得?我爹每次哭得?都像是在做戲,我就想?查個明白。”


    “於是我就帶著啾啾去藏寶閣,時不時地讓它偷些需要的東西,若有人來抓賊,我就說我也看見了黑影,跟隨而來,最後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失手了。”


    《六界異誌》中的鮫人神族,在密林裏蠕動的鮫人,屢屢消失的客船,對海難佯裝悲傷的老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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