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淩河公安分局的大批刑警趕到,忙著疏散人群,將現場封鎖。此時的羅遠征已經沒有生命體征,經法醫初步屍檢,他左胸口的一刀深入心髒,為致命傷。大約十分鍾後,我就衝到了現場,由於情緒過於激動,當場昏了過去。


    雖然當時一看到羅遠征的鞋,我就隱約猜到了這個結果,但出於強烈的排斥心理,始終不願意相信,而父親的這些話,卻把我刻意包裹的傷口生生撕開,讓我肝腸寸斷,痛苦萬分。我哭著大喊:“不,不……你騙我,你騙我……遠征沒有死,遠征沒有死……”


    不等父親說話,我一把掀開被子,猛地坐起身,光著腳跳下床,胡亂地揮舞著雙手,踉踉蹌蹌地就要跑出去。


    我就像一隻沒頭的蒼蠅,四處亂衝亂跑,撞翻了不少東西,卻絲毫感覺不到疼痛。那會兒我已近乎癲狂,腦中翻來覆去,隻有一個念頭:遠征沒有死,遠征沒有死,我一定要找到他。


    父親從後麵追上來,攔腰摟住我,急促地說:“薇薇,你冷靜點兒……冷靜點兒……好不好……”


    我用力扭動身子,使出全身的力氣想掰開他的手,聲嘶力竭地大叫:“不……不……遠征沒死,遠征沒死……”


    就在這時,我聽到推門聲,隨後腳步匆匆,好像有很多人從外麵跑進來,那些人七手八腳地將我牢牢抓住,又抬到了床上。


    一個陌生女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患者情緒失控,注射鎮靜劑。”緊接著,我就感覺袖子被人拉起,幾隻手用力掐住我的胳膊,一根冰冷的針頭立刻刺入手腕。


    我玩命地大聲呼喊,使勁掙紮,但是毫無作用,我被無數雙手用力按住,一點也動不了。


    很快,鎮靜劑就發揮了效力,我覺得眼皮異常沉重,渾身的力氣迅速消失,嗓子裏好像堵了塊抹布,再也喊不出來,整個人也昏昏欲睡。


    就在意識恍惚,即將進入停頓的瞬間,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忽然就想到了一個問題:我和羅遠征分手後,先是去父母家拿鑰匙,又去舅舅老宅提取檢材,最後送回隊裏做檢驗,還坐了好一會兒,這中間幾乎用了兩個小時。而當我趕到全景畫館時,羅遠征卻剛剛被人殺害,大概也就十幾分鍾的時間。可他是跟我一起出門的,家裏距全景畫館並不遠,怎麽會和我前後腳趕到呢?他到底看見了什麽,是不是要給我打電話……


    想到這裏,我感到極度眩暈,所有懷疑和悲傷通通飄忽遠去,眼睛一閉,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這一覺睡得昏天黑地,漫長無比,好像過了幾個世紀。當我再次睜開眼睛時,覺得視力有了很大恢複,我清楚地看到父親和我最好的兩個朋友就坐在床邊,滿臉擔憂地盯著我。


    我心裏一喜,眨了眨眼睛,剛要張嘴說話,卻猛然回憶起昏睡前,腦中曾出現的那些疑點,進而迅速想到,那隻幕後黑手為何會對我們的行動如此了如指掌,我會不會是下一個受害對象?


    電光火石般,有一個念頭衝進腦海,我的身邊是否有一雙眼睛,時刻窺視著,並時刻等待著……


    這個念頭根本無法用理智去判斷,卻又真實得近乎可怕,出於本能的自我保護意識,我隨即改口說:“我……我怎麽……怎麽還是看不見,爸……爸……你在哪兒……”


    我茫然地望向屋頂,伸出雙手,胡亂劃拉著。


    時至今日,回想當初自己作這個決定,我都覺得正確無比。如果不是我偽裝眼盲,或許我一輩子都無法知道整件事情的真相。但是,為了得到那個真相,我也失去了太多太多……


    我在醫院住了三天,第四天上午,在醫生做過全麵檢查後,我出院搬回父母家中居住。演戲演全套,此時我的一切行動,仍需要有人扶持。


    因為怕母親受不了打擊,我和父親沒有告訴她實情,隻說單位組織骨幹教師進修,羅遠征去北京出差了,要半年後才能回來。至於我的眼睛,則推說是抓捕時不慎摔倒,頭部受到硬物撞擊,淤血壓迫視覺神經造成的暫時性失明,需要長期臥床靜養。


    母親沒有看出任何破綻,隻是不住地埋怨我幹活太玩兒命,成天就知道往外跑,遲早都得出事,還是趁早轉做文職吧,否則也不知道哪年才能抱上外孫。聽著母親的嘮叨,我心頭一陣陣發痛,又不敢表現在臉上,隻能生生地憋在肚子裏,那種滋味實在太難受了。


    古語說冷眼觀人生,我這時的情形似乎就是如此。聞訊後,單位的很多同誌都過來探望我。我明明瞧得清清楚楚,他們卻以為我什麽都看不到。


    與我交好的憂心忡忡,與我一般的隨聲附和,與我交惡的陽奉陰違,看著他們或真或假的表情,如果不是我心頭頂著巨大的壓力,那倒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支隊長馬雲偉來看我的時候,我權衡利弊,猶豫了很久,還是向他如實匯報了整個事件的經過,但有意剔除了一些我個人的猜測,尤其是懷疑身邊存在內鬼的可能。因為我覺得自己已經陷入了一個巨大的圈套,步步都是陷阱,時時存在殺機,實在是無法輕易相信身邊任何人了。


    聽過我的講述,馬雲偉非常震驚,當場就表示,回去後會立即向局領導請示,這個案子必須徹查。臨走前,他拍著我的肩膀,叮囑我節哀順變,保重身體,什麽都不要再想,一切都交給組織。


    我默默地點著頭,表現出順從的模樣,但心裏卻很是不以為然,組織……組織就一定管用嗎?


    幾天後,馮超從呼和浩特追逃回來,聽別人說我出了事,立刻帶著不少營養品趕過來探望我。雖然沒有太多的噓寒問暖,但從他的表情中,我不難看出,他對我真的很關心,甚至很緊張,這或許就是他至今未婚的原因吧。


    看著馮超關切的眼神,那一刻,我內心溫暖,感動異常,真想馬上告訴他,我看得見,不是瞎子。但此時此刻,我卻隻能強行克製住這種衝動,因為我不想讓他也卷進來,我不知道這個案子究竟有多大,還會死多少人。


    在我的強烈要求下,馮超開車帶我來到支隊,同誌們都對我的出現感到驚訝,為避免引起別人懷疑,我隻是說想問問案件的進展。


    負責檢驗的技術員告訴我,通過dna種屬比對,人皮與白發毛囊中的dna結構具有同一性,確實為舅舅身上的組織。


    馬雲偉一直安慰我,說市局黨委高度重視,已經責成支隊成立了特別專案組,正在全力開展偵查,但鑒於案情比較複雜,相關證據嚴重不足,暫時還沒有結果。


    同時,我也知道了,當時在全景畫館中,羅遠征應該是要給我打電話,他手機已經撥出的號碼為1350,是我手機開頭的四位數字。


    聽到這些消息,我輕輕地點著頭,不作任何表態,又請求他們給我播放從全景畫館提取到的視頻素材,對此我的解釋是,“那裏有我老公,我雖然看不見他了,但想聽聽他最後的聲音。”


    馬雲偉答應了我的要求。有民警抱來筆記本,視頻緩緩出現在屏幕上,現場的嘈雜人聲和槍炮轟鳴立刻傳進耳朵。


    我深吸一口氣,抱起肩膀,裝作一副茫然的模樣,偏頭望向窗外,表現出傾聽的姿勢,但眼角餘光卻始終死死地停留在畫麵上。


    我看到羅遠征從樓梯口走上來……我看到他四處搜尋著……我看到他忙著拍照……我看到他掏出了電話……我看到他被一群遊客淹沒……我看到他痛苦地躺在地上……


    我死死咬住嘴唇,無聲地抽泣著,心髒好像被一點點撕開,痛到了極致。那是我最親密的愛人留在世間最後的影像啊,我以後再也看不到他了……


    突然,我看到一張熟悉的臉……


    視頻中,有一個男人從倒下的羅遠征身邊走開,他的身體迅速劃過畫麵,某一瞬間頭部剛好正對攝像頭,由於正對燈光,麵孔清晰至極,竟然是那晚肇事逃逸的皮卡車司機。


    全景畫館內,大型照明係統都安置在畫布後麵,頂棚轉圈隻裝有十幾盞小型射燈,中心位置光調呈暗黃色,恰好與發生車禍的現場相似,所以我敢肯定我絕對不會認錯。


    我身子猛地一震,激動得整個人幾乎要跳起來。當時我真想大喊:是他,是他,他就是凶手,是他殺了我老公!但此刻我已偽裝眼盲,又如何能喊得出來呢。


    我咬牙忍住即將溢出的淚水,使勁攥緊拳頭,指甲深深地刺入了掌中。


    真他媽的作繭自縛!


    帶著滿腹的怨恨回到家中,把馮超打發走,我將臥室房門反鎖好,一頭撲在床上,無聲地哭了起來。


    剛哭了沒多久,我心裏突然一動,如果外麵有人監視,那我的這番舉動,會不會引起對方懷疑呢?


    為了預防萬一,我立即用床單將眼淚擦幹,起身下了床,摸索著走到窗邊,伸了伸懶腰,打了幾個哈欠,表現出很困倦的樣子,兩手胡亂劃拉幾下,裝作笨拙地將窗簾拉上。


    屋內立刻暗了下來,我馬上恢複了敏捷,迅速坐在桌前,拉開抽屜,找出紙筆,趁著頭腦還算清晰,將整個事件的發展脈絡和想到的各種疑點逐一列出。我覺得有必要抓緊時間好好想一想了。


    我思緒如飛,毫不停頓,一口氣寫下:


    1.舅舅去世前言行極度反常,堅持不向外人透露死訊,並立刻將遺體和收藏的畫作全部燒掉,說明在他的身體和畫作中,應該藏著某些秘密,而且當時他的態度相當激烈,似乎預示著這些秘密事關重大。


    2.舅舅停靈的當晚,有人製造車禍吸引親友的注意力,趁機對舅舅實施割皮,隨後又綁架了幫他清洗化妝的馬振國,說明他們一直在暗中監視著舅舅的一舉一動,並且不想讓別人知道秘密的真相。


    3.我和羅遠征無意間在那幅縮小的全景畫中,發現了一小塊類似人皮的組織,我拿著人皮去隊裏做檢驗,羅遠征去全景畫館核查,隨後便被人殺害,凶手則是那晚製造車禍的皮卡車司機,也就在側麵印證了之前那兩點推測。


    我舉著那頁紙,從頭到尾默念了幾遍,覺得以上就是事件的全過程,應該沒有什麽遺漏,可看似一目了然的事件,裏麵卻又蘊含著太多的不可思議。


    我身子後仰,慢慢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睛,抬起雙手,用食指關節用力頂住太陽穴,輕微的痛感讓混亂的頭腦漸漸清醒。讓我一個個來分析:


    1.舅舅的身體和畫作上到底隱藏著什麽秘密?根據我兒時的回憶,那幅人皮畫是舅舅在1989年完成全景畫工作之後繪製的,也就意味著他在當年便將皮膚割下。通過觀察,目前隻能看出,戰士是以一種極為精妙的手段文製的。舅舅為什麽要在身上文出一個酷似自己的解放軍戰士,並嵌進自己臨摹的畫作中,是要暗示一些什麽嗎?


    2.那隻幕後黑手到底意欲何為?雖然一開始我設想他們不想讓這個秘密重現人間,但是仔細想想,似乎並不是這樣。一來,舅舅帶著這幅人皮畫生活了將近二十年,為什麽他們遲遲不采取行動,很難說他們在舅舅死後才得知這個情況。二來,舅舅生前留下遺言,堅持讓我們必須焚燒遺體和畫作,說明他已經決定將這個秘密毀去,那夥人此時再實施割皮行為,不但顯得有些多此一舉,而且更易招人懷疑。三來,殮妝師馬振國曾給舅舅洗身,如果發現了異常,為什麽當時沒有告訴家屬,似乎隻能說明舅舅的身體看起來還算正常,應該沒有特殊之處,可那夥人為什麽又要綁架他呢?四來,當我發現舅舅被割皮後,曾和馮超等人重新用白布纏裹,我記得清清楚楚,除了後背有破損,並沒有在他身上看到其他傷口和疤痕。如果那塊人皮意味著那個秘密,既然已經被舅舅自行取下嵌入畫中,那夥人為什麽又要在原位置再割一刀,依舊多此一舉。


    3.羅遠征被害那天究竟發生了什麽?羅遠征本應該直接去全景畫館,為何會在中途耽擱了那麽長時間,這期間他去了哪裏,為什麽要瞞著我?監控視頻畫麵再現了羅遠征被害的全過程,我發現他曾經愣了片刻,應該是在全景畫中發現了一些異常,然後掏出手機要給我打電話,當時他到底看到了什麽,又想對我說些什麽呢?


    圍繞這些奇怪的疑點,我苦苦思索著,試圖將其一一破解,然而想到腦袋生疼,卻始終滿頭霧水。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屋內光線暗淡,我伸手從兜裏掏出手機,打開解鎖鍵,想看看時間。


    屏幕亮起,背景是我與羅遠征新婚時的合影,看到他兩眼清亮,幸福地笑著,我的眼淚瞬間淌了下來,心髒劇烈地抽搐著。


    不對,不對!我忽然緊緊握住手機,死死盯著屏幕,指頭在鍵盤上快速按了幾下,一下恍然大悟,自己疏忽了一個重要的細節。


    羅遠征是大學高數教師,對數字有著天生的敏感,甚至可以說是過目不忘。而且他性格內向孤僻,交際麵不廣,朋友極少,手機中從來不存任何人的電話,隻用腦子來記,唯獨我這個老婆是個例外,排在他通訊錄的第一位,同時也是最後一位。


    那麽,當天在全景畫館中,如果他真是要給我打電話,為什麽不直接翻查,而是采取撥號的方式呢?要知道,我和他用的都是諾基亞e71手機,電話簿的快捷鍵就在鍵盤上,撥號與翻找,誰快誰慢,不言自明。試想,當一個人處於情緒急迫時,其下意識的行為,自然會擇近擇便,根本不可能有多餘的動作。


    我猛地站起身,一腳踹開椅子,兩手緊緊攥住手機,開始在屋中踱步,一圈又一圈,腦中急速地思考著。


    撥號……撥號……撥號……為什麽會是撥號?羅遠征這種繁瑣的行為,隻能有一種解釋,他要撥出的電話,未必是我,而是另外一個人。偏偏巧合的是,這個人的號碼與我都是1350開頭。


    手機號碼共有11位,前3位是運營商代碼,中間4位是歸屬地代碼,後4位是用戶識別碼。由於羅遠征沒有撥全,目前我隻能確定,被呼叫者使用了移動號段,再多的信息就一無所知了,也就是說,他可能來自任何地方。


    這個人是誰,究竟是男是女,羅遠征為何在發現異常後,會第一個撥打他的號碼呢?


    一念至此,我忽然又想起那輛國產皮卡和黑色雅閣,他們懸掛的車牌均為沈陽方麵,雖然經查是套牌,但是為什麽會舍近求遠,不套錦州本地的?那夥人到底真是來自沈陽,還是故意撒下煙幕,迷惑警方視線呢?


    從他們的作案手段來分析,正如我之前推測那樣,我身邊應該有一雙窺探的眼睛,時刻監控著我的動向,所以才能夠達到如此縝密完善的程度。可是從舅舅去世到停屍,中間過程滿打滿算也僅僅相隔一天,他們的組織要是真的策劃很嚴密,手段很高超,並且事先掌控全盤局勢,似乎應該會預先弄到錦州的假牌子,但他們卻偏偏舍近求遠,使用了沈陽的牌照,那就隻能說明一個問題:他們並不是早有預謀,而是新近才得知,由於時間倉促,隻能結合自身的便利條件,直接將沈陽套牌車開來,也就在一定程度上說明,他們必定來自沈陽方麵。


    可是問題再次出現了,舅舅是土生土長的錦州人,除了年輕時在魯美求學那幾年,幾乎一輩子都生活在錦州。就算平素外出舉辦畫展、演講授課,也都是匆匆而過,根本不做太久逗留。這些沈陽的凶手,為什麽又要針對他呢?


    那些數不清的疑問,如同數不清的蛾子,在我腦中飛來飛去,根本就不做停留,盡管我能夠想通一些,但更多的我卻想不通。


    苦思良久,我突然狠狠掐了一下大腿,暗罵:笨蛋,你怎麽又忘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呢。


    我立刻舉起電話,剛要撥打,卻又停住了。不行,這件事情我沒辦法獨立去完成,必須得找一個人配合。可是找誰呢,身邊有誰值得信任,確切地說,這個人不但要完全可靠,而且還要有勝任的能力。


    思前想後,我打定了主意,撥通了馮超的電話。我盡量讓自己語氣平和,邀請馮超來家裏吃飯,說晚上有些事情想跟他聊聊。聽我這麽說,馮超很是詫異,但還是接受了邀請,說馬上就到。


    等馮超匆匆趕來,天色已經大黑。在吃過一頓沒滋沒味的晚飯後,我把他領進自己房間,又輕輕掩上門。回頭看到馮超有些臉紅,表情尷尬,我心裏暗暗發笑。


    我是一個非常在乎細節的人,特意告訴馮超,如果覺得屋裏黑,可以打開燈。馮超忙不迭地點頭,伸手按亮電源,坐在一邊扭捏地看著我。


    我坐在馮超對麵,稍微組織了一下語言,就開門見山地告訴他,這次找他,主要是想讓他幫我做三件事:一是查清舅舅去世時,都有哪些人前來吊唁,對於沈陽方麵的來客,盡量要搞到詳細資料;二是去我家將那幅臨摹油畫找出來,連同局裏的那張人皮戰士,仔細核對紀念館全景畫的對應部位,最好可以拍攝下來;三是根據人皮文身繪製精良的特點,找一找當年的民間藝人,弄清出自何人之手。


    說完這些,我拉開身邊的床頭櫃,摸過當時受禮的名單,又掏出家中鑰匙,遞給馮超,說:“我現在眼睛看不見東西,所以很多事情都沒法去做,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一切就隻能麻煩你了。切記,萬事小心,保守秘密,不到迫不得已,盡量不要叫除了你我之外的第三人知道。”


    馮超往後坐了坐,目光閃爍,盯著我看了很久。從他的表情中,我能看出他心中有著強烈的懷疑,希望我做出合理解釋。但我仍舊裝成兩眼一抹黑,淡然直視前方,靜靜地坐著,等他做出回應。


    看我半天不吭聲,馮超無奈地歎口氣,答應了我的要求,接過東西轉身離去。


    聽著他在客廳中向我父母道別,還有隨後響起的關門聲,我歎了口氣,在心裏默默地說:“對不起。”


    我迅速起身關了燈,反鎖房門,朝外麵喊了聲我睡了,然後找出一根皮筋,將馬尾盤成老年婦女的發髻形狀,又換上事先已準備好的母親的衣服,穿上輕便的旅遊鞋,把配槍穩穩地插在後腰。


    在梳妝鏡前仔細檢查了一下,自覺沒有什麽破綻,我走到窗前,掀起窗簾,推開紗窗,趁著夜色輕輕跳了出去。


    我父母家住在一樓,又是最後一棟,外麵是一片狹長的小區綠地,樹木高大,花草繁盛,極具遮蔽性,我自認為應該不會被人察覺。即便確實有人在監視我,那麽馮超足以吸引他們的視線。尤其是那本大大的受禮單,更是引人注目。


    我貓著腰,幾步就躥到一棵桃樹下,身體緊緊貼住樹幹,盡力蜷縮成一團,探出腦袋小心地觀察著四周的情況。


    月色從枝葉間穿插投下,草叢上的夜露被照得閃閃發亮,花木的清香充斥鼻端,除了細微的蟲鳴聲,四下異常靜謐。


    在確定周邊無人後,我沿著樓體形成的巨大陰影,飛速跑到小區邊緣,那裏有一道不高的紅磚矮牆。我踩住中間的鏤空部位,雙手使勁一撐,繞過頂端豎著的鐵條,跳到外麵的人行道上。


    腳一沾地,我就貼著牆根蹲下來,扭頭向小區正門望去。馮超的那輛藍色polo剛從門口開出,左拐之後慢慢加速,沿著流光溢彩的街道向遠處駛去。


    我點了點頭,起身跑到路邊,揚手招來一輛夏利出租車,鑽進後車廂,讓司機師傅緊緊跟住,但又不能太近,然後搖上車窗,向外觀察著。


    其實我的計劃很簡單,就是結合眼下狀況,盡量繞開警方視線,進行一次私人偵查,而這其中最關鍵的一個環節,就是——馮超。


    我要把馮超打造成一隻誘餌,置於案件的最前沿。我則需隱藏行跡,時刻跟在他身後,看看到底是誰在窺視我的一舉一動。雖然此刻敵暗我明,但我有一個十分有利的條件,那就是,我是一個“盲人”。


    而且,我對馮超有絕對的信心,以他的經驗和能力,足以應付隨時可能發生的各種危險,更何況還有一個身處暗處的我呢!


    如果說馮超是蟬,那夥人是螳螂,那麽我,將是最後的黃雀。


    這會兒晚上八點剛過,城市裏萬家燈火,到處霓虹閃爍,路上車輛川流不息,馮超的車速根本提不上來,隻能緩緩前行。雖然方便我跟蹤尾隨,卻增加了發現嫌疑車輛的難度。


    我不時地左右變換座位,睜大眼睛仔細觀察,一路上毫無異常,看不出有誰在跟蹤。馮超的車沿著士英街始終向南勻速行駛,最後開進了市公安局大院。


    看到他夾著受禮單,匆匆走上台階,我心底湧起一股暖流,馮超還真是夠意思,現在就想著手調查了。


    我吩咐司機在附近的乘降點停下,搖上前排車窗,阻隔外麵的聲音,掏出手機打給馮超。接通後,我故意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問他:“到家了吧?”


    第7章 :幕後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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