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的故事,我曾在國寶女配第一部 寫過。


    至今為止,這本書裏大概百分之八十的故事都有原型,唯獨大小,我一直放不下,或許,這個世界上,已經完全沒人記得他了。


    國寶級女配被鎖。


    第76章


    陳萍警校畢業,成績優秀,自然懂的如何確定偵破方向。


    大小是個人畜無害的傻子,整個村裏的食物鏈最低端,會走路的小孩都能隨便欺負他,哪怕論輩分,該喊他聲爺爺。


    不存在仇殺的可能。


    他的死,對於五哥一家人等於甩掉個沉重而無可奈何的包袱。


    扔下親弟弟不管,難免遭人非議,農村屁大點的事都能傳個風風雨雨,更別說大活人了,可要管,管到什麽時候?


    他今年六十八,健健康康的,再過幾年生病怎麽辦,誰出錢?誰來伺候?


    五哥一家人有充足的殺人動機。


    然而這個懷疑隻維持了幾分鍾。


    五哥和媳婦很多天前去城裏兒子家,中間沒回來過,有監控可以作證,事發的昨天,他們都沒出門。


    不是他們!


    重案組改變方向。


    從村後到村前,接連尋訪了八九個年齡大的老人,收獲一堆大小生前的故事。


    比如,每當村裏有紅白喜事時,他的好日子就來了,飯點不請自來,他渾身臭烘烘的,沒人和他願意坐一起,趕吧,眾目睽睽之下不夠丟人的。


    於是主人不得不打包幾盤大魚大肉之類的硬菜,客氣把他送走。


    再比如,他輩分在村裏算高的,很多比他大很多的都要叫一聲六叔,等年紀大了,輩分更高,大半村民都是他的晚輩。


    平常街上偶爾遇到,他會故意裝出長輩的樣子大喊:“大孫子,吃飯了沒?”


    你躲也不行,他會追,問完後如果有人稍微客氣點回答,他會高興的哈哈大笑。


    也有人不吃這套,低低罵幾聲,這個時候,大小仿佛做錯事的孩子,低眉耷拉眼走開。


    大小還特別喜歡孩子。


    秋季的時候,他去玉米地裏找一種叫馬寶的野果,自己不吃,像真正的長輩般,送給村裏的小孩。


    死者為大,死了的大小終於被當成個人了。


    眾村民想起大小的種種好,感歎他一輩子活的不容易。


    除此之外,沒有任何有用的線索。


    第二天,更詳盡的屍檢結果出來了,大小身上所有的傷口均來自墜井時的撞擊,且意識清醒,有掙紮的痕跡。


    現代刑偵,越來越專業。


    加上案發現場的腳印,警方準備結案:大小智商停留在五六歲,但身體老了,他的眼,早花了,家人根本沒想過這點,沒給他配老花鏡。


    事發當晚,不小心墜井。


    大小死於一場意外。


    除了陳萍。


    她知道,所謂的天網恢恢疏而不漏隻是相對的,因為種種原因,每年都有大量破不了要案命案。


    她堅信,大小是被人害死的。


    因為那一雙眼睛,被井水泡大的眼睛。


    仿佛井水成了眼睛的一部分,一個六十八歲的老人,笑的像個孩子般清澈。


    他臨死前,到底看到了什麽?


    法律需要證據,不認同直覺。


    陳萍想到了梁景瑤,神奇的梁大師。


    她沒有失望,梁景瑤沒認同,也沒否認她的猜測,給了一個名字,和一個地點。


    人名叫張慶宇,和大小一個村的,早些年當村裏的會計,大概嫌棄工資太少,最近兼職賣保險。


    陳萍忍不住心跳加快。


    保險!


    陳萍一刻等不及,立刻出發。


    大小的死,給小村莊籠罩上了層恐慌陰影,大白天的,一個人看不到,家家戶戶大門緊閉。


    從村口到大小的家,竟然沒遇到一個人。


    大小在家門口的窩,依然保持著原有形狀,主人幾天沒回來,一條大黃狗在這安了家,見陌生人走來,警惕抬頭。


    窩旁邊的大門緊鎖,旁邊放著根細細的木棍。


    陳萍順手拿起來,木棍剛砍下不久,水分未幹,有股淡淡的樹木清香味。前段削成尖尖的形狀,中間刻了好幾個不怎麽精細的菱形花紋。


    像件粗製濫造的法器。


    這是,桃木?


    民間有桃木辟邪的說法,被雷擊過的最好,如果沒有,選正對東南方向的一截雕成桃木棍掛脖子上,是很多農村小孩的標配。


    家門口放這麽根桃木,怕誰呢?


    張慶宇家門口也放了根桃木棍,見到一身製服的陳萍,立刻臉色變了,目光閃躲。


    沒幾句話他便招了。


    幾個月前,大小的五哥給大小買了份巨額保險——二百萬!


    殘障人士不比普通人,要花的錢不是小數目。


    騙保殺人!


    然而,那晚他不怎麽在場,一家人都在城裏的家裏,哪也沒去。


    怎麽害的大小?


    陳萍想起大小大哥說的話。


    大小有五個哥哥,最早跟著大哥。


    他今年快八十了,當時激動的一口氣差點沒上來暈過去,堅持老五絕對是凶手。


    大小從沒出過遠門,小小的村莊便是他的整個世界,生活了幾十年,熟悉村莊每一個角落,他怎麽會掉進去?


    而且大小很惜命。


    這位老大哥為了證明沒說謊,特意說了件羞於對人提起的秘密,他十多歲的時候,有次帶大小去割豬草,天氣炎熱口渴,從井裏打水。


    他很討厭這個傻弟弟,因為按照農村風俗,等父母不在了,作為長兄,他要照顧大小。


    於是他狠狠從後麵推了下。


    大小沒掉進去,牢牢保住轆轤,打那後,見到水井便一臉驚恐,有多遠走多遠。


    一直到現在,大小仍然對水井有陰影。


    他絕對不會自己跳進去。


    所以真相到底是什麽?


    陳萍再次來到大小住的柴火垛。


    從這裏到水井,直線距離兩百米,大小沒有走直線,他大概為了躲開地裏種的菜,饒了好幾個圈子,眼花了,能躲開菜,為什麽不能躲開水井?


    鄉間清新的風中,傳來股什麽被燒糊的味道。


    梁景瑤給的地點,是淹死大小的那口水井。


    此刻水井邊,有一堆帶著餘溫的紙錢灰燼。


    有人來這裏給大小燒紙?


    誰?


    陳萍連忙站起來四處張望。


    太陽落到了樹那邊,最後一絲餘暉下,有個模模糊糊的身影,再晚幾秒,就能徹底走出視野外。


    是個老太太。


    她腰彎的幾乎和地一般平,倒背著手,穿件老式藏藍色開襟上衣,灰色的裹腳布下,一雙三角形的三寸小腳。


    老太太耳朵不太好,聽不到身邊的呼喊,一直到陳萍氣喘籲籲跑到她前麵才慢悠悠抬頭,見是個穿警服的姑娘,茫然愣住了。


    “大娘,能聽到我說話嗎?”陳萍一遍遍提高嗓門,最後貼著老太太耳朵喊才有了效果。


    “哎哎,聽到了,姑娘,你是哪個村裏的?”老太太努力直起腰,一開口,露出幹癟牙床和僅剩的兩顆牙齒。


    “我城裏來的,大娘,您剛才去水井邊給大小燒紙了?”


    “不是呀,我給我大姐燒的紙,今天是她的回門日。”老太太搖頭,滿臉褶子綻開,笑的很慈祥,“誰是大小呀。”


    陳萍剛燃起的希望瞬間熄滅,喃喃道:“您不認識大小?”


    這句話沒扯著嗓子吼,老太太聽不到,不過她大概習慣了,自己順著話往下說:“我大姐呀,叫王大丫,死了——快六十年了吧,跳井死的,男人不爭氣,心裏隻有娘沒媳婦,哎,你說咋這麽想不開呢,死的時候多大來著.......咦,大小,怎麽聽著有點耳熟?是不是給豬結紮的那個?”


    給豬結紮,一個早失傳的手藝。


    豬也有七情六欲的,特別是公豬,有了那想法不好吃飯,不好好吃飯就不長肉,所以衍生了這麽個手藝。


    大小肯定不會。


    老太太很識相,明白自己老了討人厭,見陳萍不說話,絮叨幾句閉嘴,慢悠悠邁著小腳,走了。


    陳萍走神了,大腦有什麽東西閃過,一閃即逝。


    醒悟過來追上去大喊:“大娘,你的姐姐,是不是有個傻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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