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神婆似乎有些不耐煩,皺眉打斷:“行了,跟我來吧。”


    陳樂樂感覺自己好像說錯話了,卻又不知道那句話,乖乖跟著走進隔壁屋。


    屋內布置終於符合神婆身份了,供了三座神像,有香案,有貢品。


    中間的神像眉如小月,手持甘露淨瓶,瓶內一支綠色柳枝,是觀音娘娘。


    左邊的,陳樂樂就不認識了,看著有點嚇人,獸身人頭,長得尖嘴猴腮,穿紅衣,戴紅帽,一臉邪氣。


    朱神婆忽然換了種語氣,像給晚輩介紹自己的老朋友般柔聲道:“樂樂,還不給黃大仙跪下磕頭。”


    那神像,是黃鼠狼大仙。


    陳樂樂知道黃大仙,從小沒少聽過,但竟然有供黃鼠狼的?


    朱神婆又說話了,仿佛神像是活的,嘮叨道:“這孩子命挺苦的,小小年紀沒了爹娘,一直放不下,麻煩您老幫個忙,滿足她這個心願。”


    第3章


    陳樂樂記得小時候,如果看到黃鼠狼,大人會一本正經的叮囑,那是黃大仙,心眼可小了,千萬不要得罪。


    總之,給人的感覺很邪氣。


    仿佛聽到她的想法,陳樂樂忽然發現,神龕裏的黃大仙神像好像活了,齜牙咧嘴笑了下,頓時渾身汗毛倒豎,再也不敢多想,腦袋埋在蒲團裏連連磕頭禱告。


    人有好壞,妖也是。


    屋外,感受到濃濃妖氣,梁景瑤立刻打開《往生錄》。


    如果是作惡多端的妖怪,她絕不客氣,哪怕以現在狀態很可能打不過。


    資料讓她驚了下。


    乖乖,三百年的黃鼠狼精,不得了。


    黃鼠狼非常特殊,修煉天賦大概算得上最頂尖,且速度極快,別的妖數百年才能化形,黃鼠狼隻需短短幾十年,但老天公平,很難度過天劫,超過百歲的幾乎沒有。這也是為什麽民間關於黃大仙的傳說很多,神話故事裏卻沒有。


    《往生錄》沒有記載一妖一人如何認識。


    似乎好一陣沒見,朱神婆對著空氣各種家常理短,甚至還感歎了幾句物價飛漲,絮叨半天後,命令陳樂樂閉眼。


    就在陳樂樂照做的瞬間,一道模糊的黃色影子閃過,衝進朱神婆的身體,接著,朱神婆變了,一張幹癟的老臉上多了張尖嘴猴腮的臉,兩張臉重合,說不出的詭異。


    陳樂樂聽到有兩個人說話,一個朱神婆,一個尖聲尖氣,兩個聲音完全同步:“隻能見一個,見誰?”


    陳樂樂很想兩個都見,理智告訴她隻能選擇:“見我母親。”


    比起父親,母親走的更遺憾。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道聲音仿佛從很遠的地方飄來:“樂樂。”


    陳樂樂身體緊縮,猛地睜開眼,屋裏隻有一個朱神婆,她閉著眼,身體搖搖晃晃,似乎裏麵有什麽東西,又像輛超載的破車,她嘴巴一閉一合,發出那烙印到靈魂深處的熟悉聲音:“樂樂,娘來了。”


    十二年啊。


    十二年裏,陳樂樂一天不曾忘記,可仍然阻止不了記憶的模糊。


    母親剛去世的時候,經常來夢裏看她,學校,老家,各種場合,後來越來越少,到了最近幾年,幾乎不來了,即使來,身影模糊,待很小很小的一會。


    今天替粉絲上香,陳樂樂忍不住許了個願,祈求母親能再來一次夢裏,她好想,好想。


    陳樂樂淚水噴湧而出:“娘啊。”


    有娘的孩子不覺得什麽,等沒了,才知道能喊一聲娘有多麽幸福。


    有娘在,不管多大,依然是個孩子。


    “娘挺好的,倒是你。”附體朱神婆的魂魄發出聲長長的歎息,“樂樂呀,你怎麽過成了這個樣子。”


    陳樂樂對外宣稱自己是不婚主義者,佛係,沒啥追求,向往自由,隻有她自己知道,過的有多淒涼。


    她裹了一層又一層繭,小小的空間裏,隻有自責,和漸漸模糊的幸福記憶陪伴。


    魂魄似乎預見到女兒淒慘的晚年,聲音帶了哭腔又無奈:“你老了可怎麽辦呀。”


    陳樂樂崩潰大哭:“娘,對不起,對不起。”


    失去至親,沒人不悲痛欲絕,不思念,陳樂樂情況的確特殊,但用十多年來懲罰自己,甚至整個後半生,是另外一種辜負。


    “你快四十的人了,該長大了。”魂魄留下這一世給女兒的最後叮囑,“我和你爹從沒怪過你,我們早晚都要走的,早幾天,晚幾天沒什麽區別,樂樂,答應娘,好好生活,別再那麽想我們了,好嗎?”


    陳樂樂拚命點頭。


    知女莫若母。


    陳樂樂一直沒真正長大,定格在那個有父母疼愛的小女孩階段。


    某些方麵她又是自私的。


    母女十二年後隔空相見,和陳樂樂想像的不一樣,甚至,沒機會說一句委屈。


    破繭重生需要過程,是艱難的。


    陳樂樂哭的頭暈,忘記了向朱神婆道謝,等暈暈乎乎走出院子才想起重要的事——沒付錢。


    梁景瑤拉住,帶她去了村裏的小賣部。


    朱神婆不收錢。


    其中原因不方便說。


    山村小賣部,想花錢都沒地花,一堆東西才花了幾百塊,陳樂樂過意不去,想要給梁景瑤轉錢。


    梁景瑤更不能要了,笑著道:“你要真想感謝,傳授我點直播的經驗吧。”


    陳樂樂驚訝睜大眼:“大師要開直播?直播算命嗎?”


    梁景瑤微笑點頭,接到天庭任命書時便決定了。


    人間科技飛速發展,某些地方甚至趕超仙界,比如通信工具,航天業等,所以現在人間的仙職大都清閑的很。


    錦繡穀前任土地神就是,每天喝茶看報紙,偶爾找附近老頭下下象棋,日子優哉遊哉。


    梁景瑤做不到,不管人間還是仙界年齡,都年輕著呢。


    再則人間二十二載,她見識過繁華背後的人間疾苦,見過人心險惡,既然有能力,為什麽不去做呢?


    當然還有點小小的私心。


    想在有限的十年做出點成績證明自己,讓天庭看看,新一代仙人的風貌。


    《往生錄》,簡直堪稱算命的巨大金手指,記載過去未來,再則,土地廟本身就有國家合法的抽簽算命等歸類於民俗的業務。


    此外,她是醫學生,如果沒這場意外,本應懸壺救世。


    人間不管的事,她來管,人間治不了的病,她治!


    第二天,工作正式開始。


    九點整,梁景瑤準時坐在土地廟門口,一直到快下班,隻看到幾個路過的本地山民。就像陳樂樂說的那樣,錦繡穀風景是不錯,但不夠出彩,外地遊客基本不來,本地人來也是周末。


    中午十二點,下班時間到。


    梁景瑤歎口氣,香爐裏空空蕩蕩,遊客都沒,哪來的人上香。


    信仰等於人間任職仙人的法力,感知內,除了昨天的陳樂樂,還有十多個附近的本地老人。


    就這點信仰,一個最簡單的法術都施展不出。


    吃過午飯,梁景瑤圍著藥泉所在山包轉了幾圈,作為一名中醫,太好奇上麵的藥草了。


    最後還是放棄,上不去。


    下單網購了專業攀爬工具,梁靜瑤醞釀片刻,打開直播軟件,名字就叫:錦繡穀土地神。


    昨天陳樂樂傳授了很多心得,比如怎麽應付猥瑣男,杠精啦,怎麽維持氣氛等等。


    按下直播開始鍵,梁靜瑤感覺心髒加速幾分,比見王母娘娘還緊張。


    她死死盯著下方提示,一分鍾過去,兩分鍾過去,一條提示有人進房間的信息都沒。


    第六分鍾,終於來了個人,待了五六秒,走了。


    梁靜瑤歎口氣,她有心理準備,新主播嘛,沒推廣,哪裏來的人氣。


    好在正如陳樂樂交待的那樣,不要心急,她的臉就是資本,會有些“特殊”人群光顧。


    漸漸有人進來不再走了,一個兩個三個,第十五分鍾的時候,房間裏有了五個人,啥也不說,仿佛躺著的屍體。


    梁景瑤仿佛看到,五個不知道啥長相的人隔著屏幕,毫無顧忌打量她身體各個部位,輕輕歎口氣,當女人真難呀,幹脆不再關注數據,拿出本醫學書。


    再抬頭時,直播間飛過幾隻千紙鶴禮物。


    千紙鶴價值十塊,梁景瑤能分到四塊。


    翻到打賞人人名字,梁景瑤正要說話,對方先說話了,態度不耐。


    大哥遠:“幹嘛呢幹嘛呢,有點專業態度好不好。”


    他打字飛速飛快:“抓緊跳吧。”


    梁景瑤莫名其妙:“跳什麽?”


    大哥遠:“炸雷呀。”


    梁景瑤平常偶爾看直播,但裏麵的套路懂的也不多,陳樂樂昨天也沒說什麽炸雷。


    見她茫然,大哥遠又豪氣打賞了兩隻:“還真是新主播,炸雷都不懂,去搜下,我刷了總共六隻,合計半個小時。”


    梁靜瑤搜完結果哭笑不得。


    這是顏值主播最近流行的一個玩法。


    一隻紙鶴,可以讓主播大夏天穿著棉襖跳五分鍾快節奏的炸雷舞,中間如果有人打賞價值五十的跑車禮物,主播就要像被定住般一動不動待五分鍾。


    不能說錯與對,願打願挨的交易罷了,主播得到打賞,金主得到某種變態的愉悅。


    梁景瑤禮貌提醒對方看房間公告:“抱歉啊,我不跳炸雷。”


    大哥遠早看到了:“我就想看你跳炸雷,禮物都刷了,你說怎麽辦吧。”


    梁景瑤不想過多糾纏,直接道:“把你賬號私發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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