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說滋養,大概是小炒肉、蒸雞翅、水煮魚滋養了她吧。


    湯歡看她一臉意猶未盡的樣子,眉頭皺得死緊,嫌棄道:“我有時候真搞不懂你努力賺錢是要幹嘛,既不買奢侈品,又不玩男人,連頓像樣的飯都懶得吃。真是世界十大未解之謎之一。”


    “我也蠻好奇,”林循眨了眨眼,反問她,“你每天起早貪黑工作,跟個周扒皮一樣虐待自己,就是為了賺錢……玩男人?”


    “……”


    -


    等到和睿麗約的第二次試音,林循總算見到了遠山本人。


    不出意料的,這次他又遲到了半個小時。


    錄音室門鈴響起來的時候,林循從一堆劇本裏抬眼看過去——玻璃門後站著個人,看年紀應該在三十歲上下,個子挺高、長相斯文秀氣,穿著打扮也很時尚,鼻梁上還架著副金絲邊眼鏡。


    林循在網上見過他照片,由於樣貌俊秀,又有好聽的嗓子加成,他微博粉絲八成是女孩兒。


    確認是本人後,林循拎著包站起身,平靜地衝他擺了擺手:“遠山老師麽,我是林循,‘一隻夜鶯’工作室的。”


    她態度不算熱情,但也給足他麵子,沒提上次的事。


    隻是正常人三番兩次遲到,不說抱歉,也該麵有慚色吧?


    遠山卻隻是臉色尋常地朝她點點頭,視線觸及她烏黑長發和白皙麵容,突兀地多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冷淡中帶著點耐人尋味的了然。


    幾秒鍾後,他連招呼都懶得打,轉身徑直往預約好的錄音間走去——這次的錄音棚是睿麗那邊預約的。


    據說是他用慣的棚子。


    天賦出眾的人多少都有點脾氣,各行各業都一樣。


    林循懶得和他計較,拿上劇本慢悠悠跟進去。


    比起私人性格,她更看重的是業務能力。


    進了錄音房,她把今天試音用的劇本給遠山,簡短交代了他試音的內容後,走進隔壁控製室。


    控製室裏,錄音師正戴著監聽耳機調音。


    林循在旁邊坐下,戴上另外一副,隔著玻璃用對講話筒說:“之前我發過去的劇本,你應該已經提前看過了吧?”


    無論新人cv還是成名已久的配音演員,進棚子前讀劇本是基本素養。


    遠山沒吭聲,坐在椅子上,把電容話筒調低,懶懶散散翻開了劇本。


    林循繼續說:“麻煩翻到第三頁第二段。這裏是全劇最高潮的情節,我單獨拎出來了,你找找感覺。”


    他聞言抬頭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


    手指草草地翻了幾頁劇本後,才翻到她說的第二頁。


    沒看幾秒鍾,遠山又抬起頭,麵無表情地問她:“能開始了麽,我一會兒還有別的工作,趕時間。”


    林循沒說話,抬腕看了眼手表。


    五點四十。


    他遲到三十幾分鍾,到錄音棚攏共不過五六分鍾。


    林循下意識摳了摳左手手背上那隻夜鶯紋身,語氣卻平淡如水,不見絲毫火氣。


    “行,開始吧。能不能趕上下一場,就看遠山老師的實力了。”


    她話音落下,對方卻完全沒有被她挑釁到,依舊吊兒郎當翻弄著劇本。


    半分鍾後,他清清嗓子,開始照著劇本念詞。


    “……隻奈何你我緣分不夠,前後三世,你竟從未將我放在眼裏過,於你而言,或許還是道心和這蒼生最重要吧?”


    林循聽著監聽耳機中的幹音,不得不承認,他的聲音確實很優秀。


    不同於沈鬱那般天生悅耳的嗓音,遠山平常講話時的聲音其實沒有那麽出色,但配起音來發聲方式技巧十足,幾個腔體運用得當,既有穿透力又不油膩。


    更難得的是,他對於情感的細微變化拿捏的也非常好,一句話說完,那種破碎感和失望呼之欲出。


    隻是……


    林循冷著臉打斷了他:“您這麽多天沒看過劇本麽?這是女主蒼越的詞,男主叫‘玉清子’。”


    沒看過劇本也就罷了,連自己配的是哪個角色都不知道。


    未免有點太糊弄事兒了。


    遠山聞言眉心挑了挑,很快又壓下眼皮,草草翻了幾下劇本。


    “什麽破名字,男的像女的,女的像男的……浪費老子感情。”


    林循聽他這滿不耐煩的語氣,舌尖忍不住頂了頂牙緣。


    一旁的錄音師感覺到這劍拔弩張的氛圍,手指胡亂地在調音台上虛摁著,大氣都不敢喘,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


    半晌後,林循閡上劇本,俯身過去輕聲同錄音師說:“老師,麻煩您先出去一下,我和演員溝通幾分鍾。”


    錄音師如獲大赦,摘下耳機就往外走,還貼心地給他們帶好門。


    “說說吧,”林循把對講話筒拉過來,身子往後靠在椅背上,盡量控製自己的語氣,“看我不爽?私事還是公事?能解決就今天解決。”


    哪怕她對人際關係再不敏銳,也能感覺出來遠山對她的敵意。


    上次程孟說過後,林循也上網查了,遠山這人頂多脾氣有些清高,在業界口碑還是很好的。


    那就是對她本人或者“一隻夜鶯”有意見了。


    遠山聽她這般開門見山,視線平淡地在她臉上逡巡一圈,卻完全沒有想要跟她溝通的意思,連眼神交流都欠奉。


    他站起身,無所謂地把劇本扔在一邊,眼皮都沒抬就往外走。


    “既然不想錄了,我一會兒還有活,就不奉陪了。這年頭錢難掙,屎也難吃。林老板,你長得是很漂亮,但光靠一張臉就想走捷徑,我勸你還是趁早改行吧,廣播劇不是給你這種人做的。”


    他說完,瀟灑地甩門離去,剩林循坐在控製室裏鞭長莫及,莫名其妙遭了一通搶白,連懟回去都沒時間。


    安靜好半晌後,林老板罵了句髒話,冷著臉壓著滿腹火氣收拾完控製台上攤著的劇本。


    接著,她又去錄音房裏把被遠山扔在旁邊的那幾張紙撿起來歸攏好——上麵都是她熬夜做的筆記。


    等規整好東西,火才算消得差不多。


    林循走出錄音棚,邊走路邊垂眸沉思著。


    合作是不可能繼續合作的。


    罅隙已然存在,這樣惡劣的態度不及時叫停,後續錄製出的幺蛾子隻會更多。


    她不知道遠山這人有什麽毛病,但卻直覺這背後定然有些她不知道的齟齬。


    思及睿麗如此“良心”的報價,林循從包裏翻出手機,給周洲打了個電話。


    她自己則去超市買了些生活用品,路過泡麵貨架的時候,她習慣性地想去拿,又立馬停手。


    這段時間晚飯都在薑奶奶家吃,家裏泡麵的消耗速度都變慢了,還有好幾箱沒吃完。


    等走進公寓單元門,周洲的電話恰好回過來。


    林循把購物袋暫時擱在單元門口,騰出手,走到旁邊的綠化道邊,摁下接聽。


    電話那頭,周洲的聲音結結巴巴的,像擠不出的牙膏。


    林循耐著性子問他:“到底什麽情況?”


    周洲:“呃……那個,我給遠山打了個電話,他直接給我掛了。老大,你是不是跟人幹架了?……他傷得厲害嗎?”


    老大剛創業那會兒的“光輝事跡”,他可是聽湯歡姐說過不少。


    “……”,林循被他那誠惶誠恐的語氣氣笑了,幹巴巴道,“讓你失望了,我一根手指頭都沒動他。”


    她倒是想,誰讓他放完狠話跑得那麽快。


    “那就好,”周洲顯然是鬆了口氣,但緊接著又結巴起來,“那你保證,我說完你也不會去找人幹架。”


    林循失去了耐心:“快、放。”


    “我後來又打了好幾個電話他才接。我聽那意思,好像是睿麗有聲部門的某位高層直接命令他接咱們的邀請的,不僅壓低了他的報價,還勒令他下個季度把其他更有名氣的劇推掉,專心給我們配音。遠山還說……”


    周洲停下,咽了下唾沫。


    林循不痛不癢地催他:“繼續。”


    周洲加快語速:“他說都心知肚明的事兒,他也打算吃下這個啞巴虧,你又何必做出光明坦蕩的樣子,既要當……咳咳……還要立牌坊呢?”


    “……”


    林循聽出他有自動嗶音的嫌疑,但此時關注點卻全然不在此。


    “睿麗高層?誰?”


    周洲也是一頭霧水,聽遠山的意思,應該是懷疑老大憑借美色勾搭上睿麗高層,給他施壓。


    但整個溝通和邀請的過程都是他一手經辦的,老大連睿麗的聯係方式都沒有。


    林循沉默了片刻,點頭道:“行,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人選的事我再想辦法。”


    她掐了通話,想了想,又給湯歡打過去,直截了當地問她:“你知道睿麗的有聲部門是誰在管麽?”


    湯歡聽出她語氣中的嚴肅,回憶了會兒道:“睿麗是寧氏集團的子公司,現在有聲部門應該是寧氏旁支的小寧總在管。”


    “寧氏?哪個寧氏?”


    “就晝山寧氏啊,前兩年被沈氏收購的那個寧氏,做酒廠發家的。”


    林循愣了下,無語地問:“你說的那個小寧總,不會叫寧琅吧?”


    “這我就不清楚了,隻知道他很年輕,年紀應該和我們差不多大……怎麽,你們認識?”


    “……”


    好半天沉默後。


    林循“嗯”了聲,補充道:“高中同學。”


    她沒再多說,掛了電話,沉默地站了一會兒後,拎上東西往單元門內走去。


    剛進大門,她登時停下腳步——昏暗的樓梯口台階上坐著個人,黑衣黑褲,條順腿長,坐著也能窺出身量很高,那樓梯反而被襯得窄小了。


    他膝蓋上攤著個純黑色筆記本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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