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平常心沒震驚,或者說被更大的情緒壓住,她活像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壞事被揭穿,羞愧低下頭:“婆婆為什麽要騙我呢?”


    直播間眾人恨的那叫一個咬牙切齒,得,也不用替她支招了,沒用。


    婆婆做的壞事,你為啥心虛?


    正常人反應,不應該立刻找到婆婆當麵質問嗎?


    平常心不看屏幕,鼓起勇氣道:“大師,真的鐲子是不是還在婆婆哪裏?”


    梁景瑤點點頭。


    事情很簡單,鐲子的確是有,但婆婆舍不得,找人做了個假的。


    “那我就放心了,沒給孩子姑姑就好,嘿嘿,都是一家人,誰保管都行,反正我平常也帶不著,早晚都是我的。”平常心絮絮叨叨找了一堆借口,說服自己,也是給直播間眾人解釋,然後,問了個連梁景瑤都沒想到的問題,“大師,我老公以後會出軌嗎?”


    梁景瑤無奈歎口氣:“不會。”


    想出軌得有資本,要麽有錢,權利,要麽本身長得好。


    平常心老公什麽都不占。


    平常心仿佛聽到了什麽巨大福音,雙手合十連連拜謝:“謝謝大師,謝謝大師,那我掛了啊。”


    直播間眾人:“......”


    不是,這就完了?


    視頻已經掛斷了,漆黑一片。


    梁景瑤向眾人揮手。


    或許,平常心就像她的網名般,是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人,沒有抗爭的勇氣和力氣,不得不屈服於命運。


    她能做什麽呢,找婆婆找男人鬧嗎?罵他們欺騙自己嗎?


    然後呢?離婚?


    離不了,鬧的後果,無非全家人不開心。


    生活還要繼續。


    兩個孩子一個一歲多,一個才幾個月,她沒有單獨養活兒子的能力,而且,需要公婆每個月的接濟。


    為了孩子,湊活過吧。


    隔天早上,梁景瑤剛打開廟門,耳邊便傳來蒼老的祈禱聲。


    “土地神啊,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土地神,求您保佑我的老夥計好起來吧,我隻剩他了......”


    信徒遇到了苦難?


    順著聲音土遁過去,梁景瑤一愣,差點以為走錯地方。


    上個世紀的泥胚房,年久失修,荒草都快長到了屋裏,木頭窗戶的油漆斑駁,起了泡,依稀還能看出點殘留的暗綠色,玻璃當然早沒了。如今糊窗戶的白紙很難買到,上麵糊了張塑料薄膜。


    坑坑窪窪的地上趴著頭骨瘦如柴的老黃牛,旁邊蹲著個老頭。


    老頭同樣精瘦,皮包著骨頭,稀疏的白發胡子不知道多久沒打理過,宛如屋外野草般亂糟糟的,身上的衣服都快餿了。


    人和牛住一屋?


    老頭祈禱的他,原來是它。


    梁景瑤暗暗歎口氣,不用看往生錄就大概猜到發生了什麽。


    老頭姓張,年輕時候非常風光,他是村裏為數不多端“鐵飯碗”的——在煤礦當工人。


    當時的物價,肉隻要一塊多,而他,每個月工作五十塊!


    讓人羨慕的不止這點,等工齡滿二十年,全家人可以跟著農轉非,轉成城市戶口,從此成為吃商品糧的城裏人。


    可惜,沒等到那年,下井時出了意外,左腿被砸成粉碎性骨折,留了後遺症,走路一瘸一拐。


    不能再下井了。


    好在按照當時的政策,子女可以接班,也就是接替他的位置,去煤礦上班,但隻能一人。


    張老漢有一個女兒,兩個兒子,女兒肯定不行,早晚要嫁人成為別家的人,給他養不了老。


    兩個兒子給誰?


    給誰,等於改變了誰的命運。


    張老漢沒怎麽糾結,老祖宗早有辦法,皇位繼承講究立長立嫡,兩個都是親生的,給長子吧。


    他考慮的非常仔細。


    大兒子接班,必須多幫助小兒子,以後結婚什麽的費用,必須出,同時,他屬於工傷退休,每月的工資,全給小兒子。


    一個得到了鐵飯碗,一個得到了後半生的保障,張老漢感覺,非常公平。


    他沒有想過,這個決定成了晚年不幸的起因。


    李老漢沒當工人前是個土生土長的農村人,農活樣樣行,退休後,買了頭剛出生沒多久的黃牛。


    日子一天天過,一年年過,女兒出嫁,兒子結了婚,有了孩子,小牛犢成了老黃牛,他老了,老伴走了。


    人生就是這樣,有長大,有變老,一代代,一輩輩。


    世事變遷,這個世界,變的讓人越來越不懂,煤礦工人不吃香了,流行打工。


    直到有天發生了件大事,夏天突降暴雨,曆史從未有過的大,倒灌煤礦,幾百名煤礦工人永遠留在了幾百米的地上,而曾養育無數人的煤礦,就這樣變成曆史,破產都算不上,直接沒了。


    張老漢沒了退休工資。


    他想,還好有兒子,這些年賺的家業,足夠了。


    他跟著小兒子生活。


    不記得從那天開始,小兒子,兒媳的態度開始變化,經常指桑罵槐,雞蛋挑骨頭,就差指著鼻子罵了。


    張老漢暗自傷心,除了接受還能怎麽著,人在屋簷下,人還是個老不中用的。


    他是城市戶口,沒有地,沒有宅基地,住的房子早先是老伴的名字,老伴走後,小兒子成了戶主。


    他低三下四的活著,唯一能說話的,隻剩那頭和他一樣老的老黃牛。


    兩個月前,小兒子忽然興高采烈喊了他一聲爹。


    張老漢當時難受的差點哭了,比苦難更讓他難受的是,兒子很少喊他爹,他成了“喂”,成了“哎”,即使喊,也是不得已,敷衍了事。


    小兒子興奮道:有個牛販子給老黃牛出了高價——一萬塊!


    如今牛肉很值錢,一斤生的賣五六十塊。


    老黃牛老的幾乎沒多少肉了,五千塊撐死。


    張老漢沒敢直接拒絕,他怎麽能同意,二十多年,老黃年早成了家人,成了他最親的老夥計。


    小兒子沒聽完就不耐煩走了,第二天,直接把牛販子帶到家。


    牛販子明白這個家誰說了算,根本不搭理他的阻攔,付完錢,牽著老黃牛往車上拽。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老黃牛再老,普通人也拉不動,可是,它帶著鼻環。


    或許感覺到這一去再也回不來,老黃牛哞哞長叫,它似乎感覺不到脆弱鼻肉的痛,強行來到張老漢身邊,跪下了。


    它兩隻前腿跪地,伸出長長的舌頭,輕輕舔舐了下他粗糙的老臉。


    那一瞬間,張老漢忽然明白,老黃牛不是祈求不是哀求,是在向他告別!


    跟老夥計告別!


    張老漢瘋狂跳起來,他知道求兒子沒用,踉踉蹌蹌跑到牛販子身邊,他老了,沒力氣拚命,唯一有用隻剩張老臉還值點錢,他跪下,抱住牛販子雙腿哭著哀求:“求求你,求你。”


    這件事,迅速傳遍村子成了新聞,小兒子不孝順擺到了明麵上,也撕破了本就快破的臉皮。


    當天晚上,張老漢被趕出家門。


    小兒子冷冷給他句話:“找你大兒子去吧,他接的班,應該養老。”


    張老漢也心灰意冷,他牽著老黃牛,老黃牛背著被褥和簡單的衣服,一輩子,隻剩這些。


    大兒子見他大包小包上門還挺客氣,當得知情況,立刻電話裏和小兒子吵了起來。


    如果不是親眼聽到,張老漢絕對不相信這是兩個兒子能罵出來的話。


    他茫然蜷縮在沙發角,忽然感覺自己像個無家可歸的孩子。


    如此住了三天,大兒子攤牌:讓他回去找小兒子,不行住大門口,讓全村人看笑話,不信他不妥協。


    張老漢不想回去,他害怕那個家,也沒力氣鬧,希望大兒子能給他養老。


    畢竟,唯一的班讓他接了。


    不說這話還好,大兒子立刻翻舊賬,結婚的時候,別的同事都有家裏幫襯,出錢出力,到他這反過來了。


    他是農村來的,本來就低人一等,因為幫襯弟弟,一直在嶽父母麵前抬不起頭,跟孫子似的,活的那叫一個窩囊。


    煤礦被淹了,沒了,他現在還不如老農民,有三分薄地至少餓不死,整天四處打零工,兒子上學處處都要錢,全家人靠媳婦的工資。


    說著說著,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求張老漢別難為他,媳婦這麽多年一直有意見,因為他來,說過好幾次離婚了。


    張老漢沒等到天亮就悄悄走了,臨走,把屋子打掃的幹幹淨淨,大兒子不容易啊。


    可是,還能去哪裏?


    在外麵流浪了好幾天,張老漢終於還是來到女兒家。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沒女兒養老的。


    張老漢不奢望,隻想暫住幾天。


    又是一番大鬧。


    女兒和兩個兒子電話裏互相罵祖宗八輩,好像不是一個祖宗似的。


    這次住的長一些,七天。


    女婿和女兒打起來了,因為件小事,但張老漢知道,真正的原因是什麽。


    他沒臉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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