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長平縣一眼看過去,就像是難民收容地。


    管家歎氣回答:“回稟夫人,新來的流民都是家裏糧食吃光了,實在沒辦法了,才來粥棚乞食。大災之年,百姓們交完稅收後,大多入不敷出,這些新來的流民比之前那批流民家境要好些的,所以才多撐了十天左右.....咱們設立的粥棚,也隻夠一部分流民的,多餘的流民奴才是一點辦法也沒有。”


    田恬眉頭緊皺:“聽你這麽講,以後每日幾乎都會新增加流民?難道就沒有百姓能撐到開春務農?”


    管家搖頭歎氣:“除了財主以外,幾乎都不行。”朝廷稅收本就不低,知縣大人還在原本的稅收上加了兩成,這讓百姓們更加艱難,所以才造成了而今的局麵。


    田恬意識到了事態嚴重:“大人知道此事嗎?”


    管家點頭:“大人已經知道了。”


    “他怎麽說的?可有解決法子?”田恬急迫的問。


    管家搖頭:“目前大人還沒有給出法子。”


    “我這就去縣衙找大人。”田恬說著便轉身上了馬車。


    管家行禮目送夫人離去,希望夫人能說動大人,找出應對之法,他這些日子一直待在粥棚,那些流民著實太可憐了。


    *


    田恬去到縣衙,周南直接帶她進入書房,田恬本就心中急迫,見徐慕正在書房內悠閑喝茶,頓時十分鬱結。


    徐慕笑看著她:“夫人,今兒怎麽有雅興來縣衙了?你今日可有口福了,我剛用雪水泡了一壺好茶,你來品鑒品鑒。”


    田恬氣不打一處來,外麵流民遍地,他還有心思品茶:“相公,你知道流民增多一事嗎?”


    徐慕點頭,雙手沒閑著,依舊忙著泡茶,他姿態優雅,泡茶行雲流水,說不出的好看:“知道。”


    田恬更氣了:“既然相公知道,怎麽還有閑心在此品茶?難道相公已經想出了解決之法?”


    被妻子生生質問,徐慕目光中快速閃過一抹不悅,隻是他掩飾的太好,田恬並沒有發現,把茶壺重新放回小爐,視線看向她:“夫人今日過來就是為了質問自己的丈夫?”


    “我是在為成千上萬的流民擔憂。”田恬直接說了自己所見所聞:“希望相公能趕緊想出一個萬全法子,救百姓於水火。”


    徐慕淡定給自己斟了一杯茶,隨後又給田恬斟了一杯:“夫人喝茶。”


    田恬氣急:“我不喝。”


    徐慕完全不生氣,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一口,雙眸微微合上,雙唇輕抿,好似在回味茶湯甘美。


    “此事無解,夫人還是回府插花吧。”


    田恬不能接受徐慕這般無所謂,他是一縣父母官,怎能視百姓苦難於無物。


    “相公,你身為一方知縣,怎能說出如此不負責任的話?”田恬眼底盡是失望。


    徐慕被田恬的失望刺痛了:“那依夫人之見,我當如何?”


    “寫奏折上報朝廷,請求當今聖上批款賑災。”


    徐慕直言不諱:“去年大災之始便已經上奏朝廷,當今聖上也確實下令減免賦稅,甚至還批款賑災了,但為了孝敬上峰官員,去年賦稅依舊和往常無異,甚至還加重了,那些稅收全部換成白花花銀子,還有賑災的數幾十萬兩白銀悉數進了各級官員口袋,你覺得我此時再寫奏折上報朝廷,我寫那封奏折能到萬歲跟前嗎?可能奏折沒到,我的烏紗帽先不保。”


    他一旦寫了奏折上報,就等於把各級官員貪贓枉法的證據呈現出來,把所有官員得罪了個徹底,他別說升遷了,就連身家性命都難保。


    田恬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官場腐敗黑暗,苦的都是百姓。徐慕一個知縣都奢侈至極,不難想象比他更高的官員有多奢侈,可能是徐慕的十倍百倍。


    徐慕安慰田恬:“夫人不必過多憂思,大災之年死些人是稀鬆平常之事,別說長平了,其他地方也是如此,甚至比長平嚴重的地方多的是,沒什麽大不了的,看開了便好,你若不想看見,那就好好在府內待著,左右府裏什麽都有,就算沒有,你派人告訴我,我想方設法也會給你弄來。”


    徐慕本是一片好意,可聽在田恬耳裏,卻顯得尤為刺耳。


    “相公,那些流民都是你的子民啊,你真能做到無動於衷,真能做到眼睜睜看著他們去死?你怎麽能那麽狠心?”


    徐慕也火了:“那我能怎樣?我能做的都已經做了,已經仁至義盡了,至少我還拿出一部分積蓄,施粥於百姓,很多地方官員別說施粥了,就這時候還不停搜刮民脂民膏,我無愧於心。”耐著性子道:“夫人,待到開春之後,野草長起來,他們有吃的,慢慢就好了,你沒必要在這裏因為這事與我爭執不休。”


    徐慕這話說的現實,吃野草雖然很痛苦,但野草長起來,也能勉強養活一批人。


    且兩人關係極好,他不想因為別的事情影響他們夫妻感情,他很珍視她。


    田恬被徐慕一番話氣笑了:“待到開春之後就會好了?怎麽會好,百姓們現在連吃的都沒有,怎麽可能熬到開春。”


    徐慕受不了夫人的冷嘲熱諷,說話也難聽起來:“那是他們的事情,吃觀音土,啃樹皮,甚至賣兒賣女,都是他們自己的事情,大災之年誰不是這樣過去的,這是天意,天意如此,沒人能違背。”


    田恬真的被他這一番話刺傷了,淚水模糊了雙眼,失望至極,絕望至極,近乎吼出聲:“之前我還以為你有了些改變,甚至為此暗自欣喜,現在我才明白,從始至終你還是那個貪財無道,自私自利小人。”她以為他有所改變,但自始至終他都是那個大貪官,無利不起早的大貪官。


    她現在對於改變他,不抱任何一絲希望。


    徐慕也被田恬刺激的怒火中燒:“王氏,你別忘了我是你的丈夫,是你的天,你敢這樣跟我說話,我能直接休了你。”


    “那你就休啊,像你這樣的大貪官,我多和你待在一起一刻鍾,我都難受異常。”


    徐慕氣的麵紅耳赤,額間青筋暴起:“王氏,你好大的膽子,你真以為我不敢休了你!”


    田恬完全無所謂。


    徐慕最終還是舍不得休了她,說出的話都是氣話,一時間屋子裏寂靜異常。


    田恬直言道:“你當真不救?”隻要他拿出個人私產,還是能維持流民生計一段時間。


    徐慕瞬間意會田恬口中的話,毫不猶豫回答:“不救,也救不了。諾大長平,數萬百姓,我饒是萬貫家財也遠遠不夠,那就是個無底洞,且我的銀子也不是大風刮來的。


    王氏,之前為了討你歡心,我已經破例拿了一部分銀子救濟流民,我希望你好自為之,不要起那些不切實際的心思。


    不要以為我寵愛你,珍視你,你就可以肆無忌憚的頂撞我,我是你的丈夫,是你的天,是你一輩子的依靠,你自己回去好好反思反思。”


    他存了那麽久的銀子,就是為了打通上方官員,為自己搏一個美好前程,他決計不會用在虛無縹緲的事情上。


    田恬熄掉最後一絲念頭,絕望開口:“好,你不救我救,就算變賣了我所有嫁妝,我也要救。”任務完不成就算了,但是她不能眼睜睜看著流民們備受苦難,她心態沒有那麽強大,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田恬扔下這句話,轉身大步離開。


    徐慕沒有出聲挽留,更沒有去送。


    兩人心裏都有氣,算是徹底鬧掰了。


    香蘭一直候在書房門口,屋內的爭吵她也多多少少聽到一些,見夫人哭著出來,連忙上前安慰:“夫人,您沒事吧?”


    田恬搖頭,說了句沒事。


    香蘭一臉複雜,但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夫人,您不該跟大人爭吵的。”她是個普通小女子,不懂什麽大是大非,她隻知道在這個世道妻子公然頂撞丈夫,決計討不到好。


    田恬嗜笑一聲,沒有做多應答。她現在對徐慕徹底失望了。


    回府的路上,田恬坐在馬車裏快速整理好心情,有條不紊的吩咐香蘭:“等下回去你把我從渝州帶來的嫁妝全部變賣了,務必在最短時間內變賣,哪怕虧一些也無妨,我要拿銀子去救濟百姓。”


    除了這個辦法,她已經不知道還有什麽更好的法子,雖然徐慕直言不諱告訴她各級官員貪汙,但她沒有證據,求告無門,且就算她告了,官官相護,她又能占到好處?


    至於禦狀就更不可能,記憶裏徐慕當上知府後才會死,如今發生這麽大的災難,肯定是被人生生壓下去了。且她的任務是讓徐慕改邪歸正,告狀這一條路會讓他死的更快,根本行不通。


    香蘭大驚失色:“夫人,萬萬不可啊。那些嫁妝可是您一輩子的依靠啊。”女子沒了嫁妝,以後想要做點什麽事,買點什麽東西都不容易,日子舉步維艱,不到萬不得已,沒有女子會典賣自己的嫁妝。


    田恬心意已決:“就按我說的去辦。”


    香蘭還想說啥什麽,田恬直接打斷她:“在百姓生計麵前,我那些東西都是無足輕重的,香蘭,我希望你能明白。”


    “是。”香蘭見夫人都這樣說了,隻能遵從她的意思。


    回到府裏,田恬立刻吩咐一眾丫鬟清點她的嫁妝,她則是拿著賬本和物品一件件的對,確認沒有差錯。


    原主雖然是個庶女,但王知府對她還算出手大方,再加上柳姨娘幾乎把她全部體己給了她,林林總總算下來至少有一萬多兩銀子。


    當鋪老板親自來徐府典當,田恬是知縣夫人,他不敢宰的太厲害,幾乎沒怎麽賺錢把田恬的嫁妝典當了。


    “夫人,這是一萬二千兩銀票,您仔細收好。”當鋪老板恭敬奉上銀票。


    田恬鄭重接過放進懷裏,笑著道:“多謝老板,以後做生意還找你。”


    當鋪老板笑道:“承蒙夫人抬愛,草民在此先行謝過。”


    當鋪老板帶著東西一離開,田恬就把銀子全部給了香蘭:“這些銀子你拿去給管家,讓他用來安頓流民,一定要確保他們能活著。”


    香蘭沉重接過:“奴婢明白。”行禮退下。


    田恬看著空空蕩蕩的房間,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希望這一萬兩能稍解燃眉之急。


    不過一萬兩肯定是不夠的,還得想辦法籌錢,不然過不了幾天肯定又撐不住了。


    田恬思來想去想了半天,最後把主意打在了長平富戶夫人身上,她們掌管著家中中饋,多多少少能拿出一些銀錢,若是有她們捐贈,流民們的日子也能好過不少。


    說做就做,田恬立刻讓管家幫忙擬了一份長平富戶夫人明細,然後派下人請各位夫人過府一聚。


    田恬是知縣夫人,富戶夫人們雖然沒有和田恬接觸過,但知縣夫人相邀,沒人敢不來。


    飯桌上,田恬拿出知縣夫人氣勢,一眾富戶夫人不敢小覷她,田恬點明流民生計問題,她已經捐了一萬兩,但遠遠不夠,希望她們能慷慨解囊。


    富戶夫人們心疼銀子,但知縣夫人說白了就是長平皇後,她們誰也不敢忤逆她,還怕捐的不夠,知縣夫人在知縣大人跟前吹枕頭風,她們家裏爺們也會被連帶。


    來了十幾個富戶夫人,每人起步就是一千兩銀子,她們不敢捐少,知縣夫人都捐了一萬多兩銀子,她們怎麽也必須上千。


    田恬一下子籌來了將近一萬五千兩銀子,興奮不已,連忙讓香蘭拿去安頓流民。


    之後的日子,田恬又在長平縣,鄉鎮籌款,這次她沒有強製,畢竟整個長平都在受災,有錢人不多,能捐出來是一片好意,若不捐出來,那也無話可說。


    至於去外麵籌款,田恬也曾想過,但諾大渝州都在受災,且災害程度比長平更加嚴重,她想想也隻能放棄這個想法。


    徐慕一直在關注著自己小妻子,雖然兩人吵架了,但她那麽大的動作,想不引人注目都難。


    徐慕不得不驚歎於小妻子的才幹,若不是知道她的身世,隻是一個知府庶女,就她籌款這些做事手法,說她是京中貴女,他也相信。


    整個渝州都在稱讚王家三朵金花不俗,大小姐端莊知書達理,二小姐嬌俏活潑火辣,三小姐純美絕色,世人隻知她相貌不俗,可在他看來,她的知書識禮絕對遠遠勝過大小姐。


    雖然心中還在氣小妻子那日頂撞他,但不得不說他娶到了一個稀世珍寶。


    轉眼過了半個月,田恬籌來的銀子已經捉襟見肘,田恬又開始急了。


    其實那兩萬多兩銀子能撐過半個月,已經非常好了,畢竟諾大長平,數萬百姓,說起來還是管家的功勞,街道上的流民被他一一登記安置,確保是真的沒吃食,這才給予發放米糧,若是查明家中還有吃食,依舊混吃混喝,立即遊街示眾,嚴懲不貸,並再也不會發放吃食,等於讓人活生生餓死。


    剛開始還有投機取巧之人,後來管家嚴令措施出台後,再也沒人敢如此。


    長平流民雖多,但一切井然有序。


    “香蘭,你去叫當鋪老板過來。”田恬憂心忡忡。


    香蘭大驚:“夫人,您的嫁妝已經典當了,如今已沒有物品可以典當,您......”香蘭都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田恬看了看梳妝台和衣櫃:“我還有不少首飾和衣服綢緞可以典當。”那些金銀首飾和綢布布匹大多都是徐慕送給她的,之前她還舍不得典當,可現在已經沒辦法了。


    在流民性命麵前,那些東西都是身外之物。


    香蘭忍不住哭了,夫人從小金尊玉貴,何曾受過這樣的苦楚:“夫人,萬萬不可啊,您把這些典當了,您以後穿什麽啊?”


    田恬笑了笑,無所謂道:“沒事,粗衣布裙一樣可以穿。”


    香蘭放聲大哭。


    田恬哭笑不得:“香蘭,你這是作甚,快別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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