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是吧,他記住了。


    不拚別的拚口氣,他也得早點兒好起來,叫這些人知道他不是個傻子。


    宋瑾端起碗,悶了一大口。


    大有種喝酒的豪氣。


    第84章


    ◎食品廠招工。◎


    宋瑾從南方來, 家裏條件又算不錯,平日裏吃的最差也是白米粥,大多數時候這米粥裏都加了雞絲、瘦肉, 湯鮮米糯,在這秋意愈濃的傍晚,喝的渾身發暖, 愜意至極。


    來懷安縣他帶了經常照顧他的保姆, 飯食上不比從前, 但也沒差太多。


    到東風公社就不一樣了。


    宋瑾早做過心理準備, 還是被嚇了一大跳。


    接過飯時,臉上還是笑的, 全是腦袋懵著, 因為做不出其他神情。


    粗糲、磨口,難以下咽,吃飯不再是叫人放鬆舒適的事兒, 變成維持生命的東西。


    吃這些僅僅是為了活下去。


    宋瑾無法接受,但去瞧見那些河東大隊的人狼吞虎咽,一點殘渣都不留下,宛若珍饈。


    他心緒複雜之餘, 麻木的吃了幾日, 雖不習慣, 那也能吃得下了。


    直到這兩天生病, 骨子裏的拗性又冒了出來,不肯吃下去。


    明知道自己應該多吃點兒東西,提起精神, 才能快快好起來, 可食物到了嘴裏卻咽不下去。


    身體已經難受至極, 實在不願胃再受罪。


    這會兒也是憋著一股氣,決定捏著鼻子忍下,補充點兒體力,早日站起來。


    不然誰知道這些人背後怎麽議論他呢!


    宋瑾根本沒把這白糊糊放在心上。


    換了個人來給他做飯?


    都在河東大隊,情況不過是左手換到右手,能有什麽區別?


    可一入口,麵湯直接滑進了胃裏。


    他還發著燒,嘴裏又幹又熱,對食物的口感既敏銳又挑剔,但這沒什麽味道的麵湯,卻意外的滿足了自己的味蕾,體內燒著的火好似也被壓著漸漸平靜下來。


    這一口氣他直接喝掉三分之一,胃裏有了東西,精神也好起來。


    宋瑾將麵湯拿開,瞧著這賣相淒慘的麵湯,感到十分意外。


    這會兒仔細看了,才發現是白麵煮的湯,還有細小的蛋花。


    不會是河東大隊真的特意弄的白麵,又專門找人煮的吧?


    宋瑾心底浮起愧疚,河東大隊的情況他不算徹底摸清,但也稱得上了解,白麵對他們來說可是奢侈品,一年到頭吃不了幾次。


    他這一碗,也不知是吃了幾家的口糧。


    徐清見他不動,把裝著酸豆角的碟子遞了遞,“是不是覺得沒味兒?配著吃吧。”


    宋瑾猶豫過後,還是拿起筷子夾了酸豆角放入嘴裏,隻一口,眼前便亮了。


    如果說麵湯是喚醒了他的身體,酸豆角就是丟進他身體的炸彈,叫他一個激靈,開始渴求更多的食物填補身體的空虛。


    夾一粒酸豆角,再喝上一口湯。


    宋瑾長長的舒了口氣,回頭自己拿糧食補上吃的這些東西就行了,他是絕不願放下手裏的麵湯的。


    他又要動作,徐清把小碟子放在了床沿,“那你慢慢吃,我外麵還有事兒要忙,吃完叫我拿碗筷。”


    這一粒一粒的吃是想急死他麽?


    全然忘記他剛到河東大隊時,吃飯也是這樣。


    宋瑾臉上掛起客氣的笑,“那你去忙吧,麻煩你了。”


    心裏卻憋著氣,忙什麽?忙著議論他?


    他在這兒躺了幾日,徐清有沒有什麽要忙的他還不清楚?


    轉念又想,他不該跟徐清計較。


    畢竟自己的話徐清也聽不懂,傻子看別人也是傻子。


    宋瑾自我安慰著,感覺好了不少。


    慢吞吞坐起來吃完了這頓飯。


    宋滿冬聽徐清說他吃下了,便不做停留,回去繼續做他們的晚飯。


    ·


    宋縣長倒下幾日,瞧著都叫人提心吊膽的,大有熬不過去的架勢,好起來卻很快。


    隔天就能站起來在院子裏透氣了。


    跟大家往常的經驗截然不同,俗話都說病去如抽絲,都還以為宋縣長要再臥床幾日呢。


    張大隊長說是宋滿冬的功勞,叫張大娘送了三日口糧過來,托她再做幾天。


    徐清則是道,“他底子好,就算累倒或者是發燒,熬一兩天就好了。”


    “這麽多天沒好,可不是因為這點兒小病,是在心病上。”


    不過他也有困惑,往常不是沒遇上過這樣的病人,但都是對症下藥,才除去病根的。


    宋縣長這些日子可是他在照顧,也沒發現別人來看他,難道自己躺著想通了?


    徐清不解,但也沒去追問。


    換個普通的病人他還會多聊幾句,但縣長這種身份的人,想法豈是他隨便打聽的?


    別瞧著他們看起來和善,發作起脾氣可就直接要人命了。


    宋滿冬依著張大娘送的糧食,給宋縣長規劃了這幾日的食物。


    想了想又多給他補了兩個雞蛋,隻盼著他趕緊好了離開。


    宋瑾情況一有好轉,徐清就不整天守著了。


    天開始冷,河東大隊也有不仔細生了病,他跟在衛大根身邊幫忙。


    聽著衛大根的重話,心底直點頭。


    發燒一問燒了三天,頭疼幾日還要辯解以前都是疼兩天就好了……


    徐清聽的臉色跟衛大根一般黑,還得給他們看病。


    宋滿冬又來給宋瑾送午飯,推開院門就瞧見空蕩蕩的院落。


    她輕輕的叩門,沒見到徐清走出來,反而看著宋瑾從屋裏走出來了。


    宋滿冬愣了下,才進院子,把午飯擱在外麵的方凳上。


    這是徐清看書時放東西的地方。


    桌子是沒有的,隻能拿張凳子充數。


    宋瑾瞧見她,也是驚訝不已,又看向飯菜,頓時了然,“這幾天的飯都是你做的?”


    “麻煩你照顧我了,等我身體好了,再上門道謝。”


    “不用。”宋滿冬搖搖頭,“我也不是特意照顧你,糧食是大隊上出的,飯是跟我們知青一起吃的,順手的事兒。”


    “你要是想謝,就謝大隊長……吧。”


    宋滿冬猶豫著把徐清咽了下去,徐清瞧著也不想跟他打交道。


    宋滿冬一開口,宋瑾臉色便微妙起來。


    原來跟徐清一起議論自己的是這個知青啊。


    他初時驚訝是因為認出宋滿冬是給自己做白切雞的人。


    她跟唐忠路關於柿子的較量他也聽說了。


    當時宋瑾就猜測起因跟自己有關,不過沒等他找人收了河東大隊的柿子,宋滿冬已經想到了解決的辦法。


    宋瑾便做不知道,沒有來打擾她。


    隻記下這事兒,想著以後有機會遇上再幫宋滿冬一把。


    得虧他沒找上來,沒想到這位宋知青還“嫌棄”他呢。


    看他不說話,宋滿冬便借口忙,離開了。


    瞧著她的背影,再想起徐清說要回去幫忙,中午過來,這會兒已然過了午時,想必是把他給忘了吧。


    宋瑾還是頭一次被人忽視的這麽徹底,除了新奇、鬱悶之外,還有一股勁兒梗著。


    他想日後一定叫他們看看自己的本事。


    但又想起家裏複雜的情況,和如今波動的政局,微微皺眉。


    隻得安慰自己東風渠有他的先見之明,這點他比徐清、宋滿冬高瞻遠矚,厲害不止一籌。


    黃河分支途徑懷安縣,河床連年來不斷增高。


    即便年年組織清理河道淤泥,還是效果甚微。


    大壩又沒有徹底修好,河床再這麽漲下去,一下暴雨,懷安縣內地勢最低的東風公社必淹。


    雖說懷安縣不是雨水多發的地帶,可宋瑾翻過縣誌,往前幾年十幾年的時候都有過暴雨,那時水漫膝蓋,也挺過去了。


    可河床又高了不少,往後可就不好說了。


    這種事兒決不能賭,一輸就是無數人流離失所。


    宋瑾知道這件事兒的嚴重性,知道會引起幾位叔伯的警惕,還是趕過來督促東風公社修水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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