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也不意外。


    可陛下來了,又怎麽會在窗前發起呆來,能有什麽樣的心事可以這樣重,讓堂堂陛下在她麵前走神。


    入夜外頭涼,沈霽不能讓龍體因她而受損,便微微張口,輕聲呼喚著:“陛下。”


    她沒第一時間抽離起身行禮,反而坐著不動,抬手撫上陛下貼在她臉龐的手掌,用一抹溫軟馨香暖化他微冷的手背,眉眼依戀地蹭了蹭:“是簌簌侯駕不周,還請陛下恕罪。”


    秦淵倏地抽離思緒,這才意識到自己竟在她跟前走神。


    身為帝王,他早已習慣將所有情緒收斂起來從不外放,喜怒不形於色,不被任何人猜透,今日在沈霽麵前失態,這種揭開麵具的感覺讓他很不適應,下意識淡著眉宇抽回了手。


    “朕未有怪罪你的意思,是朕來遲了,讓你好等。”


    秦淵嗓音很淡,說話的時候下意識挪開了目光,不怎麽願意和她對視,可說完之後卻又覺得如此冷淡不好,又轉而看向她,語氣有些許不自然:“子昭可乖乖睡下了?”


    沈霽驟然手中一空,看著陛下反常模樣,她足足怔了好一會兒。


    但很快她就一如往常般笑了起來,柔聲道:“陛下是不是累壞了?這個時候,嬰孩貪睡,是早就睡下了的。”


    她起身親自走到廊下去迎陛下,再次挽住了陛下的手:“陛下從前來渡玉軒的時候不是也知道嗎?子昭不怎麽鬧人的,夜裏睡得很香。”


    “是……是朕累糊塗了,心裏總記掛著這孩子,”秦淵瞳孔一縮,語氣卻很自然地轉了話鋒,抬手攬住了沈霽的腰肢。


    方才抽手快了些,心裏總覺得不對味,好在她不曾計較,秦淵心裏也暢快了些。


    攬著沈霽到方才的案幾旁邊坐定,宮女們便合窗了。


    身側無人的時候,說話都隨意了不少,鼻尖縈繞著淡淡香味,秦淵在案幾上捏住沈霽指尖揉捏,隨口問著:“仿佛有香味,可是晚膳的時候小廚房備了什麽?”


    沈霽彎眸笑笑:“陛下好靈的鼻子,是簌簌讓底下人提前預備上的酸湯餃子。”


    她起身湊到陛下耳邊去:“您喜歡的羊肉餡兒。”


    “簌簌這就去親自給您端來。”


    看著她溫柔靈動的神色,秦淵情不自禁地將她鬢旁碎發捋上去,一把將她拉到了自己膝上。


    他緊緊摁著沈霽的身子,同她在懷裏耳鬢廝磨,動情道:“又不曾去禦前打聽過,怎麽知道朕不曾用晚膳。”


    “還真成朕肚子裏的蛔蟲了?”


    沈霽在陛下懷裏躲閃著嬌笑,心裏頭卻慶幸自己做的真是好。


    她一拍腦門想出的法子,陛下居然正好不曾用膳,這就白白撿一功勞。


    這般溫柔小意,體貼入微,陛下還不更加把心思放在她身上?


    沈霽摟住陛下的脖頸,自然而然地依偎過去:“陛下這幾日事忙,您又是明君,定會先國事而自己,簌簌也是怕您不愛惜自己,這才讓廚房備些好果脯的膳食來。”


    秦淵的心頭浮上愉悅,連素來淡漠的眼底都險些抑不住笑意,他拍拍沈霽的腰臀:“你有心了。”


    沈霽從陛下身上起來,笑著準備去下酸湯餃子:“那簌簌這就親自去下,煮好了再給您送來。”


    “羊肉餃子便很好,怎麽還特意做成酸湯,入夜不免酸胃。”秦淵心中愉悅,隨口問道。


    沈霽卻微微一怔,想起了自己為何要做成酸湯的。


    “簌簌以為……陛下近來愛食些酸食,又想著酸食開胃,喝湯也能暖胃……”


    半晌沒有聲音,她小心翼翼掀眸看過去,果然看見陛下的臉色黑了下去。


    第104章


    沈霽分明是不明白陛下當初為什麽要賞下來酸食給她的, 可這會兒看著他麵色不佳,心底卻總有那麽點心虛在裏頭,仿佛真的是自己做錯了什麽卻不曾察覺, 還一而再再而三惹了陛下不悅一般。


    可她又實在不曾做什麽,陛下喜怒無常, 沈霽也是叫苦不迭。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 這樣淺顯的道理不知多少人說過,沈霽近日才算是明白了。


    天子本就是心思難以琢磨的,一句話不對就會惹了不悅, 無數人都得小心侍奉, 隻是陛下從前一貫在她跟前是寵著的, 幾乎不曾對她不滿過, 沈霽習慣了陛下如此,險些忘了他對旁人的模樣。


    不論發生何事,陛下怎麽會有錯,錯的都是底下的人罷了。


    沈霽不敢耽擱,忙頷首垂眸,後撤一步屈膝道:“嬪妾自知言語有失,還請陛下怪罪。”


    秦淵坐在位置上定定地看著沈霽, 空蕩的手心仿佛還有她的餘溫,可方才的愉悅在此刻已經如煙般消散得幹幹淨淨,讓他覺得自己方才隻是一場笑話。


    心口像被一隻大手牢牢攥住,又沉又緊, 讓他連呼吸都粗重起來。


    她低眉順眼地屈膝福身在自己身前認錯,求自己寬恕,姿態是如此謙卑乖順。


    可秦淵卻清楚的很,沈霽根本就不知自己錯了什麽, 隻是因為天子一怒,她便立刻俯身。


    他是不該對她發火的,因為她已經足夠乖順懂事,事事待他周全,做足了妃妾應做的一切。


    但秦淵又實在遏製不住心中那股洶湧翻騰又陌生的不悅。


    她怎麽可以如此泰然自若?


    在他身為帝王之身已經三番五次的暗示下,還如此懵懂,如此不開竅,絲毫聯想不到他此時的不悅究竟是為了什麽。


    就算善妒是嬪妃大忌,可她真就隱藏的這麽好,連一點點端倪也不漏。


    分明是個心思最玲瓏剔透的人,偏偏卻在情愛方麵如此懵懂無知。


    是她真的癡,還是她根本就不妒、不醋?


    秦淵不想這樣想,可沈霽表現出來的模樣讓他不得不這麽想。


    半晌沒聽到陛下的聲音,沈霽心中的不安一點一點氤氳開。


    她緩緩抬起頭,正對上陛下一雙深沉如墨的眼睛牢牢盯著她看,那眸中複雜的情緒翻湧,帶著許多她看不懂的意味。


    沈霽自問自己侍奉君上已經足夠小心,足夠用心,那究竟是什麽事,能讓陛下如此念念不忘,如此難以釋懷?


    微微躍動的燭火下,她楚楚可憐地抬眸望向自己,神色不知多惶恐可憐,纖細的腰肢仿佛不堪一握,脆弱又易碎。


    秦淵想發作的**生生壓了下來,一腔憋悶和不悅卻無處宣泄,他看向沈霽的眼神逐漸便冷,最終喉頭輕滾,隻淡淡問出一句:“玉嬪,你可是真心待朕嗎。”


    沈霽瞳孔微微一縮,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過去。


    她沒想到,陛下問的問題居然會是這個。


    “嬪妾待陛下的真心日月可鑒,陛下怎麽會懷疑這個?”沈霽的眼眶頓時紅了,“陛下……”


    “這兩年來朝夕相對,嬪妾所做的一切您都看到眼裏,不說細致入微,麵麵俱到,卻也是頂用心的,更是為您誕下了三皇子。”


    “您是嬪妾第一個,也是唯一的夫君,兩年相伴,今日怎麽會覺得嬪妾不是真心呢?”


    沈霽福身的動作緩緩變為跪下,仰起頭雙目含淚的看著他:“是嬪妾做錯了什麽,還是哪一句話說錯了,惹了陛下多思?嬪妾惹了陛下不悅是嬪妾的錯,可也請陛下莫要疑心嬪妾待您的真心才好。”


    秦淵看著沈霽聲淚俱下的模樣,心中的不悅終究被衝散了大半,亦有些心疼她。


    她入宮侍奉兩年,一直勤勉用心,事事周全,如今子昭也九個月大了,若說不曾真心,連秦淵自己都覺得說不過去。


    可他在意的,想問的,卻並非是這個意思。


    “好了,朕並非是要責難你,隻是一時想起什麽才隨口問問罷了,”秦淵淡沉的語氣緩和了稍許,手腕微抬,示意她起身說話,“你待朕如何,朕心中清楚,自然不會錯怪了你。”


    沈霽緩緩站起身來,眼神卻仍帶著似有若無的委屈:“陛下……嬪妾還以為您厭棄嬪妾了……”


    秦淵黑眸掀起,沉聲問:“怎麽會。”


    聽到陛下回答,沈霽心中的不安才消散了些,破涕為笑道:“那簌簌現在就去陛下煮餃子可好?這回不要酸湯的。”


    秦淵略一頷首,淡聲:“去吧。”


    待人走後,屋內陷入了一片漫長的寂靜。


    他心中始終很介意,但身為帝王,他不會,也不可能把所有情緒都宣之於口。


    後宮嬪妃數十,無一不是看著他的臉色度日,他也很清楚,不論他想聽什麽話,沈霽都一定會說給他聽。


    但那不是出自真心,聽到也沒有絲毫意義。


    他要沈霽自己明白,主動開口,那才算兩相宜,若非如此,她又和宮中其他的女人有什麽分別。


    這碗餃子就算此時送到他跟前,也不過嚐個兩三口,索然無味了。


    渡玉軒這一夜過得格外安靜,陛下晨起得也很早,連殿內的下人都有些不適應。


    陛下麵色冷淡,瞧著明顯是有些不悅,可言談舉止中卻又十分自然,並未對任何人有責怪。


    連主子也神色有些異樣,不僅沒賴床,還一大早就侍奉著為陛下更衣盥洗,親自送陛下到渡玉軒門口。


    和從前大為不同。


    陛下的禦駕走後,霜惢實在忍不住問:“主子,您和陛下之間可是發生了什麽?奴婢今日實在是有些心驚膽戰,頭頂像有一片雷,隨時都要劈下來似的。”


    “跟在您身邊兩年,奴婢還從未見過陛下今日這個樣子,可若說是發怒,卻也不見發難,就隻是冷冰冰的,瞧著跟您……十分疏離。”


    “連你們都看出來了,那外頭的人看得就更真切了。”


    沈霽看著門外的方向,深深舒了口氣:“昨夜我以為已經相安無事了,不曾想陛下根本就不曾真的消氣。”


    她不明白陛下究竟是怎麽了,但沈霽能確定一件事。


    這件事若是未能得到妥善的處置,那渡玉軒這陣子,必定是要冷清下來了。


    第105章


    沈霽看著渡玉軒的院門方向良久, 最終深深地舒了口氣。


    事已至此,陛下又豈是她能左右的人,深宮生存本就不易, 她不喜歡過分沉浸情緒,轉眸看著霜惢,說出去的話又輕又淡:“自古帝心難測, 我不過是第一次遇到, 這才不太適宜而已。宮裏的女人何其多, 我受陛下兩年寵愛不曾遇過什麽寵愛上的低穀,但旁人不都是這般模樣, 行差就錯,一不留神就會失了帝心。”


    她出身低微,在宮裏水漲船高,最大的依仗是子昭和陛下的寵愛, 然而子昭還未長大成人,不能為陛下分擔國事,那麽陛下的寵愛在這宮裏便是重中之重, 都說母憑子貴,可焉知皇嗣若有個不受寵又身份低微的母親該有多難熬。


    便是為了子昭, 她也得明白陛下這究竟是怎麽了。


    思來想去,沈霽偏頭說道:“去趟鳳儀宮, 我尋皇後娘娘說些體己話。”


    皇後娘娘受人敬重,又和陛下是夫妻, 相伴多年, 就算兩人之間沒情分,可彼此之間對性情的了解,確實要比沈霽要深的。


    她信不過旁人, 可皇後娘娘信得,這些話也隻能說給她聽。


    坐上步輦一路不緊不慢到鳳儀宮門前,偌大的平坦宮道上,卻遠遠瞧見長信宮門前似乎丟了什麽東西出來,兩個眼生的小宮女跪在門口,好不容易將散落一地的物什收拾幹淨,抹著淚走了。


    小宮女低著頭從沈霽身邊經過行禮的時候,她粗粗低眸瞧了一眼,是打翻的食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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