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宜年下樓,本來單手揣口袋裏悠悠閑閑,聽見他們講話,打斷加入。


    “媽,你現在跟恩幼在這說什麽氣話呢。你要是不心疼女兒,當年會給她配置那麽好的裝備,帶她見名師,給她介紹熊高岑老師?心裏疼女兒疼得不行,生怕她在戲班子裏受委屈,嘴上還說要逼人去學醫。行,學醫,你把她分配來我科室兩天試試,看你舍不舍得你寶貝女兒在醫院受那麽多苦好吧。”


    蘇母沒想兒子會拆台拆得那麽直接,瞪他一眼:“就你會講話。”


    蘇宜年轉頭跟蘇恩幼說:“幼幼你也是,前段時間你們舞台出事,爸爸媽媽也是擔心怕你又像去年那樣出什麽差池,你好好說不就好了。爸爸媽媽也沒有明確不讓你做什麽事,怎麽外人麵前那麽懂事,家裏就這麽驕橫呢。”


    蘇恩幼知道二哥疼她,卻還是沒忍住有點小聲說:“我頂多是有點嬌縱。”


    “好,嬌縱。”蘇宜年又調侃:“那我們嬌縱的大小姐今天應該見到她的未婚夫了,覺得人家怎麽樣?”


    “那段淮敘可是比他那小侄子實力強勁不知多少。你知道他在京區的產業圖有多大麽,人家那是又有錢又有實力,長得也好,你不考慮考慮。”蘇宜年笑著說。


    外人都說蘇家小姐有兩位極度寵妹的哥哥。


    大哥蘇笙安外出經商,性格外貌都頗為沉穩,長兄如父,對蘇恩幼除寵以外也是管製教導嚴格。


    而二哥蘇宜年就不一樣了,作為市醫院一位外科醫生,蘇宜年在外是如高嶺之花的存在,可他的優點不僅那張漂亮俊俏的臉龐,還有能說會道的口才。


    都說蘇家妹妹有這麽兩位哥哥護著,那是圈內誰都羨慕,誰也別想惦記。


    也是因此,蘇恩幼才得以在名門圈裏明明沒露幾次麵,卻異常出名。


    隻是說起小妹的婚事,大哥是半個字也聽不得,二哥卻能和蘇恩幼打趣調侃兩句。


    蘇恩幼果然接收到二哥的信號,幽怨說:“他那麽好,那你去嫁啊,反正是兩家定的,也沒說一定得是我,說不定你也行。”


    蘇宜年表情詫異,連連說:“可別,恩幼,我要想嫁,那也得看他們段家想要的人是誰啊。”


    說起這個,蘇恩幼神色更加為難。


    兩年前,段老爺子生病住院,忽然提起這樁昔年婚事。


    那是段家的老爺子,更是蘇恩幼的段爺爺,打小記事起每次過年去段家拜訪都要給她大紅包的。


    每次給她準備禮物以後,段爺爺總會慈愛地摸著她頭發說:“幼幼這麽可愛,以後長大了嫁到我們段家來好不好呀,你段家的幾位哥哥肯定會很寵你的。”


    恩幼當時年幼,還真答應說:“好呀,那爺爺要給我挑個段家最帥的人哦。”


    段爺爺隻點著頭笑說:“好,好,你段爺爺家啊別的不出眾,就那些個小子個個模樣不俗,肯定不讓幼幼失望,到時你想挑哪個就哪個!”


    年少時的話自然不當真了。


    長大後,蘇恩幼也沒把老爺子的話放心上,可沒想,一語成讖。


    老爺子生病,纏綿病榻,牽掛的自然是孫兒的婚事。


    小時印象裏,段老爺子就很年邁了。


    而他的幾位兒女則不同,年齡比較大的那幾房就不說了,兒子個個還沒坐穩事業,都沒什麽大出息,他主要看中的是三房家裏的老五。


    蘇恩幼小時倒是與段淮敘不常見,仔細回憶他們的交集,貌似也是她大學以後。


    這事,家裏今年才告知蘇恩幼。


    可自從父母之前知道她三年前背著家裏在大學和安嘉熙談戀愛那事,就經常拎出來說,特別是蘇母,總覺得自家寶貝女兒吃了虧,心中氣得不行。


    蘇母更是說過:讓你戀愛,但不是讓你大學戀愛,更不是讓你瞞著爸爸媽媽偷偷在外麵談,更何況對方還是輩分比你小的安嘉熙。你讓爸爸媽媽現在對外該怎麽說,你那對象是誰不好,又偏偏是安嘉熙。


    蘇母對蘇恩幼戀情一事,是反對得最嚴厲的那個。


    蘇恩幼還會反問為什麽安嘉熙不行。


    這個問題,從來都沒有答案。


    蘇父歎一聲氣,把蘇恩幼帶至一旁,說:“幼幼,你跟我來,我來同你講。”


    蘇父把蘇恩幼領到窗台邊。


    “咱們家和段家的那門親事,你應當是知道了?”


    蘇恩幼怎麽能不知道。


    從小在這種家庭長大,其實她見多了別人聯姻的,可爸媽待自己好,她從不覺得自己有朝一日也要和別人結親。


    可大學畢業了才知道,原來她打小就有一門親事。


    “我知道,也知道對象是誰,但我不後悔大學談的那段戀愛,更何況我現在已經分手了。”


    蘇父說:“你知道,可你之前和安嘉熙談戀愛這事,我想對方應該也知道,那你說人家家裏現在心裏應該怎麽想?”


    蘇恩幼說:“那就不結了,反正現在是自由戀愛年代,我也不管他怎麽想。”


    蘇父說:“你有骨氣,可是這是你段爺爺當年和咱們家定下的媒妁之言。”


    他拿出一枚玉佩出來,交到恩幼手裏。


    “你知道小時候你段爺爺對你多好。他期盼你做他家的媳婦又期盼了多久,更何況,你要是嫁去段家,大抵你段爺爺家裏人都會把你當獨寶一樣寵。”


    蘇恩幼認出來,那是段家的祖傳玉,一代隻有一枚,而最貴重的那枚存在段家祠堂,是確認了唯一一人才會交給對方。


    蘇恩幼光是拿在手中就覺心涼幾分:“可是如果我不喜歡,也得結婚麽?”


    蘇父:“不,那當然得看你。隻是你得自己和你五哥說。”


    五哥。


    恩幼又想起這句稱呼,她剛剛才在那人的車裏這樣喊過他的。


    父母都不知道他們見過麵。


    而段淮敘除了是她前男友的小叔叔以外,更是,她五哥。兩家人獨一份的默契。


    蘇父又說:“你原來12歲那年暑假從西北回,不就和你五哥見過?那時你大哥不小心把你丟了,回來嚇得我們家人一晚沒睡,還把他罰跪院子裏抽鞭條整整一夜。是你五哥把酣睡的你好好送回,當時你困了一天連路也走不動,還是他把你抱回,甚至你窩他懷裏不肯回家,還非要跟你五哥走,你都忘了?”


    回憶起這些早已塵封在記憶中的幼年事。


    蘇恩幼隻覺麵上心頭熾熱,燙得緊。


    這些幼年時期的事,她確實是忘了。


    第6章


    如果不是父親提起,恩幼還不會記得,她小時候也和段淮敘有過交集。


    印象裏他眉眼比現在青澀,卻也顯冷,人削瘦卻也更不近人情,隻是少了當下男人三十而立的溫潤成熟,少了歲月磨出的幾分圓滑世故。


    第一次加他微信,好像就是不懂事的十二歲,快十年前。


    那是她快升初二,暑假隨大哥去到西北小鎮上小姨家探親。


    當時大哥還沒有完全浸潤商圈,正是人生事業迷茫之際,短暫彌途,前去小姨單位拜訪,也順便去附近學校做誌願者,求個心安。正逢父母出門,年幼的蘇恩幼就被大哥帶著一同出門。


    酷暑難耐,熱浪一般的大地,隻有樹上知了擾得人耳膜都要破裂。


    規整的家屬樓,炙熱的黃土地。


    一切環境陌生而又遼闊。


    大哥在單位辦事,恩幼自然也跟在後頭幫忙,去做誌願者。


    她年幼,平常做最多的事就是跟在食堂阿姨身後幫著端飯、收拾盤子。小時候比現在皮實,也沒注意那麽多,年紀輕輕的那個暑假曬得蠟黃,也完全沒有在江南嬌小姐的樣子,她也顧不上那些。


    也是一個午後臨時陪哥哥去外地辦事,可在辦公室打了個瞌睡醒來,卻完全沒找見哥哥身影。


    她直覺自己不該是和哥哥走丟了,於是遍處去找尋哥哥,從學校找到單位,又獨自一人跑到外麵在小鎮外,當時差點曬得中暑。


    年紀尚小的蘇恩幼也是被嚇壞,左右去望瞧不見來人。她無措站在原地,任西北的風吹枯她的唇,當時才記起其實她正確的做法應當是在原地等待哥哥來找,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走迷了路,結果人丟在半路連怎麽回去也不知道。


    驚慌至極,遠遠地駛過來一輛吉普車。


    是軍校出來的。


    龐大的車架,堅實的底盤,噴了油漆的車身,要是平時的恩幼無論如何也不敢和坐這種車的人搭話的。


    可當時隱約認出車牌,也不知哪來的膽子,在吉普車還未減速前突然衝去攔下。


    也是此時,吉普車陡然急刹。


    司機探出車窗罵:“要不要命了,就這麽往上闖?!”


    司機是個暴脾氣,又知道車上載著的是要緊人物,更何況附近地段是車禍多發地,本來他們開車的就要小心謹慎再謹慎,這小姑娘還這麽不要命地闖上來,他出事不要緊,她要受什麽傷可怎麽辦。


    可第一句話剛出口,卻見小姑娘直接扒著車窗探頭進來,慌不擇言:“叔叔,您這是京牌照的車,可不可以拜托您送我去這個位置,家屬大院,我要去找我爸媽,到了會有人給你錢。”


    她灰頭土臉,沾灰的小手也遞進來一張帶地址的紙。


    司機看一眼上邊位置,愣住了,扭頭看後座上的人。


    不是因為別的,而是那地址,正是後邊這位老家的位置。


    段淮敘本撐著手肘坐後座上想事情,聞言也看去,先是看紙條上眼熟的地址,接著看車窗外的女孩。


    那時的恩幼來西北兩個月早曬得親媽也認不出,加之著急,當時紮著的高馬尾也散了一些,衣服臉上沾了灰,也沒什麽好形象。


    可段淮敘還是一眼認了出來。


    蘇恩幼,那位蘇家小女兒,蘇笙安的妹妹。


    很巧,他前天剛與蘇笙安從一場飯局上散,就在這座城市。


    可今日,蘇笙安卻把妹妹丟在了這兒,也沒來護著。


    段淮敘和她少見,以往見麵也隻是過年偶爾。


    今日一見倒也是意外。


    12歲的小姑娘還沒長開,整個人幹黃幹黃的,可能是在這黃土上曬多了,瘦瘦巴巴。全然沒有小時候過年穿得像元寶一樣來他們家拜年,小嬌氣包的模樣。


    “蘇恩幼?”


    窗沿邊捏著紙片的小手一愣,接著蘇恩幼扒著車窗往裏探,去看後座上的人。


    蘇恩幼熱得直喘氣,汗如雨下,卻還是一眼看清後座人的真麵目。


    剛剛晃眼看過去隻知道是個很年輕的男性,這會兒見了也確實,後座上男人一身黑襯衣和西褲,很清瘦,麵如刀削,可那張臉很是俊秀。他右手手心盤著兩顆麥穗虎頭文玩核桃,眼眸淡淡睨著她,波瀾不驚。


    年輕之下又泛有成熟味,盯著人的時候能叫人心跳乍然抖一下。


    是他喊她。


    蘇恩幼承認,她當時被這男人處變不驚的眼神給看嚇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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