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降臨,潮水般的恐懼,維魯斯城仿佛在一瞬間內就炸了鍋,除了醉生夢死的蘇特倫尚不知情外,其餘城內城外的所有人,都已進入了戰鬥序列。


    翻雲覆雨的狂熱,直到藥性消去,蘇特倫已然神誌不清。將淩亂的衣物一點點的穿起,洪雪莉的眼神劃過一絲凶意。即便氣息雖掩,仍能感受到王者的霸氣,但過程太順利,以至於她完全不確信這個好色之徒真的是不可一世的梟雄蘇特倫。


    外麵,喧囂聲將近,偌大的廳堂卻隻剩下他們兩個人。直麵糜爛不堪,昏沉到任人宰割的蘇特倫,洪雪莉不再以香吻之類的溫存招呼對方,而是麵帶狡黠的從懷中抽出了一把尖銳的匕首。刀鋒閃著寒芒,如同死神的目光,隻要他趁此機會刺下去,蘇特倫的性命便將劃上句號。


    可笑那一世梟雄,如今生命卻牢牢掌握在一個女人的手裏,隻需輕輕按下開關,便將一命嗚呼,任其平日凶狠霸道,今夜命不由己,仿佛無論是什麽樣的男人,都會醉倒在洪雪莉的溫柔鄉中難以自拔,甚至好像,他從出生就注定是被殺死的存在。


    主宰他人命運固然是一大快事,洪雪莉的尖刀一點點隨著殺意逼近,死到臨頭,蘇特倫仍不得覺醒。洪雪莉知道,這是玩弄人妻的代價,也是他自作孽不可活,沒有什麽好憐憫的,眼看刀尖已經貼到了蘇特倫的頸部,就等著一刀紮下,血濺當場!


    然而,就在蘇特倫即將毫無懸念的丟掉性命之前,洪雪莉的心中卻產生了那麽一絲猶豫。仿佛,在他眼前的不再是那位霸主,而是一隻嬌小可憐的寵物貓。


    洪雪莉皺起了眉。極力的壓抑,令她難言己心。為何遲疑?她無法言明,隻是心生惻隱。她並不是同情這位殺人魔王,隻是出於本能的不忍,也可以說是“婦人之仁”。


    答應賈羽新的事,她不能反悔,賈羽新這人凡事都算得絕,做事不留餘地,愛把人往死路上逼,而她洪雪莉卻不是。她也有自己的思想,有著與賈羽新截然不同的遠見與打算。就算眼前這個人罪大惡極,但用醜惡的手段殺死醜惡的人,即便是天使也將蒙塵於黑暗之中。


    是的,洪雪莉不希望自己真的變成鐵石心腸,盡管蘇特倫確實該殺,哪怕隻衝著他先前出言不遜、侮辱其先夫這一條就罪該萬死,但她,卻遲遲不能下手。


    蘇特倫偷腥該死,但若殺了他蘇特倫一人,就能解決問題嗎?殺了蘇特倫,就能保證張遠風他們高枕無憂了?一想到這裏,洪雪莉的殺心,真正動搖了起來。


    殺氣漸消的洪雪莉,輕歎了一口氣,緩緩的將尖刀收了回來。她大概已經看穿了賈羽新的心思,那個家夥,恐怕真的沒安什麽好心吧?


    若是投降蘇特倫,他們尚有一絲活路,可一旦殺死蘇特倫,之後呢?維魯斯孤城一座,公會全軍來襲,他們守得住嗎?靠耍奸計幹掉了蘇特倫,但公會的根基並未動搖,蘇特倫帳下的能人異士照樣毫發無傷,而一旦蘇特倫死後,即便群龍無首,也會團結一致,蜂擁而上,為蘇特倫報仇,要是抓住了他們,還不得生吞活剝了?


    “哼……真是的,隻尋求眼前的刺激,卻忽略了將來。賈先生,你的智謀也不過如此嗎?”洪雪莉凝起苦笑,一臉惆悵,“這種計策,反而會把我們往死路上逼。遠風,天下之大,何處才是我們的家啊……”


    洪雪莉慢慢的站起了身,凝視著杯中的殘酒,酒杯中倒映著自己的花容,心生慨然。本是飄零人,何必為他人付出一切?賈羽新根本不在意他們的死活,他隻追求眼下的勝利,隻是為設謀而設謀,在他眼裏,洪雪莉等人都是棋子,換了誰,都是一樣。


    縱為精靈,一旦食了禁果也要像殘花般凋敝,這是她的命運。洪雪莉並不是因為一時心軟,也不是真的顧全大局,一切,皆是出自本能的作為。這種本能,對個人而言是無謂的,但作為亂世中孤寂的飄零弱勢群體,她們的命運,何時能自我掌控?想改變自己或是世界的命運,從來不是靠殺一兩個人就能辦到的,賈羽新隻是在娛樂,在玩弄別人的人生,蘇特倫辦不到的事,賈羽新更加辦不到,就更別提洪雪莉了。


    義無反顧的收刀離去,洪雪莉最後看了一眼倒在榻傷的蘇特倫,心中百感俱來。若天不絕他,這位霸主就斷不會被葬送於此,若其命當絕,也不差她這一刀。蘇特倫的命運如此,已經不關她什麽事了。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去勾引男人,把自己妝點得靚麗,討人喜歡,到頭來也隻能成為任人玩賞之物,就像飯後的甜點和零食,可有可無,也像是寵物一樣,全都看男人的臉色,依附他人,卻葬送了自己的人生,她是何等靈秀之人,又何苦如此自墮深淵?


    悄然進行的殺機在維魯斯城內,已燃起了第一縷煙火。守在府門外,卻一直等不到蘇特倫出來,典勒一刻也不敢懈怠,這五十名精壯衛士皆嚴陣以待,仿佛隨時都準備好與冒頭的敵人作戰。而府內沒有任何動靜,反倒令典勒覺得可疑。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寧靜中帶動了隱約的殺氣。如同幽魂鬼魅一般,盡管典勒一再提心,但來者實在過於隱蔽,甚至與夜色已融為一體。黑暗中,前方的街道上,已經被殺氣完全籠罩,那就是一瞬間的事。在典勒回過神來之時,為時已晚,四麵八方,已經站滿了披著黑甲的獸人軍團,這些軍隊的氣息證明了來者不善。


    “你們想幹什麽!”典勒提戟朝前方發出怒吼,怪睜雙目的他將凶神惡煞的表情發揮到極致。


    沒有誰答話,就像是憑空冒出的敵軍是成群紮堆的,足足有萬人之多。而且近距離從氣場上判斷,這些無一不是精銳。白天偽裝得個個像老弱病殘,若是壓根兒就沒有出現,可現在卻都像是要取人性命的惡鬼……不,他們的目的,不就是要取蘇特倫的項上人頭嗎?


    為首的蒙麵者揮了揮手,兩翼的部隊取出短刀就上了。大概二十來人,分兩側往正門悄然逼去。這些部隊訓練有素,其夜行的動作及步法皆像極了忍者和專業殺手。


    “你們不準回答是吧?很好!”典勒一聲暴喝,身先士卒的往前一衝,當起一戟,最前方的士兵被戳穿了咽喉,鮮血飛濺的同時向後倒下。


    足足有上萬人的獸人軍團,絕不會被典勒一個人的威嚴嚇到。典勒盡量放出霸氣,警告對方不要上來送死,但那些黑衣兵卻沒打算收手。


    典勒腳踩地麵,猛然震怒:“隻要有我典某人守住正門,你們就休想通過這裏!”


    他再傻也知道這一切都是陰謀,果不出郭星所料,他們中計了!蘇特倫現在多半沒法抵抗,這些人才敢有恃無恐,如今所能指望的戰鬥力,就隻有典勒一人了。他沒空考慮,對方究竟怎麽藏兵才不會被蘇特倫發現,更沒閑情顧及自身要怎麽突圍。也許都正中郭星之言,郭星全說中了,任憑他不信邪,此刻的他,腦海中想的,就隻要保護蘇特倫這一條了。


    平靜的與萬人的殺氣對峙,典勒將兩把鐵戟牢牢握在手上。戟尖帶起旋風,三下五除二就斬了數名敵兵。身後的五十名衛士立刻趕到典勒身邊迎敵,但這一次,敵軍完全擺出了合圍之勢,密密麻麻的大軍如同一張漆黑的帷幕,就要將典勒那微不足道的身影完全遮掩掉。


    漆黑的洪水,影如墨,身如刀,全身步兵的大陣,祭出了前排的長矛軍,碾壓式的突進。典勒“呀”的怒喝一聲,橫起一戟,一道銀芒亮閃而過,殘影帶出,劃破漆黑帷幕的一擊,同時將十幾條長矛斬為兩截!


    獸人軍團一步步前擁後至,包圍圈越縮越小,漸漸的,隻剩下門口的方寸之地。墜入深海般的絕望,瀕死的威脅,典勒舍生忘死,奮起發飆!不是暴走,卻勝似暴走的他,強行舞戟前突,以一己之力對敵軍展開反衝鋒,瘋狂的將成片的敵軍斬成碎片!


    亂戰中,典勒都無暇去數他究竟殺了多少人,他隻是一味的身體接觸,拚盡全力去衝突敵軍,對敵軍造成威懾,進而讓他們知難而退。隻不過,典勒衝鋒的動作對沒有任何異能體質的他來說,實在是過於高強度了,這麽衝鋒,即便一時殺了很多人,讓敵軍難以靠近自己,但體力的消耗也是極大幅度的。當初和夢魚一起清剿袁氏軍團時還沒有暴露出他衝陣時的體能缺陷,按道理來講,他的體力在常人中是絕對沒有問題的,但這次可不一樣!維魯斯城的精銳,專為取蘇特倫首級而來的,大部分都受過殺人訓練的強兵猛士,完全不是袁氏仲國的那些酒囊飯袋可比,更何況這一次,典勒的身邊,沒有那個“無敵”的夢魚!


    “呀……龜孫子們!都啞火了嗎?給老子拿出點本事來啊!”典勒殺得痛快,一人就把前軍的陣型衝亂,亂陣中,人頭直飛、血肉四濺!這個身如巨熊的大漢,用那沾滿血肉甚至掛著腸子的雙鐵戟,在敵陣中一通猛紮,勁風劃過,霸氣狂飆,以絕對的力量碾壓,隻是短短半分鍾,地麵上就多出了百來具獸人軍卒殘缺的屍體。


    迷亂之中,還不知外頭戰火已燃。伴隨著領頭將領將地上的木桶用火把點燃,朝天放出的那枚類似信號彈的火球,隻照亮一小部分天空的同時,卻將狂熱傳遞到了每一個獸人士兵的心中。整座維魯斯城,仿佛都在這一刻炸開了鍋,擠滿了獸人軍團的城市,打響了十餘萬對五十人的,毫無懸念的戰鬥,一切都是蘇特倫偷腥惹下的災禍。


    但是,即使蘇特倫不偷腥,這場災禍也無法避免,因為他蘇特倫,在某人眼裏,僅僅是實現其願望的媒介。就算蘇特倫對洪雪莉一點興趣都沒有,他也注定會在這裏以其他方式折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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