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客廳跟到衛生間,靠在門板上雙手抱臂, 閉著眼等她刷牙。


    林循從鏡子裏看他睡眼惺忪的樣子,隻覺得好笑。


    頭發也亂亂的,整個人像隻毛茸茸的泰迪。


    他這生物鍾現在算是徹底被她調整過來了,往常淩晨三點或許他還沒睡呢。


    林循刷完牙,走過去戳了戳他胳膊:“你別跟著我忙活,去接著睡覺。別忘了中午十一點去酒店參加婚宴就行。”


    沈少爺依舊沒睜眼, 下意識地伸手過來摟她。


    他身上穿著柔軟的居家毛衣,羊絨質感的毛線溫溫地貼著她皮膚。


    “等我五分鍾清醒一下, 等會兒送你去。”


    “天還沒亮呢,不放心你自己打車過去。”


    林循抬頭看了看他, 在他下巴上啄了一口:“我不是一個人,孟孟那邊有司機過來接我。”


    “你去睡覺, 聽話, 一會兒中午我可沒時間吃宴席, 你替我多吃點?”


    “……那行吧。”


    沈鬱依舊閉著眼,手也沒鬆開她, “再抱會兒。”


    林循打量著他倦懶的神色, 忽然開口, 慢吞吞地說:“今天你應該被安排在一中同學那桌……就,那什麽……”


    她咳嗽了一聲,“寧琅也會在。”


    她話音落下,眼前男人驀地睜開眼,像是不明白她的提醒:“……所以?”


    林老板笑著戳戳他:“不許陰陽怪氣,不許挑釁,不許打架,聽到沒?”


    上次她跟他說完當初和寧琅的那段故事,這大少爺臉上表情像是要吃人。


    何況,他之前好像就看寧琅很不爽來著,當時林循還有些不解,畢竟他們倆高中時候好像也沒什麽交集。


    當然她現在明白了,這人無端吃了十年飛醋,能看他順眼才怪。


    沈鬱眨眨眼,麵色晦暗地掀唇:“這麽偏心你‘前男友’?那萬一他主動陰陽怪氣、挑釁,打我怎麽辦?”


    “……”


    林循靚女無語:“什麽前男友……總之如果以上情況發生,我們聰明又智慧的夜鶯大大肯定會有更好的應對方式,不跟他一般見識。總之孟孟的婚禮最大,要是你受了委屈,過了今天,我幫你十倍找回來,行不?”


    “找回來就算了,”沈鬱挑了挑眉,低頭在她耳邊說了句什麽。


    他的嗓音裏還帶著睡意未消的沙啞,不如平時清越,卻多了幾分模棱兩可的情愫,“補償我就行,嗯?”


    “……”


    林老板紅著臉罵了一句“不要臉”,掙開他的手臂,去門口換鞋。


    -


    到程孟家之後,光化妝就花了三小時。


    之後便是接親、迎親儀式,外加一上午的拍攝。


    等終於忙完這些儀式到酒店,已經十點多了。


    程孟換上緞麵婚紗,坐在化妝間裏邊補妝邊打瞌睡,整個人又困又倦又餓,像朵蔫了的玫瑰。


    林循站在她身後,看著鏡子裏的她。


    蔫是蔫了點,但很漂亮,閃閃發光的。


    也難怪剛剛接親進門的時候,陳諾之看到她穿著一身大紅色中式秀禾端坐在床沿,一向沉穩的工科男霎那哭到哽咽。


    被程孟嘲笑了好久。


    林循拍了拍她肩膀,從包裏拿出一盒巧克力,拆開,給她拿了一塊:“啊,張嘴,別沾到口紅。”


    程孟乖乖張嘴,細嚼慢咽著。


    等吃掉了三顆巧克力,她才算恢複了點元氣,搖頭道:“就衝今天這煉獄般的體驗,我也不能跟陳諾之離婚……不然萬一以後還得再來一次,多痛苦。”


    林循亦覺得這些婚嫁流程實在是太複雜太累人,想著自己如果要辦婚禮,一定要省去這些,隻請些相熟的親友吃頓飯就好。


    她又給程孟拆了盒牛奶:“趁著現在有空多吃點,等會兒宴席應該沒你的份。這流程才過一半,你可不能倒下啊。”


    程孟半死不活地咬著吸管,臉頰一鼓一鼓,像隻小豚鼠:“……我盡量。”


    -


    陳諾之家在晝山做實木家具的生意,算得上是小富之家。


    程孟家裏也差不多。


    生意人最重臉麵,這場婚禮,小兩口與其說是主角,更像是兩列展品,衣著華貴、香車美酒,向生意場、親朋好友們展示出陳孟兩家的經濟實力。


    所以婚宴選在晝山最豪華的超五星級酒店,君臨。


    亦是沈氏旗下的酒店品牌。


    一桌婚宴席麵,最低檔的都需要一萬五千八。


    化妝間隔壁的新郎休息室內,陳諾之正在和酒店經理核對午宴和晚宴的菜單。


    菜單外包裹著鑲金的紅綢絲絨布,待翻到內頁,他看著那些隻有最頂尖的席麵才有的菜品,皺眉問:“我們訂的不是這個吧?”


    他們訂的是中檔的席麵,一桌是兩萬出頭。


    而經理拿的菜單,顯然菜品、食材、酒水都是升級了的。


    價格亦不是一個層次的。


    “是,這些是我們東家贈送的,”經理笑道,“祝您二位新婚愉快,百年好合。”


    “東家?”


    陳諾之蹙眉想了一會兒,半晌後才有些了然。


    他不由得想起之前林循住院的那兩個月——豪華寬敞的病房、最權威的主治醫,以及他和程孟去探望時在樓下撞見的豪車。


    半年前那次同學會,他也聽到了關於沈少爺如今生活窘迫的傳聞。


    現在看來,那些傳言顯然沒有幾分是真的。


    還不等陳諾之回過神,休息室的門被敲響。


    經理走過去,打開門,待看到門口的來人後,神色驟然變得恭敬,甚至有些諂媚激動——哪怕對方其實看不見他的神態動作。


    這家酒店雖是沈氏旗下,但也隻是沈氏在經營,其中百分之六十的股份都歸眼前人所有。


    “那東家、陳先生,你們聊,我先去安排宴席。”


    沈鬱神色寡淡地點頭。


    經理迎了他進來,兀自往外走,還貼心地幫忙關了門。


    “沈鬱。”


    陳諾之起身去扶他往沙發旁走:“來,坐這裏。”


    沈鬱卻沒坐下,唇角帶了點弧度,語氣玩世不恭:“不坐了,馬上走,不耽誤你們的流程。”


    他說著,手腕抬起,將手上拎著的盒子輕輕擱在沙發上。


    “聽林老板提起,程家長輩喜歡收藏瓷器。這套骨瓷還不錯,形貌比較典雅,適合長輩們用。”


    陳諾之看了眼那盒骨瓷,饒是他從小也算錦衣玉食長大,雙目依舊被炫了片刻。


    不過震驚多了,他早就習慣了。


    高中那會兒,這哥們的排場可比現在還要囂張。


    家裏每天送他上學的豪車,周一到周五都能不重樣。


    一群公子哥們吹捧的潮牌、限量款球鞋,人家打場球就能換三件。


    十足的富而自知、騷包一個。


    所以,他們倆高中時候關係雖然還可以,但仍然不算熟稔。


    想來也沒人會當真和他熟稔,誰都跟他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那是真正的天之驕子。


    陳諾之想到往事,搖搖頭。


    他笑得坦然,直截了當地說:“老同學,就不說這骨瓷。你贈送的席麵,一桌可得三開頭……午宴晚宴加起來一百來桌,你們家趕禮,是這個派頭麽?”


    沈鬱卻沒坐下,靠著沙發扶手站著,唇角掀了半分弧度。


    在金錢上,他並不推崇清高迂腐。


    有時候場麵事,就該用場麵來堆。


    程陳兩家都在生意圈裏沉浮,宴請的那群賓客,十個裏有九個是人精,最會看人下菜碟。


    膚淺一點,對他們有實在的好處。


    尋語當初能從微末中崛起,除了本身實力過硬,這些場麵事也做了不少。


    沈鬱想到這,下顎微揚,漫不經心說:“不是衝你,是衝程孟。那可是我媳婦的娘家人,我得多討好討好,以後還勞煩你在她麵前幫我說說好話。”


    網上怎麽說的來著。


    十樁分手,九樁都是閨蜜勸的。


    閨蜜之間的小話,可比枕邊風管用。


    陳諾之聽他這麽說,實在沒忍住,噗嗤笑出聲。


    驟然覺得自己跟他之間的距離比高中那會兒拉近了很多。


    什麽天之驕子,還不是食五穀雜糧、困七情六欲的凡人一個。


    “行,也勞駕你在林老板麵前多說說我的好話。她可太剽悍了,大學那會兒我和孟孟吵架,沒少受她冷言冷語。好幾次我都覺得,她要不是看在孟孟的麵子上,早揍我了。”


    沈鬱聽他提起林循的“豐功偉績”,忍不住勾了勾唇。


    應了句:“好,一言為定。”


    兩個男人短暫地交換了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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