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為芬芳小區的問題是什麽呢?”導演問。


    “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吧,這個小區裏也有好好過自己日子的好人,可因為某些惡人,就鬧得整個小區雞犬不寧,小區裏的很多問題,其實是物業不作為、壞人幹擾別人生活造成的。”鬱久霏住了這幾天下來,確實就是這個感覺。


    拋開那些鬼魂的恐嚇,其實小區裏被影響了生活的住戶,都是正常人,那些真正作惡的人,完全不受影響,可不就是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嗎?


    導演對這個答案還算滿意,繼續問:“那你覺得,凶手是誰?”


    鬱久霏笑了下:“沒殺人的,不能叫凶手,殺了人的凶手,警方自然會通報,我對警方的調查結果,沒有意見。”


    一番扯皮後,導演總算放過了鬱久霏,回答都是非常科學的,沒有封建迷信,沒有靈異神怪,作惡的是人,最後的結果,就應該由人來承擔。


    導演去問其他玩家了,大家聽了鬱久霏的回答,自然都跟著說。


    小花園裏除了玩家的回複聲,沒有任何雜音,安靜的五棟樓不像有人在居住,死氣沉沉。


    沈西聆去場務那邊拿了杯熱豆漿給鬱久霏:“給你,別太難過了,你出現在這個地圖上的時候,一切故事已經開始,你的到來,並不會改變既定的結果。”


    “謝謝,”鬱久霏接過豆漿道謝,“我隻是在想,這個節目的名字起得還真貼切,《走近科學節目組》,每個地圖調查到最後,其實都說明了,沒有人為的因,就沒有鬧鬼的果。”


    來之前看攻略,選中的所有攻略都說這個副本多麽可怕、多麽陰暗還得找理由包庇那些鬼,其實大部分玩家,隻是害怕鬼的能力,沒有去細究鬼背後的故事與真相,最後死了人,當然覺得可怕。


    而鬱久霏無論在哪一個地圖,說她有病也好,說她愛做無用功也罷,她都要先看到真相才決定自己要做什麽、怎麽做,在一步步了解真相的過程中,鬱久霏總會慢慢走到鬼魂那邊。


    導演想聽的,大概也是這樣的答案吧,他知道責任不在鬼身上,所以每次都要一份科學的答案。


    “你會這麽想倒也正常,你想想,遊戲什麽時候起過有含義的名字?”沈西聆眉頭一挑,似笑非笑地說。


    許多真相,其實遊戲已經明明白白寫在文本裏了,這一趟旅程,叫風旅迷途,他們一行人,順著冬風的方向,走過大雪與瓢潑大雨、走過落後山村與發達城市,看見的風景,卻大同小異。


    每個人都被困在自己的人生裏,動彈不得。


    看得越多,越迷茫,這一路走來,他們的出現,到底是見證、還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不明白。


    鬱久霏算不出結果,也得不到答案。


    采訪結束後,導演宣布,明天發放火車票,今晚嘉賓可以繼續在出租房內休息,離開時把鑰匙跟門卡放到場務那就行。


    玩家們陸陸續續回去睡覺的時候,導演過來,上下打量了一番鬱久霏:“跟樓十一吵架了?”


    “不算吧,互相意見有點分歧。”鬱久霏不覺得那算吵架,隻是觀點不同。


    “那就是吵架了,”導演拉過一張椅子,在鬱久霏對麵坐下,“可惜我不能離開這副本,因為我要去很多地圖拍攝,自由度本身足夠高,所以屬於不可被玩家獲取的boss之一,不然,我一定跟你走。”


    鬱久霏受寵若驚:“真的?沒想到導演人還挺好的。”


    等鬱久霏說完,導演把後半句給補上:“好給你添亂,看你能在我手下活多久。”


    聞言,鬱久霏收起了笑容,沉默一會兒,語重心長:“導演啊,說話大喘氣不好,容易把自己憋死。”


    導演不在意,反正他又不會真的被憋死:“不要在意這種細節,我就是想問問你,你決定好怎麽做沒有?過了今晚,就要去下一個地圖,下一個地圖結束,你就出去了,總不能這麽拖著人家一個副本boss吧?”


    在導演看來,能過就過,不能過就分,多大點事,很明顯鬱久霏跟樓十一就是那種第一次互相被對方拉著走出副本,所以明知道對方跟自己走不長,依舊舍不得。


    第一次總是讓人猶豫不決的,並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斷舍離還不後悔。


    鬱久霏摩挲著杯壁,還是下了決心:“那就問問吧,如果他想的話,我可以選擇放棄他,係統跟我說過,boss被玩家放棄後就會回到自己的副本中。”


    回去之後重記通關次數,下一個通關成功的玩家才可以重新帶走樓十一,希望下一個,會是樓十一喜歡的人類。


    導演點點頭,掏出自己的手機給樓十一發boss內部郵件,發完他掃了眼沈西聆:“你不勸勸?”


    “沒什麽好勸的,我一個橘外人,就蒜硬擠進去也不會變成跟他們一樣的橘子。”沈西聆涼涼地回複。


    “不知道你在說個什麽東西。”導演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回去看拍攝內容了。


    過了好一會兒樓十一才出現,依舊是藍色不規則晶片重疊的模樣,一看就很剌人。


    樓十一冷漠地問:“找我什麽事?”


    沈西聆快速幫忙回答:“鬱小姐問你要不要回老家去呢,我建議不要哦,你作為一個沒出來過的boss,這一回去就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


    不知道沈西聆為什麽忽然激動起來,不過意思倒是那麽個意思,鬱久霏點點頭:“是這樣,我總擔心你會不會在背後坑我,雖說我倒也不是很介意,可是傷害到別人,我就很看不慣了。”


    傷害她一個人沒事,傷害別人而且是鬱久霏無法阻止的,她就相當難受,當時發現老太太被電到失禁了,她一瞬間陷入了巨大的恐懼與自責中,平時那麽愛笑的人,從事情發生到現在,都在吃抗抑鬱跟保持情緒穩定的藥,怕自己發瘋。


    怎麽說呢,是藥三分毒,醫生明確說過,精神類藥物都是能少吃就少吃,如果有人讓你不快樂,就一定要遠離,這不是逃避,是對對方好,萬一你太生氣把對方殺了怎麽辦?


    所以為了對方好,一旦對方讓你不開心,就要原來對方,這是一種對對方的保護。


    樓十一冷笑一聲:“那我肯定是不走的,你自己不做決定,我為什麽要走?留下來有樂子多了,我就喜歡看別人幹掉不掉我還得跟一起逃命的狼狽樣子。”


    很顯然,樓十一一開始就沒打算放過鬱久霏,他那麽愛找樂子的人,怎麽可能放過鬱久霏這個好玩的精神病?這幾天他看鬱久霏臉上如喪考妣的表情都覺得愉悅,之前推的那一手不算虧。


    鬱久霏剛吃過藥,不會有什麽情緒起伏,她緩緩抬起眼看樓十一:“那你就跟著吧,希望你能一直這麽開心。”


    說完,鬱久霏一口喝完已經涼了的豆漿,把杯子放好後回去睡覺,藥吃多了她有些昏昏欲睡。


    又一覺睡到了早上五點,鬱久霏平時就這個時間醒來,她的作息在芬芳小區裏得到了很好的保持。


    今天就要離開,鬱久霏直接起床開始收拾東西,把自己的被褥跟小雞分門別類放到背包裏存放起來,不讓小雞和被子被弄髒。


    收拾完床鋪,就沒什麽需要收拾的了,平時用什麽東西,用完之後都隨手丟進了背包裏,很難有什麽遺漏。


    早上八點,鬱久霏跟沈西聆離開套間,到樓下小花園去找場務。


    交還鑰匙跟門卡就去小區門口的大巴車找座位坐,等著出發去火車站。


    鬱久霏跟沈西聆是下來最早的一批,還有玩家陸陸續續在後麵慢吞吞走著,看著玩家跟場務交換,她說:“說起來,鬼魂們就像這張門卡跟柵欄,它們存在,是為了防止惡意入侵,每個人手裏都有一張進出的門卡,卻從來沒使用過,任由惡意隨便地進進出出。”


    小區裏的人看不見這道柵欄,也看不見鬼,當惡意慢慢進入小區,侵占了人心的時候,說什麽都遲了。


    沈西聆偏頭看了眼,說:“確實像,可這道柵欄存在也有好處,讓人知道,裏麵的惡意滿了時,可以從這裏出來。”


    這句話在說李阿姨跟劉阿姨,她們曾經隻需要走出來,就可以有不一樣的人生,距離單元樓這麽近的柵欄門,她們一輩子都沒走出來,遲一步,就遲了一生。


    等玩家都坐上大巴車時,場務上來再點一次名,保證所有玩家都拿到了火車票。


    大巴車緩緩啟動,遠離這片街區後直接上高速,去往來時的火車站。


    樓十一不知道混在哪裏,沈西聆說他確實是一直跟著的,可能躲起來了,不好意思老見麵。


    上了火車,鬱久霏一個人在包廂裏,吃了藥繼續睡覺,她不確定自己的情緒要分芬芳小區影響多久,至少在新地圖之前,她要保證重組的睡眠。


    這一次的火車開了兩天就到了,目的地是東湖市,依舊有雪,不過不大,不是芬芳小區那座幾乎被大學淹沒的城,東湖市下雪量剛好在一個可以不冷不熱的溫度,不會堵車,也不會把人坑進積雪裏。


    從火車下來,鬱久霏的藥效消退一些,人看起來有精神不少,先去找場務排隊,等會兒沈西聆會自己找過來。


    集合完畢後,照舊跟著導演跟場務到火車站外麵乘坐大巴車去往東湖市私人醫院,不過這次的大巴車居然就是醫院的,車上貼著巨大的醫院名字跟標識,一看就知道是哪家的車。


    鬱久霏有些茫然地上車,落座後小聲問沈西聆:“這是要幹什麽?怎麽這次的車是醫院提供的?這東湖市私人醫院……還給對家包車?”


    從文憶的角度來說,東湖市私人醫院是需要扳倒的站點之一,那應該就是仇人,鬧到現在,可以說是不死不休了,怎麽還給嘉賓提供車呢?


    “可能是便宜吧,你看導演在這個等級的副本裏很窮的樣子。”沈西聆思索後回道。


    “有道理,他連攝影機都隻有一台,其他時候不是借用就是隨機拍攝。”鬱久霏無奈地歎了口氣,希望等會兒的任務不要太離譜。


    從火車站到私人醫院需要三個小時,鬱久霏半路又睡了過去,吃了藥她都快跟豬一樣了,吃了睡睡了吃,最後還是沈西聆把她叫醒的。


    東湖市私人醫院跟鬱久霏想象得差不多,一看就很有錢,是那種進去逛一圈出來估計都得被撈一千塊的富貴地。


    大巴車停在醫院門前的小廣場上,等玩家都下車後司機把大巴車開去了地下車庫,不知道是為了炫耀醫院車庫大還是停車位多。


    導演跟場務來到所有玩家麵前,他舉起自己的大喇叭:“現在,通知一下所有嘉賓規則,大家這次算是被醫院聘請到醫院的護工,每個人的分工不同,就算是護工,等級跟種類也是不同的,具體分到什麽工作,由醫院決定,場務先分發一下。”


    場務手裏拿著的就是工作證,正麵是個人信息,反麵是日常的一些規則。


    玩家們互相看了下,男女工種被分開了,而且分得非常細,差不多是一棟樓可能就一個玩家在,比芬芳小區還散。


    醫院的護工種類往往有很多,而且每家醫院設置得不同,有些護工雖然叫護工,其實就是雜工,平時誰有需要都可以叫去幫忙。


    最低等的護工就是收垃圾、收拾病後床鋪、打掃病房等工作;稍微好一點,可以跟著護士照顧病人,不過也是不太幹淨的工作,比如扶著病人去上廁所、倒尿壺之類的事情;更好一點的,就是有證件的護工,一般被請來照顧病人的,除了有醫院的合同,還可以被病人花錢額外聘請。


    以上都是女性護工,還有男性的護工,男性護工做的基本都是力氣活,比如說抗屍體、垃圾、抗廢棄器械跟床鋪,還有病人需要轉移的時候,醫生同意的情況下,需要去幫忙。


    除此之外,男護工偶爾還兼職保安、司機、苦力的身份,什麽醫生跟女性護工做不了的重活就交給男護工。


    鬱久霏曾經在精神病院什麽都幹過,一人拿好幾份工資,躺過死人的床鋪她收拾、屍體她抗過、救護車開過、病人拉在病床上的屎尿也收拾過,醫院裏多髒多累的活她都幹過,賺錢嘛,不磕磣。


    而這次鬱久霏分到的工作就是稍次一等的護工,平時做的工作是打掃、塗消毒水、處理垃圾,這種活不累,不要被叫去病房裏給伺候病人就算幹淨的,隻是要小心記錄醫療廢品,算起來還是很輕鬆的。


    像胡倩倩這種身份為法醫生的,直接被分去最低一等的了,這種護工需要處理最髒的情況,不過真正能夠嚇到小姑娘的,大概是去收拾死人的床鋪。


    不同死人趟過的病床是不一樣的,有的人死後身上的粘液會留在病床上,還有各種惡臭的分泌物、嘔吐物,有些燒傷的病人也是這麽吊著手腳躺病床上,惡臭的膿液和組織液滲到床單上,接受能力小一點的人看見都會吐出來。


    鬱久霏不知道要不要提醒一下胡倩倩,怕提前提醒的話,她連門都沒進去就被嚇暈了。


    玩家們的分工基本都跟身份契合,能幹重活的就去幹重活,不能幹就去做稍微輕鬆一點的活,醫院相當顧及嘉賓的身體情況了,隻是沒想到,這些身份都是假的。


    等所有玩家都確認自己的工作證後,導演讓另外一個場務把劇情分發給每個玩家。


    “這次的劇情大家收好,這一次在醫院裏,沒有節目組到場拍攝了,醫院隻同意借用了攝像頭給節目組,所以,在進入醫院後,大家隻能靠自己,沒有節目組的幫助,如果沒有請假擅自離開醫院來尋找節目組,被辭退的話節目組隻能將該嘉賓除名了,一定要謹記。”導演這次說得相當認真。


    前麵幾次導演說規則的時候都十分懶散,隻有這次,語氣很沉重,大家都意識到,這個地圖可能有哪裏不一樣。


    導演掃過全部玩家,見都聽進去了,繼續說:“各位嘉賓,請記住,從你們進入醫院的那一刻開始,你們就不是節目組嘉賓了,你們是來工作的護工,不要違背醫院的規則,同時,請不要忘記探查自己該找到的真相,那麽,祝各位一切順利。”


    發到手上的劇情還沒看,玩家就要被送進醫院去,鑒於剛才導演說的話,每個人都急忙趁從小廣場到醫院裏麵的時間過一遍劇情,就算沒有記住全部都行,至少對自己要做什麽有個基本印象。


    鬱久霏翻開劇情記錄,一目十行地看過去。


    原來,東湖市私人醫院一直有病人忽然死亡的情況,明明手術順利、一切如常,可就是在手術後很快死亡,醫院申請了調查、法醫做了屍檢,都查不出具體是什麽問題,好像病人命裏該絕一樣,忽然就死了。


    而這次節目組被邀請,就是希望可以用另外的角度,找出這個詭異事件的真相,找到讓病人離奇死亡的“凶手”。


    東湖市私人醫院最開始出現這種情況大約在三年前,能來私人醫院的非富即貴,好好的人死了,家屬自然不肯罷休,非得查個水落石出,可無論怎麽查都沒有結果,平白浪費資源。


    就算是這樣,東湖市私人醫院的名聲依舊沒有受損,因為它依舊救了很多人的命,這些零碎的死者,根本不可能影響到這家私人醫院在富人心中的地位。


    至於這次拍攝,其實住院的病人都不同意,商量的最後結果是,嘉賓可以作為護工進入醫院,節目組隻能用監控錄像作為拍攝手段,節目組工作人員不可進入,避免影響到病人休息。


    嘉賓假裝護工到醫院裏工作,也必須要遵守護工的一切規則,如果被病人投訴了、擅離職守了……任何違反護工合同的事情發生,嘉賓就會被辭退,到節目結束為止,都不能再次進入醫院當中。


    換句話說,嘉賓等於是完全沒有任何培訓就得進去當最合格的護工,一般的醫院都沒有這麽不講道理的,很多護工都是叔叔阿姨那個年紀的人來做,根本不懂怎麽當一個醫院護工,需要護士跟老護工帶著至少一個月。


    現在嘉賓們各行各業都有,卻要被當成有經驗的護工在醫院裏工作,稍微做錯就得辭退,完全就是另外一種謀殺玩家的手段——被辭退就等於失去嘉賓身份,這就是在宣布玩家通關失敗。


    鬱久霏有心想帶玩家們過關,結果還沒來得及說什麽,剛進醫院大門就被一群護士攔住了。


    護士們對著護工的臉色並不好,其實正常來工作的護工不會這麽遭冷臉,最主要的問題還是,大家知道玩家是嘉賓,沒有經驗被節目組硬塞進來的,萬一出了什麽事,她們自己都得挨罵。


    平時工作已經很辛苦了,還得免費來幹這種出力不討好的活,當然不樂意。


    玩家們被迫停在門口,護士們拿出本子,開始點名字,差不多是一個護士點走兩三個玩家,說要帶去不同的部門、科室,進行不同的培訓,進了私人醫院,最重要的永遠是不能得罪客人,工作做得好不好可以另外商量,唯獨得罪病人這一條,沒有轉圜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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