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斯彧的身體底子本就不差,做完取彈手術的第二天就已經能下床行走,見林潭來了,他正想起床去給林潭搬椅子,就被林潭叫住。


    “別動,你身上有傷,我自己來就好,”林潭走去客廳那邊把水果籃放在桌上,然後提著張木椅過來床邊,坐下就關切詢問,“事情我都聽老唐說了,你放心,現在襄遙全城戒嚴,警察正在加派人手搜山,一定能揪出傷害你的殺人犯,這段時間你就安心養傷吧,有什麽事都有我和你爺爺在前麵頂著。”


    唐斯彧看著林潭半晌,輕輕開口,嗓音由於這兩天沒怎麽說話而變得異常低啞,“阿公,林鯨去哪兒了?”


    他想知道的隻是這個。


    林潭兩手撐在膝蓋骨上,皺眉疑惑道:“鯨丫頭沒跟你說嗎?前兩天她就跟她媽媽離開襄遙了,平常你們兩個老玩在一起,我還以為你知道的。”


    唐斯彧的神情一瞬變得苦澀起來,語氣自嘲道:“沒,我並不知道。”


    “鯨丫頭本就不屬於這裏,當初出了那種意外,小錦不得已才決定把她送來襄遙換個環境生活,她待不長久的,”林潭說,“鯨丫頭能與你同行一段,是她的福氣,你也別太難過,將來等事情都過去了,你們兩個孩子還會再見麵的。”


    會麽?


    聽到這,唐斯彧已然感覺喉嚨幹澀難耐,像聲帶破損那樣撕扯著疼,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


    那天晚上,林言錦強製性連夜把林鯨送上美國的飛機,在vip等候廳裏,林鯨想了無數辦法,說了無數的話,求了無數次林言錦,都沒能讓林言錦放棄帶她走的決定。


    最後,林言錦打了她一巴掌。


    整個等候廳的氣氛嚴峻到可怕。


    所有工作人員被林言錦叫到外麵去,林言錦抱著雙臂靜靜坐在沙發上看著林鯨哭,過了會兒,等雙方的情緒都鎮定下來,林言錦才出聲:“你哥那裏,你不想去也得去,現在傅家的情況很糟糕,我沒有多餘的精力放在你身上,為了傅家,你給我聽點話。”


    林鯨低頭站在林言錦麵前,手緊緊攥著衣角,雙肩在抖,她聲音消沉又摻著不服氣,“那是你們傅家的事,跟我沒關係,我在襄遙根本不會影響到你們。”


    林言錦目光冷凝,“林鯨,你別忘了,從小到大,你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傅家給的,現在你跟我說沒關係?”


    “我有工作,我用的錢都是自己掙來的。”


    “嗬,你真好笑,要是沒有傅家,你在娛樂圈會有今天的地位?不頂著傅家大小姐的名頭,你早就被人死死踩在腳下了。”


    林鯨指節攥得發白,眼淚大顆大顆地從臉上滑下去,她突然抬起頭用盡全力衝林言錦吼:“既然這樣,當初你就不要把我安排進娛樂圈啊!為什麽非得逼我幹這個!”


    “因為我恨你的親生父親!”林言錦的聲音陡地抬高了一個分貝,“你這張臉有他一半的功勞,每當我看到你就會想起他,所以我要讓你一直活躍在鏡頭前,讓他每看見一次,就記得一次他當年他幹的那些蠢事!”


    林鯨一愣,胡亂抹了一把淚,胸腔不停地起伏著,“這些年以來你不在意我,忽視我,不關心我,也是因為你恨他?”


    聞言,林言錦的臉色略微一動,隨後道:“是。”


    林鯨情緒轟然間潰堤,她控製不住地痛哭起來,過了半晌,她抽泣著說:“可是媽,我很愛你,從小到大,你要我做什麽我都會去做,因為隻有這樣你才會高興,我努力學習努力工作,都隻是為了讓你注意到我的存在,而不是看著你的目光永遠在傅承騫身上,我渴望得到你的讚許和關懷,雖然這些你從未給過我,但是我仍然滿心期待著在將來的某一天,你會站在我這邊跟別人驕傲地介紹說,這是我的女兒林鯨呢,媽,我保證以後會好好聽你的話,不跟你鬧脾氣不和你吵架,我最後求你一件事,放我回襄遙好不好?”


    傾盡真心的訴說,林鯨以為能讓林言錦對她有那麽一點憐憫,畢竟她還是親生女兒。


    卻換來林言錦冷冰冰一句:“別跟我扯這些,今晚你必須去美國。”


    這一刻,林鯨終於絕望。


    .......


    離開襄遙已半月有餘,林鯨被林言錦禁足在傅承騫的家裏,哪裏都不許去,沒有手機沒有電腦,她要踏出房門一步,門口就有林言錦的人把她堵回去。


    林言錦把她送來美國後沒有走,而是留下來跟這邊頗有名氣的幾位律師請教學習,想看看有什麽別的方法能讓傅家順利度過這次難關。


    這一留就留了半月,對林鯨也進行了長達半月的監、禁,林鯨幾近精神崩潰。


    在林言錦回國前一天,她又找林言錦吵了一架。


    沒有之前那幾次的撕心裂肺,也沒有失望,沒有痛苦,而是覺得累了。


    她平靜地敘述著自己心裏的想法和訴求,答應林言錦會好好在美國讀書,哪裏都不會去,也保證不會給林言錦惹麻煩,她會安安靜靜地和傅承騫待在美國,林言錦讓她往東她就往東,再也不會想著去反抗什麽,她放棄了,不爭了,收起了身上所有的鋒芒。


    但是有個條件,她想要回自己的手機。


    不出意料的,林言錦仍舊駁回了她的請求,無法苟同她的想法,還把她訓了一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要手機的目的,更不要覺得我不知道你在襄遙都幹了什麽,那個年輕人叫唐斯彧吧,隔壁唐老的孫子,你和他的那點破事在網上傳得沸沸揚揚,隻不過我念在你是退圈狀態,這點小打小鬧算不了什麽,所以才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你談戀愛跟誰談我這輩子都不會管,但是林鯨,在美國這段時間你得給我老老實實地待著,別把他招過來,一個連親生父親都敢捅的人,我不相信他會不翻出風浪來,所以這段時間裏你最好跟他斷絕來往,否則你休想再見到他。”


    林言錦撂下這麽一段狠話的時候,傅承騫上樓時恰好聽見,等林言錦從林鯨房間裏出來,傅承騫看見林鯨坐在床邊看著窗外的消瘦背影,歎了口氣,他叫住林言錦去二樓陽台那邊說話。


    商談內容都是關於林鯨的,林言錦向來信任傅承騫的能力,也很接納傅承騫的意見,就爽快應下了傅承騫的提議,把林鯨完全交由他來管教和開導,隨後秘書來報車輛已經到樓下等候,林言錦便著急忙慌地趕去機場了。


    林鯨偷偷跑出來聽到這番談話,高興地又折回房間裏,在門口等傅承騫過來。


    “你的手機沒在我這裏,想用的話先用我的吧,密碼你生日後六位,”傅承騫把自己的手機遞給林鯨,“一會兒我叫人去給你買部新的,還有別的需求就說,都給你安排好。”


    林鯨小心接過手機,齜牙一笑:“謝謝哥哥。”


    “這回開心了,隻有我管著你,”傅承騫揉了揉她的腦袋,“給他打完電話就下樓和我吃飯,太瘦了,得補補肉。”


    林鯨點頭,目送傅承騫去隔壁書房,她立馬把房門關上,跑去床上解鎖手機,把心裏那個背得滾瓜爛熟的號碼打出來,迫不及待地撥過去。


    響了五六聲,那邊接起。


    “喂。”


    還是那道一如既往的清冷嗓音。


    如果他在,或許這段時間她會沒那麽難受悲傷,她可以跟他傾訴好多好多的心裏話,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沉沉地壓在心底,無人訴說,也沒人願意聽。


    他要是在,她不知道會有多輕鬆。


    她太想和他在一起的日子。


    好久沒聽到唐斯彧的聲音,林鯨心裏的思念和委屈一股腦衝了上來,她帶著哭腔輕聲喊他:“唐斯彧,是我,林鯨。”


    那邊淡淡地哦了一聲,隨即問道:“有事嗎?”


    林鯨搖搖頭,眼淚啪嗒啪嗒地串成珍珠滴落到被套上,“沒事,我隻是好想你,在美國這段時間我一直都很想給你打電話,可是我媽她不準,今天我媽終於走了,我拿到傅承騫的手機就馬上給你打了過來,唐斯彧,我好想你,你等我,我一定會回去找你的......”


    唐斯彧忽然冷漠打斷她的話音,“夠了林鯨,我受夠了。”


    林鯨驀地愣住,聲音微微顫抖:“你說什麽?”


    “我說我受夠了,說得不夠清楚嗎?你聽不明白嗎?”唐斯彧站在住院大樓天台上抽煙,他一記冷笑淹沒摻著煙草味的風裏,“是誰給你的自信,讓你覺得我會等你回來,你把我想的也太簡單了,我這樣的人怎麽會安安心心等一個不知道什麽時候會出現的你呢?林鯨,那天晚上你沒來,之後你玩消失玩了半個月,我還是想找你,每天找到發瘋,可你呢,你在幹什麽?現在你打個電話哄我一下,就覺得我會感恩戴德什麽都答應你是吧,我對你的耐心已經耗盡了,聽清楚林鯨,年少的喜歡來得快去得也快,你對本少爺已經不重要了。”


    “唐斯彧......”


    林鯨還沒喊出口,那邊就把電話掛了,林鯨再打過去已是忙音。


    一瞬間,一股疼勁兒密密麻麻從心髒裏爬出來,林鯨指尖一抖,像被抽幹了氣力,手機砸落在床上,胸腔悶得發脹。


    不重要了,不重要了......


    林鯨腦子裏重複回蕩著唐斯彧這句話,宛如一座巨山堵在了她的胸口,擠著心髒用刀在上麵剜,半點都沒打算放過她。


    傅承騫推門進來的時候,林鯨抬起一雙像泡在水裏的眼睛看他,“哥哥”兩字未喊出來,林鯨視線忽然一片昏白,暈倒在了床上。


    *


    那天,林鯨被傅承騫送去醫院急救。


    而唐斯彧,在天台上抽了整整兩盒煙,下樓時,雙腳一時放空,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晚上梁烈琛打來電話說在南郊的一家精神病醫院裏抓到了殺人犯,唐斯彧不顧因為摔破而重新縫針的槍傷,帶著一身新傷躲過護士們的視線,乘電梯到樓下。


    一樓大廳的電子屏幕正在播放社會時事,聽到“導演傅懷渂”幾個字的時候,唐斯彧頓住腳步,轉頭看向電子屏幕。


    “今日在網上有媒體曝出導演傅懷渂涉嫌偷稅漏稅,同時其傅姓哥弟疑似吸毒殺人,此則消息一出,當即驚動了b市各界人士,成為社會熱點,據警方透露本樁案件還在進一步調查中.......”


    殺人犯被梁烈琛手底下的兄弟們圍在中間,手腳連在一起全部綁得死死的,竟然藏在精神病院裏,借此躲過了那麽多人的眼線。


    唐斯彧趕到時,梁烈琛正在打電話跟警局裏一朋友說明情況,他越過梁烈琛衝進去抓起殺人犯,一拳砸得比一拳狠。


    見地上有一把沒上膛的舊式手、槍,唐斯彧撿起來,上膛,拉保險,槍口對準殺人犯的額頭。


    “斯彧!”梁烈琛大聲喝道,急忙掛掉電話跑過來攔住唐斯彧,“你給我冷靜下來!這髒事你不能沾手,聽見了嗎?放下槍!”


    黑色鴨舌帽帽簷下的一雙眼比黑夜還沉,唐斯彧緊握著手、槍,周身全是冷氣。


    周圍眾人看得提心吊膽,不敢大聲喘氣。


    “警察馬上就到,你要殺了他,我拿什麽保你!在場隨便一位兄弟的後半生嗎!”梁烈琛吼得脖子上布滿了青筋,第一次跟唐斯彧這麽大聲,“斯彧,你好好想想林鯨!你若想還跟她有未來,就給我立刻放下槍,之後我想辦法替你解決掉他。”


    他就是想到了林鯨,所以才要把這個殺人犯就地正法。


    這樣的話,從今往後,林鯨再也不會遇到任何危險。


    可是他和林鯨,還有未來嗎?


    ......


    僵持良久,唐斯彧扔掉槍,離開了人堆中央。


    梁烈琛叫人把槍卸了,趕緊追過去。


    唐斯彧拉開紅轎後座的門坐進去。


    車內開著燈,梁烈琛隨後也跟著上車,看得出來唐斯彧現在的狀態非常不對勁,就試探性問道:“和林鯨聯係上了?”


    唐斯彧靠著座背,帽簷陰影幾乎遮住了他半張臉,沉默一會兒,他問梁烈琛:“有煙嗎?”


    梁烈琛在衣兜裏摸了盒和打火機遞給他。


    唐斯彧取了支就把煙盒丟回去,啪嗒一聲點燃煙,再丟打火機,但是煙咬在嘴邊,他沒吸,臉色無比地蒼白,悲愴。


    梁烈琛靜靜看著他半晌,沒接著問什麽,也拿了支煙抽。


    “我傷了她的心。”


    過了會兒,唐斯彧緩緩開口,又喃喃重複道:“那些都是氣話,可是我誤會她也傷害了她,她不會原諒我了......”


    說著,唐斯彧抿著煙猛地吸了一口,煙霧竄進喉嚨裏,將他的肺狠狠洗刷一遍,再被他反向抽幹出來,嗆得難受,痛苦,自責。


    梁烈琛歎了口氣,在置物箱裏撿了瓶水遞給他,“別這麽想.....”


    “咳咳咳——”


    唐斯彧控製不住地劇烈咳嗽著,像是要把心肝脾胃咳出來一樣,他悲傷過度,渾身的肌肉神經瘋狂繃緊,腹部的傷口炸開,一股氣血隨即順著胸口往上洶湧。


    唐斯彧捂住腹部,上半身往前倒,從嘴裏吐出一灘暗紅的血來。


    “斯彧!”


    此時的夜空,比任何時候都要看不清了。


    不知道那邊的夜晚,會不會比這裏亮一些呢。


    第59章 世界末日和他的鯨魚女友……


    五年後的六月夏日,在b市星越電影節獲獎采訪後台,無數鏡頭對準采訪席,現場盡是哢哢哢的拍攝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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