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欲橫流,人心不古的世風,在天國大陸早已不是一兩天了,若想完全根除,不采取強硬手段是不行的。夏言風確實希望創造一個理想的世界,但他也明白,世上沒有一步登天的捷徑可走,理想與現實總不能匹配。將滾滾濁流完全淨化,沒有巨大機器的運作是做不到的,而公會就是這樣的“大機器”。然而,想徹底矯正歪風邪氣,單靠風紀委員的監督,真的沒問題嗎?更重要的是,“道德”這種東西本就是融入人心,潛移默化的改變自身的,簡而言之,就是拿來約束自己的,而將約束自己的準則拿來約束天下人,那這還能算“道德”嗎?


    蘇特倫對於夏言風總是很不見外,甚至屢屢特殊照顧,像要讓對方受寵若驚,可夏言風並不很當回事,因為他並不想讓蘇特倫在乎自己,最好,蘇特倫的心全在郭星那裏對自己最為有利。而對這次的會議,結果雖有效,但除了“風紀委員”一事在蘇特倫的意料之外,其餘的話題早就是蘇特倫內定好的,三個人最多就是來確認一下,意見是否與其相同而已。


    又是回了一番客套話,夏言風直作謙虛態,但夏言風越說那些見外的話,蘇特倫就越覺得不習慣。夏言風對蘇特倫而言,始終都是最重要的存在之一,但他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就好像夏言風的心並不在他這裏,甚至,心從未在他這裏過。明明身在公會,就在他身邊,卻反而多出了幾分神秘感,很多次,總像是夏言風故意不出全力似的,有意將自己置身事外,在眾人麵前屢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把自己搞到幾乎快要消失的地步,隻是偶爾會提幾個建議,但這些建議無一不切中要害。


    是的,郭星能當上頭號軍師,就好像是夏言風故意讓位的。把郭星推上寶座,夏言風意欲何為?蘇特倫實在想不出,夏言風總是若即若離?當初在亞蘭頓島,那位“夏言風隊長”可不是這樣的啊!雖然夏言風沒有明著表示,但隱隱間,總表露出他懶得為公會出力似的。


    這樣的想法,在蘇特倫的腦海中並沒能持續多久,因為他再多疑,縱疑遍天下人,也不該懷疑昔日那個帶領他們殺出血海的“夏言風隊長”。就如夏言風所希冀的那個蘇特倫一樣,蘇特倫也真心希望,夏言風沒有變,他還是他,而夏言風也盼著蘇特倫還是過去的那個“熱血英傑”,即使眼前的蘇特倫早已成了“奸雄”、“魔鬼”,他也願意相信,那個雖無逆天戰力,卻能每每身先士卒的“熱血戰士”僅僅是睡著了,暫時的,睡著了……


    “平日裏總各忙各的,今天我們兄弟三人重聚一堂,一塊兒去聚個餐喝幾杯,如何?”走在路上,陸宇森十分放鬆。郭星和夏言風與他並排行走,其餘兩人都像各懷心思似的,盡管走在一起,卻默然不語,氣氛不免有些僵硬,這一點也不像是結拜的“三兄弟”嘛!


    夏言風細想來,他們兄弟三人雖然各懷心思,但目前基本是一條心的,前提是,若郭星徹底倒向了蘇特倫,那麽陸宇森會聽誰的?


    “嘛……三哥說得對,既然都是兄弟,不妨喝兩杯去吧,反正也沒別的事做。”夏言風毫不猶豫的欣然以表,支持陸宇森的提議。願帶頭打破兄弟間沉默的陸宇森,在夏言風看來是最重感情的一個,不論郭星怎麽想,對於陸宇森,夏言風還是該盡力拉攏的。


    然而郭星卻突然停下了腳步。這裏是特雷恩城的市中心,街上的人流還在奔湧不息,雷霆之城的分部就快在此地開業,取代原本的商業區,近幾日,此處的人群每每劇增。在如潮的人流中停下步伐,一股陰鬱的氣息若火山中的冰流般,撲麵而來,令二人心上一涼。


    “大哥……”背對著二人,郭星的狀態說不出的古怪,二人同時驚愣。


    “你們知道,大哥這幾天在做些什麽嗎?”郭星轉過頭,冰冷的口氣,一臉的嚴肅,雖然並不能說明郭星的反常,畢竟郭星就是那樣的人,但在大街上忽然故作神秘,又為哪般?


    夏言風笑了:“大哥要做什麽,我們當弟弟的,怎麽能猜得透?就算猜透,又怎敢說透?”


    “那倒是……但你們,不想了解一些攸關存亡的大事嗎?”郭星轉身麵視二人,“重要的事,到郭某的住所再慢慢聊吧,到我的軍師府上,我們慢慢喝。”


    “嗯。”陸宇森想也沒想就點頭,“那我們就趕快去吧……”


    陸宇森剛要隨郭星走,夏言風卻忽然伸出手,將他攔住,神色怪異的沉聲道:“慢著……別人讓你去你就去,你可真好騙啊……”


    “喂喂……五弟!那可是大哥請我們去啊!搞搞清楚,大哥怎麽會騙我們?”陸宇森衝夏言風麵露不悅之色,他不知道夏言風想幹什麽。


    “越是親近的人,就越容易讓你毫無防備的被騙,連父母妻兒都能騙自己,結拜兄弟又算得了什麽?你的戒心,應當與你的靈力一樣高才對。”夏言風又把無關緊要的話說得冠冕堂皇。


    陸宇森還想說,但郭星卻笑了起來,他不僅沒有責怪夏言風的冒犯,反而稱讚道:“好!五弟,你的警覺度越來越高,反倒讓大哥覺得欣慰呢。”


    “裝作一副陰鬱的樣子,又想做什麽?”夏言風麵對郭星,皮笑肉不笑,“明人不說暗話,如今還有什麽事能讓大哥的心緒如此不寧?就算絕世高手來殺我們,又能如何?”


    如今最應該擔心的是夏言風自己,希倫維爾的行動受另一派人指使是無誤的,他不說,但郭星莫非清楚?隻是看起來,郭星並不像什麽都知道的表現。


    “如果真有人要殺我們呢?”郭星歪著脖子,麵帶神秘之笑,“如果我說,我們三個應當離開這裏,脫離公會,去另一個地方能找到幕後的真相,你們願意相信嗎?”


    夏言風笑道:“大哥若真知道什麽攸關存亡的大事,就不會到現在還裝神秘了,你越是裝神秘,就越證明,你對真相仍是一頭霧水。知道真相,你早就說了,有什麽必要把我們都請到你的府上去?有什麽話,你在這裏說也無妨,難不成,內鬼在監視我們?”


    “五弟,你可真把郭某的心思給看光了呢。”郭星苦笑著伸出手指,指間輕輕的戳了下夏言風的額頭,露出一副看破紅塵般的釋然之色,“我越來越成熟的弟弟啊……難道,郭某的住處是魔窟嗎?”


    “這並不在於大哥的住所如何,而在於輕信人言可能帶來的惡果,我隻是假設,並非對大哥不敬。”說著,夏言風也故作那暖人心脾的微笑以掩飾其“胡言”的真意。


    “很好。可是,有兩點,五弟說得並不準確。其一,我們確實要大禍臨頭了,而且禍不單行;其二,不可能有內鬼來監視,內鬼是誰,郭某心中已有數了,而內鬼的首要目的,並非蘇會長,而是五弟……夏言風……就是你啊……”


    指著夏言風,郭星無比正色,語氣也是萬般肯定,就像廚師肯定著他所做的料理一樣。


    夏言風著實一愣:“大哥……你說得是……”


    他的驚愣,他的害怕,笑容是無法掩飾的。他最害怕的,並不是大禍臨頭的可能性,而是他害怕從郭星口中,聽到內鬼的身份是那兩個字,那兩個,他最希望也是最不希望聽到的字。


    夏言風最終還是跟著郭星去了他的住所,官家的府邸大抵如此,他麵不改色的喝下了郭星賜他的每一杯酒,以表示對郭星的信任。而他,並沒有任何不相信郭星的意思,郭星要害他們,完全沒這個必要。隻是當他從郭星府上出來後,卻真的害怕了起來……


    “大哥的委派,其實是想讓我回去確認點事。”陸宇森若有所思的走在夜晚的街市上。皎潔的月光灑落銀輝,將街道照得亮堂堂,但人群聚攏之處,卻反而是黑暗的。因為,人心的黑暗一旦釋放,比純正的黑暗更為可怕,興許人類本身,真有遮擋光芒的能力呢?


    夏言風沒有得知內鬼的真實姓名,他已經不願再去設想了。往事連結起來,看似雜亂無章,實則處處有玄機。而郭星似乎並沒有什麽談什麽重要的事,至少他記不起來多少了,一個勁的把酒言歡,似乎從頭到尾都在聊天喝酒,完全沒說正事,隻是交流感情。而這樣的交流感情,理所當然的會被夏言風認定是“不自然”,而令夏言風真正害怕的,卻是當他有意無意的問起“內鬼”是誰,郭星卻立馬轉移了話題。


    他為什麽要害怕?因為郭星並沒有健忘症,他為何故意不說,不得而知。事實證明,郭星並沒有失憶,而他對先前故作神秘,口口聲聲說出的“攸關存亡”、“大禍臨頭”以及“內鬼”的事情一概不提,拋之腦後,這是為何?故意嚇他們?有什麽必要?還是認為,他和陸宇森也有可能是內鬼?等等……若內鬼是“她”,那郭星應該是……


    “原來如此……呼,我多心了……”夏言風麵起一笑,長長的舒了口氣,直把握在手裏的手機擱到了床頭櫃上,仰躺在床枕上,“做個好夢吧……”


    睡覺前,他完全想通了。郭星不說真相,唯一談及的正事還是委托陸宇森去跑腿,就像他閉口不談希倫維爾的襲擊一樣,郭星是為了他們好。他也能猜出大概,郭星這幾天一定在秘密調查幕後黑手的事,而今日蘇特倫提起要去接收維魯斯城的投降時,郭星一反常態的表現出的不安,似乎也在預示著什麽。而今天的郭星,也許隻是單純的想跟兄弟們敘敘,單純的想找兄弟們來陪陪自己,跟他喝喝酒、談談心,以換他一份真心的笑容。就像他夏言風,也需要柏靈這樣的女孩來給予他一份真摯的笑,就如同當年那份治愈的笑容還留在心間一樣。


    郭星的想法很單純,當一個平日裏表現出足智多謀的軍師,誰能相信他私下裏也有一顆純淨若孩童的心。誰都渴望理解,誰都渴望幸福,郭星用這樣引人生疑的方式,讓兄弟們陪伴他,從某種程度上講,這是一個老成者莫大的悲哀。但當年那朵“水仙花”,她的微笑,在如今的夏言風看來,是否已經變了味?而變的,並不是誰,而是人心。


    難道說,把美好的事物想象到如此糟糕的夏言風,才是真正最悲哀的那個人嗎?“單純”,他,早就失去了嗎?郭星的單純,或許僅有這麽一次了,哪怕隻是他一廂情願的單純……


    夏言風,到底還是太自以為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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