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第一次談戀愛,笨拙又幼稚,完全依著本能行事。


    有時候犯嫌起來,連他自己都覺得自己討厭。


    但他控製不住,一在向悠麵前他就本性畢露。


    在她麵前,他是放鬆的,快樂的,自由的。


    再也沒有人像她一樣,能讓他全身心地做自己。


    天一亮,他頂著個黑眼圈,匆匆拾掇了一下自己,便趕去了機場。


    他什麽也不要想了。


    去他大爺的前途未來夢想,什麽空洞又飄渺的東西,他隻知道,他愛的人真的要離開他了。


    向悠是一個多麽容易心軟的人啊。


    無論之前他怎麽惹她生氣,最後她都會原諒他。


    每次遇到乞丐,她總會捐上一點,看到瘸腿的小貓,都會紅了眼眶。


    但是那天,向悠突然變得很殘忍。


    直到她的背影徹底消失在視野裏,他坐在座椅上,終於躬下背脊捂住臉,哭得頗為狼狽。


    上一次這麽大哭是什麽時候?


    是高二的那節體育課,他以為向悠答應了別人的告白,拚盡全力想去挽回,還被她狠狠嫌棄了一句。


    那次是以為要失去她。


    但這次是真的。


    回來後他請了個年假,魂不守舍地度過幾天後,終於決定重新做人。


    愛情不過是身外物,可能也沒那麽重要——


    不是嗎?


    不然向悠怎麽能輕飄飄就放下。


    她能做到,憑什麽他做不到。


    孟鷗開始努力工作,努力賺錢。


    繁忙有一個好處,就是能把他的大腦塞得滿當當的,無心再想其他。


    實在撐不住的時候,他就去找鄒旭。


    鄒旭的身上好像有著源源不斷的動力,永遠不會覺得累。


    每每看到他,孟鷗便會被激勵幾分。


    但總有些鄒旭都幫不了他的時刻。


    其實每年回老家的時候,他都會從昌瑞轉車,在那裏停留一天。


    也沒指望真能大海撈針地找到她,隻是看看她生活的城市,走走她走過的路,恍惚間仿佛也能感受到她的氣息。


    直到有一次,他真的看到她了。


    準確來說,是他們。


    向悠穿著一條米色的長裙,層層疊疊的紗看起來很溫柔。


    比它更溫柔的,可能是她牽著旁邊男人的手時,臉上露出的表情。


    原來那種表情,不是隻有對著他才能展露的。


    那裏是一派歲月靜好,而孟鷗下意識把自己藏進陰影時,像一隻見不得光的老鼠。


    他的人生也確實一瞬間黯淡下來了。


    在這之前,他總有些不切實際的期望。


    總覺得隻要向悠還是獨身,他們就還有機會。


    哪怕他根本不知道,要怎麽解決橫亙在他們之間的問題。


    但現在,這點飄渺的希望,也像劣質泡泡水吹出的泡沫一樣——


    顫巍巍地飄到一半,便“啵”一聲炸得無影無蹤。


    其實這些年,也有不少姑娘向他表示過好感。


    她們都很好。


    但她們都不是向悠。


    之前拒絕她們,是總幻想著他和向悠還有機會。


    那現在呢?


    他好像依然沒辦法建立一段新的感情,哪怕隻是想想,都覺得很奇怪。


    和別人牽手、擁吻,對著別人說愛……


    向悠是怎麽做到的?


    怎麽他就這麽無能?


    那就算了吧。


    可能他也要向鄒旭學習,什麽愛情不愛情的,都沒有事業來得重要。


    他該把眼光放長遠點,不該被小情小愛所囿。


    出差通知發下來的時候,孟鷗對著上麵的地名啞然失笑。


    怎麽偏偏就是這個地方?


    因此拒絕未免有點兒荒唐,更何況,他覺得自己已經走出來了。


    那裏隻是一座住了上千萬人的普通城市。


    上千萬個、對他來說無關緊要的人。


    出差很順利,他甚至提前半天完成了工作。


    最後剩下半天的空閑,他在酒店待得有些無聊,決定出去逛逛。


    直到現在,


    他都不知道自己該不該邁出這一步。


    除了那些地標建築,其他地方其實就是些很雷同的街區。


    孟鷗百無聊賴地在街上走著,觀察來往行人——


    這是向悠的愛好。


    每每兩人牽手走在路上時,她的目光總是很專注。


    有時候孟鷗很好奇她在看什麽,順著看過去,看到的也不過是些稀鬆平常的景象。


    可向悠卻能給他分析出不同的東西來。


    他真的很好奇,向悠的腦子裏到底裝了多少稀奇古怪的東西。


    可憐孟鷗沒那麽有趣的腦子,所以也看不到什麽有趣的事物。


    人、人、人,千篇一律的人,無聊的人。


    在孟鷗眼裏,他們分別是走路的人、看手機的人、聽歌的人和喝咖啡……


    和向悠。


    隔著一道玻璃窗,他奇跡般地又看到了她。


    她穿了條寬鬆的白裙子,坐下來的時候裙擺總是蓬起一塊,很像懷裏抱了個氣球。


    有時候孟鷗閑得無聊,會幫她拍拍平整——


    當然也會犯賤地順勢拍拍她的肚子,開玩笑說“聽聽西瓜熟了沒有”。


    毫無例外,最後總會挨得向悠一頓打。


    孟鷗常常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點兒賤。


    總喜歡惹向悠生氣,然後被她打上一頓。


    他就這麽站在窗邊看她。


    人來人往間,唯有他駐足於此,目光灼灼,像個奇怪的偷窺狂。


    向悠可能又開始自顧自陷入沉思了。


    她機械地攪拌著咖啡,目光渙散,都沒注意到窗邊還有個人。


    其實,有什麽好看的?


    她已經有另一半了不是嗎?


    但他挪不開自己的眼和腿。


    漸漸地,他的目光開始遊移。


    不再隻專注於向悠,也開始頻頻看向店門口。


    他在猶豫要不要進去。


    明知對方有對象的情況下,還去貿然打擾前任,這是個很不禮貌的行為。


    更嚴重一點說,很不道德。


    而向悠是個道德標準極高的人。


    但孟鷗不是。


    他


    低俗、下流、無恥。


    他就想見她一麵,就想坐到她麵前,和她說說話。


    他知道她有對象,也知道自己見不得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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