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顆鬆子太難剝了,沒有破殼,那麽,隻能用指尖敲碎它。


    他也說著:“我太想你了。你說的那些,在我看來確實?考慮良多,可我並不是想要你走,事實?上,你想回家,我也隻能認同,讓你去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可是這些天,這段時間,我真的很想你。工作時候想的是你,傍晚的航班在商務艙想的也是你,就連晚上做夢也……”


    “別說了。”


    她也幫著他一起剝那些果?子,像是也要用這樣的動作來掩飾。


    隱藏內心。


    “恩幼,你在怕我。”


    “是怕我,還是逃避我。我很可怕嗎。”


    她卻沒看他眼睛,也不知道怎麽說。其實?都不是,都沒有。


    她沒有怕他,更沒有逃避。


    她隻是……


    她隻是輕輕說:“我沒有怕你,也沒有逃避你。我隻是不想吃了,你別剝了。”


    她要拿過他手中的堅果?,手指卻被他捏住。


    他捏了捏她的手,避免了她接著這麽糾結的行為:“一會兒我要去談事情,跟我二哥他們,邰家的人也要來。你可以和你三嫂在一起好?好?聊聊天,也可以去烤烤火,要是悶了就出去走走。有事給我發信息,嗯?”


    直到此刻知道他要走了,蘇恩幼才朝他看去,像是有些意外,也有些不舍。


    “你要過去嗎?”


    “嗯,差不多。”他眼簾掀著,“上次的事情沒有著落。關於一些項目,我也該去他那兒爭取爭取,畢竟,事情也總不能總讓給別人麽。”


    “沒事的恩幼,我不會有事,也不要擔心。”


    外麵的事情,不管多嚴重多要緊,在傳達給她的描述總是安逸的,好?像時刻不想那些侵擾到了她,不想要她擔心。


    恩幼說完以後才意識到自己情緒有些流露出來。


    其實?她想說,她一點也沒有擔心。可嘴硬的話壓根說不出。


    之後她側偏過眸,也柔軟了聲音:“我等你過來一起吃晚飯。”


    段淮敘還想說些什?麽,看了一會兒她的臉,想了想,說了句好?,之後覆了下她手背,起身離開了。


    -


    他走後,恩幼一直在想。


    北京城這兩天一直下雪,暮靄沉沉,雪花也快要把梅花枝頭?壓彎了。


    她近日總是愛來老宅,沒有其他原因?,僅僅是因?為這兒的梅是他為她種的。


    所?以,到了冬天每次要欣賞時,總會帶上了自己的情感?。


    傍晚,天光滅得?很快。


    不多時,這巷子裏也隻剩昏黃的路燈,枯黃的樹幹,冬天的一切都好?像是沒有生機的。隻有道路兩旁,停著幾輛商務用車。


    各路人馬今天都在這裏聚。


    -何時杖爾看南雪,我與梅花兩白頭?。


    她忽然想到這句詩,她曾經也想到過的,可那時心境不同,完全沒有往她和段淮敘身上想,現在再?回頭?看,才發覺後勁竟這麽深。


    他當時的心境,獨自走在落雪滿園的梅林裏,大概也是她這種心情。


    時間總是喜歡和人開玩笑?,在不經意間逗人一笑?,可之後,經曆很多歲月之後,又?給人會心一擊。


    她也感?受到了。


    蘇恩幼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她拍了一張梅花的照片下來,發給了段淮敘的微信。


    他們自分?開起,許久沒有聊天。


    也不,其實?也有聊過。


    恩幼回去那天,家裏降了雪,他給她發了一句:家裏下雪了嗎。


    她沒回。


    其實?說是鬧矛盾,可現實?生活中的成年人哪個又?時時刻刻都是爭著吵著的,所?有情緒一定要歇斯底裏死去活來。


    比起那種浮誇的方式。


    一些克製的,沉默的,壓抑的,才是真正的成人交際方式。


    現在她回了一條,也算是打破他們微信那寥寥無幾的聊天界麵了。


    那邊,正聽?旁邊人講話的段淮敘,單肩微靠著,也垂著眼簾聽?得?意興闌珊。


    手機屏幕亮起時,他直接點開看了。


    來自恩幼,是一朵梅花,開得?正好?。


    他平常不怎麽看這些,社交軟件除了接收必要消息,他不常網聊,也不愛發朋友圈。


    唯一會看的,也就隻有蘇恩幼的微信。


    她哪怕不回他消息,也一直是他置頂。


    此時突然發來一條,也令他有些驚訝。


    他問:[在賞梅?]


    恩幼:[你種的梅花,還挺經看。]


    恩幼:[挺好?的。]


    他扯了扯唇,不自覺笑?一下。


    這個反應令屋內所?有人的交談聲都兀的止了一下。


    紛紛不太猜得?出心事地看向段淮敘。


    事實?上,雖說今日為段文?曜主場,可熟識他的人都知,段家原本的生意都掌權在段淮敘手中。這位看似溫潤如玉好?相與的老五,實?際上難以親近,也極其聰明。


    從進來起老二和邰子昂等人的視線就落他身上,極其忌憚,就恨不得?從他臉上揣測、揣度出什?麽用意。


    可沒有,段淮敘從進來起就沒怎麽講話,隻靠著,像聽?,卻又?像出神,讓人一點也看不出他在工作中是什?麽樣子。之後,他也就笑?了一下。


    這一下,可是沒把別人心裏那點忐忑給笑?掉了。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有什?麽事,他對自己說的話又?有什?麽新想法?。


    段文?斌不免問:“老五,你對二哥說的話,有什?麽意見?”


    房內話頭?落他身上,段淮敘像才回神的,也抬了抬眸。


    發覺都在看著他,他才道:“嗯,沒有。二哥的發言,我沒有任何意見。”


    可大家神色都不怎麽好?。


    嘴上說沒有任何意見,可他剛才,明明都沒有聽?他們在講什?麽。


    這難道不是另一種方式的輕蔑?


    這場看似祥和的家宴聚談,老二那邊的人心裏說得?是憋屈得?緊,也沒揣測出段淮敘半點心思。


    之後,老大同段五一起出去,段文?曜也忍不住問:“淮敘,你剛剛在裏麵,究竟是怎麽想?手裏香山的產業還有恒創那一塊現在都歸老二的人管理了,我手頭?一些權利也被架空了。他嘴上說得?很好?,一起協管,可實?際上決定事情壓根就不是我,老五,你再?不有所?反應,就怕香山的產業全都要歸他……”


    段淮敘在賞雪。


    外麵銀裝素裹,枝頭?都快要被白雪壓彎。


    他想到了恩幼,想到她此刻也在看雪,也在賞梅,他就覺得?他們的心境好?像一起的,是協調的。


    他抬手,輕摘了一枝梅花下來,有雪花落他白皙指節上。


    很是抓睛。


    “那就歸他吧。”


    他這一句,差點把段文?曜急得?不輕,以為他真是要拱手讓人。


    可段淮敘隻是把那支梅花拿在手裏,靜靜賞著。


    “他既然那麽想要,那就給他。沒關係的,我們隻用在一旁看。”


    這樣一番話,段文?曜也懂了他意思。


    他知道,這事段淮敘心中有把握。想來家事在他手中掌管了這麽幾年,又?怎麽可能會是他人一朝一夕就能顛覆的,他這麽淡定,必然有自己辦法?。


    有些人的滅亡,不過自己咎由自取的


    “那麽,我們接下來的對策是。”


    “等。”


    段淮敘隻有這句:“不能急,不要急。”


    說這番話的時候,天光將將暗下,時間是晚上七點。


    可明顯,事態並不給予他靜心等待的機會。


    隻是傍晚,主宅那邊傳來了消息,恩幼突發病急,腹部絞痛,是喝了邰愛給的一杯飲品導致的。


    全家人幾乎都驚動了,誰都知道今天這場聚宴看似祥和,實?際上大家各懷鬼胎的人又?有多少。


    平靜的湖麵隻需要一顆石子。


    現在誰出事,那都是攪局的那個。


    段淮敘過去的時候,恩幼靠坐在沙發上,嘴唇都疼得?發白了,額上隻冒冷汗,幾位嫂嫂們都照看著她,始作俑者邰愛也慌張擔憂地站在一旁,在這陌生的地方不知所?措。


    男人們進來時,唯獨段淮敘最是失了平常風度。


    身披大衣的男人進來時,目光就落在人群中心的恩幼身上,旁人誰也顧不上了,過去扶著她,說:“恩幼,你有沒有事,還能聽?得?見我說話嗎,還有意識嗎。”


    恩幼也隻是肚子痛。


    那會兒什?麽也沒吃,就看了一會兒雪,然後回來烤火爐等著他回。


    之後,嫂嫂還有邰家的大小?姐也來了,也就是上次那個給她傳消息,要她氣極的邰愛。


    她與對方不熟,當然也相處不怎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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