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姻,她是絕對不會接受的。


    張柔演得差不多,丟下一句,“地址,我待會發你手機上。”


    裴南枝剛想開口推辭,聽到張柔笑得更陰,“對了,吱吱,還有個事兒啊,你爸爸跟陸家那邊商量過了,打算下個月初安排個訂婚宴,到時候你準備準備,別弄得太寒磣,丟了我們裴家的臉可不好。”


    裴南枝冷笑,“訂婚宴?我怎麽不知道自己要訂婚了?”


    “你這孩子,這是什麽口氣,怎麽能跟母親這樣說話。我現在不是提前同你商量了,待會你跟陸臻碰麵,也可以問問他那邊有什麽要求,我們好提前做安排。其他事情,我們自然會幫你安排好,你就等著當美美的新娘就行。”


    “這件事我不同——”


    “好,那你準備準備,陸臻待會會過去接你。”


    電話被掛斷。


    下一秒,短信跳出來。


    是見麵的地址,以及附帶的話:“你爸讓我轉達一句,若真這麽忙,連訂婚都沒時間,電視台不如就不要去了。”


    妥妥的威脅。


    秋日裏天色漸漸暗下來,很快便進入了暗夜。


    裴南枝抬起頭,感覺到迎麵吹來的風有些涼,下意識想抓住裙子,柔軟舒服的觸覺,讓她刺痛的心有瞬間的安撫。


    自從五歲進入裴家,她身上所有東西包括她都是裴家的,倒是今日這條純白的裙子,跟裴家完全不相幹,讓她有一刻感覺被解開束縛,有屬於自己的自由。


    隻不過裙子終究是借的,不是自己的。


    跟她的名字一樣,從來都不屬於她。


    第5章


    她不是真正的裴南枝,真正的裴南枝早於二十一年前夭折。


    裴晉元與棠倩是自由戀愛,年輕時,裴晉元也曾是一表人才的公子哥,棠倩在一次宴會上偶遇裴晉元,很快與其墜入愛河。


    棠家當初是不願意讓棠倩嫁給裴晉元,覺得裴晉元不學無術,什麽本事都沒有,光會吃老本。


    隻是棠倩被愛情蒙蔽雙眼,與家中決裂也要嫁給裴晉元。


    當時棠倩已懷有身孕,棠家無奈隻能答應這門親事。


    結婚初期,兩人關係也很好,裴晉元與棠倩恩愛有加,羨煞旁人。


    結婚當年,棠倩生下長子裴閱,很快又懷有二胎,是個女兒,隻是這孩子命薄,出生不過三日於醫院去世。


    棠倩心中一直接受不了這件事,鬱鬱寡歡,心結嚴重。


    某次,棠倩去孤兒院做采訪,碰上孤兒院的女孩,見她長得著實好看,與自己還有幾分相像,心底很是喜歡。


    她問女孩,“你叫什麽?”


    小女孩頂著圓溜溜的眼眸望著棠倩,聲音很輕很柔,“院長媽媽叫我吱吱。她說我說話小聲,支支吾吾的,幹脆叫吱吱。”


    “吱吱?”棠倩眼眸閃著淚光,“我有個女兒也叫枝枝。你跟我回去,做我的女兒,好不好?”


    “好。”


    小小的吱吱一步一步走過去,牢牢抓住了棠倩的纖細又溫暖的手掌,仰起頭望著她,輕聲叫:“媽媽。”


    對於棠倩帶著小女孩回到裴家,裴家人起初並不在意,直到她說,想讓吱吱成為裴南枝,眾人才察覺事情的嚴重性。


    裴晉元大發雷霆,堅決不同意這樣的做法。


    吱吱還記得那天她站在富麗堂皇的客廳角落裏,看著裴晉元將極好看的古董花瓶砸在地上,聲嘶力竭地吼著:“棠倩,你能不能清醒點,裴南枝死了,她不在了。你現在帶回來一個野孩子,想讓她成為裴南枝,你是不是瘋了?”


    棠倩沒有生氣,臉上甚至沒有什麽表情,死氣沉沉的模樣。


    “看到她,我覺得我女兒回來了。從今天起,她就是裴南枝。”


    裴晉元瞳孔睜大,慢慢將視線落在女孩身上,氣憤說了句,“拿走已死之人的名諱,你也不嫌晦氣。”


    那之後,女孩成了裴南枝。


    一個已死之人的名字,讓她重生有了完全不一樣的生活。


    在裴家,裴南枝的身份是養女,所有人對這個認知很深刻。


    除了棠倩和裴閱,所有人都沒有將她當作真正的親人。


    但那時候,裴南枝覺得很滿足了。


    因為她不用再跟其他孩子搶大鍋飯,不用蓋著很潮很髒的被子,她有了自己的房間,可以去學校讀書,棠倩會給她買各種各樣的衣服,將她打扮成精致的公主。


    好景不長。


    三年後,棠倩意外墜樓身亡。


    當時棠倩的抑鬱症很嚴重,屍檢報告說她身體檢測出抑鬱症藥物成分,懷疑是吃藥過多,導致神經渙散,失足從頂樓掉下去,當場身亡。


    裴閱並不接受這樣的說法,認為是裴晉元出軌背叛棠倩,導致棠倩情緒失控,是造成棠倩死亡的真凶,整日喊著要裴晉元為她陪葬,與裴晉元吵吵鬧鬧大打出手。


    後來,裴晉元將張柔和私生女裴欣接回裴家,裴閱更是恨不得直接宰了他,鬧得整個裴家不得安寧。


    最終導火索是,裴閱發現張柔進門後,在裴晉元麵前裝賢惠妻子和善良母親,卻背地裏給裴南枝吃隔夜餿了的飯菜和過期牛奶,導致裴南枝食物中毒進入醫院。


    那天裴南枝住在醫院,沒有親眼看見,是家裏的保姆說給她聽的。


    說是裴閱在他們吃飯的時候,衝進餐廳,將一整個垃圾桶倒在張柔頭上,像是一隻猛獸般朝著張柔嘶吼,“誰他媽給你膽子,敢背地裏動我妹。張柔我告訴你,你要想在這個家裏待著,就給我把腦子洗清楚點,裴南枝和我,你最好別碰。否則,我有的是機會讓你下地獄!”


    出院後,裴老爺子將裴閱和裴南枝接走了。


    裴閱被接回老宅,由裴老爺子和裴老夫人親自教育,而裴南枝被送入學校。


    因為裴老爺子說,她不是真正的裴南枝,沒有裴家的血脈,不過是占著已死之人的名字,做不得真,所以她沒資格住在裴家老宅。


    裴閱自然是不願意,隻是當時他才十二歲,羽翼尚未豐滿,爭不過長輩,最後為了裴南枝能有好生活,隻能妥協。


    住在學校有專人伺候,總好過回到張柔眼皮底下被欺負。


    從那時起,裴南枝便知道,她隻能是在別人軟刀子下討生活的人,她驕縱不得。


    好在有裴閱支持,裴家在物質上沒有虧待過她,她自己也爭氣,大學考入臨大,拿下播音和新聞雙學位,畢業後靠自己實力進入臨大。


    她一直想脫離裴家。


    沒想到了最後關頭,裴晉元會給她安排一門聯姻,要將她推入另一個捆縛牢籠中。


    裴晉元堅持,裴陸兩家聯姻勢在必行,她知道她推脫不掉。


    她今日可以拒絕聯姻,裴晉元明日就能讓她從電視台卷鋪子走人。


    裴南枝纖細手指握緊電話,思考著是不是該給裴閱打個電話。


    從去年開始,裴閱一直在努力掌控裴氏,隻是裴晉元接手公司多年,心腹太多,一時之間,他無法完全掌權。


    這兩年,他也在發展自己的圈子,若是此刻因為裴南枝和裴晉元再次鬧掰被趕出公司,那他之前的所有心血都將付諸東流。


    裴南枝咬住紅潤嘴唇,猶豫再三,還是將手機放下。


    她想先找找其他法子。


    半個小時後,陸臻打來電話。


    裴南枝一臉冷漠,眼眸深處都像是沁著寒霜,柔軟指腹摁著屏幕接起電話。


    對方沒任何寒暄,一上來直奔主題,“晚上一起吃個飯?”


    “晚上得加班,還不知道幾點能結束。”她找了借口。


    陸臻的聲音總是透著一股漫不經心的放浪不羈,永遠沒個正形。


    “沒事兒,你結束了跟我說,我過來接你。”


    許是家中長輩囑咐,他對她並不算特別敷衍,就好像是普通的相親對象,在嚐試著靠近。


    隻是,裴南枝並不喜歡這種靠近,更不願意他出現在電視台,不願意看他出現在她生活裏。


    “不用,說個地址,我結束過來。”


    她的態度一直如此,好似一張無形的網,故意橫在她和陸臻之間。


    陸臻不是沒有感覺,但他從來不拆穿,也沒有要強勢進攻的意思,好似漫不經心地,不在意地,卻又沒有要取消婚約的意思。


    好像是一個看客,觀賞著裴南枝因為婚約的緊張和不悅。


    “可以啊。未婚妻說什麽便是什麽。”


    “……”


    裴南枝對這個稱呼很不適應,眼眸深處的寒霜更深。


    陸臻輕笑一聲,“成了,你趕緊工作,待會見麵了聊。”


    裴南枝知道陸臻是故意裝不懂。


    雖然每次相約她必定到場,但態度冷淡,明擺著不喜歡這場聯姻,出去碰麵不過是應付長輩。


    她原本是打算讓陸臻跟她統一戰線,互看對方不順眼,這場聯姻無法進行自然作罷。


    誰知道陸臻玩性大,不願意配合,故意拖著,讓她自己著急慌忙無措。


    惡趣味十足。


    裴南枝纖細手指捏著裙擺,如鴉羽睫毛眨了眨,望著窗外一片寒秋,眉眼清冷多了幾分。


    “愛等就等著吧。”


    裴南枝將窗門關好,隔絕了外麵的寒秋之風,回到辦公桌前,將之前寫好的主持初稿重新修改好。


    臨近九點,裴南枝緩緩起身,拎起旁邊的包往外走去。


    想到跟陸臻的約會,她放慢了腳步,好似這樣就可以不去麵對。


    其實陸臻這人確實不算差,家世背景好,名牌大學畢業,雖然是個放浪公子,但據說能力還行,已經要開始接管家裏的事業。


    但她不喜歡便是不喜歡。


    想著事兒,陸臻的電話打了過來。


    裴南枝慢條斯理接起電話,聽到對方慢悠悠的腔調,“我們裴小姐工作結束沒?九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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