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煙蕪好說歹說, 才把昭月安撫寬心。


    眼見已至宴時,偏又冤家?路窄,昭月撞著季琛,臉色須臾間沉了下來, 遙遙盯著季琛的目光凶狠, 讓後者不由得脊背發寒, 連忙步至蘇涿光身後避開了昭月視線。


    喬時憐不禁奇道:“姑母, 為何這季大人?…明明瞧著也?是心許昭月的,長公主年紀已至, 為何他還不願娶親?”


    蘇煙蕪搖搖頭,“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小琛他很?小的時候就認識昭月,他那會兒一直把昭月當做妹妹,這份感情長大以後他也?沒?能認清。以及,他心裏有所顧忌,婚姻之事兒戲不得,他比誰都?慎重?。”


    喬時憐一怔:“顧忌?”


    蘇煙蕪笑而不語,望著季琛良久才道:“小琛他啊…是怕被昭月看到另一麵。”


    話落時,喬時憐已無心再聽姑母說什麽,因她在眾賓身後,瞧見了一陌生麵容。


    說是陌生,卻極為熟悉。


    群影交錯間,一名男子靜立,瞧著年不過二十。他身形頎長,所著青衣布衫,素淨利落。其上麵容俊秀,劍眉入鬢,鳳眼清眸,僅僅是往她這裏不經意一瞥,她便不自覺地加快了心跳。


    那呼之欲出的名字堵在了舌尖,她強作鎮定地問著正?招呼賓客的管家?,“那站在後麵的小公子是何人??”


    管家?揖首作答:“回少?夫人?,那是陸老先生的義子,這些年隨老先生隱居山林,頭一次外出,就替老先生來赴宴了。”


    “喚作何名?”


    喬時憐方問出聲,小公子已留意到她,徑自朝她闊步走?來,端正?行禮。


    “陸殊,殊榮的殊。”


    她明顯見著陸殊起身時,唇角銜著的笑意明動?如春。


    心底的答案愈發明晰,喬時憐正?欲言說時,蘇涿光須臾間步近,握住她溫涼的手心以示稍安。


    “我?知道阿憐有很?多話想說,但還需再等等。”


    蘇涿光此?話無疑是最後一道確認,她這才明白那日妙善寺上,陸虛懷老先生讓她靜候的佳音是什麽。那會兒她還以為,老先生所言佳音,是往後秦朔不會對將軍府與她動?手,讓她安心過日子。


    今此?看來,佳音分?明是關?於周姝!


    周姝還活著,她還活著。


    僅僅是得來這樣的確切消息,今夜生辰宴,喬時憐便已然滿足。


    高朋滿座,佳肴在盤。


    蘇錚坐於主位,笑得開懷:“今日是時憐生辰小宴,老爺子我?感激在座諸位前來赴宴,也?很?感念諸位以往對時憐的照拂,讓我?有這麽好的兒媳婦。也?多虧時憐啊,不嫌棄我?家?涿光……”


    蘇煙蕪在旁輕聲咳了咳,“兄長,再說下去,時憐可要待不住了。”


    畢竟蘇錚誇起喬時憐來就沒?了個頭,喬時憐生來麵薄,被當眾這般說著,蘇煙蕪瞧著那麵頰紅得快熟透了。


    蘇錚始才將話一轉,舉著酒盞道:“諸位都?是時憐的舊識,將軍府呢向?來沒?有那麽多規矩,就都?別?那麽拘束,該喝酒喝酒,吃肉的吃肉!”


    喬時憐莞爾敬酒:“謝謝爹。”


    “蘇少?夫人?,旦逢良辰,順頌時宜。”


    一眾為喬時憐道賀之際,蘇錚冷硬麵龐上掠過幾分?局促,他偏過頭,悄聲問著蘇煙蕪,“蕪妹啊,時憐她會嫌咱們辦得不夠合心意嗎?之前我?就說,要不等國喪過了,給她補個風風光光的生辰宴,讓她倒也?不會覺得比待在相?府差。”


    蘇煙蕪瞄了眼眉目開懷的喬時憐,“兄長,涿光堅持這樣辦小宴,是有他用意的。咱們將軍府冷清,你瞧這樣熱熱鬧鬧,和和美美在一桌吃飯,正?合時憐心意。像相?府那樣的宴會,時憐去的還少?了嗎?不過是和一群達官貴人?走?走?場麵,敬敬酒,就結束了。”


    “好吧,我?總是擔心將軍府照顧不周。”


    蘇錚捏著酒盞,沒?忍住又絮叨起來,“你瞧時憐那細胳膊細腿的,又總是生病受傷,我?,我?…連孫子都?不敢催。這說到底,我?以前壓根沒?想過涿光會娶親,那當然兒媳婦重?要,你再看看那臭小子……”


    蘇煙蕪無奈地看著他,“兄長,您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婆婆媽媽了?”


    將軍府因喬時憐的到來,把從前不得愈合的種種改變,對於這樣恍惚如夢的圓滿,蘇錚難免關?心則亂。


    蘇煙蕪看著席中二人?,怎麽都?覺著滿意,“他們啊,自會有打算的。”


    彼時蘇涿光以主之儀,向?一眾介紹著陸殊,“這是陸老先生義子,陸殊。”


    陸昇:“我?也?姓陸,陸兄弟還缺個義兄嗎?”


    季琛:“陸統領,你這分?明是衝著陸老先生還收不收義子吧?”


    王令夕:“陸老先生近年撰寫的草藥編目可有幸觀得一二?”


    ……


    雖是與一眾算是“初次見麵”,但陸殊為人?疏闊,翛然自如,這宴始的幾盞酒方過,她便同大家?打成了一片。


    陸殊拈盞高舉,嗓音郎朗,“承蒙將軍府不嫌殊,肯收留殊入西北軍營,殊有幸於蘇少?夫人?生辰宴與諸位相?識,將來西北遼遼無垠地,隨時恭候諸位。”


    如今喬時憐由衷為周姝高興。


    周姝終於做了她最想要的事,掙出囚籠,成了那展翅於空的漠上鷹。


    她亦忍不住斟酒相?敬,“時憐聽聞當年老先生一心欲披甲上陣,長纓止戈,隻惜身作文官,一生以筆作刃。陸小公子承老先生之誌,料想將來定能成就一番天地。”


    此?言出自肺腑,字句真心。


    陸殊一飲而盡,笑道:“那便借少?夫人?吉言。”


    宴過半酣,一眾早已褪去初時拘謹,縱聲笑語,而宴席亦不限於那圓桌之上。


    露台間,三三兩兩的人?七零八落,風來和三暗衛也?不知是被誰拉進了局中,尤其是蘇錚興致頗佳,抓著這幾個曾在西北軍營從過軍的人?不放。


    蘇錚起先還是用的盞,最後讓管家?拿來了好些酒碗,一一放置桌上:“陸昇你小子,酒量不減當年啊,讓老夫我?會會你!”


    陸昇望著那寬大碗口,頓時哭天嚎地,“蘇將軍您就饒了我?吧…少?將軍,少?夫人?,救救救救我?!”


    但喬蘇二人?沒?空理會,他隻得向?最近的王令夕求救,“王姑娘,王姑娘……”


    王令夕眼神略有呆滯,她晃了晃空空如也?的酒壺,氣定神閑地道:“這酒,好像不醉人?。”


    蘇錚拽著陸昇和幾個鵪鶉似的暗衛,喇聲道:“你們幾個連王家?女娃娃都?喝不過!傳出去我?西北軍營臉都?沒?了!”


    另一處,季琛悄聲繞到蘇涿光背後,刻意拖長語調,“哎呀,要不是知道陸殊真實身份,看著蘇少?夫人?望向?陸殊的眼神,我?都?有所期待了。”


    蘇涿光久未看到喬時憐這般欣喜,他亦為此?暢懷,連著聽到季琛所言,隻是淡淡答言,“聽說,昨日京中首富之女於商會天價拍下稀罕玉石,欲製成玦贈給你。你說這事我?給長公主透透風……”


    季琛神情微滯,“浮白,我?方才有說話嗎?怎忽的提及此?事?我?季琛為官向?來清廉,受不得他人?財帛,一分?都?不行。”


    話畢,季琛唯見月影倏忽拉長,覆下薄薄霜色,暗叫不好。


    果?不其然,那聲嬌喝蕩過雲霄,“季、懷、安!”


    蘇涿光早已在“慘案”發生之前便離開,至喬時憐與陸殊跟前。


    喬時憐回過頭看向?他,似有話說,“蘇涿光…”


    蘇涿光意會,解釋道:“沒?有提早告知阿憐,是我?當時也?沒?有十足的把握,可以把周姝救回來。”


    若告知了她,她重?燃希望之時,周姝再次出了意外沒?能救活,她隻怕會更加悲痛欲絕。


    陸殊微微一笑,“多謝蘇少?將軍為殊籌謀的一切…”


    蘇涿光擺了擺手:“陸老先生很?欣賞你,收你做義子,非是因我?所托,而是老先生他想這般做。他言,將門風骨,不應折於宮牆,應付當關?之勇,碧血灑疆。”


    陸殊眸中漸熱:“殊得獲新生,定不負他老人?家?所望。”


    她被救活後,沒?有比陸虛懷老先生義子更適合她的身份。陸虛懷隱居避世多年,無人?探知他有否多出來一個義子,且他壯年喪子,膝下再收個義子也?是常理之中。


    喬時憐卻是有些不舍,“阿姝…”


    生死別?離已過,今時再逢,又將麵臨再別?。


    陸殊寬慰她:“沒?關?係的時憐,以後可以常來西北軍營。”


    喬時憐含淚點頭:“好。”


    忽逢季琛逃似的竄到他們之間:“說什麽悄悄話呢,我?來之前可說好了要把蘇將軍的酒窖喝光的!”


    緊接著又傳來蘇錚炸雷似的渾厚嗓音,“那誰!陸家?小殊,過來過來,入咱們西北軍營第一件事,就是得喝酒喝過主帥!”


    喬時憐眨了眨眼,“有這規矩?”


    蘇涿光:“…剛有的。”


    -


    明月落階前,酒香四?溢。


    一眾歪斜伏在案邊,不知年歲幾何,思緒拋至九霄。


    唯餘喬時憐與蘇煙蕪二人?算得上清醒。


    蘇涿光倚坐在階處,漫不經心地捏著盞。


    及季琛跌跌撞撞地走?過來,眼見著就要飄著步子踩到蘇涿光,後者已晃著身翻下石階,還不忘冷冷落言。


    “季懷安,你有病?”


    季琛嗓音盡是醉意:“快給我?說說,說…你怎麽把喬二姑娘…追到手的?”


    蘇涿光縱是看著尚有意識,但那雙眼已被月色攪弄得朦朧。


    聽聞季琛所問,他若有所思,答道:“教你啊…你去把,妙善寺跪一遍。”


    季琛直直站起了身,惱怒地指著蘇涿光,閃著舌頭,“蘇,蘇浮白…你存心,存心玩我?,我?是吧…”


    蘇涿光捂著額角:“……愛信不信。”


    季琛驀地癱下,臥在涼階上,喃喃自語,“跪,有什麽跪不得的,昭月要我?跪多…多久?”


    蘇煙蕪望著已醉暈的昭月,朝季琛抿開笑:“某些人?最好明天醒來記得自己說了什麽。”


    喬時憐:“……”


    她今夜也?喝了好些酒,但多數時候都?在與蘇煙蕪閑聊,反是他們被蘇將軍拉著,以碗代盞,喝得不亦樂乎。她隨之聽著,笑著,展顏間,見著那雙清冽的眸子,始終朝著她看。


    回臥房的路上,玉台桂香冷,彌散的薄霧醒人?心神。


    喬時憐凝眼看向?並肩於側的人?,目光霎時相?接,他身披著落落星光,眉眼浮著熾烈酒氣,望著她的眸中情緒愈發濃重?。


    “阿憐。”他輕喚出聲,極盡溫情。


    十指相?扣,她頓住了步,借著滿懷月華,踮起腳尖,吻住了他的唇。


    她早已在這場盡興之至的小宴裏,明了蘇涿光為她辦小宴的用意。


    她曾迷失在前世那場噩夢裏,無家?可歸,無處可去,抱著他這根浮木,尋不到落實處。


    今生他無數次對她說,我?們回家?。


    這裏即是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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