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國公爺千叮嚀萬囑咐,說在車上一定要看顧好她,這一上車就睡得香,不看顧著怕不是得直接躺下?


    喜娘們倒不敢吵醒她,橫豎到福王府還需要半個時辰,隻管扶著六小姐,讓她安睡就是了。


    主意拿定,一個扶著衛嫻的肩膀,一個扶著她頭上沉重的頭冠,讓她趁機安睡。


    駕車的車夫是景和帝禦用的,馬車駕得又快又穩,半點不顛簸,聲響也不大,衛嫻睡得極香,馬車到了福王府門外,才被喜娘搖醒。


    福王府寬敞,占地足有千畝,從大門到拜堂所在的正殿還得步行兩柱香的功夫。


    這在蕭元河給她的信裏特別說明過的。


    衛嫻昨日收到他的來信,信上就點出他們婚後住在福王府,府中各處院落提前跟她交了個底,信上還語氣嘲諷,原文是這樣的。


    “你這麽懶,從大門到正殿得走兩柱香的時間,足夠累到你腳痛,不過,你可別想著我會背你。”


    又說:“福王府很大,你是王妃,得盡心打理,豈能不一一走遍,所以本王提前給你繪製地圖,方便你自己丈量。”


    還說:“府中庫房、賬房雖有設置,但是裏麵的東西雜亂,沒有清點造冊,本王就勞煩王妃代勞了。”


    當時,衛嫻一邊看信一邊暗罵,蕭元河這是把她當下屬用了。


    大周成親有風俗習慣,新郎接新娘回府,需從府門背著新娘到拜堂的地方,不過,多數人已經不拿這習慣當回事了,隻因為高門大戶的公子自恃身份,加上府邸寬闊,不想背新娘,萬一路上體力不支出醜怎麽辦。


    蕭元河雖然不存在體力不支的情況,但也沒想過要背,他覺得他們倆隻是合作關係,就省了這個步驟。


    衛嫻則覺得走這麽長的路會累,但是被他前一天的信氣到,咬著牙走在他身後。


    兩人牽著紅綢,並肩往前,好在蕭元河配合著她的步伐,沒走太快。


    鋪著紅毯的直道通往盡頭處的巍峨正殿,殿前階下站滿了觀禮的人群,隻不過聲音熱鬧而不雜亂,畢竟這可是皇家喜事,與普通老百姓還是不一樣的。


    武威王和聖安長公主端坐主位,欣慰地笑著,時不時相視一笑,對新人表現極為滿意。


    衛嫻走了那麽遠的路,走到殿前時終於鬆了口氣。成親真累!


    司儀主持大禮,聲音洪亮,衛嫻提早知道流程,完成得很好,儀態端莊,行止有度。


    長公主也鬆了口氣,暗暗嗔了兒子一眼。這小子居然連媳婦都不背,遲早會後悔!


    喜樂一直不斷,禮成之後衛嫻就被送入新房。


    從正殿到新房,又是一段不近的路程,喜娘怕新娘子累到,又得了國公爺的吩咐,直接托著衛嫻走,幾乎不需要她出力。


    新房是一處臨水的大殿,殿前大約是種了桂花,此時花香撲鼻。到了殿前石階,衛嫻總算不好意思再讓人托著,自己邁步走上白玉石階,跨過門檻進入殿內。


    房中寬敞,以一幅六扇山水屏風和珠簾隔成裏外兩間,外間左邊靠窗立著滿牆的博古架,上麵擺著珍玩,窗前有鬥櫃,櫃上擺著兩尊黃金花枝燭台,燃著兩根巨大的紅燭,粗壯的紅燭足夠燃到天明。


    右邊是一排黃花梨製成的矮櫃,雕花精致富貴,櫃上擺著書卷和方房四寶,窗前有張琴桌,上麵的古琴形製古樸。


    衛嫻剛想過去看看就被喜娘扶著繞過屏風,安置到床上,也不好東張西望,隻能安靜坐著,心裏有些緊張,雖說是結盟,但是萬一蕭元河亂來怎麽辦?


    東想西想,衛嫻被自己的想法嚇到,幹脆開始背詩。


    在心裏默默背了幾十首詩,新房始終安靜,喜娘也不在裏麵了。


    衛嫻悄悄掀開蓋頭,飛快掃了一眼,看到沒人,想取下沉重的頭冠,結果聽到窗外有聲響,又趕緊把蓋頭放下,仔細傾聽窗外的聲音,不自覺握緊拳頭。


    “聽說是京城第一美人。”一道刁蠻的女聲,帶著淡淡的不屑,聲如黃鸝,婉轉悅耳。


    另一道聲音是小男孩子的,奶聲奶氣,不過也聽得出應該是被人寵大的,他說:“美有啥用?又不值金子,祖母說,這裏的王妃很凶,會打小孩,要是她打我,我就打她!”


    話剛說完,就聽到撲通兩聲,再也沒聲音傳來,衛嫻耳朵還豎著,聽到一道細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小姐放心,不會有人再來了。”


    居然是她的車夫,她爹派來保護她的高手,她隻知道他叫老何。老何年輕時被人滅了滿門,仇人勢大,被四處追殺,她爹和她救過他的命,江湖人知恩圖報,一直忠心耿耿,平日裏她幾乎感覺不到他的存在。


    她趕緊掀開蓋頭,但是不知道人藏在哪裏。


    “何伯伯,你在嗎?”


    “在。”


    衛嫻有些安心,但是,臉頰又飛快發燙,捏著手指,咬了咬唇,“何伯伯,晚上你也歇息去吧。”


    房中傳來低笑,然後再也感覺不到有人在屋裏,直到有一道踉踉蹌蹌的腳步聲傳來。


    蕭元河拎著一壺酒出現在門邊,扶著門框站在門檻上,搖搖晃晃地朝外揮了揮手。


    “你們走開,別吵著本王睡覺。”


    有人笑道:“王爺,我們奉旨鬧洞房。”


    門外的人哈哈大笑著起哄,蕭元河抬起腳抵在門框:“本王抗旨,舅舅也不會拿本王怎麽樣,本王就是不讓你們鬧。”


    衛嫻:“……”


    第20章


    月涼如水,月光灑下,桂花清香中,衛嫻隻看見一道身著紅色喜服的背影,吊兒郎當地擋在門邊,把門外那些看熱鬧的人攔住。


    其實她也怕鬧洞房,能不鬧當然是最好的。


    “好了,夜已深,諸位就放過他吧。”謝澈溫潤的聲音傳開,語氣裏有淡淡的揶揄之意,“你們堵在這,他能攔到明天,等他緩過神來,定會將你們打一頓。”


    衛嫻滿頭霧水。緩過神來?蕭元河喝醉了嗎?


    “六殿下說得對,但是福王殿下大婚,這機會可不多得,我等怎能不盡興?”


    這道聲音有點耳熟,衛嫻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這是她手帕交遲蘭嫣的夫婿,刑部侍郎趙笙笛。這位趙大人是個官場奇人,出身世家大族卻是走的科舉路,高中狀元入朝為官,當了幾年縣令,與寒門官員走得極近,是朝中年輕官員中敢做敢當的人,常常氣得趙老大人病倒在床,遲蘭嫣經常被婆婆立規矩,他知道之後,跟家裏大吵一架,直接買了個宅子自己搬出來住。


    她爹有時候會對他誇讚有加,有時候又大罵這人行事放浪形駭,是隻小狐狸。


    還記得她爹氣跳腳地指著一叢竹子大罵:“趙笙笛就是顆長歪的歹竹!”


    至於他做了什麽,她爹怎麽也不肯說。


    從平日裏讓她畫的重刑犯畫像來看,這位刑部侍郎跟的都是大案子,多的是窮凶極惡之徒,但是聽遲蘭嫣說,他刑訊很有一套,捉弄人也有一套。


    果然,門外分成兩拔人,一拔想鬧洞房,一拔聽了謝澈的話,離開了。


    “怎麽?”蕭元河的聲音有點沙啞慵懶,像是喝醉的樣子,“趙大人是案子辦得不順心,找本王尋開心來了?”


    還能認出人來,應該不算醉得太厲害。衛嫻伸長脖子去看。


    她隻見過趙笙笛一麵,遲蘭嫣還未出嫁的時候,趙家來遲府相看遲蘭嫣,她正好在場,和遲蘭嫣在屏風後看了一眼,那時候他剛中狀元,意氣風發,還是個春風得意少年郎。


    不知道他做幾年縣令如何了,遲蘭嫣自從嫁給他,很少出來走動,幾乎不與世家女眷見麵,她也很少見到自己的好友,隻有書信往來,不過他們應該過得挺好,信上時不時就以自己的婚後生活勸她早日選一個善良可靠的人成親。


    趙笙笛用了短短四年從縣令到刑部侍郎,可算是官運亨通。


    但是現在看來,似乎這人與蕭元河關係不佳。


    門外,趙笙笛笑道:“福王殿下既然這麽說,那本官也就承認了吧,倒不是要尋王爺開心,是內子托我一定要看看王妃。”


    衛嫻心裏暖暖的,原來是遲蘭嫣今日沒機會跟她說話,派夫君親自過來給她撐腰。


    這人膽子倒是大,蕭元河是長公主的兒子,又是皇帝的外甥,都敢如此頂撞,難怪朝中那些心虛的官員們最怕他。


    蕭元河大笑一聲:“你說看就讓你看啊?”


    “話也不是這麽說。”趙笙笛站在階下,仰著頭,他身後跟著一幫年輕官員都在看著他們,顯然來者不善。


    謝澈也不能把他們怎麽樣,隻好站在廊下看著,以防鬧得太僵不好收場。


    “總要問問王妃的意思。”趙笙笛伸著脖子看向殿內朗聲問道,“王妃,您覺得如何。”


    蕭元河也轉頭看過來,視線與衛嫻撞上,隔著蓋頭和屏風的縫隙,衛嫻看不真切他的眼神。


    “趙大人,我很好,謝謝關心,過段時間再約蘭嫣飲茶。”


    衛嫻聲音和緩悅耳,客氣之中又有幾分熟稔。


    “那就好。”趙笙笛朝殿內行了一禮,然後看向蕭元河,“王爺,洞房已經鬧過了,本官這就退下。”


    階下幾個年輕官員捂嘴竊笑,謝澈也無奈搖頭。


    蕭元河:“……”


    他總覺得被煩人的趙笙笛盯上了。


    所有人都知道,趙笙笛的手段多,是皇帝的一把刀。


    衛嫻端坐在屏風後的喜床上,隔著屏風的間隙望向他們,果然,趙笙笛行禮之後,走得幹脆利落,那些跟他一起的人也走了。


    許久,蕭元河冷哼一聲,轉身進殿,繞過屏風,拂過珠簾,直直朝床邊走來,站在她麵前,低頭盯著她看。


    “怎麽?”衛嫻一頭霧水。倒是快掀蓋頭啊,頭冠好重壓得她脖子都快斷了。


    “趙笙笛怎麽認識你?”這句話裏沒有怒氣,單純隻是好奇。


    衛六還有什麽是他不知道的?


    “你快掀蓋頭我就告訴你。”衛嫻端正坐著。


    紅燭搖曳,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一個低頭,一個仰頭,都不服輸。


    蕭元河突然低笑,伸手直接從她頭頂把蓋頭拎起來,下一瞬他動作一僵,差點捏不住那張薄薄的紅紗蓋頭,心猛然跳得厲害,他掩飾似地轉身將蓋頭放在床邊的黃花梨翹頭案上。


    衛嫻自己把頭冠取下來,手扶著脖子轉了一圈,“總算輕鬆了,累死我了。”


    取完頭冠,看到蕭元河背對著她站著,納悶地問:“你站著幹嘛?”


    蕭元河沉默不語,也沒再問她怎麽與趙笙笛認識。


    她指著屏風邊上的矮榻:“你睡那!”


    “憑什麽呀?”蕭元河總算緩下自己的心跳,回過神來,“這是福王府,本王才是這的主人。”


    說完又得意起來,笑得十分欠揍,俊臉因為飲了酒而微紅,喜袍更襯得他豐神俊朗,有幾分痞氣,又有幾分貴氣,束發的玉冠雕工精致,瑞鳳眼中笑意滿滿。


    “憑這個呀。”衛嫻抖了抖手裏的紙張。


    合盟章程寫著呢。


    當初,因為六皇子中毒,衛嫻介紹他們看神醫,那時候,她就使了個心眼,而蕭元河當時對她有幾分感激之情,什麽都答應了。


    “白紙黑字呢,王爺不會想賴賬吧?”


    這回輪到衛嫻得意洋洋,“也是,有的人呢,對別人要求一大堆,記得清清楚楚,就是嚴於律人,寬於待己。”


    蕭元河臉一紅。他倒忘了這一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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