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路走進隊伍,遠遠地提著馬走到了侯君隊伍中,不偏不倚的站在了許家老大人的身旁。


    許家老大人掌的是兵部,大奉這幾年風調雨順,沒有大型戰事,隻是邊關一些小衝突摩擦,許家老大人坐這個位置坐的頗為悠哉,跟養老一樣,每日隻是收一些戰事的消息。


    許家老大人在朝中一直都是老好人的形象,端著一張笑眯眯的,斯文儒雅的臉,和誰都不結仇,警惕性也遠不如之前的戶部尚書那麽濃。


    所以,當沈蘊玉提著馬韁站到許家老大人身旁,一個若有若無的冷眼掃過去的時候,就看見許家老大人笑眯眯的和他點了個頭。


    沈蘊玉提著韁繩,麵無表情的挪回了視線。


    許家人還真是...和他命裏犯衝啊。


    清晨。


    何采自院子裏醒來,躺在床榻上,感受著冬日裏唯一的溫暖,最後掐著時間門,從床榻上爬了起來。


    今日是順德帝親獵的日子,她必須得過去。


    何采穿著一身棉質的、洗得發皺縮水的中衣從床上爬起來,匆匆穿上衣物,用冷水洗漱,啃了兩個幹巴巴地餅,便往院外走去。


    大概到了辰時初的時候,何采從自己的七品小官的院子裏出來,走向康安長公主所在的前殿。


    她這是第一次來圍獵,出發前也沒有什麽人教她該歸置什麽東西,她又是個自幼貧寒、節儉慣了的人,所以隻帶了一套棉衣來,昨日進獵場時,不小心被樹枝刮破了,那棉衣裏的棉花全都掉沒了,北風一吹,何采冷的渾身發顫。


    所以她需要一個棉衣。


    這理由有點難以啟齒,是隻有她這種窮人才會有的問題,就連康安長公主帶來的丫鬟,都是人手兩套衣裳的。


    就算是已經到了自己曾經都想象不到的位置,但是依舊習慣性的苛待自己。


    這大概就是窮人的通病吧,何采想。


    何采的官職太小了,所以安排給她的院子也很遠,距離長公主的前殿需要走上兩刻鍾左右,何采一路騎馬走的。


    這一路上北風呼嘯,吹得她枯黃的頭發都在空中亂飛,單薄的袖子烈烈作響,她趕到長公主所在的院子的時候,人都在瑟瑟發抖,臉上都瞧不見什麽血色。


    這千重山的天氣實在是太冷了些。


    這也是何采第一次在京城北方過冬,以前她都在江南,江南的冷濕黏黏的,再冷也冷不到哪裏去,不像是京城,一道道風吹過來的時候,像是一個個耳刮子打在臉上,能將人的臉都打麻。


    這讓何采想起了她以前做小丫鬟的時候,有一個管事嬤嬤,人特別凶,若是什麽做不好便會得來一耳光,直接將人打得頭暈目眩。


    她的思緒胡亂發散的時候,聽見有人詫異的喊了一聲:“何大人!怎的來此了?是有什麽要是要尋長公主殿下嗎?”


    是長公主身旁的心腹丫鬟


    ,同時也是何采的熟人。


    何采便與對方道:“隻是有些小事,犯不上勞煩長公主,隻與姐姐們說就是了。”


    說到此處,何采臉上還閃過了幾分窘迫羞澀的模樣,聲量也放低了一些,她道:“姐姐,不知道您這兒還有沒有棉衣,借我一件,我的棉衣勾破了,穿不得了。”


    聽聞此言,那丫鬟定睛一看,發覺何采身上的棉衣還真是漏著風呢,不由得“哎呦”了一聲,道:“這大冷天兒的,沒把您給凍壞吧?何大人且等等,奴婢現在就去為您尋一件來。”


    何采趕忙低頭行禮。


    那心腹丫鬟哪敢受她的禮?擺了擺手道:“有什麽吩咐大人隻管講便是對了,長公主之前還念叨著要找您呢,您正好去殿前瞧一瞧長公主。”


    何采便道:“好,那我先去找長公主,一會兒再來尋姐姐取棉衣。”


    那丫鬟便點頭稱是,轉而下去了,何采則自己往殿前走。


    路上碰見了什麽旁的人,瞧見是何采便都沒有攔。


    何采在長公主府裏是有特權的,她一人都能在長公主府中來去自由,到了此處也是如此,這是長公主給她的榮寵。


    所以,何采一路暢行無阻的走到了殿前。


    這千重殿內一共有六個殿,專門供給皇親國戚居住。


    皇上住了一間門,長公主住了一間門,定北侯世子住了一間門,永寧侯世子住了一間門,剩下兩個殿就算空著也沒給旁人住。


    何采輕車熟路的找到了長公主的殿前,因著風大,所以她貼著牆根走,恰好經過一扇窗。


    她從窗外走過,正準備走到殿前進去的時候,卻在窗外時聽到裏邊的傳來了長公主的聲音。


    長公主說道:“阿奴,順德帝是當朝天子,今日之事,若是稍有差池,你我的性命都要栽進去。”


    何采的步子微微一頓,目光下意識的順著窗戶往裏麵看。


    窗戶是半開著的,用來透炭盆兒的沉悶灰氣,透過那一絲半開著的窗戶縫兒,何采能夠看到宮殿內的場景。


    殿內燃著康安長公主最喜歡的熏香,是蘭陵花的味道,芬芳馥鬱,隨著薄煙一起飄蕩在整個殿內。


    透過懸掛搖晃的珠簾和屏風,她能夠看到長


    公主穿著一身紅色走金紋繡牡丹宮裝背對著她,頭上戴著沉重複雜的翡翠金飾,聲音帶著少見的嚴肅淩厲,道:“此事若成,波斯便是你的掌中物,但是此事不成,你可知有何後果?”


    何采隱約間門看到了半張臉,正是那波斯質子,對方跪在地上,一張濃豔如女子的臉抬起,碧綠一樣的眼眸深深倒映著長公主的臉。


    何采聽到他說:“還請長公主放心,今日之事,縱使身死,奴也不會將長公主吐露出半分,而且奴所塗抹在箭頭上麵的毒藥是波斯特產,奴的手裏也隻有這麽一份,大奉人根本就不清楚,甚至不會有人知道。”


    康安長公主對波斯質子的話十分滿意,她拉長了語調,聲音慵懶的說道:“待到事成之後,本宮自不會虧待於你。”


    那波斯質子便跪在地上,柔順的像是一隻小綿羊一般,用他綢緞一般的金發去蹭康安長公主的掌心。


    窗外的何采聽到此話,細長的眉頭微微蹙起,一雙眼不由自主的在康安長公主的背影和這位波斯質子的身上搜索過。


    康安長公主想辦什麽事情?為什麽沒有和她提起過?為什麽要用這個波斯質子?


    她是康安長公主的心腹,如果有什麽事情,長公主不應該先和她說嗎?


    而且聽這個波斯質子的意思,這件事情還和順德帝有關。


    順德帝可是當朝聖上!


    一個個念頭在腦海之中閃過,何采一聲不發的從窗口處緩緩向後退,退到了一個距離之後,又加重了步伐,從窗口旁邊走過。


    她的腳步聲驚動了殿裏的人。


    殿裏的人這一次沒有再說任何的話,帶到何采從窗戶旁邊走到前殿的時候,波斯質子已經離開了,隻有康安長公主正從前殿的方向、坐在椅子上望過來。


    見到這個走進來的人是何采,康安張公主凝在一起的眉緩緩鬆開來,她不信旁人,但唯獨信何采。


    “你怎的在這個時候來了,順德帝都要到獵場了,你不去隨百官候君嗎?”


    何采一躬身,對長公主行禮,然後道:“回長公主的話,臣的棉衣被刮破了,來長公主這裏討一件,剛剛已經有姐姐去給我取了,姐姐說您找臣,臣便過來了。”


    說話間門,何采小心的試探


    了一把。


    “臣方才過來的時候,未曾瞧見這邊有侍衛守著,便沒有尋人通報,而是自己進來了。”


    康安長公主點頭“嗯”樂一聲道:“是我不想叫人伺候,便叫他們都下去了。”


    何采垂下眼眸,安靜地站在原地。


    她點出了“無人守候”,但長公主沒有與她說,長公主是在於波斯質子講話,還讓波斯質子在她來之前走了。


    想看來這件事情,長公主並不想讓她知道,甚至都完全沒有告知她的意思。


    罷了,長公主自由長公主的考量,長公主不想告訴她,她就當做剛才什麽都沒有聽到吧。


    “不知長公主之前要尋臣,是有何事要吩咐臣?”


    何采道。


    長公主坐在原處,微微眯起的眼眸裏閃過幾分精光,她道:“之前我不是讓你安排了幾個寒門子弟培養嗎?現在培養的怎麽樣了?”


    何采想起了長公主之前讓她辦的事情。


    長公主這段時間門一直在四處搜羅一些有用之才,試圖自己培養,因為大部分能入朝為官的人要麽是已經有了靠山,要麽是自己就出身於官宦人家,能落到長公主手裏的人才很少,所以長公主想直接自己培養一批,資助一批。


    在大奉還是有很多學子家境貧寒的,他們要麽讀不起書,要麽疲於奔命,沒有時間門讀書,長公主便叫何采暗中挑出一些能用之才資助他們,這樣這群人日後入了官場,便直接是長公主的人。


    何采確實挑了一批,還是在比較出名的一些書院挑的,基本都是苗子不錯的寒門子弟。


    “回長公主的話,這件事臣一直在跟進,最好的一位苗子,大概在明年開春兒便能金榜題名,若是稍加操作,便可以直接入官場了。”


    聽到何采的話,康安長公主公主濃妝豔抹的臉上閃過幾分滿意,她微微頷首,道:“你辦事,本宮一向是放心的,好了,下去吧。”


    頓了頓,康安長公主又道:“等出了圍獵宴之後,我叫人去給你送點兒銀子去。即使為官之人,便不要苛待了自己。”


    何采點頭稱是,然後出了長公主的殿內。


    何采出了殿內的時候,還瞧見了一個裹著黑袍離去的身影,正是那位波斯質子。


    何采收回視線,當做自己沒看見。


    倒是那個心腹丫鬟早已在原處等著她了,何采一來,這丫鬟邊遞給了何采一套完整的棉衣,還有一雙新靴子,與何采道:“何大人快穿上吧,若是得了風寒就不好了,這地方可不好養身子。”


    何采從她手中接過棉衣,道了聲謝之後,便將棉衣穿上,然後從長公主的殿前離開。


    何采一路騎著馬去了獵場。


    她的技術不怎麽樣,幸而她身下的馬頗通靈性,走起來也不快,穩穩當當的馱著何采,到了候君的隊伍內。


    何采到隊伍的時候,隊伍早已經按著官位密密麻麻的站好了,大概又過了兩刻鍾左右,便瞧見順德帝與康安長公主在一群人的簇擁之下遠遠走來。


    康安長公主的裙擺覆蓋在馬身上,那馬也像是盛裝而來似的。


    看康安長公主的打扮,顯然是沒打算參加狩獵,她隻是坐在馬上瞧一瞧而已。


    順德帝倒是信心勃勃,拿著一把弓箭,立於馬上,他今日換下了平日裏的龍袍,穿上了少年人的騎馬裝,瞧著少了幾分端正嚴肅,多了幾分風流倜儻,便惹來不少小姑娘遠遠的望。


    因著都在馬上,所以不需要下去行禮,隻是在順德帝來的時候,所有人都在馬上抱拳,躬身喊了一聲:“吾皇萬歲,長公主千歲。”


    何采站在隊伍的最末端,所以看不見那一頭的人群,別人行禮她就行禮。


    等到前麵的人動起來,她才知道順德帝已經進入獵場了。


    何采便也跟著提馬進入獵場。


    何采出身貧寒,沒有學過公子六藝,更別提射箭了,她連弓箭都拉不開,真要讓她射箭,保不齊先射到獵物,還是先射到她身邊的同僚,所以何采一直沒有射箭,隻是提著馬跟著人群走。


    他們這些後麵的小官兒根本就沒有得見天顏的機會,所以都老老實實的在最後麵跟著走,有的不想走了,就打個獵物轉而出去烤肉,有的一提馬韁,便自己入了森林裏,總之,都各有各的路走。


    隻有何采一個人一直在走神。


    她腦子裏都是康安長公主和那波斯質子的話,越想越覺得心裏不安。


    康安長公主進了場後,沒過多久就走了,


    她沒跟過來,隻有波斯質子來了,所以何采一直努力的往波斯質子的方向走過去,何采要瞧瞧波斯質子到底在做什麽。


    她並非是不信任長公主,也並非是不高興長公主不將此事告訴她,她隻是擔心長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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