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拂麵,暗香疏影。


    梅林如畫,映照著滿天雪色。


    秋香色盤金鬥紋鶴氅籠在肩上,宋令枝仰頭望,鬢間的海棠點翠珠子碧玉簪灼目。


    紅梅枝輕撚在指尖,往前走亦是梅林深處,點點紅梅滴落在雪地。


    宋令枝回首望白芷,催著人上前:“白芷,你看前麵……”


    聲音戛然而止。


    宋令枝瞳孔緊縮,隻覺腦中嗡嗡,她難以置信望著不遠處的一幕。


    紅的血,白的地。


    一匹白駒站在梅樹下,身後拖著血肉模糊的一人,也不知在雪中拖行多久,那人早沒了氣息,雙足無力拖在地,身後長長的一串血跡。


    定睛細看,竟是昨夜給她送過湯婆子的小沙彌。


    宋令枝雙膝一軟,往後趔趄兩三步,跌坐在地。


    茫茫雪地悄然無聲,隻餘風聲凜冽。


    再然後,是沙棠屐踩在雪地上的聲音。


    一步、兩步、三步。


    宋令枝側目。


    逆著光,最先入目的是一片玄色衣角。


    沈硯負著手,那雙銳利冷冽的眸子漫不經心從宋令枝臉上掠過。


    像是在看一件死物。


    作者有話說:


    新文《嬌生慣養》,求收藏!


    【文案1】


    宋昭昭自幼失去雙親,寄住在京中舅舅家。


    人人皆知,宋家有女生得貌美,冰肌玉骨,雲鬢纖腰。及笄那年,宋家門檻險些被求娶之人踩爛。


    隻可惜舅舅攀附權貴,對求娶的才子視而不見,一心想把侄女獻給皇帝身邊的老太監。


    皇帝昏庸,老太監一手遮天,京中無人敢惹,隻對遠在邊關的六王爺謝曜有所忌憚。


    無奈之下,宋昭昭隻能尋來說書人,編排了許多自己和謝曜纏綿悱惻的話本。


    話本中,謝曜對宋昭昭一見鍾情。


    話本中,謝曜非宋昭昭不娶。


    話本中……


    一時之間,人人都知宋昭昭是謝曜的意中人,二人的故事在京中廣為流傳,深得說書先生的喜歡,話本也越寫越多,越寫越……


    【文案2】


    謝曜此人,陰鷙狠戾,就連皇帝也不敢招惹,隻遠遠將他打發去了邊關,一去便是五年。


    宋昭昭本想著待事情告一段落,便從說書人那收回話本。


    卻不想謝曜忽然回京。


    酒樓門前。


    陰雨綿綿,謝曜一身灰青長袍,油紙傘輕抬,一雙淡漠眸子猝不及防撞入宋昭昭視線。


    說書人洋溢高漲的聲音從酒樓傳出:“話說六王爺一朝有孕……”


    宋昭昭:!


    宋昭昭:我不是!我沒有!這不是我讓他寫的!


    第5章 錢莊


    風聲嗚咽,屋中點了兩個大火盆。


    青紗帳幔低垂,宋老夫人一手挽著沉香木珠,嘴上念念有詞。


    白芷和秋雁跪在下首,兩人雙目垂淚,不敢大聲語,隻無聲啜泣。


    臨窗榻上,宋令枝擁著繡衾,雙眸緊闔,一雙柳眸如煙霧,緊緊籠著,好似夢中也睡得不安穩。通身燙得嚇人,似落入火爐。


    寺廟不比家中,大雪封了山,大夫也不得上山。


    無奈之下,宋老夫人隻能讓侍女尋了幹淨帕子,擰幹水貼在宋令枝額上。


    “真真是作孽,好端端的怎會碰上這種事。”宋老夫人捂著心口,眼淚滾落而下,婆娑眼眸滄桑悲痛。


    她指著秋雁和白芷怒斥,“你們就是這麽服侍姑娘的?可憐我這孫女才生了一場大病,如今又撞上這檔子事。”


    自梅林回來,宋令枝一病不起,高燒遲遲未退。


    那小沙彌自然無人顧及,宋老夫人一心惦念自家孫女,每每派人前去山門那看何時能下山歸家。


    柳媽媽站一旁,幫忙拭淚,又為白芷和秋雁說話:“老夫人也該注意身子,這會還在寺中,不比家裏。白芷和秋雁兩位姑娘伺候姑娘慣了,如今還是先讓她們起來服侍,省得姑娘那無人照看。”


    宋老夫人聲音哽咽,終還是點頭應允:“你這話說得極是。”


    白芷和秋雁聞言,忙忙叩首謝恩。


    正說著話,忽聞院外傳來婆子的聲音,說是嚴公子來了。


    宋老夫人忙請了進來,又笑著道謝:“早上多虧了嚴公子。”


    那會宋令枝暈倒在梅林,白芷又唬得腿軟站不起身,還是沈硯發現,及時喊人前去。


    沈硯淡聲:“老夫人客氣了。”


    宋老夫人眼珠子含淚:“也不知道我這孫女能不能捱過這遭,若她真的……”


    倏地,帳中傳來白芷的驚呼:“老夫人,不好了!姑娘她,她……”


    喉嚨失了聲,隻餘啜泣。


    白芷淚流滿麵。


    榻上宋令枝一張臉慘白,忽然囈語不止,怎麽喊也喊不醒。


    宋老夫人急得大喊“心肝兒”,又想著尋人去主殿,請高僧念經。


    氣急攻心,起身又急,一時慌了神,兩眼一黑,險些暈了過去。


    柳媽媽在側,趕忙伸手攙扶人坐下,急得滿頭大汗:“老夫人,這會子你可萬萬不能倒下,姑娘那還等著人呢。”


    滿屋子的人亂成一團,無計可施之際,忽而聽見沈硯出聲:“老夫人,我曾隨家父學過幾年醫,略通醫術,若老夫人信得過……”


    救人要緊,宋老夫人連聲:“信得過信得過,快快,請嚴公子過去。”


    ……


    宋令枝做了個長長的夢。


    夢裏她還在漪蘭殿,窗外寒風呼嘯,高高的鬆柏立在院中,滿目瘡痍。


    小宮女湊到牆角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不絕於耳。


    “可嚇死我了,那可是齊國公的次子,以前還是陛下的伴讀。陛下居然讓人將他綁在馬後,生生在京城繞了三十圈!聽說人放下來的時候,那張臉都是血,齊國公當場暈了過去。”


    “小點聲,聲音這麽大,你不要命了,仔細讓人聽了去。”


    “怕什麽,整個皇宮上下,陛下在哪都不足為奇,獨獨不會踏足漪蘭殿。我和你們說,那齊國公次子我見過一麵,好像是得罪了陛下,才落得這樣的下場。”


    宋令枝睡得迷糊,夢境殘缺不全。


    一會是前世齊國公次子慘死在京中,一會是昨日有過幾麵之緣的小沙彌。


    宋令枝還記得對方言笑晏晏和祖母談金明寺中的一花一草,記得對方好心送來的湯婆子,記得小丫鬟說,那小沙彌在後院養了一窩的狸奴,都是還沒睜眼的。


    然很快,簌簌紅梅飄落在小沙彌臉上,梅花如胭脂一般,染紅了小沙彌一整張臉。


    鮮血蜿蜒而下,小沙彌躺在血泊中,動也不動。


    宋令枝乍然從夢中驚醒,心口跳得極快。


    猛一睜眼,隔著層層青紗帳慢,宋令枝猝不及防對上一雙陰冷冰寒的眼睛。


    心口驟停。


    沈硯坐在榻邊,手中捏著數支銀針。屋內掌了燈,燭影搖曳,銀白光亮輕輕在沈硯指尖晃動。


    銀針細而長,似乎輕而易舉,就能了結宋令枝的性命。


    氣息屏住,渾身血液宛若凝固一般,宋令枝又一次想起了慘死在梅林的小沙彌,還有前世死在馬蹄下的齊國公次子。聽說那人素日和沈硯交好,不過因口舌之爭,便落得那樣的田地。


    那她呢?


    宋令枝指尖哆嗦顫動,纖長睫毛簌簌望向沈硯,顫若羽翼。


    她摸不清沈硯是否同自己一樣,擁有前世的記憶。若是有,那他如今找上自己,是……


    思緒倏然被打斷,白芷喜極而泣,一連聲往外喊:“老夫人,姑娘醒了!姑娘醒了!”


    闔屋上下無不喜笑顏開,宋老夫人在菩薩前拜了又拜,又趕著過來和沈硯道謝:“今日真是多虧嚴公子出手相助。”


    手背上還插著滿滿一手銀針,宋令枝動彈不得,她喃喃張了張唇。


    喉嚨幹澀,半點聲音也發不出,隻有眼珠子尚且能眨動一二。


    宋老夫人立在榻邊,老淚縱橫,對著沈硯千恩萬謝,又趕著喊人拿熱帕子來。


    “嚴公子,今日幸好有你在。不然我這孫女……”宋老夫人小聲抽噎。


    宋令枝指尖輕動:“祖、祖母……”


    她想著喚人前來,無奈沒等來宋老夫人,卻先等來了沈硯。


    那雙黑眸一如既往的涼薄冷漠,似深潭冷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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