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中間傳信出了什麽問題,還是所有人根本就沒打算讓她知曉實情。


    “怎會不知,遼疆王多日前不是就風風光光地將下聘的隊伍派遣出去了,這般架勢,想叫人不知曉都難,況且大梁一直都候著這事呢,自然是極為上心了,有了這樁婚事,自然也能給百姓們一個交代,叫大家安心呀。”


    方舒窈扯動著嘴角笑了笑,那笑容卻甚是僵硬:“原來是這樣,那還真是好事一件啊。”


    老板好似是說得來勁了,並沒有注意到方舒窈不太自然的神色,自顧自地又說起別的事來:“那要說近來大梁發生的事可就多了,除了和親這件大喜事,還有件令人震驚的大事,薛貴妃你知道吧,得聖寵多年,就你小時候那會,她也應當是聖上身旁第一人,結果前段時日叫個太醫給謀害了,薛貴妃好不容易懷上的龍種給那太醫用藥物流掉了,聖上大怒,將那太醫打入大牢。”


    方舒窈瞳孔猛然一縮,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背脊躥上,緩緩地側頭看向了老板:“我知道。”


    她知道。


    她怎會不知道。


    這位太醫,正是她的父親。


    可方舒窈不相信父親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他也沒有理由要做這樣的事。


    她的父親沒有歸屬於朝中任何派係,幾十年如一日地盡忠職守隻做自己應當做的事,即使不需要她特別證明,所有人也都應當知曉她父親的為人。


    可這事一出,所有矛頭都指向了她的父親,父親百口莫辯,更無力證明自己的清白。


    所以她此時才會出現在這裏,所以他們才會遭受這些苦難。


    老板並不能感受到方舒窈的情緒,無所謂地擺了擺手,繼續道:“說來也奇怪,這等大罪自是應該當即處死的,那太醫卻安然無恙在大牢裏關了好幾個月,大家夥雖然不能左右這事,但也都好奇事情後來會變成什麽樣,結果你猜怎麽著?”


    方舒窈張了張嘴,想到大梁上下都已知曉和親成功一事,那按照原本的計劃,她的父親就該被釋放了,可開口時,語氣中卻又微顫的不確定:“結果他,被無罪釋放了?”


    老板荒唐地瞪大眼:“釋放?怎可能釋放!這等大罪若是能被釋放,朝廷要怎麽向眾人交代,又怎麽向痛失愛子的薛貴妃交代,那太醫的行刑之日在半月前已經定下來了,卻沒曾想那人一把老骨頭了,竟能從大牢中逃出來了,這會全國上下都在通緝他,更擔心他就此找著機會出了境再難抓回,朝廷動用了不少關係,所以消息也就傳到了咱們這,不過要說逃,也沒可能逃出境到這麽遠的地方吧,難不成真當大梁官府是吃素的……”


    老板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什麽,方舒窈卻再也聽不進去半句了。


    死刑。


    逃離。


    出境。


    一時間各種混亂的信息衝擊著她的腦海,卻沒有哪一個是她能夠接受的。


    這怎麽可能。


    這分明與最初她與大梁說好的完全不同了。


    父親怎會被執死刑,父親又是如何逃脫的,這些消息究竟是真還是假。


    方舒窈腦海中理不清一絲思緒,渾渾噩噩地往回走去,整個人像是被抽離了靈魂一般。


    她想不到辦法去求證這個事情,卻也知曉自己根本不能就當做這些話沒聽過一般不放在心上。


    如果這是真的,那她留在此處,豈不是毫無意義。


    而下落不明的父親還在遭到通緝,她怎能放心得下。


    如果父親逃出境外了,她更得想辦法找到他。


    離了大梁,遠走高飛,她是否也就不用在此遭此磨難,父親也不用再受不白之罪了。


    失神地走回雅間,一開門卻見衛司淵還未回來。


    她側眸看了眼侍從,隨口道:“王去了何處辦事,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想早些回去了。”


    兩名侍從麵麵相覷,想說些什麽,可見方舒窈臉色憔悴慘白,的確像是不太舒服的樣子。


    “這……”


    方舒窈身子弱是大家都知曉的事,現在被王放在心尖尖上將要娶回王宮,兩人自然不敢怠慢。


    其中一人忙道:“那小的這就去稟報王,王就在樓上雅間,小的……”


    “不必了,我自己去。”


    方舒窈手一抬,已邁開步子朝著樓上走了去。


    她不想一個人待在那間雅間裏等待,她害怕自己靜下來就會有令人慌亂的思緒不斷從腦海中冒出。


    可鉚著一股勁朝衛司淵所在的地方快步走去,似乎也並未讓她緩解多少,一張臉難看陰鬱得難以掩飾情緒。


    三樓的走廊前,兩名侍衛嚴肅站立在樓梯口前。


    兩人聞見動靜正欲出手阻攔,一見來人是方舒窈,又頓時愣在了原地。


    方舒窈抬眸看了兩人一眼,低聲道:“我有事要與王說,說完就走。”


    “是,小的為您帶路。”


    方舒窈抬手製止:“不必了。”


    兩人張了張嘴,麵麵相覷一瞬,又回頭看了眼走廊盡頭緊閉的房門。


    還未來得及說什麽,方舒窈已是邁開了步子朝裏走去。


    安靜的走廊上響起她輕緩的腳步聲,若是警惕凝神,房間裏的人自然會察覺到外頭的聲響。


    可屋內依稀傳來男人交談的話語聲,聽得不真切,但顯然裏麵也無暇注意外麵的動靜。


    直到方舒窈走近到門前,緩緩抬起手來,正要敲門出聲。


    一牆之隔傳來衛司淵帶著笑意的沉聲:


    “不是公主又如何,讓大梁的人滾回去,不是她老子還不稀罕了。”


    第25章


    這一天,方舒窈不知自己是怎麽強撐過來的。


    揣著一肚子的心事,麵上卻沒有顯露出分毫。


    包間門前偷聽到的隻言片語被她死死按進了心底,而後趕來的兩名侍從示意她通報後再進去。


    後來衛司淵似乎也沒發現什麽異樣,更不知道有些話早已被她聽了去。


    隨後幾日方舒窈旁敲側擊地打探了子城大梁幾位使臣的下落。


    果然如她那日所見的異樣一般,那幾人不知在何時跑沒了影,也不知是逃回了大梁還是去了別的什麽地方。


    所有的事情她都沒能得到一個確切的答案,但她卻很清楚,自己已是陷入了孤立無援的處境。


    麵對眼下這樣的情況,要她就此隱忍順從地嫁給衛司淵,她是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的。


    父親下落不明,大梁失信於她,她又還有什麽理由要留在這。


    和親一事順利地進行著,衛司淵仍舊每日忙碌籌備著,順帶還得騰出餘力處理一些別的事。


    他看起來很是忙碌,根本無暇察覺她的異樣,也似乎給了她很多能夠脫離的機會。


    可不知是衛司淵的特意安排,還是遼疆王宮本也是這樣的戒備森嚴,她嚐試過好幾次打探離去的方式,卻皆以無法順利進行告終。


    她的出行被眾多侍從緊盯著,她身邊沒有半個能幫她打掩護的同胞。


    經過好幾日的查探,她深知平日裏她定是沒有半分機會逃離的。


    可她仍有一


    個機會,也是她唯一的機會。


    大婚前夕。


    所有事都已準備就緒,衛司淵也因此閑了下來。


    屋中的圓桌上擺了一桌美食,食物的香氣順著窗外溫柔拂來晚風飄散開來。


    衛司淵大口吃了兩口肉,一抬眼時,微微挑了挑眉:“在發什麽呆,沒胃口?”


    方舒窈身子一顫,驟然回過神來,忙扯出一抹不算好看的笑,拿起了筷子:“沒,想事情走了神,快吃吧。”


    “想什麽呢?”


    像是尋常的閑談,又像是想要窺探她的心境。


    衛司淵這樣一追問,方舒窈一時間竟不知怎麽回答才好了。


    她能想什麽,自然是想,待明日人多眼雜無人注意她時,她要如何順利逃脫。


    即使這個逃脫計劃已是在她心中演練了無數次了,但她仍是無法完全安下心來。


    隻有真正離開之時,真正逃離了這片土地之時。


    至於在她逃走後,衛司淵要如何向大梁討要失蹤的公主,就與她無關。


    大梁不仁,就莫怪她不義。


    “婚期將至,總會有些雜亂思緒嘛,難道王不緊張嗎?”方舒窈順著衛司淵的問題答了話。


    衛司淵聞言,輕笑一聲,看得出來心情不錯:“緊張什麽,難不成還怕你臨到關頭跑了?”


    他無心的玩笑話驚得做賊心虛的方舒窈頓時神色一慌,忙不迭塞了幾口飯到嘴裏,垂著眼簾含糊不清道:“怎麽會,我本就心悅你,我跑什麽……”


    衛司淵也不知將這話聽清了沒,見她吃得香,又往她碗裏夾了幾口菜:“多吃點,瞧你瘦的,我可不想明天你被我幹暈在床上。”


    這話一說完,方舒窈遊離的思緒頓時回神緊繃,驚得險些從椅子上跳起來。


    她反應有些大,嫩白的臉頰在瞬間漲紅發燙,目瞪口呆地看著衛司淵,又很快驚慌失措地移開了眼神。


    衛司淵被她這副模樣逗得笑得更歡了,舌尖抵了抵上顎,那將要到來的愉快之時令他心情變得難耐躁動。


    回過頭來想,幹暈這事,似乎也挺帶勁的,她那麽小一隻,也不知受不受得住。


    這一夜,方舒窈久久沒能入睡。


    她強迫著自己養精蓄銳儲存體力,卻仍是失眠到天蒙蒙亮時才闔上了眼。


    淺眠一陣,再睜眼時,身旁已是不見衛司淵的蹤影了。


    庭院中清靜一片,院外卻上下忙碌,已是開始張燈結彩。


    聽見屋內的動靜,很快就有專程從宮外請來的女娘為方舒窈梳妝打扮。


    遼疆的婚服色澤鮮豔,雖也同樣以大紅色調為主,但繡紋上的色彩更加豐富,款式雖不繁瑣,但也頗有講究。


    方舒窈像一個提線木偶一般任人擺弄,無心欣賞這一切,滿腦子都在想著那即將實施的計劃。


    機會隻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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