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會被人傳出去?順德難道不知道遮蓋一二嗎?是誰,是誰傳出去的,是不是許家!是不是許四那個賤丫頭!”


    她隻能想到許四,那一日,許四衝上花閣,看著她時那惡狠狠的眼神讓她記憶猶新,許四那樣恨她,在場的所有人,隻有許四有這個嫌疑,另外兩個女的,一個陸家四女,一個陳家三女,都和她無仇無怨,她並不懷疑。


    康安氣的渾身發抖,隱約間還夾雜著惱羞成怒,和幾分說不出的恐慌。


    她敢在宮中亂來,便是知道順德帝和太後都會給她善後,就算是他們看不慣她的所作所為,皇室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他們還是會為自己遮掩的,就算是流傳,


    也隻有那麽一小撮人知道,康安帝姬在禦花園看見許陸陳三家時便做好了這個準備,但是她沒想到,居然從這三家人嘴裏漏出去了!


    “回帝姬的話,奴婢不知道。”小宮女哪知道那些內幕啊?她跪在地上“砰砰”磕頭,聲線緊繃。


    康安氣得胸口發堵,她的掌心滲出一層黏膩的冷汗來,她坐在椅子上,過了許久,才深吸一口氣,壓下了那些吵雜煩悶的情緒。


    她是帝姬,生來就有別人沒有的權利和眼界,雖然任性妄為,有時候又魯莽衝動,但也知道一個大方向,她明白自己該做什麽,現在,她不能這樣胡亂發脾氣,她得冷靜下來。


    冷靜下來。


    康安想,她也得做點什麽。


    她道:“起來吧。”


    地上跪著的兩個小宮女爬起來,都是一副瑟瑟發抖的樣子。


    康安捏了捏眉心,又問道:“何采有傳來什麽消息嗎?”


    另外一個小宮女道:“回帝姬的話,奴婢們近日都沒有出去采購,就沒有機會出去見何采大人。”


    之前康安和江逾白的事情沒被流傳出來的時候,康安在宮內外來去自如,她手底下的宮女們也可以拿著她的令牌隨便走,現在她被封住了,其餘人便也出不去了。


    康安垂下眼睫,擰著眉思索了片刻。


    她想問問關於那個東倭商人的事情,但是現在她被禁足,聯係不上何采,隻能作罷,轉而又問:“你方才說,江逾白與他妻子和離了,是怎麽回事?”


    一旁的宮女趕忙說道:“這就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距現在也不過是幾個時辰,奴婢猜測,是江大人見事情暴露了,便想給公主一個名分——當初江大人迎娶那位石清蓮,也隻是為了當做一個擋箭牌,一個交代罷了,免得太後和皇上為難您和江大人,現在既然您與江大人的事情都被發現了,江大人自然便要與他的妻子和離,日後也好光明正大的迎娶公主。”


    康安聽到這話,臉上不由自主的勾起了一絲笑,這是她這兩日以來的第一個笑容。


    她心裏也是這般想的,隻是心底深處又隱約覺得有些奇怪,一來是此時,並不是江逾白和離的好時機,江逾白應當沒有那麽衝動,二來,則是石清蓮那般愛慕江逾白,怎麽會同意


    和江逾白和離呢?


    康安想起來之前,她特意去石清蓮宴會上挑釁石清蓮,欺負石清蓮的事情,那個時候,石清蓮明知道她是在故意找茬陷害,依舊咬著牙忍著,現在怎麽又忍不了了呢?


    她想不通,便不去想了,反正現在江逾白和石清蓮和離了,她眼前一塊擋路的石頭自己滾開了,對她來說是好事,如果石清蓮死抱著江逾白不放,那她與江逾白的路會更難走。


    這算是這段時間,遇到的所有糟糕事情裏唯一的安慰了吧。


    康安轉而放鬆了筋骨,但是也不想躺下了,她緩緩站起身來,道:“去燒水,本宮要沐浴。”


    她近日身子疲累的很,也不知道是什麽緣由,大概是哭的太久了,精氣神兒都給哭出去了,還是泡泡澡,鬆鬆筋骨吧。


    兩個小宮女便趕忙叫小太監去燒水提水,又去清理浴池——康安在殿內有一個專門用來泡澡的、鑲嵌在地麵上的琉璃浴池,每每泡澡的時候,都在池子裏放滿熱水與玫瑰花瓣,一走進浴池,便覺得一股氤氳的溫熱水汽撲麵而來,又熱又潮,很舒坦。


    康安今日照例沐浴,由小宮女替康安脫下衣裳,解開腰帶。


    平日裏這些小宮女們做活辦事的時候都是悄無聲息、不出動靜的,但是今日,小宮女替康安解開腰帶的時候,一眼就看見了康安的後背,小宮女驚的頓時瞪大了眼,竟然“啊”的一聲喊了出來。


    康安驚了一瞬,擰眉回頭道:“怎麽回事!”


    小宮女指著康安的背,指尖都跟著發顫:“帝、帝姬!您的後背這是怎麽了?”


    康安疑惑的轉過身,走到琉璃鏡前。


    鏡子裏的女子膚色白皙,身姿優雅,她一轉身,露出了單薄又漂亮的脊背。


    這一轉身,康安眼前就是一黑。


    原本該是一片玉色的肌膚上,竟然出現了一個手掌般大的黴斑,烙印在她的皮膚上,如此醜陋!


    這是什麽!


    這是怎麽回事!


    鳳回殿吵鬧起來的時候,始作俑者石清蓮剛剛睡醒。


    她自聽雨閣二樓的軟床榻上醒過來,隻覺得整個人都輕鬆萬分,她慢騰騰的爬下床,赤著腳走到窗邊時,瞧見窗邊放著一個油紙包。


    她詫異的拎起來,發現那是三塊——桂花糕?!


    第48章 眾生相(三)


    桂花糕本是軟糯手感的,但大概是在外麵放的太久,已經被風吹的發硬,變的幹巴巴的,手指頭一戳一撕,還能夠聽到一點黏連的油紙包和桂花糕幹掉後粘在一起、被嘩嘩撕開的聲音。


    這是誰送的?


    石清蓮趴在聽雨閣二樓的窗口,往閣下一望,便是一片漂亮的小雛菊,再往遠處一望,是烏青色的飛簷與碧藍如洗的天空,大朵大朵的白雲在天上飄著,能攀上她這二樓,可要一手好輕功。


    轉念一想,能與此有關係的,便隻有沈蘊玉一個人了。


    可是,沈蘊玉給她送個桂花糕是什麽意思呢?算起來,這還是沈蘊玉頭一回給她送東西。


    石清蓮想不通,她盯著桂花糕看了一會兒,便將桂花糕給收起來了,她的腦子裏掠過了沈蘊玉那張臉,又想,今晚要掛燈籠嗎?


    她不想掛燈籠,她既然都已經將江逾白休了,那沈蘊玉對她也沒什麽利用價值了,她應該跟沈蘊玉劃清界限才是。


    沈蘊玉那般聰慧的人,她不點燈,沈蘊玉也該明白是什麽意思,左右她一個閨閣女子,與沈蘊玉之間這輩子也沒什麽交際。


    石清蓮便將桂花糕給塞進了櫃子的最裏麵。


    就像是一個塵封的秘密,她永遠不打開這個櫃子,就像是永遠都見不到沈蘊玉一般。


    至於她身上的毒——石清蓮覺得已經不是問題了。


    這些時日,她身上的毒已經在漸漸地消退了,她明顯能夠感覺到,之前每天早晚都難受,身體永遠也填不滿,空蕩蕩的,躺在塌上翻滾,恨不得咬自己的手,以疼痛來對抗這種感覺,但現在早上醒來,隻覺得有些身體發軟,忍一忍,便過去了。


    她中毒到現在,已有近三個月了,想來,也過了最難熬的日子,沒有沈蘊玉來幫忙也無所謂了,她熬一熬停一停也能過去,若是饞了,去養個小倌,帶到郊外莊子裏玩,以後隻靠著手裏的嫁妝養活自己就夠了。


    石清蓮愉悅的拍著手掌,從櫃子前站起身來,悠哉悠哉的喚墨言雙喜來為她洗漱——她今日還有一件事要去幹。


    回了石家,便是回到了自家的地盤,石清蓮骨頭懶散散的,做什麽都隨心所欲,就連墨言臉上都帶了些笑意,竟主動開口


    道:“膳房給姑娘煮了一碗暖梨湯,姑娘可要用些?”


    石清蓮當時正在挽發鬢,因著已休夫歸家了,她便不再盤發,而是垂下來了部分青絲,隻在頭頂挽鬢,雙喜手巧,給她挽了一個參鸞欲飛鬢,正在一點點往她的發間簪黃色花苞樣式的小簪,正襯她今日穿著的鵝黃色煙雲紗衣與雪色齊胸襦裙,鏡子裏的小姑娘乍一看像是枝頭二月春,嬌嫩明媚,她年歲輕,縱然嫁過人,但顏色好,又放下了心口執念,一妝點起來,宛若新生一般,眼角眉梢都是惹人喜愛的生機。


    “直接端到嫂嫂哪裏去。”石清蓮道:“我去瞧瞧嫂嫂,待到吃完了暖梨湯,我們便去上街逛一圈。”


    墨言應聲下了聽雨閣,去廚房端暖梨湯去了,雙喜則繼續幫石清蓮簪好發鬢,待到弄好了發鬢,石清蓮便帶著雙喜下了聽雨閣,去她嫂嫂所在的院子裏。


    她嫂嫂膝下有兩個女兒,都是十三四歲的年紀,現在正在龍驤書院中讀書,每月隻有月中會回府兩日,府內現下除了嫂嫂與石清蓮便沒別人——不,還有個二哥石清葉,但是石二哥一天忙的腳打後腦勺,三過家門而不入,府裏便隻剩下了兩個女眷。


    石清蓮去找石大夫人的時候,石大夫人正坐在她廂房裏算賬,一手算盤打的劈裏啪啦響,見她來了,示意她去看桌上擺著的三幅畫,道:“瞧瞧看,這三個姑娘你看那個順眼?”


    石清蓮低頭一瞧,一共三個姑娘,下麵還寫明了出身年歲性格屬相之類的。


    “這是要做什麽?”石清蓮坐在桌子旁,低頭瞧著看。


    “給你選二嫂嫂。”石大夫人抽空抿了一口茶水,道:“你二哥哥前些日子升了官了,現下熾手可熱,不少和離過的夫人或者死了夫家的小寡婦都來打聽呢,我都沒瞧上,我打算給你二哥哥挑個正經沒嫁過人的續弦,出身低點也行。”


    石大夫人說完這句話,後知後覺的意識到石清蓮現下也是“和離過”的姑娘,趕忙又找補了一句:“都是之前的不合適,倒不是嫂嫂嫌她們和離過,隻是你那二哥什麽樣子你也瞧見了,一門心思就往案子上撲,我得找個顧家的,脾氣柔和的,能處處順著他,又聽我的話的,到時候進了家門,你我才能舒坦。”


    眼下家中是石大夫人管家,她給自家弟弟挑,


    除了弟弟喜歡,還得聽她的話,免得日後給她添麻煩。


    石清蓮一眼掃過,發現都是她不熟悉的姑娘,便放下了手中畫卷,道:“嫂嫂挑著喜歡就行。”


    她隻記得,她上輩子死的時候,二哥都沒有找上續弦,這輩子若是能找上個續弦,有個人陪著,那也是好的。


    她希望上輩子沒得到好結果的家人們,這輩子都能圓滿過。


    “嫂嫂打算這些時日辦個賞菊宴,日子便定在後日,把這幾個姑娘都邀請過來相看相看,到時候你也留在府裏,幫著嫂嫂操持操持,那幾個姑娘,你都過過眼。”


    石清蓮才應了一聲“好”,又想起來什麽,道:“嫂嫂,勞煩你邀約一下陸府的陸姣姣,那位陸家四姑娘。”


    “邀約她做什麽?”石大夫人抬眸看了她一眼,道:“那陸家四姑娘可不是什麽省油的燈,跟自家姐夫攪和到一起的姑娘,作風能好嘛!這等人,可不能配給你二哥哥。”


    石清蓮是想跟陸姣姣見一麵,談一下陸姣姣母親的事情,但她自然不能這般說,她隻道:“我之前瞧見過那陸家四姑娘,看著是個挺好的姑娘,且,她還替我解過圍,挺合我的眼緣,嫂嫂,你隻管替我邀約過來嘛,我一日日留在府內,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就算是不許給我哥哥,隻與我說說話還不行麽?”


    說話間,石清蓮湊到石大夫人旁邊,就是一頓猛蹭,聲線拉的細細軟軟,嬌嬌滴滴的說:“嫂嫂,嫂嫂,嫂嫂!”


    石大夫人被她哄的沒轍,隻瞪了她一眼,然後道:“請來請來,我親手寫帖子將人邀過來。”


    石清蓮討好的蹭過去抱著石大夫人的胳膊,還沒來得及說一句“謝謝嫂嫂”,就聽旁邊的石大夫人又說:“還有一件事,除了那些姑娘,我還邀約了許多青年才俊來,都是才剛弱冠和尚未弱冠的學子,雖說沒有功名在身,但也是龍驤書院的生員,明年要參加春闈的,你瞧瞧看,可有沒有喜歡的。”


    石清蓮驚訝抬頭:“我?我才剛休夫,昨日剛出江家的門,今日便記著給我找下家了嗎?”


    石大夫人理所當然的一點頭,道:“那是自然,嫂嫂已經想好了,咱們家不要大富大貴,隻要本本分分老實人。”


    石清蓮心想,養個小倌最老實了,


    但她不敢說,怕石大夫人生氣,石大夫人骨子裏還是不喜歡那種新潮做派的,她能休夫,全是因為石大夫人怕她被江逾白連累,心疼她,才肯幫她撐腰、休夫,石大夫人還是希望她能嫁個人,安安穩穩度過下半輩子的,養小倌,對於石大夫人來講,還是有點驚世駭俗了。


    恰好墨言端著暖梨湯挑簾入門,石大夫人話頭被打斷,便沒有再提。


    左右也不著急,小嬌嬌好不容易回家,先養上幾個月,再慢慢挑個好的。


    期間石大夫人還憐愛的望著石清蓮喝湯,目光從石清蓮鼓起來的臉蛋看到石清蓮纖細的脖頸,隻覺得石清蓮吃的太少,還想給她再添一碗。


    他們家小嬌嬌就是太瘦了些,吃胖點最好,有福氣。


    石清蓮把暖梨湯飲盡後,便找借口從石家離開,帶著雙喜和墨言一道上街了。


    她上街也沒有亂逛,而是直奔商貿街而去。


    商貿街是外城的繁華中心,又長又寬,幾乎貫穿整個外城,來往間三教九流波斯西蠻東倭北漠什麽人都有,來此間行走,還得多帶點機靈人,防著被一些流竄的小地皮流氓偷了錢袋子。


    石清蓮好歹也是貴秀,鮮少來這種地方,又隔了兩輩子沒見,隻覺得新奇,拉著雙喜和墨言在街道上慢吞吞的走。


    在上輩子,因為南方生了一場大水患,所以京城這邊少了大量的木材、綢緞的供應,一時間這些東西價格飛漲,比平時貴了二十倍不止。


    她自江府回來之後,石大夫人也沒有要她還嫁妝,隻叫她自己收起來——她日後不嫁人,這些東西便是她的傍身底氣,已經嫁過一次人、回娘家的小姑子總歸是不大好聽,石大夫人心疼她,還想偷偷塞給她些銀錢,石清蓮擋回去了,沒要。


    她心裏頭有主意,知道上哪裏去弄錢。


    她把她的所有嫁妝都拿出來,準備大肆購買一批木材和綢緞來,她現在是正常價格購入,回頭就是幾十倍的價格翻出去,她不賺翻誰賺翻!


    石清蓮的嫁妝中本就有三家小店鋪,都在商貿街,不大,都是賣胭脂水粉、首飾布料的鋪子,看著雖然小,但是一個月加起來能有二三百兩的進項,是她所有嫁妝裏最重要的資產,她視察一番後,然後帶著墨言和雙喜在商貿街瘋狂購入各


    種木材和綢緞。


    墨言和雙喜都被石清蓮的大手筆給嚇到了,她一出手就是幾千兩,一訂購就是好幾批,不過須臾功夫,近萬兩雪花銀便全都白白流出去了,墨言接過收據的時候,手掌心都跟著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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