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吞吞把這群人的下場數一遍,想?到什麽:“對了,衛將軍呢?衛將軍不?也病了嗎,他怎麽樣了?他妻女現在如何?”


    她問出?口的時候就覺得自己有點操之過急了,但沒想?到眼前小?姑娘還真曉得些內情:“衛將軍很好,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至於衛夫人和衛家小?娘子?,都好好兒的,娘子?要見她們?嗎?殿下臨走,說娘子?若覺得無?趣乏味,要見衛家小?娘子?等人的話,可以直接請她們?來。”


    頓一頓,她輕輕講:“殿下還說,娘子?若想?要出?去,也可以,隻是外麵兵荒馬亂的還未平定,要帶足了人、能護好您自己才行?。”


    究竟是護好她,還是監視好她,這可實在不?好說,梁和灩挑一挑眉毛:“那麻煩你?為我安排,我想?見一見衛家小?娘子?。”


    因為要見衛窈窈,梁和灩終於仔細打理了一番她自己,頭?發梳得整齊,換了件新衣服,又難得地抹了點脂粉,隻是沒有阿娘和綠芽她們?在,這脂粉抹得很失敗,唇色太?紅臉色太?白,再加上?她昨夜驚夢惹出?來的眼下鴉青,叫她整個人顯得心力交瘁後強顏歡笑的樣子?。


    衛窈窈來的時候嚇一跳:“姐姐這是怎麽了?”


    講話的時候還帶點哭腔。


    從前清甜幹淨的小?姑娘經?過這一段事情後長大不?少,幾個月前天真的神態消減不?少,時不?時不?自覺地歎息一聲,握著她手?:“姐姐沒事就好。”


    梁和灩問了幾句她現在的境況,衛將軍在軍中威望高,因此如今的待遇也並不?差,隻是到底沒有從前那樣的自由,且也難免終日惶惶,故而雖然衣食無?缺,隻怕心裏並不?好過。


    衛窈窈環顧四?周,忽然輕輕講:“阿娘叫我求姐姐一件事情。”


    “…自我和阿娘逃走後,兄長便被?擄進宮裏,隻是如今…天地都變了,也沒見兄長回來,不?曉得是出?了什麽事情還是怎樣。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阿娘說灩灩姐姐你?離楚太?子?近,若有機會,想?求你?幫忙打探一二?。”


    打探衛期,梁和灩眨一眨眼,看出?衛窈窈為難的樣子?。


    她輕輕講:“我和阿娘都曉得這個事情很為難你?,畢竟姐姐你?如今……”


    她說著,看向梁和灩,眼裏閃閃帶淚,依稀又是從前天真可憐的樣子?:“灩灩姐姐,你?如今好憔悴,妝又這麽濃,是不?是定北侯暗中折磨你?了?阿娘講你?現在一定過得不?太?好,我原本覺得,看定北侯很喜歡你?的樣子?,你?也許還過得去,沒想?到……”


    她說著,真的要哭下來,梁和灩探身去拿帕子?:“不?要哭,不?要哭,我沒事,你?放心。”


    她摸一摸自己的臉皮:“我會幫你?問一問你?兄長的消息的,你?不?要想?太?多,和你?父親母親一起好好休養,好麽?”


    千哄萬哄地哄好了衛窈窈,梁和灩把人送走,偏頭?看向一邊侍奉的圓臉小?姑娘,指一指自己的臉皮:“當真很不?好看嗎?”


    小?姑娘帶著溫吞的笑:“怎麽會,娘子?國色天香。”


    正說著,外頭?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梁和灩轉頭?看過去,見裴行?闕走來。他身上?穿著太?子?服製的官服,一身清貴氣,極俊朗,此刻天光初移,有一線掠過簷下,斜灑他所經?的路上?,一路塵埃輕揚,他衣擺不?動,慢步過來,看見她,先笑起來:“怎麽化成這樣子??”


    梁和灩挑眉,看他略一頓,慢吞吞找補:“很好看,就是和平時有些不?一樣。”


    他帶著點微笑,很溫和地開?口:“今日和衛家小?娘子?聊得還開?心嗎?”


    開?心不?開?心的,實在不?好講,梁和灩心情複雜地抬了抬眼:“殿下會留著衛將軍的命嗎?”


    “他死了你?會不?開?心嗎?”


    裴行?闕坐在她身側,伸手?給她倒茶,語氣很平靜地詢問,仿佛在話一樁家常事。


    “殿下覺得呢?”


    梁和灩曉得留著衛泊,對他是弊大於利的,隻怕終有一日,還是要除去,她等著他給自己講一些冠冕堂皇作為暫時保證的話,或是說一些不?得已的理由,或是講他的為難,然而都沒有,他隻是微微笑起來:“衛小?娘子?會傷心,你?也會不?高興,是嗎?那麽我不?會殺他的,隻是他看見我,大約也不?會太?開?心。那我叫他留在這裏,封一個國公,安養晚年,這樣可不?可以,你?會開?心嗎,灩灩?”


    梁和灩適時淡淡提了一句:“把衛將軍封為國公,衛少卿正好做世子?,隻是好久不?見衛少卿了,殿下有他音信嗎?”


    裴行?闕頓住,好久不?講話,末了歎口氣,帶點笑,很無?奈的音調:“灩灩…你?如果想?知道他是不?是還活著,人在哪裏,直接問我就好,你?這樣拐彎抹角提及他,更叫我覺得,你?對他有舊情的樣子?……”


    第75章


    有舊情?


    梁和灩挑眉, 瞥他一眼。


    她和衛期有哪門子的舊情呢,從衛期為了家裏人開始疏遠她的那一刻開始,他們之間就舊情寥寥了。隻是轉念想到她對裴行闕做過的事情, 似乎和衛期當初的抉擇沒什麽不一樣,她也?就沒有什麽好說的了。


    裴行闕略一頓就慢慢開口:“他和二皇子被關在一起, 兩個人相處得很不錯。等事後查明他不是皇室的人了, 就?把?他放出來。”


    衛期在京中並不是生臉,大多數人都能認出這位衛少卿,沒幾個會把?他誤認成是皇子皇孫, 若要查明, 早該查明了, 怎麽皇帝如今都?死了, 他還要等事後再查明?


    梁和灩從這話裏聽出一點裴行闕故意刁難的意味, 她仰著臉, 注視他片刻, 果然看見他無可奈何地笑了笑。


    “灩灩, 你不能指望我主動?開口把?他放出來, 我沒有那麽寬宏大量。”


    他語氣很平靜,慢慢講完, 伸手從她一邊拿了杯子,喝一口水。


    “你要為他說情嗎?”


    他淡淡發問?,好像渾不在意的樣子, 眼卻停在梁和灩身上, 觀察著她一舉一動?,手也?不自覺地捏緊了茶杯, 很緊張的樣子。


    梁和灩瞥他一眼:“我隻是問?一問?,看他是否還活著, 並沒別的意思,如今知道了,就?沒事了,沒必要再?為他求情,反倒欠殿下一樣人情。”


    “欠我人情有什麽不好?”


    話是這樣講,他原本緊繃的肩膀還是驟然一鬆,裴行闕抿唇笑了聲:“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你聽了大約會開心些,我遣人去尋了你阿娘與芳郊她們,已經?有了消息,她們都?很平安,無病無災的。隻是蜀道難行,她們趕路回來,腳程要慢一些。”


    梁和灩的眉頭?猛地一揚,喜悅之色在臉上一閃而?過,看向裴行闕的時候眼裏也?顯出點亮光。


    她正想著要私下裏去探聽一下阿娘她們的消息,如今猛地被這樣的好消息砸中,整個人都?長舒了一口氣,再?看裴行闕,也?順眼許多,她站起來,很誠懇地對他點了點頭?:“多謝殿下。”


    裴行闕幫她找到了阿娘,再?擺臉子不跟人一起吃飯似乎就?不太好了,於是這日的晚膳就?是他們兩個一起用。


    梁和灩話不多,裴行闕也?擔憂話多招她煩,於是也?安安靜靜的,隻是偶爾在伸手夾菜的間?隙,會輕嘶一聲,抬手掩一掩肩膀。


    桌上就?他們兩個,梁和灩很難不察覺他這動?作,吃了半天,終於抬頭?看過來:“殿下的傷還是痛得很厲害嗎?”


    “並不太痛了,我吵到你了嗎?”


    裴行闕抬起頭?來,唇色仿佛略有些蒼白,看著她輕輕笑了笑,滿臉歉意愧疚的樣子。


    梁和灩捏著筷子,看著他那神?情,咬牙切齒地歎了口氣:“殿下還是不要逞強的好,我去讓人叫大夫來。”


    她說著,站起身來,及至要走過裴行闕身邊時候,他忽然伸手,握住她手腕,指尖微涼,恰抵著她脈搏的位置,她感覺到他微汗濕的手指,也?感覺得到自己瘋狂跳動?的脈搏。


    “別去,灩灩。”


    裴行闕仰頭?看著她:“如今多事之秋,這事情鬧出來,對你不太好。我能活著就?好,痛不痛的,不太要緊。”


    他天生一雙多情的眼,從前?時候受困於窘迫、寒微,於是那眼裏也?總是朦朦朧朧的,罩著霜雪。此刻那霜雪消融在夜色燭火裏,像從前?誤打誤撞飲下那迷/藥的時候,他俯她身上,一雙癡迷可憐的眼,低低講著“你此刻又不喜歡我,不必做這麽多的”。


    梁和灩歎口氣,抬一抬手腕,示意裴行闕鬆開,他很快地鬆開了手指,放開了她手腕,手卻還維持在原本的地方,一時間?沒有收回去。


    還維持著要握住她的姿勢。


    “殿下到底想做什麽?”


    梁和灩略有點疲倦,也?懶得再?打機鋒,於是幹脆垂著眼,慢吞吞開口:“太子殿下這樣做,這樣待我,到底想做什麽呢?”


    裴行闕個子比她高?上許多,但坐著也?須仰頭?看她。


    他坐在那裏,以仰望她的姿態,靜靜聽完她講的話,半晌,垂下頭?,仿佛是低低笑了一聲,帶一點無可奈何的意味兒。然後他抬頭?,臉上卻並沒有笑:“梁和灩…我是喜歡你,喜歡得不太明顯嗎?”


    他站起身來,適才伸出的手掖在袖裏,看著她。


    梁和灩立在那裏,被這一句話劈得昏昏沉沉的,好久緩不過來,所以這個時候該怎麽辦?若是尋常話本子裏心意相通、兩情繾綣的情人,這會子早該抱著啃起來了,然而?,她動?了動?手指,偏過頭?,看著窗上映著的月影,實在不曉得該說什麽。


    而?裴行闕歎口氣,扯一扯嘴角,又笑出來,他抬手,輕輕牽一牽她衣袖,很小心翼翼的動?作:“你適才吃得少?,坐下再?吃點吧,不然晚上睡得晚了,腸胃會不舒服。以後時間?還長,沒有必要當下一直想這事情。”


    梁和灩坐回去,扒拉著碗裏的飯菜。


    其實之前?一直想不明白的許多事情,冠上這樣一個理由後就?都?說得通,隻是實在太無稽、太不知道該從何談起,於是想不到這樣的緣由。她從懂事以來就?一直沒接觸過這樣的男女?情/事,唯一見過的隻有父親和母親之間?多年?歲月捱下來的深情厚誼,對那些年?少?時候的懵懂、心動?一無所知,領會不了一個人會怎樣愛上另一個人。


    扒完碗裏的飯粒,梁和灩長舒一口氣,擱下手裏筷子:“我吃好了。”


    她挑了挑眉毛,看向裴行闕,話問?得直截了當:“殿下適才說喜歡我…所以殿下準備怎麽樣我呢?娶我嗎?殿下來日登基,你的妻子就?是一國皇後,我的身份,不管是過去還是如今,都?是登不得大雅之堂的。”


    “有什麽登不得的呢,你可是梁和灩啊。”


    裴行闕笑笑,看著她,他勸梁和灩多吃一點,自己卻沒有怎麽動?筷子,手指搭在桌麵上,身子坐得很板正,話講得平常,神?態卻認真:“若有大雅之堂講你登不得,我就?拆了那所謂大雅之堂,重新建一個給你就?是了。”


    “那若我不喜歡殿下、並不想與殿下結為連理呢?”


    梁和灩不為所動?,微微傾身,手壓在桌上,脊背卻還是筆直:“殿下要怎樣呢?”


    “那就?不結。”


    “隻要你不離開,做什麽都?無所謂。”


    裴行闕抬手,壓了壓眉心。


    話趕話問?到這裏其實也?就?夠了,總不好逼得太緊,梁和灩心裏有數,然而?到了此情此景,舌尖抵著牙關,還是問?出了最後一句:“倘若我有了喜歡的人,要與他在一起呢?”


    “殿下也?無所謂嗎?”


    像衛期,他那麽斤斤計較,又難得在這上麵鬧一點脾氣,難道能真的不在意嗎?


    “我當然有所謂。”


    裴行闕笑了一聲,眼眸垂下去:“我曉得你其實不喜歡衛期,你問?詢他、掛念他,不過都?是出於青梅竹馬的友朋之誼,隻是灩灩,我還是難免很在意。”


    “倘若真有那一天,真有那個叫你喜歡的不得了的、一定要與他在一起的人,那麽……”


    他看著她,目光平靜、溫和,講出的話也?一樣平靜,不起波瀾:“那麽,我就?自己了結我自己,不給你添亂子罷。”


    兩個人都?沉默下來,裴行闕的話講完了,而?梁和灩不曉得該再?說些什麽。


    隔很久,她站起身來,撣一撣衣裳:“天晚了,我先回去歇著了。”


    裴行闕起來送她,一切如常,照例溫聲囑咐周全,關懷體?貼備至,卻又恰好不叫人覺得冒犯。


    而?梁和灩一腳踏進月門,回頭?再?看他駐足的身影的時候,心裏忽然湧出點奇妙的感覺來。


    ——她不曉得自己喜不喜歡他,但,絕不討厭。


    第76章


    等京中一切事務都料理完的時候, 方清槐一行也被從蜀地接了回來。


    除了喜圓胖了兩斤以外,其?餘人一路奔波勞碌,都瘦了許多, 但精神頭都很好,方清槐一看見梁和灩, 眼?圈都紅了, 抱著她,捶著她脊背,直罵她“混賬孩子”。


    芳郊和綠芽也在一邊擦眼?淚, 隻有喜圓最直接, 撲在她懷裏, 毫不吝嗇地把她臉舔了個遍兒。


    與她們一起回來的還有梁韶光。


    從前可以為了建造個馬球場強占數十民?宅的長公主殿下?沒了往日風光, 人瘦削許多, 蓬頭垢麵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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