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這麽說,顧氏思來想去不放心,帶著貼身丫鬟和幾個嬤嬤往女兒的小院去了,順著曲折的遊廊往前走,還在院門外就聽到院裏傳來女孩清脆的笑聲。


    身邊嬤嬤怕她生氣,湊趣笑道:“六姑娘院裏比別處熱鬧些,看著喜慶。”


    顧氏既惱且愁,女兒懶得出門,又怕悶,天天躺屋裏,兩個貼身丫鬟都是伶牙利嘴,妙語如珠,其中有一個就專門給她講每天京中趣聞,消息比她還靈通。


    顧氏輕咳一聲,守著院門的仆婦如夢初醒,慌張開門。


    衛嫻住的這處院子,是整個衛國公府風景最好的所在,庭院裏草木茂盛,奇花競放,夜風之中花香濃鬱,窗下海棠開得正好,層層疊疊的花兒隨風落下,鋪了一地也沒讓人掃走,廊下窗台都是花瓣。


    顧氏掃了身邊的嬤嬤們一眼,幾個嬤嬤教訓小丫頭去了。


    動靜引來房中眾人的注意,衛嫻眼睛一亮,開開心心地叫了一聲娘,卻沒跑出來,隻是癱在美人榻上行了個不成樣子的禮。


    顧氏心裏那個愁啊,轉頭指揮幾個捧著托盤的丫鬟進屋。


    衛嫻心裏有不祥的預感。這不是又讓她臨時抱佛腳吧?最近好像也沒宮宴,沒什麽需要她出麵的宴席。


    她望了一眼那張奢華名琴,心裏惴惴不安,她最怕撫琴,手指好痛的。


    為了不學琴,她被迫選了書畫,世家貴女總得有一樣拿得出手。


    “娘~”為了以後的舒服日子,她得好好哄哄她娘。


    她小時候看見姐姐被娘督促著學這學那,辛苦得很,為了學琴,手指都長了繭,又用了藥把繭化去,這麽折騰下來,她對學琴有了陰影。


    顧氏歎了口氣,這孩子都十八了,還像小孩子似的,以後可怎麽辦喲!


    “明日老太太宴客,你好歹也是嫡親的孫女,定是要在人前露一手的,娘知道你書畫好,不過,你祖母喜歡聽琴。”


    衛國公府的老夫人早年是京城出了名的精通音律之人,琴藝卓絕,也希望自家孫子孫女精通琴藝,宴席上最喜歡讓膝下兒孫獻曲,向眾人炫耀。


    以前,琴藝最好的是長孫女,不過如今已經嫁入皇家,難得見一麵,老太太又把主意打到小孫女身上,無奈衛嫻始終學不會,因此對她冷落不少。


    顧氏耳提麵命,當下就讓人將琴擺上琴桌,趕鴨子上架,讓衛嫻撫琴。


    衛嫻琴藝不精,但是人長得好,往琴凳上一坐,也算是美人名琴,畫麵悅目。


    燭火在她身上染出光暈,瓷白的側臉讓顧氏煩躁不安的心緩緩穩了下來。


    沒過一會又憂心起來,女兒容貌出眾,現在被兩個皇子看上,權貴人家消息靈通,即便有些稍低點門第的人家有意,也可能退縮了。


    衛嫻撫著琴,見母親唉聲歎氣,撒起嬌來,“娘,夜深了,您不回去歇著?”


    大半夜讓她撫琴,琴音嚇到人就不好了。


    她掃了一眼旁邊捂著耳朵的丫鬟們。


    “罷了,娘也不為難你。”


    顧氏起身,臉帶愁容,走到女兒身邊,欲言又止,最後什麽都沒說,歎著氣,帶著丫鬟婆子們走了。


    衛嫻趕緊躺進美人榻,挑了個舒服的姿勢歪著,招手叫來自己兩個貼身丫鬟,興致勃勃,杏眸顧盼生輝。


    “盡圓,快些講講,後來又如何了?”


    第2章


    四月春光明媚,景和帝想在京師城外視察農桑,為了不讓官員預先知曉,派福王前往打探,但這是秘密出行,福王被參鬧市縱馬,以宣候為首的勳貴與寒門出身的官員爭論不休,奇的是寒門支持了福王。


    宣候將小兒子抬上殿告了禦狀。


    宋小公子在殿上又驚又懼,酒已醒了,卻話都說不利索,渾身還帶著血,模樣狼狽,慘得很,景和帝隻好先讓太醫們給他治傷,卻隻對傷人的福王罰俸一年。


    殿上雙方引經據典,吵成菜市場,但是景和帝已下了旨,宣候父子隻得含恨離開。


    奇的是宮門外聚集了密密麻麻地京師百姓,自發為福王作證。


    衛國公出宮時就看到百姓人頭攢動,吵吵嚷嚷,異口同聲說為福王作證。


    福王蕭元河是武威王獨子,自幼隨長公主留在京師,因景和帝與太後十分寵愛,早早封了世子,誰知他十歲那年,誤打誤撞夢見了京師雪災將至,早早讓家中備下糧草,又幾次央求景和帝備糧,結果暴雪封城,存糧當真救了京師一城百姓,大雪災無一傷亡。


    老百姓感激他的救命之恩,對他極為喜愛。


    他出生於景和帝登基當天,又立下如此奇功,景和帝一高興,力排眾議,封他為福王。


    成了大周立朝百年之後封的唯一一個異姓王。


    出了這樣的事,京師世家大族都靜觀福王府和宣候府。


    ……


    皇城邊上,街巷之中,三座府邸高門深院,氣勢威嚴,依次是武威王府、聖安長公主府、福王府,一家三口,一人一府,也是奇景。


    不過,蕭元河為了陪母親,一直居於長公主府自己幼時的院落,福王府成了平時玩耍之地,裏麵聚著一群京中紈絝。


    得知他被罰了俸,成群結隊上門看望。長公主雖然心情不好,也隻得端出長輩的架子坐著讓少年們恭敬請安。


    趁長公主不備,好友做了個鬼臉,擠眉弄眼,其中一個湊到蕭元河邊上與他咬耳朵,“好小子!一招斷子絕孫,這下結大仇了。”


    這位是十一皇子謝梧,表兄弟倆生辰隻差一天,關係極好,以前謝梧常被八皇子欺負,與宋家人關係差得很。


    對宋小公子遭難幸災樂禍,宋家總是仗著貴妃橫行霸道,他早就看不慣了。


    “這下老八有了個太監弟弟。”


    謝梧捂嘴猛笑,聖安長公主淡淡瞥了他一眼,他立馬止住笑容,乖巧坐好。


    長公主掃了一眼這一屋子的半大小子,也挺發愁。這幾位成日在街上走馬鬥雞,放浪形骸,不務正業,首先被排除在世家選婿名單之外。


    如今都快及冠了,還這麽不著調。


    “明日衛國公府牡丹宴,你們也早些回去吧,別胡鬧。”長公主最後嗔了自家兒子一眼,“尤其是你,再不能找借口提前溜走。”


    “娘,你說什麽,花花草草有什麽好看的,我還有要事在身。”蕭元河反駁。


    少年唇紅齒白,劍眉星目,模樣極好,燈下看著如神仙童子一般,一身黑底紅邊的禦前侍衛使官服穿在身上,倒有幾分威嚴,隻是表情鬱悶,眉眼耷拉,人有些無精打采。


    其他人竊笑,他們之中,隻有蕭元河領了個禦前侍衛使的職。說是禦前侍衛,不過是陛下為了讓他方便出入宮庭許的官,還是光杆司令一個。


    蕭元河確實有事,不過,倒也不用說得太明白,他向來知道如何應付母親。他朝謝梧使了個眼神,後者立刻會意,上前對長公主哀求道:“皇姑姑,我一定緊緊跟著元河,你就放心吧。”


    謝梧又是立軍令狀,又是賭咒發誓,長公主也隻好隨他們去了。


    出了清明,一連幾日都是晴天,衛國公府的牡丹園漸漸熱鬧起來,大周名貴的牡丹都盡在此園,其中還有開國君王賜下的一盆魏紫,不過如今,魏紫也有專門的苗圃,足足培育出四十多株。


    這一園子的牡丹是無價之寶,每年四月,衛府的牡丹宴就成了京師世家必去的盛宴,世家女們常常以去過牡丹宴為榮。


    可說是聚集了京師所有的高門大戶,不過衛嫻覺得,這是個婆婆相看兒媳,丈母娘相看女婿的盛宴,也是她將傳言與人對上號的機會。


    往年她隻偶爾露一麵就回房歇著了,並不長待。


    不過,做為京師三怪之一,她還是認識蕭元河的,就在這牡丹宴上。


    她及笄那年就是在牡丹園辦的宴席,那時見過蕭元河一麵,當時,他躲在牡丹花叢裏,俊臉沾著泥,一身髒兮兮的,一腳踩碎了姐姐最喜歡的姚黃。


    為了不被罵,他試圖賄賂她,最後討價還價,蕭元河給她買了一架子話本。


    “姑娘,你在想什麽?”


    盡圓看見自家主子盯著姚黃看,以為她想簪姚黃牡丹在頭上,於是伸手準備摘一朵。


    “停手,我隻是看看,簪這麽大朵牡丹,你想幹嘛?”


    誰在頭上頂這麽大朵花?


    另一個貼身丫鬟盡方掩嘴竊笑。


    遠處傳來笑聲,隔著假山,看不清有幾人,主仆三人互相對視一眼,悄悄離開,繞到回廊後的竹林裏。


    牡丹園占地極大,足有幾百畝,除了牡丹,還有各種奇花異草,竹林鬆林,衛嫻帶著兩個丫鬟剛入竹林就被一閃而過的黑影嚇了一跳。


    “姑娘,咱們還是走吧。”盡方膽子小,有些害怕,扯著衛嫻的衣袖。


    衛嫻雖然懶些,膽子卻不小,吩咐膽小的盡方趕緊回去報信,自己帶著盡圓往竹林深處走。


    “姑娘,前麵拐個彎就到公子們所在的極東閣。”盡圓小心提醒。


    牡丹宴分男女賓,隔著牡丹湖相望,湖中遍植蓮荷,荷葉露尖角,粉色隱在一片綠葉之中,空氣裏彌漫著荷香,湖邊清幽雅靜,涼風習習。


    衛嫻喜歡睡蓮,房中插瓶用的蓮花就是從湖中采摘。


    湖水最終通過一道缺口匯入穿城而過的景河。此時,剛剛溜到橋邊的蕭元河躲在橋墩下,靜等她們離開,結果,衛嫻伸手采荷,采了兩朵荷花拿在手中賞玩,站在橋上遲遲不肯離開。


    想到三年前也是因為她,被回京述職的老爹一頓打,蕭元河心裏恨得牙癢癢,預備嚇她一嚇。


    蕭元河今天早早被長公主揮指丫鬟們打扮,穿著京師世家公子流行的月白蓮花紋的錦袍,墨發用同色玉扣扣住,他東張西望,沒找到襯手的東西,直接將發尾扣摘下,往遠處拋去,撲咚一聲落入水中。


    “誰在那裏?”衛嫻嚇了一跳,緊緊攥著手中的荷花枝。


    蕭元河看到,無聲笑了,心想,這回看你還不走!


    結果,因那一道落水聲,引來前麵幾個世家公子。


    冤家路窄,其中一人居然是宣候世子。


    宣候世子最喜歡來牡丹宴,幾乎每年必到,一入園就四處晃悠,以前還調戲過園子裏的小丫鬟,衛嫻不喜歡他,見到就避開。


    結果宣候世子跟了上來,身邊還跟著幾位公候世子。


    “六姑娘。”宋世子自以為風度翩翩地行了個揖禮。


    衛嫻忍著惡心行了屈膝禮。


    宋世子自看到她,眼睛就發亮且粘膩。


    “府上牡丹雖美,但是見到六姑娘,這些牡丹就遜色了。”


    衛六娘雖然是京師一怪,但容貌當真是出挑,膚如凝脂,眉若遠山,唇不塗而朱,杏眸多情,看一眼就讓人忘了東南西北。


    衛嫻轉身就走,盡圓怒火衝天,猛瞪這個輕浮徒子。


    宋世子心癢難耐,追了上去。


    “你幹什麽?”盡圓護主,張手攔在衛嫻身前。


    這是反了天了?大白天在牡丹園攔著衛家姑娘。


    宋世子卻不怕她喊叫,臉上得意洋洋,“衛六,你如今已是老姑娘了,你要是敢嚷嚷,壞名聲的可不是我,正好與我為續弦。”


    “你!”盡圓瞪大眼睛,肺都氣炸了。居然有如此無恥之徒!


    宋世子的夫人上月才病亡,這家夥居然就把主意打到姑娘身上來了?仗著與老太太一點遠親故舊,居然真有這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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