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路千裏迢迢來到遼疆,僅路上就花費了近三個月的時間。


    從秋日到深冬,最終還未見到遼疆王就被下令遣返回國。


    好在方舒窈靈機一動裝了病,這才得以留下。


    但幾日前方舒窈想方設法入宮見到了遼疆王,卻仍是沒能達到目的,更被更直接急促地驅趕著要他們離開。


    方舒窈故技重施,又一次病倒了。


    一連在離宮別館賴了小幾日,卻也隻能是緩兵之計,反倒叫離宮別館內的下人越發不尊重了。


    兩名侍從不再耽擱時間,略過身材嬌小的小丫鬟便入了主屋中。


    伴隨著推門的輕聲,屋內傳來一道突兀的窸窣聲,像是有人匆忙鑽入被窩中的聲音。


    待到兩名侍從繞過門前的屏風,便在幾步外的床榻上,瞧見了那張我見猶憐的嬌柔麵容。


    即使知曉隻要是遼疆王無意,她就不會有可能成為遼疆的王後,侍從們卻仍是無法抑製每次看見這張嬌容時的驚豔。


    果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雖是貌美,卻也嬌柔易碎,實在不適宜在遼疆多待下去。


    “咳咳。”虛弱的輕咳聲打破了屋中的沉寂。


    方舒窈不著痕跡地掩去了眸中的精神勁,再度抬眼時,已是一副病得不輕的虛弱模樣,好似下一瞬就又要闔眼昏睡過去。


    兩名侍從像是瞧不見她的虛弱一般,自顧自走到床榻邊遞上了湯藥。


    “公主殿下,您的湯藥熬好了。”


    “禦醫說您今日脈象平穩了不少,想來身子應是好了大半了。”


    “快把藥喝了吧,說不定睡上一覺,明日便能下床走動了。”


    被褥下兩隻交疊在一起的手微微動了一下,方舒窈熟練地把了一下自己的脈。


    表麵的假象哪能改變不爭的事實,她別過臉去淡聲應下:“放那吧。”


    侍從退出屋中不一會,就有一道匆忙熟悉的腳步聲一路小跑著進來。


    方舒窈抬眸瞥了眼來人,還未開口,對方已先一步焦急道:


    “你就打算這麽一直坐以待斃嗎,這都多少天了,你再怎麽裝,遼疆王也不會來看你一眼,你還不快想想別的辦法!”


    方舒窈默不作聲地掀開被褥,下床走到放置湯藥的矮桌前,端起藥碗湊在鼻尖輕聞了一下,僅一瞬就分辨出了裏麵的藥材,隨後仰頭將湯藥一飲而盡。


    她像是感覺不到湯藥的苦澀一般,輕擦了一下嘴角,麵不改色道:


    “論著急,我比你們更著急,我心裏有數,犯不著你擔心。”


    那日她分明都快被衛司淵灼熱的視線盯出一個窟窿來了,他竟還能麵不改色心不跳地說出對她毫無興趣的話來。


    簡直傲慢無禮到令人發指。


    沒興趣他瞎看什麽,沒興趣他還說什麽猜對了。


    方舒窈毫不懷疑衛司淵就是在刻意給她下馬威,不把她這位大梁公主放在眼裏,更不把整個大梁放在眼裏。


    狂妄自大的莽夫,她卻不得不想盡辦法留在他身邊。


    究竟怎樣,才能讓他對大梁的商路,亦或是大梁的她,感興趣呢?


    *


    入夜,遼疆王宮寢殿中。


    衛司淵一雙長腿交疊在支出的軟椅上,放鬆著身形慵懶地靠著椅背。


    屋中並無下人候著,僅有他一人悠閑地晃著搖椅。


    有人大喇喇地推門走入,他聞聲掀了掀眼皮,瞧見來人又懶散地闔上眼,嘴裏淡聲道:“這麽晚來幹什麽,不用在家陪媳婦?”


    來人是遼疆軍師,也曾是衛司淵南征北戰的得力副將,戎止。


    本是比衛司淵年紀小上幾歲的戎止,卻在兩年前先他一步尋得了愛妻。


    這兩年來戎止和妻子濃情蜜意,看得衛司淵心裏時常窩火,連帶著這會,語氣裏也帶著幾分不滿地抱怨來。


    相較衛司淵稍顯溫和的麵容露出一抹笑來,戎止自顧自坐到了他對麵,朗聲道:“芊芊回娘家了,閑著沒事,就給你帶個好消息來。”


    戎止就連僅是輕喚一聲妻子的昵稱,都好似在低磁的嗓音中灌上了蜜一般。


    衛司淵煩悶地輕嗤一聲,不悅坐起身來:“最好是能讓我感興趣的好消息,不然定不饒你深夜叨擾的重罪。”


    不知何時深夜陪伴還成了重罪,戎止也隻好脾氣地笑道:“聽聞離宮別館那位,今日身子已是好了大半了,大抵明日就能好全,這幾日就該啟程回大梁了,這算不算能讓你感興趣的好消息。”


    衛司淵眉眼一沉:“就算再病個三五次,她回大梁也是早晚的事,這算哪門子好消息。”


    “這般貌美如花的嬌公主,怎就遭你如此惡毒的詛咒。


    ”


    戎止頓了一瞬又道:“你當真對那位大梁公主毫無興趣嗎,我記得你曾說過,花兒就得開得這般明豔靚麗才好,她那長相,難道不正是你喜歡的類型嗎?”


    而衛司淵今年二十有三,年少繼承遼疆王之位,一身戰績顯赫,已是達到了讓人望塵莫及的高度。


    他並非清心寡欲,卻因眼光挑剔,性子執拗,仍是孤家寡人一個。


    他向來都瞧不上那些與利益相關而被送來遼疆的美人,更莫說這回來的這位大梁公主身嬌體弱到跟個易碎的瓷器一般。


    衛司淵皺起眉頭:“你看她那三步一小喘,五步一暈厥的模樣,光是到遼疆不足一月,就病倒了兩回,你是想老子娶個中看不中用的病秧子回來,好給你幸福美滿的生活再添被豔羨嫉妒的樂子是吧?”


    方舒窈的長相的確是從裏到外都長在了衛司淵的喜好上沒錯。


    他喜她湛亮清澈的眉目,喜她妖豔欲滴的雙唇,婀娜的身姿,凹凸有致的曲線,這些在那日她翻牆進入他的練武場時,他便來來回回看了個遍。


    腦海中似是又浮現出了那張令他移不開眼的嬌容來,的確勾人,讓他喜歡得不得了。


    但那是一朵易折的嬌花,並且這是一段明顯帶著利益交纏的關係。


    大梁會為了自保而獻出嬌柔尊貴的掌上明珠,但遼疆卻犯不著為了一條區區貿易商路就送上了他身為帝王的人生大事。


    那樣嬌貴的公主被毫不留情地拒絕後,隻怕是不會再來談及此事了。


    待她病好,就該啟程回國了。


    卻不曾想,翌日會談的大殿上。


    門前的侍從入內稟報:“王,大梁公主求見,已在外候著了。”


    衛司淵劍眉輕挑,眸底有訝異之色流出,頓了片刻,不知是想到了什麽,才沉聲回應:“讓她進來。”


    大殿兩側立著今日前來向遼疆王匯報國內大小事務的朝臣,氣氛不似其他國家的早朝那般嚴肅沉重,卻也鄭重有序,將衛司淵奉於高座之上。


    方舒窈的到來令底下發出一陣不小的議論聲。


    誰人都知近來抵達遼疆的大梁隊伍,其中便有大梁意欲和親而送來的公主。


    直到方舒窈邁著嫋嫋步伐踏入大殿之中,周遭一道道視線齊刷刷向她看來。


    無一不在眸底驚豔這位大梁公主。


    當真如傳聞中所說,美得不可方物。


    方舒窈維持著麵上的端莊,目不斜視走到高座之下。


    周圍是烏泱泱一片的高大健壯的遼疆男子,眾人明顯高於她的身形,壓迫得她呼吸有些緊張。


    令她不禁腹誹,這些人都是吃什麽長的,怎能都生得這般高大。


    方舒窈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腳尖,微微福身,向衛司淵行禮:


    “見過遼疆王,今日前來,是為上回未能談論完之事,王上回雖是表示並無意願,但我仍是想完整地將我大梁的誠意告知於您,可否再讓我細說一番,待您聽完再做決斷也不遲。”


    這便是方舒窈昨夜連夜想出的辦法。


    今日將有遼疆每七日一次的朝臣會談,朝中眾臣皆齊聚於此。


    她大可不顧臉麵再次入宮求見,但隻要讓朝臣聽完了她的話,就算衛司淵再怎麽狂妄自大,也擋不住眾臣理性分辨出利益所在。


    他若執意要□□武斷,自也有眾臣你一言我一句替她幫腔。


    至少,在大梁的朝堂中,就是如此的。


    衛司淵靜靜地看著站在幾步之遠的嬌弱公主。


    這會他又覺得嬌弱這個詞用在她身上稍顯割裂了。


    她被周圍的身形優勢壓倒在陰影之中顯得越發嬌小玲瓏。


    但她背脊挺直,眸光堅定,帶著一股不服輸的韌勁,竟又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眼前。


    此時的她臉上看不出半分病態,光澤白皙的肌膚透著淡淡的粉,遠不及那日在他麵前燒紅了臉頰的豔麗,卻又細膩勾人得令他移不開視線。


    圓潤靈動的杏眼在遲疑片刻後,抬起直直對上了他的目光,即使被他如此直白地緊盯著,也並未生出半分退縮的怯意,反倒執拗地撞進他的眸底,僅有濃密的眼睫輕顫一瞬暴露了她的緊張。


    衛司淵有些想收回那日的話,他並非對她毫無興趣。


    好比此時,他就有些想看這位故作堅強的嬌公主若是被他當眾戲耍逗弄,是否會顫著眼眸落下眼淚呢。


    衛司淵薄唇勾起一抹淺淡的笑來,一手撐住了下巴,一手輕輕在把手上輕敲著,緩聲道:“你還有什麽想說的,今日便一並說了,說完就收拾收拾啟程回國吧。”


    周圍一陣竊竊私語伴隨著輕笑聲,好似在附和著衛司淵的態度一般,令方舒窈眉頭不可抑製地皺了皺。


    但她還是很快整理好了情緒,拔高了些聲音,壓過了那些議論之聲:


    “遼疆盛產絲綢、瓷器,廣博的地勢也更能產出昂貴精美的珠寶首飾,但農業上卻因地勢氣候的原因大不如旁,而大梁四季如春,農業發展昌盛,不論是瓜果蔬菜,還是名貴藥材茶葉等,皆是產量豐富。”


    此話一出,周圍很快就安靜了下來。


    方舒窈心裏落定了些許,將自己早已爛熟於心的話娓娓道來:


    “王身著的貂皮大氅在遼疆千金難求,但在大梁卻是尋常百姓也能置辦得起的普通禦寒衣物,而遼疆隨處可見的精貴瓷器,在大梁卻僅有王公貴族才能買賣收藏,且都需花費遠高於物件本身價值的價格,尋常人家根本難以獲取,打通兩國貿易之路,兩國之間的貨物需求正好能夠得到互補,於遼疆的百姓百利而無一害,更能讓遼疆通過大梁這條貿易之路,將遼疆的經濟貿易擴展到更多的國家去,王當真可以好好思量一下其中的利處,我大梁僅是想與遼疆交好,尋得一絲庇護罷了。”


    這些話說完,方舒窈屏息凝神,不敢過多觀察周圍人的反應,以免讓自己先亂了陣腳。


    她已是避重就輕,將此事以最大程度地偏向了遼疆的利益。


    可衛司淵仍是那副滿不在乎的態度,視線在大殿中來回掃了一周,直立起上半身沉聲問她:“你的意思是,我遼疆若是想擴大經濟貿易,還需得答應你大梁的條件才能通過那條貿易之路嗎?”


    沉冷的嗓音激起方舒窈後背陣陣竄起的涼意,令她頭皮發麻,臉色在一瞬間變得難以維持鎮定。


    實則,她在出發前往遼疆時,大梁交代她向遼疆給出的利益並非是這條貿易之路。


    而是她,偽裝成大梁公主的太醫之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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