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打馬而來。


    他立於馬上,瞧見遠處亂成一團,順德帝與永寧侯世子栽在馬下,金吾衛侍衛與大臣們飛快去救,還有幾個大臣回過頭來,滿麵激憤的看向人群中的——許青回。


    許青回正跌下馬來,身後有人扶著他,他心有餘悸的一邊回頭,一邊道了一聲謝。


    然後就瞧見了波斯質子那張雌雄莫辨的臉和明晃晃的金飾。


    他剛說出口的“謝”就像是一個耳光,回轉過來,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臉上,拍的他麵色猙獰,僵立在原地。


    他居然跟這個波斯質子道謝!


    這個波斯質子居然接住了他!


    他寧可掉下馬去摔斷一條腿!


    而這時,許青回突然聽見自家老爹怒吼了一句:“許青回,你在幹什麽!你向陛下射箭!”


    老許大人瞧見射箭的是自家兒子的時候,臉都嚇白了,這一不小心就是誅九族啊!他飛奔下馬,奔到許青回麵前,就是毫不留情的一個耳光!


    許青回直接被這一耳光扇的打到了地上,他撲倒在地,臉色煞白。


    他向陛下射箭?


    不可能啊,他射的分明是鹿!


    而這時,一旁的波斯王子反倒開了口,他先是對老許大人行了個禮,然後道:“回許大人的話,方才許公子的馬受驚,驟然人立而起,將許公子掀於馬下,許公子與馬上鬆手,箭頭失了準頭,才會射向陛下。”


    波斯王子這一番話,讓周遭的人臉色都好了不少。


    狩獵過程中,失手在所難免,玩弓箭的都有脫手的時候,意外都能包容,但是——


    “那是陛下啊!”老許大人在一旁怒吼道:“陛下若有個——你這小子,提頭來見!”


    老許大人一腳蹬在了許青回的肩膀上。


    而此時,順德帝也被人抬起來了,他肩膀上中了箭,那根箭貫穿了他的整個左肩膀,血流如柱,順德帝是個沒受過多少傷的人,當場哀嚎不停。


    沈蘊玉正好趕到。


    他的目光冷冷掃過一旁的許青回、老許大人,和安靜站著的波斯質子,冷聲道:“金吾衛中郎將,將此一人拿下。”


    他指的是許青回與波斯質子。


    他這次來圍獵是伴


    駕,沒有帶北典府司的人,而且此時負責守護順德帝的是金吾衛,他不能越權,隻能對金吾衛中郎將喊話。


    金吾衛中郎將正忙著抬順德帝與永寧侯世子,方才永寧侯世子飛身撲下順德帝,兩人落地時,永寧侯世子一頭撞在石頭上,撞暈過去了。


    乍一聽到此言,金吾衛中郎將尚未反應過來,老許大人便立刻開口道:“沈大人!此言差矣,我兒乃是無心之失,他縱是有錯,也不當以罪論處!”


    若是被金吾衛抓了,那便是有罪了!


    地上的許青回更是直接蹦起來,指著沈蘊玉大喊道:“沈蘊玉,你是因為石清蓮才如此針對我的吧?我告訴你,沒用的!石清蓮我娶定了!”


    四周的人震驚的倒吸了一口冷氣,就連老許大人都怔愣的看向自己的兒子。


    你他娘的在發什麽瘋啊?


    這跟石清蓮有什麽關係?


    而這時,遠處的人群裏傳來了一陣尖叫聲。


    “娘!你怎麽了?”


    “爹,娘暈倒了!”


    人群中的石大夫人直挺挺的暈了過去。


    怎麽又是我家房子著火了呀!


    這火怎麽一次比一次大呀!


    燒死算了!一家人都在,整整齊齊!


    沈蘊玉根本沒看那一頭暈倒的石大夫人和石家人,他的目光冷冷掃過許青回與波斯質子,最後看向遠處擰眉走來的金吾衛中郎將,道:“中郎將,人在立於馬上、失控時,射出的箭都是沒有力道的,根本不可能貫穿陛下的麟甲與肩膀,更何況,許公子文弱之人,雙手無力,他沒有在摔倒時瞬間射箭出去的能力,除非一切早有預謀。”


    “沈某懷疑這是一場刺殺,還請中郎將將有嫌疑的許公子與波斯質子一起逮捕,並去尋找那匹躁動的馬。”


    那匹躁動的馬,也就是將許青回甩下來的那一匹,早已跑進密林之內,瞧不見在哪兒了。


    而許青回此時還在那兒高喊:“爹!你相信我,是沈蘊玉故意陷害我,因為石三姑娘對我另眼相待,他嫉妒!”


    老許大人麵色扭曲。


    這蠢貨居然是他生的。


    他想清理門戶。


    波斯質子則是簡單的解釋了兩句,他


    道:“許大人並不是故意的,他當時被驚了馬,我就在旁邊,看得很清楚,他沒有想要射陛下。”


    但是沒人理他,他也就不說話了。


    金吾衛中郎將的目光在一臉焦躁的許青回、一旁安安靜靜站著的波斯質子、許老大人、沈蘊玉的身上統統掃過,最終咬牙道:“來人,拿下許青回、拿下波斯質子!”


    涉及聖上,寧殺錯,不放過!


    彼時正是千重山的初雪,雪越下越大,雪花自上而下落入人間,平等的降落到每一個人的頭上,無論是高高在上的順德帝,還是卑微低劣的波斯質子。


    再小的人物,也有反擊的機會。


    波斯質子垂下眼睫來,安靜地等待他的命運。


    人群有序的開始撤離,順德帝被四個金吾衛侍衛用擔架抬走,金吾衛中郎將親自看管著許青回與波斯質子,其餘人則沉默的跟在最後,隻有一雙雙眼在不斷看來看去。


    沈蘊玉則走到永寧侯世子、蕭定邦旁邊,不動聲色的將他摸了一遍。


    沒找到他之前給出去的沈家令牌,但是摸到了一個蕭家令牌。


    收走。


    沈蘊玉微微勾唇,將這令牌揣進了胸口。


    查案庖人隻是沈某的天賦,這趁火打劫,才是沈某的愛好。


    人群有序撤離的時候,隻有一個人在原地發呆,似乎是沉浸在什麽事情裏麵一般,一直呆呆愣愣的。


    沈蘊玉遠遠掃了一眼,道:“何大人,可有何事嗎?”


    何采驟然驚醒。


    她轉過頭來,看著不遠處的沈蘊玉,幹枯平淡的麵容上擠出來了一絲生硬的笑容,道:“無礙,沈大人。”


    沈蘊玉清晰地看透了她臉上的勉強與壓抑著的不安,但是他如沒看到一般,微微頷首後,提著馬韁轉身離開。


    何采費力的轉動馬韁,調轉馬頭,跟在沈蘊玉身後離開,她垂著頭,不敢讓沈蘊玉看見她的臉。


    她怕被沈蘊玉發現她的震驚。


    她的手心都是冷汗,將馬韁都攥濕了。


    她知道她現在應該表現的正常一點,和在場的其他人一樣,麵露猜忌,或者一臉茫然,但是她做不到,她的心裏都是她當時在康安長公主的殿外聽到的那些話。


    康安長公主,波斯王子,順德帝。


    她似乎撞破了一個大秘密,她不知道康安長公主要做什麽,她隻知道,這是弑君。


    她要將這件事情挑出來嗎?如果挑出來,康安長公主必死,如果不挑出來,那康安長公主接下來還要做什麽呢?


    她連皇帝都敢刺殺,還有什麽是她不敢做的呢?


    何采不知道,她突然覺得前途一片迷茫。


    她最開始追隨康安長公主的時候,堅定地認為康安長公主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對的,但是她漸漸在官場沉浮了許久之後,才發覺,康安長公主不一定是對的。


    長公主也有很多不好的地方,驕奢淫逸,囂張跋扈,結黨私營,甚至她現在開始倒推回最開始的事情,那一起江南貪汙案,都是因長公主的貪欲而起。


    她那個時候隻是固執的恨沈蘊玉,但後來才漸漸回過味兒來,她想,沈蘊玉做錯了什麽呢?沈蘊玉什麽都沒做錯,他隻是律法的執行人,錯的是康安長公主。


    長公主有對的地方,但錯的地方更多。


    她知道長公主錯了,還要跟長公主繼續走下去嗎?


    不能跟長公主走,她又能跟誰走呢?


    何采攥著手裏的馬韁,雖然腳下有路,卻覺得前途一片迷茫。


    她以為自己站得足夠高,就不會再有困擾,但她現在才知道,不管站多高,永遠會有困擾,且每一個困擾背後,都是一場抉擇。


    她無法為康安開脫,也無法找到最初的自己。


    原先那個雄心壯誌,想要改變女子處境,想要為全天下的女子開一條路出來的何采,好像已經失去初心了。


    今夜的千重山,注定無眠。


    受了重傷的順德帝被送回到了千重殿內,由隨行的禦醫診治,被帶回來的許青回與波斯質子被帶到了兩個院子內,分別關押起來,何采回了千重殿後第一件事便是去尋了長公主,同時,石家的兩個小侄女扭扭捏捏的敲響了石清蓮的門。


    石清蓮當時正在廂房中生悶氣呢。


    她想起來沈蘊玉白日裏不理她,今天又抓著她陰陽怪氣的事兒就生氣,在屋子裏來回踱步,最後撲到床上,把枕頭當成沈蘊玉一頓暴揍。


    什麽狗男人!


    她正打枕頭打的酣暢淋漓呢,廂房的門突然被人敲了兩下。


    門外的兩個小姑娘一邊敲門還一邊嘀嘀咕咕。


    “姑姑睡了吧?”


    “不能,裏麵有動靜。”


    石清蓮便拔高了聲音:“你們倆來幹什麽?怎麽了!進來說話。”


    她那倆沒比她小幾歲的侄女便迅速推開門進來,又將門關上,兩個小姑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隨即兩雙大眼睛期待的看向石清蓮。


    石清蓮還生著氣呢,看到她們倆也沒好氣兒,隻擰眉問道:“你們倆,來我這幹嘛?大晚上不睡覺,找揍嗎?”


    別看石清蓮是小姑,但因為年歲沒差多少的緣故,這幾個姑娘年少時總打架,石清蓮總是仗著自己大上三歲,把這倆小姑娘打的趴在地上哭。


    那倆小姑娘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終於有一個侄女扭扭捏捏的開了口,她問:“小姑,你是怎麽做到,讓這麽多男人都喜歡你的呀?”


    石清蓮疑惑挑眉:“什麽東西?”


    好像聽到了什麽了不得的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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